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鸾-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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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是对皇宫不熟,几人沿着回廊转来转去,始终不见灯火璀璨的太极西堂,木蓝不由有些犯怵:“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夜色已经暗下来了,重重叠檐间,明月高悬的深蓝天空下,依稀可见中书省巍峨的歇山顶。显然是要步出内宫了。
薛稚忧心会迟,语中不由也带了丝焦急:“无妨,找个人问问吧。”
这时,前方昏昏的灯火间,有宫人簇拥着一位花明雪艳的女子过来,簪花宝珥,翠羽明珰,火红的石榴裙上遍织金玉,在夜色与灯月下灿灿生辉。
她身侧自有宫人与宦官相从,瞧上去非富即贵。木蓝拿不准来人身份,懵懵地迎了上去:“这位贵人,请问太极西堂怎么走?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啊。”
贵人二字一出,对面的宫女宦官已经笑作了一团。薛稚此时已经有些回过味来者是谁,面色微微凝固,立在回廊间一动未动。
那人群中簇拥的女子也笑了:“小宫人,你唤我为贵人。你家公主怕是不会高兴呢”
说着,她抬眸看向脸色微滞的薛稚,妩媚一笑,似夜色中一朵风情摇曳的阿芙蓉:“这位就是乐安公主吧。小女子师莲央,这厢有礼了。”
作者有话说:
周四上榜,周三停一天……
放个新人物QAQ,皇兄过生了,小谢求婚还会远吗。
第10章
“这是教坊司的师姑娘。”
场面一时有些僵着,宫人适时介绍。
一瞬之间,薛稚有种说人坏话被抓了个正着的错觉,脸上火辣辣的,连她话中的僭越也忘了计较。
她浅浅颔首,转身便要离去。却被师莲央叫住:“且慢。”
她走至薛稚身边,巧笑问道:“公主可是要去往太极西堂?却迷了路?”
对方一个烟花女子,竟敢自来熟地和公主说话,青黛心里一阵不适。
伸手不打笑脸人,薛稚也只淡淡道:“是。”
师莲央嫣然一笑,转首向方才介绍的宫人:“刘姑姑,你带公主去吧,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薛稚原有疑虑。对方是烟花女子,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无论如何也不该和她们扯上关系,以免惹出闲话来。
况且对方来意不明,她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存了歹心,但若去迟了,届时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难堪不说,亦会有闲话说她拿大。
正是进退两难之际,师莲央似也看出她的疑虑:“这里已是太常寺地界,离太极西堂距离尚远,公主,您再不动身,可要迟了。”
“那就多谢了。”
她不再犹豫,转身即走。青黛更是气冲冲地,一把拉过呆住的木蓝,厌恶之意虽不溢于言表,却也十分明显。
待人离开了,跟在师莲央身后的小丫鬟抱怨:“姑娘何必这么好心。”
“这位公主既不得宠,也不领您的情,咱们何必管她呢。”
“公主为金枝玉叶,咱们是教坊娼家,她们轻贱咱们也是情理之中啊。”师莲央道,一双湖水般明澈的眼睛仍看着幢幢灯影间远去的少女,宛如白瓷的脸上欣然有笑意。
小丫鬟还欲抱怨,却被师莲央打断:“走吧,咱们也快要迟了。”
这厢,薛稚等人脚步如飞,朝那灯火通明的太极西堂行去。
青黛犹在数落木蓝:“以后莫要乱唤人,没得丢了公主的脸……”
木蓝自知说错了话,怏怏不语。那带路的嬷嬷却道:“姑娘哟!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谁又比谁高贵呢?”
“师姑娘名满京华,不知迷倒多少王孙公子,想见她的人可从石头城一路排到朱雀航去。平日里也是穿金戴银、烹龙炮凤,比起宫里头那些空有公主名号却不得宠的金枝玉叶们,不知快活到哪里去呢!”
老嬷嬷话里颇有含沙射影之意,青黛护主心切,啐道:“嬷嬷是老糊涂了吧。一个□□,也敢和宫中的贵人们比!”
眼见得两人就要吵起来,薛稚轻轻斥道:“青黛!”
“赶路要紧,别再说了。”
听宫人拐弯抹角地说了这一通,她心里也有些火气。她不知道这老嬷嬷为什么阴阳怪气的,然而师莲央毕竟是帮了她们,遂也不愿计较。
来到太极西堂已然是亥时了,见殿门洞开,灯烛辉煌,一片肃穆,薛稚心知不好,忙拾阶而上。
她朝殿内一望,皇兄与何太后尽皆已到了。内侍监冯整一脸焦急地候在殿外,她有些紧张地解释:“在路上迷了路……不是有意的。”
“行了,宴会已经快开始了,您快进去吧。”冯整焦急地催促。
殿内宾客满座,宗室臣僚,王公贵族,甚至是未来的后族庐江何氏家里的小娘子们,都已然入席。
烛转炫煌,昳丽明光映得一张张笑脸有如浮云。
她硬着头皮进殿,众人投来的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如同千万芒针,将她的脊背压伏在地:
“乐安来迟了,还请皇兄降罪。”
少女体格纤袅,如一枝折颈的芙蓉,姿态优美,正令桓羡想起某些不堪的幻梦,不耐的神情掩在冕琉之后。
何太后笑得和蔼:“既来了,便入座吧。宴席很快就开始了。”
薛稚于是起身,倾城丽色就此显露在烛光中,粉融香雪,明眸剪水,沧海月明、珠华湛湛的莹秀。
她长在谢家,今日赴宴的原有许多未见过她的,又因了贺兰氏之事,一心想看这位妖妃之女的笑话,因此俱都移目过来。
原以为也是她母亲那等艳丽至极、张扬跋扈的美人,不想却是朵清艳绝丽的玉兰,增一分则俗,减一分则淡,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与之相比,那名满京华的教坊司美人只能叫艳俗,只是至于何种美更胜一筹,就要两人都在时才好评判了。
御座之上,桓羡先是扫了眼她颈下,如愿瞧见那串流苏璎珞后,才借着冕旒遮掩,不动声色地看向了坐在对案的谢璟及其父卫国公。
卫国公含笑捋须,似对这未过门的儿媳很满意的样子。谢璟则是眼含笑意,看向薛稚的眼瞳中如有奕奕流光盛放,明净澄澈。
底下,薛稚也已回到了座位上。似是感知他目光,她抬眸朝他望去。
视线相触,她回他一笑,颜若舜华。
也不顾是不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热烈人潮之中,两人望着彼此,仿佛偌大天地间只剩下了对方,当真是情意绸缪,再容不下旁人。
桓羡微微皱眉,神色不耐地收回了视线。
只是见了一面而已,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也值得她和他当着众人之面眉来眼去,简直是……不知羞耻。
他想不明白,只是觉得刺眼,索性抑下烦躁心绪,不再留意。
“这位公主生得可真美。”
庐江何氏的席位间,一位圆圆脸蛋、乌黑眼睛、颇显慧黠之气的少女悄悄与何令菀咬耳朵。
“令茵听闻,乐安公主虽养在陈郡谢家,却深得陛下看重,甫一回宫便被安顿在栖鸾殿,这还好是位公主,是陛下的妹妹,又已名花有主,否则,阿姊你恐怕就要坐立不安了。”
她衣饰华美,形容正与何令菀有些相似。乃是中书丞何禧之女、何令菀的堂妹何令茵。
何令菀放下杯子,横她一眼:“酒菜还未上来,十四娘如何这样醉?”
“陛下的事与我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有什么关系?你这么津津乐道陛下与乐安公主的情谊,不若去求求姑母,让你当面去说?”
何令茵还欲再言,却被宦官的通传声打断:“盛典开始,宣歌舞进殿!”
“盛典开始,宣歌舞进殿!”
尖利的通传声如绵延不断的海浪,一声声自玉殿深处奔向殿外深沉长夜。
笙箫鼙鼓起,一列教坊乐女抱着数面舞鼓踩着轻盈舞步若飞天入殿,一尊有若人高、花叶紧闭的金铜芙蕖则由四名乐工抬着,紧随其后。
众人心知这是教坊司新排的舞蹈,并不惊讶,果不其然,伴随着竹笛若春莺一啭,芙蕖花叶绽放,直飞出一名体态轻盈、花明雪艳的女子来,舞步轻盈,手挽长剑,若掠过花枝的流莺,踩着袅娜婉转的舞步与地上放置的数面舞鼓,凌空飞至了大殿中心的那面大鼓上。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乐声就此转为欢快,红裙翠袖,急管繁弦,都伴随着女子如莲花旋转的裙摆徐徐婀娜地四散飘去。但见她嫮目宜笑,灼灼如渌水红蕖,秋波频频,又如传闻里吸人精气的美艳女妖,勾得满座宾客皆似丢了魂。
不是别人,正是薛稚方才见过的师莲央。
薛稚不喜乐舞,盖因这是小门小户、教坊勾栏的作派,然而此时此刻,见了师莲央的舞,也不禁由衷地赞叹一句一舞倾城。
她不由得偷偷朝对面的情郎看去,见他似算准了似的含笑看她,脸上倒一红,以唇形无声啐他:彼狡童兮!
谢璟忍俊不禁,险些笑出了声。
他抿唇,将逸到唇边的笑意压了又压。薛稚微恼地别过脸,滟滟如水的眼波间微含醋意。
他为什么在看她?他是算准了她会吃醋么?可……师姑娘如此美丽,她就是很担心啊……
此时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师莲央的乐舞上,无人注意到二人的眉眼官司。唯独御座上的天子面色阴沉,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在了殿中的乐舞上。
此时一舞已毕,美人娇喘微微地拜倒在那面大鼓上,向他与太后谢恩。大殿内旋即爆发开雷鸣般的喝彩声,何太后也喜笑颜开:“赏!”
人群中有青年男子执杯起身,笑道:“莲央久不入宫献艺,技艺倒越发精湛了,不若再为我们舞一曲如何?”
是先帝第四子,梁王桓翰。
这个弟弟历来声色犬马,纵情歌舞。桓羡见怪不怪,倒是师莲央笑着向他福了福身子:“妾身还有一舞,名为百鸟鸣凰,值此陛下万岁千秋之诞,想献给陛下与太后,祝陛下圣体康泰,万寿无疆,祝太后芳龄永驻,福寿绵绵。”
“只是,此舞尚需琵琶相伴,不知座中那位贵人,肯为妾身伴奏呢?”
“老规矩,这枝花落到谁手里便让谁伴奏。”梁王变戏法似的自身后变出一枝玫瑰,“天大地大,酒令官最大,莲央只管舞,届时将花枝抛出去,不管是谁被击中,都须得为她伴奏,便是今日的寿星公也不例外。”
何太后笑着啐道:“就属你刁钻!在你皇兄面前也敢胡闹!”
“阿兄疼我呢,不会怪罪阿弟的。”梁王笑道,见兄长面色寒沉似默认,便将花枝抛过,“玉腰奴,接着!”
玉腰奴乃师莲央的诨名,盖因其纤腰细软,身姿轻盈,某日不知被哪家王孙公子抱在怀中把玩,便有了这个诨名。
她妩媚一笑,以唇接过,将花枝衔在丰润的红唇中,浅笑着又跳了一曲《拓枝舞》,丝竹欢快,舞步轻盈,宾客中爆发阵阵欢笑,目光随她舞步漂移,俱都起着哄,希望自己被选中。
薛稚却是担心地看着被她衔在口中的花枝,唯恐此等美差落到自己的头上。
毕竟……这种事对于男子而言是风花雪月的消遣,于她,可就不是了。
不想胸前衣襟一颤,众人突然的静默中,花枝直直落入她怀里。师莲央停下舞步,一脸歉意怅然:“呀,真是不好意思。”
“奴实在没想到竟会扔到公主怀中,要不,换一位吧?”
她笑吟吟地道,明眸灼灼,有如太阳升朝霞。薛稚亦看着她,脑海中却只一个念头:
她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公主?”
见她没有应声,师莲央试探性地又问了一句。
无声无息之间,殿中丝竹似也静默下来,万马齐喑。满座宾客都朝她看去。
无它,为舞姬伴奏对于男子是风流佳事,可对于身家清白的女子而言,无异于被比作乐伎伶人之流,是种侮辱。
薛稚身世再不堪,也是个有封号的公主。师莲央再名噪京华,也只是教坊中一双玉臂千人枕的妓,怎可让公主为她伴奏?
桓羡仍是一副看戏之态,借旒珠阴翳遮掩看向妹妹。
薛稚却很快镇定下来,轻声唤:“青黛,去取琵琶。”
青黛在心里将师莲央唾骂了数遍,应命抱来了琵琶。薛稚抱着琵琶婉婉站起,淡然低首,先向主位上的天子及太后施礼。
桓羡一愣,她还真打算给个妓|女伴奏不成?还不及阻拦,底下的窃窃私语中,却听一人道:“我来为公主助奏。”
是谢璟。
他起身离席,自腰间取出一管青玉笛来,剑眉星目,在灯下锋利灼然:“不知师姑娘,想要什么曲子?”
满座哗然。
座中不断有人朝二人投去诧异的目光,开始讨论起两人的关系。师莲央眼中微讶,一笑嫣然:“《春游曲》,世子可会?”
她身姿软似柔缎,说话间视线便娇滴滴地自他衣襟移至眉眼发梢,半点不掩。梁王旋即大笑:“玉腰奴,本王奉劝你可别打谢世子的主意。难道你竟瞧不出,世子已然有主?”
这话等于是挑明了两人的关系,师莲央眸中恰到好处地掠过一丝惊讶,袅袅一福:“那便恭喜世子了。”
座中议论声更似烈火,一瞬拔高,唯独陆韶不言,手指闲闲轻扣杯沿,看向了座中的薛稚。
当着众人之面,那位公主似有些赧颜,难为情地低下眸去。
另一侧的谢璟亦是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样的公之于众,落在桓羡眼中却无端有些刺目,他略微皱眉,道:“无妨,今日既是朕的生辰,并无尊卑贵贱之分,既然师氏要人伴奏,以乐会舞,自当尽兴。你二人便为她吹奏一曲吧。”
天子即发了话,无人再敢置喙,只有少数仍在窃窃私语。薛稚心中一暖,感激地看向兄长:“是。”
她抱着琵琶坐下,纤指方按在了琴弦之上,却听皇兄又开了口:“冯整,去取朕的阮来。”
这一回,连仅有的私语声也没了,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一袭红衣立在鼓上的师莲央。
她亦有些讪讪的,大约是没有想到天子竟会为妹妹出头出到这种地步,盈盈下拜:“陛下是万乘之尊,怎可为贱妾伴乐。贱妾恐惧殊甚,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无妨,既说以乐会舞,不论尊卑贵贱,你跳便是。”桓羡接过冯整递来的阮,淡淡地道。
他也不等妹妹和未来妹夫,接阮在手,简单调试了几下便有欢快曲声自指间逸出,或凝或散,悠扬于满殿寂静之中。薛稚低鬟拨弦,忙跟随而上。
中阮铿锵,琵琶清脆,和着玉笛声声与乐工的云锣排鼓、笙箫管弦,织成一曲绝佳的《春游曲》。
名噪京华的玉腰奴自是绝佳的舞者,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回裾转袖,左鋋右鋋,跟上天子的乐声。
于是座中热烈的气氛重被点燃,一曲既毕,爆发出雷鸣般的拊掌声。
何太后笑道:“赏。”
宫人应声捧了赏银来,知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师莲央盈盈下拜,谢恩退下。
临到离开,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梁王身后那正淡然与父饮酒的青年侍郎,红唇若有似无地漫开一丝笑,敛裾离殿。
大殿中欢声未歇,梁王笑着向天子献酒:“弟竟不知,皇兄还有这一手,可真是令阿弟自愧不如啊。”
桓羡收起中阮,脸上似笑非笑:“若论乐事,谁又比得过整日在枕月楼厮混的四弟你。只不过是闲来无事,偶尔学学罢了。”
梁王笑容尴尬地僵在脸上,打了个哈哈将此事带过。
座中,薛稚正将琵琶交还青黛,闻见此言,又微微恍惚。
皇兄自幼精通乐器。她的琵琶就是皇兄一手教成,除了琵琶,他还会古琴古筝箜篌等诸多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