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鸾-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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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出燕寝后,薛稚悄悄地问冯整。
冯整叹着气道:“公主,您有所不知。这是陛下少年时落下的毛病了,自从亲眼目睹了姜美人的事后,他便瞧不得红色,但也仅仅只是瞧不得而已,从来也没发过这样的病。”
“姜美人?”薛稚诧异地问,“是皇兄的姬妾吗?”
她不知道?
冯整也很诧异。
但她既不知,没有陛下的应允,他便不能往下说了,打了个哈哈遮掩过去:“总之,这件事您可千万别往外说,要是落在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的耳中,可就不好了……”
薛稚心间也漫开淡淡的担忧来,她点头:“嗯,我知道。”
冯整又劝:“公主,您方才也看见了,陛下的情况实在很不好。要不,您就留下来,守一夜吧?”
作者有话说:
栀栀:皇兄为什么走神呢?
桓羡:……
第13章
守一夜?
薛稚唬了一跳,几乎下意识地拒绝:这怎么能行!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家,怎好留在兄长的燕寝里,方才的事已是情急之下做出的错误选择,十分不妥,现在脸上还烫着,极是后悔,又怎可一错再错。
她道:“要不,我们去请太后过来一道照看吧,我和太后一起守着皇兄,这样比较稳妥。”
“不不不……”冯整忙摆手,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明显,又讪笑着补充,“都这会儿了,太后也睡下了,又怎好再去打扰她老人家的清修。”
“公主,您就留下吧。这宫里也就唯有您是真心实意待陛下的,除了您,奴还真不知能找谁了……”
一句“真心实意”说得薛稚脸上微烫,芙颊慢慢红润起来。
她也不算真心实意地对皇兄呵……至少一开始,她是存了有求于他的心思的,算不得真心实意。
对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天子的种种不易,薛稚蛾眉紧蹙,秋水微凝,心中百转千回,终是为难地应下:“那,还劳烦阿翁莫要将今日之事传出去……”
皇兄待她如此之好,她理应报答。可惜她没用,既不通药理,也不会照顾人,对他的心病毫无用处。
她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陪着他这一桩事。
这便是留下的意思了。冯整喜笑颜开:“奴省得,奴省得,公主,您就放心吧。”
薛稚不安点头,又嘱咐了一句“别关门”,整整衣裳,担忧地往燕寝去。
冯整则退到殿外,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上的汗,对守在门外的伏胤道:“今夜,可多亏了乐安公主。”
若无公主,可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总不能真叫伏胤将陛下打晕……
伏胤目中却蕴满担忧:“公主毕竟是未婚女子,留她在此,会不会有损她的清誉?”
冯整笑呵呵道:“我不说,你不说,此事会有谁人知晓?”
他承认,请乐安公主过来安抚陛下,是存了赌的心思,以乐安公主在陛下心中的分量,绝不是他之前表现出的那般漠然不在意。
只是自己这回自作主张,却算是戳破了他的心思……窥视天子,实乃大忌,陛下又会怎样处置自己?
——
次日,辰时。
天光微朦,烛火初歇,御榻之上,桓羡掩在被下的手手指微动,疲惫睁开了眼。
“陛下,您醒了?”冯整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进来,声音轻细得好像鏒金香盘里燃烧将断的香。
他声音轻得有些过分,桓羡不耐烦地抬眸,这一眼,却瞥到床畔倚着床靠坐着的少女,她因太过疲累已经睡了过去,双眸轻闭,如玉眼睑下泛着淡淡的乌青。
桓羡的脸色霎时阴沉如水。
“这,这怎么还睡过去了?”
冯整也是一脸诧异,又轻声补充:“陛下,您有所不知,昨儿夜里公主照顾了您一晚上,许是太过劳累,就,就睡过去了……”
昨夜的事,桓羡只有零星的印象,只后脑勺还泛着隐隐的疼,连同记忆的缺失一同提醒着他事态的不同寻常。
他皱了下眉,下榻欲扶她,然手掌才触到她肩膀少女便软绵绵地倒在了榻上,双眼紧闭依旧。
燕寝里就只有这一张御床,更不可能抱她出去叫宫人们都瞧见,好在御床够宽敞,除却他方才睡过的地方,里头的空间尚且宽裕。
他犹豫了下,扶着她在御床里侧躺下,回头对冯整道:“再去拿床被子。”
叫她一个适龄女郎盖自己盖过的被子总归是有些暧昧,桓羡在心里厌恶这些失了界限的行径。偏偏这时睡梦中的薛稚侧过身来,自梦中低低唤道:“青黛……”
她蹙着眉,一双软臂却如垂柳缠上他脖颈,直往他怀里靠。
这一幕与那日梦中几无不同,桓羡全身一震,愣怔的瞬间,她人已经偎了过来,抱怨似地嘟哝:“青黛,你怎么变得这么硬啊……”
桓羡一惊,只一瞬间,浑身血液都似冲到了颅顶。
温香软玉在怀,只隔了薄薄的两层春衫,独属于少女的栀子幽香浓滟于鼻峰唇舌之间,如一团团迷雾,又似一幕幕美梦,叫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心跳声却一声声鸣如擂鼓。
冯整早已在薛稚靠过去时便已逃之夭夭。桓羡愕然一息,眼睫无奈地垂下来,冷淡看着偎在自己大腿上熟睡的女郎。
她仍在沉睡,双手抱着他膝不放。浓密的眼睫沉沉搭着,樱唇微翘,几缕凌乱青丝垂落于白瓷似的肌肤,也有少许沾在唇上,倒愈显得那柔唇鲜艳欲滴。
不复平日里的温淑娴静,却多了一丝娇憨,也更与他记忆里的那个薛稚重合。
令他想起,许多年前的漱玉宫里,夏日午后,灿阳明媚,冰鉴盛冰烹鼎般冒着丝丝寒气,她也如这般枕在他腿上,于梦中唤他:“哥哥……”
那时的他还不是太子、天子,只是漱玉宫里、一个与阿娘相依为命的不受宠皇子,而她则是帝王新宠带进宫的爱女,他们的人生,本来不会有任何交集。
是她自己要闯进他的生活,在那个他因为阿娘求药而险些冻毙在积雪中的明月皎洁的晚上,在无数个忍受饥饿病痛与宫人白眼的日夜,在他前十六年有如苦药乏善可陈的少年岁月里,她始终是那抹唯一的温暖和亮色。
但也是她,让阿娘从冷宫弃妇重新沦为桓骏的玩物。如果不是她向贺兰氏提起他们母子,如果不是她求贺兰氏举荐了阿娘,如果不是她在阿娘被带走的那天叫走他替她摘桐花,后面的一切……也许并不会发生。
所以,她现在对他这个便宜兄长屡屡示好,是因为愧疚吗?
桓羡沉默许久,将她红唇边黏住的发丝拨开,指腹下的肌肤柔嫩细腻,有如凝脂,他看着那张睡梦里娇憨甜美的容颜,终是没有推开。
·
他陪薛稚在御床上坐了一会儿,确定她再次熟睡后,才将她轻轻移开,替她拽好被子下了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步出燕寝后,他皱眉问拿被子拿到现在也没回去的冯整。
冯整讪讪干笑两声,将昨夜的事一一道来,只刻意忽略了是自己叫来的乐安公主,又关怀地问:“陛下现在感觉怎么样?可要再找个御医来瞧瞧?”
“不必。”桓羡眉头紧锁,想也不想地拒绝,“去查查,是否是酒的问题。”
身为天子,自是不能暴露自己的软肋,何况这病发的奇怪也突然,他已很少发病,昨夜却像是又回到了那一日,又眼睁睁地看着阿娘在自己面前被杀,喷薄而出的腹中鲜血,就好似浇在脸上,那种湿稠粘腻的感觉直至如今也如蛆附骨……
桓羡闭一闭眼,将眼前心底重又泛上的血红暂且压下。冯整道:“回陛下,奴昨夜就派人去查过了,何娘子献的那尊葡萄酒原也是宫中供应,配方里本有一味阿芙蓉,有致幻之效,想是因为如此……”
“不过,何娘子似乎并不知情,可能是巧合……”
陛下从前不知,只是因为从来不饮葡萄酒罢了。昨夜会接何娘子的酒,是个意外。
桓羡微微蹙眉,想起崇宪宫里的何太后,终究没有追究。眉峰一扫目光锐利扫向他:“昨夜,是你去叫的薛稚?”
冯整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讪笑着答:“奴也是心疼陛下,没人照顾,公主住得近,搭把手也是好的……”
他笑了一下,如同钝刀割在冯整心上:“你也算是朕身边的老人了,不要自作聪明。”
说完,也不顾下属是何表情,冷然拂袖去了书房处理政务。冯整颤巍巍地抬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喉间的那块巨石这才落了地。
燕寝里,薛稚这一觉便睡至了午时,微朦目光落在帐顶的赤红云纹上,原还有些混沌的灵台一瞬归于清明。
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会在皇兄的床上?
她慌忙从榻上坐起,四顾寻着衣裳,末了才发觉衣裳还完完整整地穿戴在身上,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帐外又传来桓羡清冽的声:
“醒了?”
她抬眼而望,皇兄已经起来了,正坐在书案前秉笔批阅着奏章。反倒是本该在床边守着他的自己稀里糊涂地睡到了他的御床上……
她慌乱地下榻,原本白皙如玉的芙颊也漫开桃花一般的颜色,对上兄长好整以暇的视线,有些难为情地撩了一下耳发:
“皇兄……”
她赤着脚,纤纤如玉的一双赤足露在莲花般的裙摆下,兰瓣儿一样的软,月牙儿一样的白。桓羡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收回视线,背过身:“把鞋袜穿好,别着了凉。”
女子的玉足何等隐秘,即使是在兄长面前也不可随意外露。她羞得脸颊通红,也不敢去深想是谁替自己脱的鞋袜,依言照做。
鞋袜穿好后,她怯怯地走到他身边:“皇兄,有梳子么?”
她发髻已然全散落了下来,如缎长发柔顺地落在肩头,秋水顾盼,显得那张原就清艳温婉的脸更显出一种羊犊似的无辜与软绵。
桓羡略抬了下手,将妆奁指与她,没有再看她。
他伏于书案上批改折子,薛稚便在一旁对镜梳发,春日阳光如洒金一般漏入窗户来,照得满室暖融。
微风拂拂,不住地拂动他笔下的纸页。
桓羡突觉眼前之景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不似天子燕寝,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闺房。他搁下笔,出言打断了这幕画卷的静谧。
“你给我备了什么礼物?”
皇兄连这也知道了吗?
薛稚还不知自己在栖鸾殿中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兄长眼里,一边戴簪一边回转过身来:“一个绣囊而已……乐安无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还望皇兄莫要嫌弃。”
她说着,春山眉黛间又蕴出一丝难为情,“上次,上次我好像落了个旧的在皇兄这儿,不知皇兄还记得否……”
她这样子像极了晨起的新妇回头同夫婿说话,桓羡看着她娇艳红唇在自己眼前一张一合,心情忽然很不好:“扔了。”
薛稚“啊”了一声,又期盼问他:“那,那谢郎求来的那根赤绳子,阿兄也扔了么?”
桓羡没应声,却自书案上取出一小匣子,里面放着的,正是那日被她送来、安放那赤绳子的绣囊。
见旧囊仍在,她眼角眉梢霎时漾开温软的笑意,纤指勾过赤绳重新在他腕上系上:“谢郎说此物是向月下仙人求来的,有辟邪安神之效,皇兄戴上这个,以后就不会梦魇了。”
“当然了,也能庇佑皇兄能早日和心爱的女子修成眷属,早生贵子……”
桓羡掀眉:“你很喜欢给我做媒?”
这话里寒意深深,薛稚套在绳结里的小指一颤,活结霎时打成个死结,她讪讪地道:“哥哥若是不喜栀栀说这话,栀栀以后不说了。”
见她言语间又换了幼时称呼,桓羡心里那股莫名而起的无名之火这才淡了些。他收回被她系绳的手,淡淡应她:“嗯。”
作者有话说:
栀栀:阴晴不定的皇兄……哥哥的心,海底针……
第14章
这之后,薛稚再去玉烛殿时,再未被拒之门外。
皇兄还是不怎么理她,待她就如幼时他们一起养过的那只玳瑁猫儿,若即若离,忽冷忽热。
但她知晓自己如今的一切安稳都是皇兄给的,也感念他的不计前嫌,因而并不在意,依旧常提些自己做的吃食去瞧他。
桓羡政事繁忙,每每忙完政事,回到寝殿里,便能见她提着一盒子点心等候在殿中,温温柔柔地唤他:“皇兄。”
春山眉黛,秋水澄澈,会令他想起那些暗夜里的迷梦,她也总是这般温温柔柔地坐在他榻边,唤他皇兄。
桓羡眼神晦暗,挥手叫她退下。她也不生气,下一次仍旧送糕点过来,仿佛能送那些糕点给他,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一来二去,常来玉烛殿禀事的大臣也都知晓了这位公主的殊遇。一次她从殿中出来,偶然与侍中何钰撞上。本欲回避,却被拦住。
“若老臣没有看错,公主怎么好像时常来此?”
她尴尬难言,分辩道:“夏天到了,皇兄说他进来食欲不振,我就做了些清热解暑的点心过来……”
“陛下食欲不振,自有太后与御厨操心,却与公主有什么关系。”何钰沉着张国字脸;严厉斥道,“公主与陛下又非亲兄妹,如今各自都大了,理应避嫌,这种浅显易懂的道理,难道不曾有人教过公主吗?”
“况且,公主自己不知检点事小,有损陛下的清誉事大,公主,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话说得委实过分,薛稚脸上阵红阵白,却是淡淡地应:“何侍中教训得是,我记住了。”
“公主知道就好。”何钰嘲讽说道,径直拂袖离开。随薛稚过来的木蓝气愤道:“这人谁啊,说话可真难听!”
薛稚别过头,神色尴尬:“走吧,别管了。”
木蓝急切地道:“他都这样侮辱您和陛下了,您难道不生气么?公主,咱们告诉陛下去吧。”
她还是没有回头,木蓝只得挽着食盒追上。玉烛殿刻满云龙纹的御窗内,龙章凤姿的天子正负手立于窗前,已站了许久。
内侍监冯整候在他身后,被压抑的气氛唬得大气也不敢出。半晌,才磕磕绊绊地憋出一句:“侍中这话,属实说得有些过……”
乐安公主的身份本就尴尬,若失了陛下的庇佑,在这宫中,只怕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桓羡负手回身,朝内殿走去,却是问起了不相关的事:“太皇太后的寿辰准备得如何了?”
“已经万事俱备了。”冯整忙跟上去。
“嗯,交给何令菀去办。”他道。没有就方才的事过问一句。
是日,玉烛殿便下了旨意,要何令菀操办太皇太后的寿宴。
历来民间为长辈做寿皆是由家中妇人主事,天子此举,寓意不言而喻。何氏喜出望外地接了旨意,便连何令菀本人也备受鼓舞,既惊且喜。
事情很快传到了何太后的耳里,得知了兄长在玉烛殿前训斥乐安公主的事,她大为恼火,当日黄昏便召了兄长入宫:“三郎是天子,他愿对哪个姊妹好是他的事,兄长身为人臣,连丈人还没当上,倒先摆起国丈的谱了?一个罪妃之女而已,兄长到底在担心什么?”
何钰立在珠帘外,脸上阴沉不减:“贺兰氏就是祸水,她这个女儿也是生就一幅祸水模样,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住在陛下身边,迟早要出事。太后难道忘了当年贺兰氏为祸宫闱之事么?”
“那又如何?”何太后神色也严厉起来,“难不成,还能威胁到你女儿的后位?姜氏的事还历历在目,你真以为他会忘了贺兰氏母女作过的恶?”
何钰被说中心思,脸色愈发黑沉:“陛下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还吩咐让十三娘主持太皇太后的寿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