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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藏鸾-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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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公主好像的确不知道那件事。”
  帐外,初夏的风拂过离离原野,风声有若洪涛,星华皎洁,明月高照。帐内,桓羡正在镜前由冯整换药。
  那一剑砍得极深,险些就能看见白骨,即使养了这许多日子内里也未完全愈合。但事发之后,薛稚一次也没有问过,就仿佛被舍命相救的那个人不是她。
  最初,芳枝其实是为他抱屈的,现在,却反了过来。
  她私心里觉得,陛下,或许不应该将上一辈的恩怨全算在公主一人身上。
  烛光昏暗,映出帝王铁一样坚实的筋肉与流畅的脊背线条。闻言,他淡淡皱眉:
  “这原也不重要。”
  他只要她知道,是她欠了他即可。
  他当然知道事情是桓骏那个牲畜做的,可不告诉她,她岂能心生愧疚、乖乖地待在他身边呢?
  她总是这样,心生反骨,撞了这样多次的南墙也不肯回头。
  又凭什么,他为这噩梦日夜折磨,直至如今也看不得流淌的血。而她却能置身事外,一丝一毫的愧疚也不曾有……
  曾以为的救赎和光,到头来却是大凶来临的预兆。他曾所期盼的一家团圆平安和美,也因她彻底变为齑粉。
  从前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那天之后,桓羡每隔几日就会去看她,无一不是为了那日颁下的惩罚。
  肩上的伤才刚刚愈合,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玩弄。往往是马车里,或是夜间安营扎寨后,他将她双手捆缚,用未受伤的那只手将她抱至膝上,掐着她腰迫使她主动。每每到了这天,薛稚都狼狈不堪。
  而大约是因了心间的那些愧疚,她的反抗不似往日激烈,被他强要了几回后也认命了,由着他轻薄。
  他又恢复了往日那虚假的温柔,无论面上多么温和,却始终不容她拒绝半分,最喜在折磨得她不上不下之际,逼着她哭出来,逼着她一点一点吃进去。
  事毕之后,也不会立刻离开,会用手轻轻摩挲着她被入得微鼓的小腹,语声温柔地呢喃:
  “你说,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我还是更想要个男孩儿,栀栀呢?栀栀更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你前时取的名字固然不错,但小名呢,我也想了几个,若是男孩子,就叫蛟儿吧,苍龙之首,国之长君。若是女孩,就叫月鹿。坤之长女,主婚姻久长。希望她婚姻美满,不要像你我一样……”
  “栀栀说,好是不好?”
  每每他说起这些之时,薛稚都不寒而栗。
  他没有再去安阳,自鹤壁回到建康的这一路上,她无时无刻不受到这样的惊吓。
  就算他走了,也会有温暖的玉石代替他将那些留在她身体里的“龙恩”堵住,再将她双手紧缚,不让她取出。直至一两个时辰后,才会有芳枝来替她解开。
  她和他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去年七月的时候,甚至更为冷淡,渐渐的,他连那装出来的温情脉脉也不肯装了,每次过来先是替她把脉,不容她隐瞒,随后便是例行公事一般的临幸。
  起初她反抗过,后来便变得有些麻木。
  但,时间愈久,离建康那座鸟笼愈近,薛稚便愈绝望。
  难得某次他没有离开,堵了小半个时辰后,用未曾受伤的那半边臂膀揽着她,左手擒着丝线,一点一点牵引丝线将玉杵扯出。
  她精疲力尽地躺着他臂弯里,风鬟雾鬓,皆被香汗珠泪湿透。纤长眼睫上亦缀着点点晶莹,兰气吁吁地问他:
  “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
  “你如果真的那么想要孩子,这世上,能给你生、想给你生的女子多的是,又为什么偏偏是我?我没有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我……”
  “你杀了我们的孩子,还说没有做错什么。”桓羡语声缱绻,伸手将她眼前一缕发丝别至耳后,露出整张似珠光白莹的脸来,“就算没有,以你娘做的那些事情,你不该替她赎罪吗?”
  他眼里有笑,却如地狱森严修罗可怖。手腕上垂着的赤色丝绳一如既往地在少女脸上轻拍。
  怕他再来,薛稚瑟缩地朝后躲着,却已触到坚硬冰冷的木靠,已然避无可避。
  “怎么,先前的宫人刺杀你你可以不追究,彭城王欺负你你也不在乎,口口声声为你娘做过的事赎罪,怎么到了哥哥这儿,就不肯了呢?”
  “这不一样……”
  才被扯出的玉料又被推进去些许,她原是气愤的泣声便变了味道,足上系着的金环红玛瑙也跟随颤个不停,一点娇艳的红,垂在凛绷的玉白足踝处颤如斗筛,就如红梅在簌簌风雪中娇颤不胜。
  “没什么不一样。”
  良久之后,桓羡丢下她,起身整理着衣袍。
  玄服玉带,扣出男人纤劲紧窄的腰线与比例合度的宽肩长腿,也隔绝了屏风透出的来自营帐外的明亮天光:“父债子偿,公平得很。我原也想过不与你计较那些,你扪心自问,从镜湖之后,我有与你提过那些事吗?我有怪罪过你一分一毫吗?是你自己辜负了我!”
  “我说过,天予不取,反为之灾,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没抓住,就受着吧。”说完这一句,他整整头上的冕旒,便欲离开。
  薛稚瘫倒在榻上,终忍不住爆发出声:“这就是你的机会吗?你这样对我,和对待教坊里的娼有什么区别。”
  他身形一滞,随后,于天光中缓缓回过身来:
  “你是真的喜欢这个字啊。”
  他逆光而站,脸上危险又柔和的神情都模糊在天光里,唯闻语声含笑:“薛稚,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也别把朕说得那般不堪。”
  “你应该知道,以你娘的行事,但凡朕真的那么看你,你早在朕登基之初,就该和那些被家族牵连、发配教坊的官家女子一样的命运了。朕待你已经很仁慈了,可你却总是不乖,屡屡挑战朕的底线。”
  “不过也好,你既然那么喜欢用那个字自比,拐弯抹角地骂朕是你的恩客,好啊,等回了建康,就去瞧瞧,你眼中和你一样享受着荣华富贵、帝王爱眷的娼,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
  五月初,御驾抵达建康。次日,于太极殿中颁下旨意:
  乐安公主薛氏本非皇室中人,混淆皇室血脉,忝居其位多年,即日起迁居碧华宫修道,赐号清悟。
  碧华宫是修建在台城西北角的皇家道场。原本,让女眷出家做女道士原也是宫中常见的偷天换日的手段,往往是用在那些被帝王看中、却身份尴尬的女子身上,为她们换个身份,再光明正大地将人迁入后宫。
  天子为公主绝婚谢氏,后又为寻公主愆置婚期南下、贬谪曾经的准皇后,连此番洛阳之行也带在身边,当真是爱重万分。几乎所有知情的大臣都断定,陛下这是要立公主为后了。
  但事情却似乎有些有违常规。毕竟——天子下旨之时,那脸色的确算不得很好。
  不管外人如何议论,也唯有薛稚本人知晓,她并非第一时间迁居碧华宫,而是被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先行被送至了位于台城东侧、毗邻清溪里的枕月楼。
  此处隶属于宫中教坊,距离台城不远,迎来送往,皆是达官贵人。
  歌舞笙箫,彻夜欢乐。
  她到的十分突然,连礼部掌管教坊司的官员也不知晓,师莲央花冠不整地自房中出来,来到行迹隐蔽的后院门外,略显迷惘地看着眼前全身皆被幂篱遮掩得严严实实、身形窈窕的女子。
  这是……乐安公主?
  带她过来的显然是宫中的人,冷面无情:
  “有劳姑娘了。”
  “公子说了,只让娘子在此待上个两日,好好瞧瞧坊中之行事即可,不必有所隐瞒。”
  作者有话说:
  应该会有二更


第59章 
  桓羡的命令是让薛稚待在枕月楼里; 好好见识见识民间疾苦。
  那些跟随她而来的人就寸步不离地候在一旁,两人也没什么叙旧的机会。师莲央不敢多问; 直接将
  人带进了楼中。
  楼中热闹非凡; 挤满了各色各样的女子与男子,肥环燕瘦,耄耋老翁与青年才子; 或搂或抱,或亲或啃; 不避耳目,如鸟兽耳; 还在大厅之中便十分不雅。
  耳边则充斥着各种靡靡之音; 笙箫聒儿,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脂粉香气。
  醉生梦死、灯红酒绿的; 一处销金窟。
  薛稚是第一回 踏入这种地方,看得心惊肉跳; 幂篱下的脸灼灼如烧。但见那些女子脸上并无不愿; 又有些许不解。
  师莲央心知她必然是尴尬的,见状便道:“还是去我屋中坐坐吧; 我叫她们来见贵人。”
  一路经过各个厢房之时; 都还能闻见房中女子的娇媚与下流的调笑,惹得薛稚面上滚烫。
  跟随师莲央步入她房间; 师莲央又道:“已经着人去请了,贵人稍安勿躁。”
  绣房之中布置的华美,雕刻着菱花的榧木窗上垂着华丽的绡纱,桌案床具俱用金玉珠翠妆饰; 两边坐具之中安置着一张紫檀嵌玉小几; 上面摆放了一只越窑青瓷细颈瓶; 还插着新买来的、新鲜带露的玫瑰。
  垂珰散佩,兰膏明烛。房中更氤氲着一股不知名的幽幽甜香,说是哪个公侯掌珠的闺房也不为过。
  师莲央延请薛稚坐了上座,不多时,鸨母便领着一个个如花似玉、打扮艳丽的女子进入房中。一行人排作一排,略显拘谨与不安地看着她们,再没了方才倚栏卖笑的妖艳。
  “阿姨,你先出去吧。”师莲央微微一笑。
  那鸨母应声退下,二人在楼中的地位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师莲央又道:“这位贵人是大理寺派来的听冤情的,你们几个,给贵人讲讲,是怎么进这一行的吧。兴许贵人大发慈善,还能放你们出去。”
  她知道皇帝的用意。
  他是要公主亲眼见到她们这一行的悲惨,屈服于她。因为一个人要是觉得自己悲惨,多看看比她更悲惨的人,她就会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受的那点委屈不算什么。
  她对那位君主的印象其实不错,至少,若是生于他的治下,不必为了吃饱饭而进教坊。可惜她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既然如此,何不趁此时替姐妹们讨个恩典,救她们出这牢笼?
  几名女子显然很是信任师莲央,听罢,争先恐后地在薛稚跟前跪下,诉说着自己的不易。
  师莲央无奈训斥了声:“急什么,一个一个来。”
  几人这才安静下来,按照顺序由右说起。
  首先开口的是个年约双十年华、头上梳作妇人髻式的女子,一开口,眼泪便如雨水落了下来:
  “求贵人救救我吧。”
  “我本是良家女子,十六岁时,父母做主将我嫁给自幼定亲的男人,他说要带我来建康做些小买卖,可不曾想,生意失败,他便将我卖进了教坊!因为有孕,人家不收,他便一棍子将我肚子里三个月大的孩子也打下来……”
  薛稚听得心尖一颤,连身子也跟着一阵颤抖。那女子又道:“……还好当年的教坊使心慈,将我收下了,给我治病。虽说倚栏卖笑的日子是苦了些,也总比待在那种人面兽心的禽兽身边强……”
  “贵人,求您一定为民女做主啊,民女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
  妇人哭哭啼啼的,说着便在她跟前下跪磕头。薛稚忙道:“你先起来吧。”
  剩下的各个女子也都陆陆续续说了自己的身世。她们之间,有为家族所连累、没入教坊的,也有被卖进来的,譬如丈夫,譬如父亲,总之没人是自愿。
  也是啊,又有谁身来就是□□呢。大约,她们也做不了自己的主。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个“三从”、一个“四德”便将女子的命运框在了别人手里,这一生,真正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也许唯有自己的命。
  而即使是在教坊之中,她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那些从小便进来的,需自幼苦习技艺,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所不学,但这些,也不过是公侯官员酒宴上的消遣、云雨之事的前戏。
  即便学成了,也得接客。教坊虽说明面上不许官妓与官员行云雨之事,但实际管理混乱,官妓们就是最底层的贱民,又哪有资格做主自己的身体之归属。甚至军队回城,她们还得负责犒军。
  原来她真的没资格说自己是娼。
  薛稚想。
  桓羡送她来这里,大抵是想威胁她,不听话就送她入教坊。
  但有一句话他也并没有说错,比起这些娼女的遭遇,她说自己是她们中的一员,那简直是美化苦难本身。
  “难道,她们就不想脱籍从良吗?”
  女子们陆续散去后,薛稚问。
  师莲央轻摇着手中鲛绡裁作的团扇:“怎么不想呢,可这样的恩典,哪是那么容易讨到的。”
  “再说了,就算从良,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贵人或许还不知道吧,我们楼中前年有个名噪一时的姑娘,好容易得了位贵人喜欢,也得了恩典,从良随他回家做妾。可还不出一年便被厌弃,转手卖了好几遭后卖给一个卖酒的下等人,迫于生计,又被丈夫逼着做了私娼,今年年初上吊走了。”
  师莲央的语气十分淡漠,仿佛是已经见惯了这样的事。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单独和这位娘子说说话。”薛稚道。
  跟随她过来的宫人面面相视,最终退下。门扉合上的一刻,薛稚幽幽地叹了口气,取下掩身的幂篱来:“我们又见面了。”
  师莲央也叹气:“看来,我教公主的法子不管用。”
  “不,很管用,是我自己没用……”薛稚喃喃说。默了片刻后又问:“师姑娘,你说,他让我来这里,是想威胁我吗?”
  “怎么会呢。”师莲央莞尔,“妾虽不了解陛下,可妾了解男人啊。陛下若是不在意公主,怎会带公主出京游玩。依妾看,也许陛下是觉得您顶撞了他,想让您看了这里的苦难,向他低头服软罢了。”
  “可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是他毁了我本来的生活,凭什么,凭什么我就得给他生孩子。”薛稚哽咽着说。
  “他这样逼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师莲央的脸色一瞬严肃起来。
  “有时候,对错并非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公主是否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再说,为什么要因为这些就死呢。”
  师莲央拿下她掩面的手,按着她手腕,语气诚恳地相劝。
  “情爱不过月露风云,生命却是公主自己的,谁都不值得你为他而死,公主得为自己而活。”
  “可他这样逼我……”她无望地垂下眼睫,水目中珠泪莹莹。
  师莲央劝道:“外人如何,我们无法改变,但却可改变自己的态度。陛下是天子,自然高傲些,您在他面前一直以刚碰刚以硬碰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虎落平阳,龙游浅滩,连龙虎都有短暂的困厄,何况是人呢?公主也不必觉得一时的服软就是屈服,只要坚守本心就好。”
  屋外还有跟随而来的宫人,她不好说得太明白。薛稚也明白这一点。
  她心间好似豁然开朗,霍然站起身来:“我知道了,谢谢你。”
  师莲央淡笑:“不说这些了,我上回教公主的法子怎么样?舒服吗?”
  薛稚羞红了脸:“你……你怎么问这些……”
  莲央笑得愈发慧黠:“那就是舒服咯?看来,皇帝陛下伺候女人的活还是不错啊。”
  “他只会欺辱我。”薛稚眉目怏怏。
  实则,她还是用过的,也的确、的确得了些妙处,可那是被他掌着腰肢被迫“主动”的时候,她怎可能承认呢。那不是说明,她是个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女人么。
  环视过屋中,薛稚转了话题:“你喜欢玫瑰?”
  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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