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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藏在回忆里的风景-第9章

小说: 藏在回忆里的风景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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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白试着叫道:“哥哥?”

    谢平川没有回答,他抬手将她抱住,她果然又香又软,抱在怀里很舒服。

    假如时间能停在这一刻也好。

    短短几秒之后,谢平川就松手了。

    哪怕幻想了很多次,临到最后,他也只敢抱一抱她。

    “我要走了,”谢平川和她说,“你好好照顾自己。”

    徐白用力地点头。

    脚下是绿如锦缎的草地,开着几朵不知名的野花,这是六月份的初夏,四处鸟语花香,生机勃勃,就连天气也好得不像话。

    谁说离别只在下雨天?晴空万里时的分别,就连眼泪也要忍住,不然让别人看见了,你也不能说是雨水落到了脸上。

    徐白一直在心里默念,不能哭不能哭——徐白你千万不能哭。

    她其实难过到胸闷,眼泪都憋了回去。脑海里无数记忆闪现,她才发现原来成长的这些年,谢平川一直陪在她身边。

    因为得到的太容易,她几乎认为这是理所应当,而不是因为她很幸运。

    但是在今天,她的运气用光了。

    她快要忍不住哭出声。

    谢平川摸了摸她的头,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冬天别吃冰淇淋,吃完会胃疼,这么多年了,没有一次例外。”

    他像是要留下几句嘱咐,教她如何照顾自己:“作业也要按时写,我不能再帮你写作业。”

    谢平川想了想,最后补充道:“我不放心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第12节

    徐白“嗯”了一声,又乖巧道:“好的。”

    她弄乱了自己的头发,让长发遮挡眼前视线。

    然后顺理成章地哭了。

    她还能保持声音不颤抖:“哥哥再见,我先回家了。”

    转身的那一瞬,风也迎面吹来。

    她踏着台阶跑上走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徐白很想回头,但她不能回头。

    假如被谢平川发现,她一定会破罐破摔,不管不顾,放声大哭——毕竟一直以来,她就不是坚强的孩子。

    她脆弱,敏感,不成熟,充满依赖。

    她甚至不敢面对六月,总在想方设法地逃避。

    徐白曾以为自己很有勇气,却发现她只是一个胆小鬼。

    天边的太阳逐渐下沉,前院的声音愈发小了。谢平川的同学也走光了,只剩下一个穿着校服的季衡,还坐在客厅里吃着糕点。

    季衡与谢平川不同,他八月才动身去美国。今天和同学一起来谢平川家,也就是客套一番再送送他。

    因为季衡的学校也在加州,大家见个面还是很容易的。

    季衡没有丝毫离别的愁绪,他一个人吃光了两盘糕点,眼见谢平川独自走出卧室,他还冲谢平川挥了挥手:“喂,谢平川。”

    他咧嘴一笑道:“你们家的糕点在哪儿买的啊,真好吃。”

    谢平川拍了他的后背:“季衡,你能不能擦擦嘴?”

    季衡满嘴的糕点渣子,都被他用袖子一把抹了,他是活得很粗糙的人,但其实还算心思细腻。

    他问了谢平川一句:“你见过徐白了吗,有没有和她告别?”

    谢平川道:“见过了。”

    他也拿了一块糕点,吃起来却味同嚼蜡:“五点半了,我该上车了。”

    季衡双手鼓掌,为他打气:“振作起来兄弟,你是去上加州理工啊,这么好的学校,你要开心一点,兴奋一点。”

    言罢季衡又没心没肺道:“对了,谢平川,你们家的茶水在哪里,我嗓子都干冒烟了。”

    谢平川找到了茶壶,随后为季衡倒水。但他今天不在状态,茶水漫过了杯沿,他还出神地继续倒着。

    茶水从桌子上流出,滴在了季衡的裤裆上。

    季衡原本还捧着盘子吃糕点,忽然觉得裤裆一凉,他马上惊坐而起,摇晃谢平川的肩膀:“你醒一醒啊,谢平川,你待会儿还要坐飞机!”

    他可能是把谢平川晃醒了,谢平川没过多久便站起来,走回卧室拿了随身行李箱。

    再然后,季衡陪着谢平川一家三口,亲眼看着他们坐上了轿车。

    黄昏时分,夕阳景象无限壮阔,天上的云朵随风飘移,地面的路段却很拥挤。那辆轿车缓慢行驶着,距离路口越来越近。

    季衡目送着谢平川,不过转身的时候,他又见到了徐白。

    徐白起初还在步行,但随着那辆轿车速度加快,她跟着跑了一段路——大约只跑了几十米,她就放弃了。

    她不可能追得上,追上了又能怎么样。

    季衡也晃到了徐白的面前:“哎,你也来了。”

    他仰头望着远方:“别难过,据我预测,你们还会再见面的。”

    徐白应道:“是啊,我知道。”

    她只是没有想到,从四岁开始,到十五岁结束,期间那么长的一段岁月,竟然一眨眼就过完了。

    那么好的一个人,从此以后,要和她相隔一整个太平洋。

    仿佛昨天才是初见,今日便是离别,离别时也不知道,什么日子才能再见。相处的时候有多喜悦,分开以后就有多失落,这种失落无法言说,她只能把它埋在心里。

    徐白心想,正因为思念无法克制,所以她要安慰自己——哪怕没有希望也要安慰,她相信总有那么一天,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那一天或远或近,终将来临。

    第十二章

    徐白一连几天,都在外面和同学玩,中考已经结束,大家都很放松。

    徐白肆意挥霍时间,每当她傍晚回到家,天幕都是漆黑一片。

    巷子里寂静幽深,院落空荡荡无人。她径直走入房门,不敢看谢平川的家,目光始终落在前方,没有一寸的偏离。

    她忍不住回想,就在前几日,谢平川还住在隔壁。那时候他们还能一起聊天,他还给了她一块糖……

    她的思维被客厅的争吵声打断。

    母亲站在客厅中央,脸色苍白好像一张纸。

    厨房的水龙头没关上,水声哗啦啦地回响,客厅里安静得可怕,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

    “你别多想,”父亲哑着嗓子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地板上散落着花瓶碎片,徐白的母亲缓慢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起碎渣。

    “不是我看到的什么,你连解释都懒得说了,”徐白的母亲压低声音,直呼其名道,“徐立辉,我当年嫁给了你,现在很后悔。”

    她的丈夫听了这句话,烟头也掐灭在了烟灰缸。

    客厅里一股烟味,猫咪趴在墙角,不断地打着喷嚏。

    徐白的父亲走到近前,带来更强烈的香烟刺激:“你不能胡思乱想,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所谓“对不起你的事”,指的是什么?

    站在玄关处的徐白,脑子里有些发蒙了。

    父亲并未注意她,仍然在自说自话:“那个女的是我二舅的表妹,她来北京玩两天,二舅托我照顾……”

    徐白的母亲没有直接反驳,她又砸了一个珐琅彩的花瓶。

    花瓶落在地面,“砰”地应声而裂。

    “你没良心,不要脸,下三滥,”徐白的母亲道,“现在还编谎话。”

    她气到了极点,花瓶碎片割破手掌,根本感受不到疼。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脑部,喘气的瞬间仿佛在吸毒,她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又好像连站也站不稳了。

    无人开口,客厅寂静到恐怖。

    而她扶着墙壁,一字一顿道:“徐立辉,你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会和自己的表妹开房吗?”

    她摘下墙上的挂画,一把摔在了地板上。

    墙上的那一副画,是她亲手画出的结婚照。那时候她才二十二岁,心甘情愿嫁给了徐白的父亲,勾描的时候心中有多少甜蜜,落笔的瞬间就有多少柔情。

    但是现在,当装裱的玻璃碎裂,从前的点点滴滴,全部化作了锋利的钢刀,没有停顿、不带怜悯,狠狠插进她的心里。

    她道:“我真的非常失望,我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你有考虑过这个家,考虑过你的老婆和孩子吗?”

    徐白的父亲默不作声。

    他是十分擅长辩解的人,徐白很少见他保持沉默。

    一旦父亲保持沉默,大概就是无声的坦诚,无可奈何的承认。

    他仿佛还在尝试挽回:“老婆,我向你保证,我就犯了一次,那段时间你老是忙画展,我回家见不到你的人,我在外面应酬,喝多了酒……”

    他好像有什么话,此刻也不愿说出来。因此句子断在这里,他又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蒸腾如天边的云朵,徐白听见父亲低声下气,嗓音沙哑道:“我认错,你别和我离婚。”

    你别和我离婚。

    这六个字一出,徐白背靠着墙壁,颓然坐在了地上。

    她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找到源头。

    她在玄关处独坐良久,坐到父母都吵累了。她的母亲去了卧室收拾东西,父亲则在书房里打电话,客厅里的猫咪不安地叫着,徐白才终于爬起来,把那只猫抱进怀里。

    徐白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等她第二天醒来以后,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但是次日一早,恰如昨晚一样。

    六月入夏,七八点的阳光也很晃眼,金灿灿地照在窗台上,好比镀了一层新漆。

    徐白从床上起来,心情却跌落谷底。

    父母的争吵声传入卧室,她的父亲近乎高声道:“我和你道歉了,也保证不会再和她联系了,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人无完人,谁没有犯错的时候?”

    “请你小声点,”徐白的母亲打断道,“徐白还在睡觉,你干的那些龌龊事,别让女儿知道。”

    可她已经知道了。

    徐白趴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耳朵。

    父母的冲突持续了三天,直到第四日,徐白的奶奶赶来救场,家里能砸的东西基本都砸光了。

    老人家今年七十岁,身子骨十分硬朗,她虽然常年居住在乡下,年轻时却是在城市里生活。

    徐白的父亲是她的独子,徐白是她最宠爱的孙女,她到他们家的第一天,就摸着徐白的小脸道:“你们吵架归吵架,别把我宝贝孙女饿瘦了。”

    徐白这几日都不怎么说话。

    她一个人抱着猫,就可以坐上一整天。

    奶奶心疼不已:“看看你们,四十好几的人了,家都没个家样,孩子都成这样了,你们还只顾着自己?”

    她并不关心儿子做了什么,上来就指责徐白的母亲:“不是我说你,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为了家,为了孩子,你多辛苦点,算我这个当妈的求你了。”

    言罢,奶奶握住徐白母亲的手:“妈知道你委屈,可是家不能散啊。”

    家不能散,家不能散。

    可是谁又想散呢,谁不想好好生活?

    屋子里几天没人打扫,当天下午,徐白一个人收拾房间。她清理出几袋碎片,路过书房的时候,又听见母亲在哭。

    在不少孩子的眼里,父母扛起了一片天——他们不会软弱,不会崩溃,更不会掉眼泪。



    第13节

    然而徐白的天空大概是塌下来了。

    短短几天里,她听到父亲咒骂脏话,见到母亲一个人痛哭,并且不让任何人接近。

    徐白打扫完卫生,就去煮了一锅粥。她盛了一大碗粥,拿着筷子端给母亲。

    “妈妈,”徐白小声道,“你今天还没有吃饭。”

    书房的角落一片凌乱,调色盘倒扣在地毯上,染出荒唐的五颜六色。

    很多画纸都被撕了,相册散落在四周,照片从中掉了出来。

    徐白低头扫了一眼,就看见她小时候的照片——她看到父亲把她举高,母亲在一旁微笑,阳光明亮到刺眼,整个世界纤尘不染。

    而今,母亲哑声和她说:“小白,妈妈只有你了。”

    徐白轻轻“嗯”了一声,眼泪却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连忙把饭碗举高,不让泪水滴进去,不过这样一来,她的衣服都沾湿了。

    同龄人最为放松的初三暑假,涵盖了徐白有生以来最煎熬的时刻。

    她的母亲有自己的底线,丈夫出轨便是其中一条。母亲坚持要和父亲离婚,徐白的奶奶怎么也劝不住,最后连她也妥协道:“好吧,好吧,你们离吧。”

    徐白的父母闹到不可开交的那几天,母亲口中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一度登门拜访。

    不过她没胆子走正门,她在后院和徐白的父亲见面。

    那天徐白在后院找猫,她找到猫咪的时候,也瞧见了父亲和插足的第三者。

    两个大人都没有发现她。

    徐白的父亲在这一个月里,似乎老了十岁,两鬓也生了白发。不过因为他的底子好,看起来仍然不逊色。

    他一边点烟,一边开口道:“陶娟,你有完没完?”

    名叫陶娟的女人模样周正,年龄大概二十岁出头。她肤色偏黑,眼角细长,哪怕徐白的父亲不耐烦,陶娟的眼中还带着笑。

    “老公,”她亲昵地叫着,“我好久没见着你了。”

    徐白站在墙角,偷听他们的对话,听到陶娟那一声“老公”,她忽然觉得一阵反胃。

    为什么呢?

    她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父亲会出轨。

    徐白从前也不知道,现实能这样光怪陆离。

    在此之前,每当徐白看电视,瞧见家庭调解的节目,播放着丈夫出轨、妻子哭诉的画面,徐白都是用旁观者的心态面对,对妻子报以一阵唏嘘和同情。

    而今,她无法旁观,她是局内人。

    墙角的另一边,徐白的父亲弹走了烟灰:“陶娟,我上次讲得不明白,还是你听不懂中文?”

    他抽了一口烟,接着盘问道:“谁给你的地址,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盛夏时节,草木繁盛。

    陶娟倚着墙根站立,穿着丝袜的一双细腿,被狭长的茅草戳得发痒。

    她蹲下来挠了挠腿,方才回答道:“我去找你哥们儿了,因为我肚子里有了,你朋友帮了我啊,他也不想伤你孩子嘛。”

    陶娟顿了一下,面上带笑道:“我感觉是个男孩儿,你女儿那么可爱,又要添儿子了,你多幸福。”

    第十三章

    常言道纸包不住火,父亲在外面干了什么,最终都让母亲知道了。

    两人在不久之后离婚。

    徐白的父亲找来了厉害的律师,钻营过的离婚官司数不胜数。然而徐白的母亲什么也没要,她只要了女儿的抚养权。

    对此,陶娟的评价是:“他们艺术家就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呢。”

    陶娟住进了四合院,由徐白的奶奶亲自照顾,那时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里面孕育了一个新生命。

    她走到哪里都要叉腰——在北京户口如此值钱的年代里,她一跃解决了住房问题、婚姻问题、工作问题,其实也挺不容易。

    她从饭店的服务员,变成了某公司的文秘,仰仗于徐白父亲的关系,人生轨迹和从前大不相同。

    陶娟也没忘记要稳固位置。

    她听说画家都是有脾气的,料想徐白的母亲不如她惯会讨巧,也不如她温柔小意,于是她对徐白的父亲更加体贴,怀揣着满腔浓烈的爱意。

    徐白的父亲还没和她领证,不过领证也只是迟早的事。

    因为男人在意自己的孩子,而陶娟作为单身母亲,是无法给孩子上户口的。

    八月末又是一个晴天,花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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