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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脆弱性-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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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行箴的心沉了下来。
  周十五大气不敢出,放在方向盘的双手垂落放在腿上,生怕自己不小心按响喇叭乱了事。
  车厢静得连电话拨出去时间断的拨号音也清晰可闻,商行箴沉着气,只盼时聆接通,又怕时聆接通了对他说谎。
  隔着绿化带,他目不斜视盯着那个背影,时聆没让他等太久,拨号音只响到第六声就被接通了。
  “叔叔。”时聆嗓音无异,似猫爪挠过他的听觉。
  商行箴问:“运动会开幕式结束没?”
  “上午就结束了。”时聆被门卫放行了,但没立即进去,逗留在外面转头张望,“这会儿都开始比赛项目了。”
  时聆的脸转向这边时商行箴偏过了头,随即想到周十五今天开的不是往常的车子,又回过头继续盯时聆的方向:“你呢,报没报项目?”
  时聆揪着挂坠轻按:“我报明天下午的接力赛了,昨晚吃饭才跟你说过,其实你那会儿是不是压根没听我说话呢。”
  那边一直按,远山挂坠就贴着商行箴的手心不住轻振,他早观察出来时聆会在焦虑或紧张时便会做许多小动作,背包上的小羊挂饰就这么被掐变形的,狮头胸针要不是做工精细,估计也被时聆抠下来两颗红碧玺。
  商行箴问:“那现在闲着?”
  时聆松开挂坠,朝公寓大门内看了看:“要轮到夏揽上赛道了,我给他打气去。”
  商行箴原本忖度着,只要时聆说自己在校外,他就给时聆一个解释的机会,但现在似乎没什么必要。
  他忍让过多回,每次带着威胁性警告完反省自己过重的语气他都会后悔,对时聆他一再放低底线,没想到时聆还要踩着那条底线向他挑衅。
  心潮越汹涌,怒火越炽烈,商行箴的声音越镇静:“时聆,今天下午我约了人,可能得谈很久,谈完不回公司了。”
  “直接回家吗?”时聆说,“那今晚周哥就接我一个。”
  “对。”商行箴说,“早点回家。”
  跟商行箴通话时聆向来都是等对方先挂断,现在冗长的沉默钻进来,他迟迟未听见忙音,敏感地觉出对方情绪的不对:“叔叔,你是不是累了?”
  商行箴笑了声,回答也隐晦:“原本不用这么累的。”
  手机握了太长时间,挂线后时聆发现自己左手的指头都冻僵了。
  他用另一只手的掌心贴了贴左手背,印着海浪的挂坠贴在腕间,他想起商行箴为他处理伤口那次用绷带为他绑蝴蝶结。
  似安慰似回馈,他摁亮了海浪图案。
  没得到回应,灯光两秒就暗了,时聆体谅商行箴事务繁忙,揣起手机举步朝门内走去。
  金地湾八年的楼龄,因物业管理规范,园内常年保持整洁的风貌。靠近出入口的就是一座,时聆没像平常似的搭乘电梯,这次走了安全通道。
  他过来这边的次数历历可数,但没有哪次像此刻这般沉重。
  每踏上一个台阶,就有一个问题压上他的心头,商行箴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性格和商行箴像吗?
  八年前走上顶楼天台是否走的安全通道?
  应该是吧,没有人急于赴死,往往会留给自己回顾人生的时间。
  这幢楼统共十六层,他哥有没有哪步退缩过?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时,是对亏欠家人的愧疚更多,还是对齐晟掌权人的痛恨更多?
  长埋于黄土八年,还恨着齐家吗?他走过这一段路,有没有怨魂附在他身后?
  时聆脚步一顿,他竟然在担心那位亡人会不会连他也记恨。
  到十二楼,时聆止步,拉开通道的门进楼道。
  一层多户人家,他在其中一户门前停下,门敲响后很快有人应声,门开了,探出一张中年女人的脸,慈眉善目的长相。
  “哎哟,小时来了。”那女人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将门敞得更开,“我刚拖地呢,快进来,小心点走。”
  “乔阿姨,”时聆边换拖鞋边朝里张望,“我妈呢?”
  屋里的消毒水味很淡,除此之外,是经久不散的中药味,浓郁又苦涩。
  乔阿姨轻声道:“天儿不是冷了么,她给你织了件毛衣。”
  时聆在金地湾呆到下午四点半才走,今天学校里没多余的事儿,晚上有文艺汇演,老师体恤学生课业压力大,也没留多少书面作业,他本来可以呆得更久些。
  不过答应了商行箴今晚早点回家,他怕晚回学校会撞见周十五早早候在校门的车子,便掐着时间离开了金地湾。
  周十五取了保养好的车子才去接的人,他瞥一眼爬上后座的时聆,没吱声,一路闷葫芦似的把人送回了赋月山庄,整得时聆以为商行箴工作太糟心拿人出气了。
  别墅东南侧的泳池水声哗啦,不用孟管家提醒,时聆便循着声音穿过花园甬道往那边走去。
  将书包扔躺椅上,时聆抓着手机在池岸边蹲下,看着那片深蓝中移动的水花,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场景。
  那时怯怯不语,哪料到近两月后的今天他能全然抛下畏惧,冲着那片移近的水花大喊:“叔叔!”
  水声临岸,商行箴划臂站直,抬手将滴水的刘海捋向脑后,沾上湿意的睫毛掀开,眼神却似寒天。
  陡地,他缩短两人之间的一尺距离,湿漉漉的手握上时聆的脚腕蛮力一扯——
  惊呼未来及冲出口,时聆整个人狠狠地摔进那汪池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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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不敢再抱
  握在脚腕的力度松了,水面涌上胸口,时聆不知泳池深度,扑腾间只想喊那个离自己最近的人,一张嘴却灌进无味的池水,睁眼只见满目扭曲的深蓝,商行箴的面孔在视野中成了模糊的抽象画。
  时聆又记起了他常常做的怪梦,他在楼梯顶部,在高山边缘,在迷雾当中,他总是一脚踏空。
  一条臂膀骤然勾住他的腰身,时聆不顾身在何处,七手八脚攀上堵在身前的胸膛,掌着对方的双肩借力蹿出水面,捂着嘴狼狈地咳嗽起来。
  商行箴全程一言不发,看他差不多把气儿喘匀了,便托着他往泳池中间走,手一撒又想把人往水里扔。
  “叔叔,叔叔……”时聆攥着他的胳膊,抬手在脸上一抹,被水呛过的嗓子有些沙哑,“连你也想弄死我!”
  泳池是恒温的,池水并不冷,商行箴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觉出了攥在他胳膊上那只手格格不入的凉意。
  一整个下午,从得知时聆以谎言蒙蔽事实开始,同样的凉意就钳住了商行箴的心脏,让他连工作都难投入。
  他早就放弃把时聆当成对付齐家的棋子,上次放任时聆回齐家与齐文朗见面,本想以退为进观察齐家对待时聆的真正态度,却在看见时聆带着撕裂的伤疤回来后发现他根本舍不得。
  时聆在他面前袒露所有柔软,靠近他、讨好他、依赖他,他屡次将偏见放一放,不断纵容的后果却是他渐渐辨不清时聆哪些行为是真,哪些行为是假。
  像此时,时聆红着眼眶用目光祈求,他不知这是时聆被过度惊吓后的脆弱表现,还是被识破谎话后的惺惺作态。
  而被拖入水中的一番举动,究竟是真的不识水性,还是为了让事情翻篇而装疯卖傻。
  放时聆走当然能一了百了,反正时聆存在与否对他的计划都毫无影响,可他还是舍不得。
  他进退维谷,怎么做都是舍不得。
  那么明艳的红裹在时聆身上,浸湿了仿佛变成了凋零的颜色,商行箴看着时聆因大口喘气而滑动的喉结,其实很怕他下一秒就会在水里融化。
  可他们之间还什么都不是,他不想为了一个捉摸不透的人丢掉自己的原则。
  “你过来。”商行箴夹住时聆的腰朝池边走,将人往池壁一甩,小臂压上对方的锁骨处,“我上次怎么说的,你乖乖的,不然我把你的手砍下来。”
  泡在水里太久了,时聆被商行箴折腾得头晕眼花,脚尖勉强够得住池底,水流的作用力却让他无法站稳。
  他忍着让人不适的呕吐感,想找什么着力点撑住身形,可他不敢再抱商行箴了。
  湿成一绺一绺的刘海淌了他满脸水,糊得他两眼都睁不开,但他还是费劲撑开了眼皮,哪怕被刺激得眼睛生疼也想要盯住商行箴:“我没惹事。”
  “行,那你说说,你下午三点去哪了?”商行箴揪住他的领子,“借口要是编得不好,我把你脑袋摁水里清醒清醒。”
  时聆鼻头一酸,望向了别处。
  上次商行箴说要掐死他,实际上让他睡了个无梦打扰的好觉。
  后来商行箴说他不听话就要废掉他的手,可当他满手血污,商行箴比谁都急。
  眼下他不敢跟商行箴对视了,他能听出商行箴字字真心,不掺任何恐吓成分。
  抵在他喉结处的指关节像在抽走他的氧气,时聆咳了一声,问:“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倒想问问你把我当什么了?”商行箴怒极反笑,“是觉得无论如何我都能无条件纵容你?”
  时聆当然知道不可能,他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利用商行箴,但绝不敢对商行箴存有除此以外的感情:“你也可以弄死我。”
  商行箴不想要这样的回答。
  他手一松,时聆卸力般摔入水里,等水面没过时聆的眉眼,他再次把人提起来压池壁上:“我问你下午干嘛去了。”
  时聆吐出一口水,即使水温适度也还是冷得全身发抖:“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商行箴逼问:“去金地湾想打听什么?”
  时聆门齿在下唇轻轻一刮,咬住了那点肉,好像这样就能克制住双唇的颤抖。
  他能说吗,如果他在商行箴心里足够重要,他当然敢说。
  可如果他重要,商行箴就不会这样让他难受。
  “你想知道什么,你直接问我不行?”商行箴另一只手掐着时聆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关于绘商的旧事,网上掩盖的信息我一字不漏告诉你,齐晟当年怎么把我哥逼入绝境,哪怕你是齐康年的儿子我也向你倾诉,我工作上的电话,你想听,我就当着你的面儿打,我哪件事回避过你?”
  玻璃采光顶缀满池面的光,满池水在头顶晃荡,时聆近乎到了一个缺氧的地步,他感觉自己肉身被分离,头颅掌控在商行箴手中,身躯则在水中下坠。
  “我能说吗?我能相信你吗?”时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声,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听得池水的浮动和商行箴压抑的喘息,“我没想去打听什么,我只是……去见个人。”
  明明四下没有噪音,商行箴却听不清时聆在说什么,他们之间只一拳距离,时聆吐露的每个音节却如同随着他眼尾和下巴的水无声地滴入池里。
  商行箴终于发现了不妥——唇齿张合间,时聆的双眼是无神的。
  有什么重物被水流缓冲后轻轻地砸上脚背,商行箴低头一看,透过水面隐约辨认出是时聆的手机,一同沉入水底的是那枚印有海浪标志的感应挂饰。
  商行箴感觉自己翻腾的火气好像也在瞬息间沉下去了。
  “时聆,”他把对方搭在前额的头发拂开,“先上岸去。”
  臂肌绷紧,商行箴施力把时聆托举上岸,在对方全身无力又要往下栽倒时,他撑着台面跃上去,拽掉时聆沉甸甸的外套,俯身把人面对面勾抱起来。
  一楼的更衣室没有暖气,商行箴一路淌着水把人抱到二楼卧室,不顾弄湿床被,先将人放上去。
  这一身衣服长时间裹在身上容易感冒,商行箴动手将时聆的衣裤剥掉,过程中时聆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了无生气,像一只出了故障的机器人。
  脚边衣物堆积,商行箴勾住时聆的内裤边儿,尽管床上的人毫无反抗,他还是收回了手。
  结果当他想要把时聆上半身仅剩的单衣脱下来时,时聆却忽然恢复了力气,推拒着他的双手激烈挣扎起来:“不能脱!”
  “换一件,”商行箴不费半点劲儿一手桎梏住时聆的两个手腕按上床头,另一只手将那件棉T卷上去,“你这么穿着会着凉。”
  可时聆仿佛听不进他的劝告,双手被压制,他便蹬着双脚想把人踹开:“我不脱……不许脱!你滚蛋,你也想弄死我……商行箴!”
  一只脚掌冲着腹部直直踹来,亏得商行箴动作敏捷,腾出一只手扣住那只脚腕,使蛮力压到床上。
  彼此都趋近于衣不蔽体的状态,商行箴用膝盖分开时聆乱蹬的两条腿,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这张浮了红的脸:“你可真下得了力气啊。”
  时聆无法动弹四肢,他圆睁着眼,哪怕被摆出羞耻的姿势,紧攥的双拳也攒足了攻击的架势:“不许脱我衣服。”
  衣服下摆都卷胸脯上了还嘴硬,商行箴说:“再说话我弄死你。”
  “我知道。”时聆尾音轻颤还要竭力保持镇定,“你跟他们都一样的……我知道。”
  这双眼睛凝视自己的时候第一次这样溢满了不信任,商行箴隐隐读出里面还藏着绝望。
  而平时时聆奔向他时的欢腾、问他曲儿好不好听时的期待、喊他叔叔时的乖巧,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被这样的眼睛多看一秒就会多揪心一分,商行箴把人翻过去,刚要把湿冷的上衣从时聆身上剥下来,却在触到上卷的衣摆时顿住了动作。
  时聆右边的肩胛骨侧方有一道陈旧的伤疤,比手臂的还要长、还要深。
  时聆的声音闷进枕头里,轻得听不出颤栗:“很丑,是吧。你也要这样弄死我吗。”
  商行箴年少茬架,在部队扛枪领队,进入社会摸爬滚打,何时这般胆怯过。
  可现在他探出手又收回,怕弄疼了曾经不知受过什么伤害的时聆。
  轻叹一声,商行箴捏着一角衣摆将衣服扯回来,起身去衣帽间敛了条厚毛巾。
  一转身,他撞见一排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而挂在最前面仿佛乱入的黑色内裤怎么看怎么眼熟——不正是他借给时聆的那一条?
  可这一条内裤左右两侧扎了小洞,系了蝴蝶结,以此来收窄裤腰,而蝴蝶结的绑绳是从旧窗帘拽下来的两根流苏。
  商行箴深吸一口气,别过眼走出衣帽间。
  床上的人已经蜷进了被子里,将自己从头到脚整个人罩住,被角也压得死死的不留一丝空隙。
  商行箴轻轻放下毛巾,坐上床把那一团抱住:“我们不闹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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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哄不好呢
  彼此水淋淋的身躯将被褥里里外外都濡湿一大片,商行箴久久没等到时聆的动弹和回应,只隔着柔软的棉被听到对方的心跳。
  他再一次陷入跋前疐后的境地,抱得太紧怕把人闷坏,松了手怕连心跳的声音都捕捉不到,踌躇不决间才陡然意识他三十一年人生的所有小心翼翼都用在了时聆身上。
  松开一点手劲,商行箴仍虚揽着被子下的那一团:“毛巾给你放床头了,起来擦擦身子,去洗个澡。”
  时聆连气儿都吝啬于对他哼一声,商行箴从床上挪开,刚才在水里把人欺负得多狼狈,现在发现真正狼狈的人是他自己:“是不是不想看见我?你说出来,我今晚就收拾行李出差两天。”
  后半句被他阻塞在喉间,他想说如果时聆在这里感到难受了,以后不想看到他了,可以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从此离开赋月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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