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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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夷之余,周存处私下摸了摸自己肚中的存货,除了读书,似乎自己还真没有别的东西拿得出手。于是,又开始一轮小人、阿谀谄佞之徒的怒骂,只是这番恼羞成怒的意思多些。
天子下旨,上元灯节普天同庆,家家户户动手扎彩灯。四岁的儿子提着柚灯来到书房,引起了周存处的注意,唤醒儿时记忆:母亲会挑选大而匀称的红柚,将顶上的皮平平切去,小心地用刀将柚皮和瓤控空,将整个柚皮剥成薄而均匀的皮筒。上沿用绳吊起,再将顶部的皮挖出小孔,安放只蜡烛上去,一盏漂亮的小柚灯便制成了。母亲手巧,会在柚皮上雕出花草树木的图案,让整个柚灯看起来美化美奂,儿时自己提着柚灯走街串巷,没少收获称赞。
周存处灵光闪动,有了个一举数得的好主意。上街买了百余斤红柚,挑选品相好的,让母亲带着家中仆妇挖出柚灯,专门请来画师在柚皮上画出图案,小心地雕好,选了两盏最好的,兴冲冲地坐轿给太子送来。
向太子献上柚灯,切不可像江安义那般直接,予人口舌,周存处在轿中早已盘算好怎样开口。大郑立国以来讲求仁孝,自己以母亲的名义向太子献灯,是臣子、百姓对天子、太子的敬意;讨了太子的欢心,拉近了与太子间的距离,对仕途有利;再央告太子给予一块入场牌,以示自己的孝心,名声这东西是靠做出来的;上元灯节能带父母观灯既是自己的孝心又是自己的荣耀,和众人谈起也可以显示自己与太子之间的亲近。
一切构想得妥妥的,不料却遭江安义横插一足,虽然影响不大,周存处感觉却像吞了只苍蝇,说不出口的恶心。
让宫女前往坤安宫向皇后讨取入场牌,太子引江安义和周存处在亭中喝茶等候。周存处佯做关切地问道:“素闻安义心灵手巧,不知此次灯节,可曾有何新作献于太子?”
太子被周存处点醒,连连点头,笑问道:“是啊,江师,你家制了什么灯,是曾经跟我提过的那种会动的灯吗?怎么不做两盏给孤看看。”
去年年底,江安义与太子授课的时候,曾无意中提及走马灯,这种会动的灯在妖师的记忆中很容易做,不过随后便忘记了,没想到太子依然记得。
材料现成,江安义也来了兴致,挑出块硬质纸板,裁成圆形,分成八等,让匠师用刀切出口向外稍折出,制成风轮状。在风轮中心钻一小孔,用扣纽固定后,用一根垂柱连接到底座之上,底座上方放置蜡烛。
太子看得兴趣盎然,周存处暗暗撇嘴,心中暗想,装神弄鬼,这灯怎么动,届时动不了可不要怪我刻薄,不损你几句难消我心中这口闷气。
江安义丝毫不知自己得罪了周存处,在匠师准备好的灯画中挑了幅“万马奔腾”粘在风轮外侧,灯罩便制好了。
“这就好了?”太子半信半疑地问道。
“嗤”,周存处冷笑出声,讥道:“这样的灯,街上的顽童也做得出来,不知怎么样动,用手推吗?江大人?”
江安义笑笑,将蜡烛截成小段,点着,放在底座上,再把灯罩罩上。片刻之后,灯笼转动起来,灯罩上的马活了起来,围绕灯座奔驰不休。
太子高兴地拍手大笑,激动得满面通红,又蹦又跳,“好玩,好玩,江师,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围观的匠人们也叹服,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们知道这灯是被底座蜡烛的热气冲得风轮,带着灯罩转动起来的。读书人的脑袋就是灵光,这法子简单,回去后能依葫芦画瓢,应该能攒一大笔钱。
周存处惊恐地望向江安义,脑袋里面冒出一句:多智近乎妖,此妖人也。
………………………………
第二百一十八章 灯魁谁属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上元灯节,华灯初上时分,江安义和范师本带着一家老小赶往皇城。沿路是灯的海洋、人的海洋、欢声笑语的海洋、锣鼓声乐的海洋,靠近皇城,路被观灯的人潮堵得满满当当。
通往皇城的五个城门由金吾卫执守,车辆马匹一律不许入内,严禁携带兵刃,保障君王与重臣们的安全,这是应有之义。江安义等人有先见之明,都是步行而来,由含光门入城。三块入场牌可供六人入场,江安义和冬儿带着石头,范师本夫妇带着范志昌,正好六人。
进得皇城,但见整个皇城金光璀璨,灯山灯海交相辉映,亮如白昼。勤政楼前的广场搭起个近十丈高的灯楼,上面燃放着数千盏灯,有如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勤政楼用灯光装饰出彩龙兆祥,流光溢彩,装点得有如仙镜,人间富贵,莫过于帝王之家。
天子和娘娘还没登楼,但广场上的表演已经开始,舞龙、山车、旱船、寻橦、走索、丸剑、角抵等百戏让人目不暇接,胡旋舞、柘枝舞、霓裳羽衣舞各种乐舞使人流连忘返,叫好之声此起彼伏,从皇城一直漫延到永昌城各个角落,今夜永昌欢庆不眠。
入场牌子有字号,像科举的号棚,对号入座,泾渭分明,好位次当然是王公贵戚和朝庭重臣们占据。“申字八号”不算好位置,冬儿紧紧地揽着江安义的胳膊,却是一脸的满足和陶醉,幸福能从笑脸中滴出来。
戌时,天子带着后宫皇子嫔妃及重臣们登上勤政楼,欢庆正式开始。奇术异能争强,歌舞百戏斗艳,乐声喧闹,灯火不绝,好一个火树银花不夜天。
韦义深持酒起身,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贺表念道:“厥初造化,人伦既兴,乃建君长,司牧黎烝……斯物之至,昭于我皇。我皇覆育,资生怀造……明明天子,令闻不已。百姓为心,万邦在己。家赖宽政,朝称多士……符瑞见兮焕图书,坛场设兮望銮舆。至人忘已体冲虚,凝神姑射厌宸居。厌宸居,叶冥契,龙驾升兮邈遐逝。垂元范兮光来裔,与元象兮长昭晰。飞英声兮越三代,永锡祚兮万亿载。愿吾皇体泰安康,国祚永久,五谷丰登,天下太平,民安乐业,边尘永息,万事如意。”
众臣齐齐起身,高声响应:“愿吾皇体泰安康,国祚永久,五谷丰登,天下太平,民安乐业,边尘永息,万事如意。”
石方真纵声大笑,高举金杯道:“朕恭膺大宝,情深夕惕,赖诸卿辅佐,天下太平,百姓乐业。朕当与众卿,同心同德,各勉其诚,敬承天德。值此佳节,与诸卿共贺。饮胜。”
一片“饮胜”声中,雅乐起,歌舞升平。
太子石重伟惦记着彩灯评比的事,见父皇跟大臣们开始饮酒,急忙推身旁的母后,道:“母后,该提醒父皇评出‘灯状元’了。”
王皇后知道儿子准备了三种灯,除了一组四盏的端州绡纱灯外,还有玲珑可爱的柚皮灯,最惹眼的就是会转动的走马灯。儿子可是憋着劲要一举夺得“灯状元”,连平日关系最好的姐姐都没告诉。
亲昵地拍拍儿子的脑袋,石重伟偏开头,半是撒娇半是无奈地道:“母后,儿臣已经是大人,不要再把儿臣当成小孩。”
“好、好、好,太子殿下,您都是大人了,那就自己跟父皇说去吧。”王皇后佯做生气地道,眼中满满地溺爱。
石重伟稳步来到父皇身边,躬身道:“父皇,儿臣恭祝您龙体康健,大吉大利。父皇,是不是该比灯夺魁了。”
石方真从皇后那里得知太子制了一种会转动的新奇灯,准备大显身手一举夺魁,当即笑道:“你是储君,由你宣布灯赛开始吧。”
石重伟激动得满脸通红,站在父皇的桌案前,高声宣布:“吾皇有旨,灯赛开始。”
有资格参加这次灯赛的人除了皇子王孙外,就是太子东宫伴读的那些伙伴,这群人的大姐大就是已经嫁给韦佑成的安寿公主。听到弟弟宣布灯赛开始,安寿公主第一个跳了出来,对着身边的驸马韦佑成催促道:“快,快把咱家的宝塔灯拿出来,我要第一个上场。”
天子对着韦相笑道:“安寿这丫头疯疯颠颠,缺少礼数,还望韦相看在朕的面子上多多宽容。”
“万岁何出此言,公主天真烂漫,赤子之心,能娶公主为妻是佑成之福,韦家之幸,老臣满意至极。”韦义深笑吟吟地举起杯,与天子遥碰一饮而尽。
太子被姐姐拔了头筹,只得暗示为他提灯的小太监先不要上场,反正他有自信,今天这个“灯状元”非自己莫属,索性最后上场,来个压轴好戏。
果然,一盏盏形态各异的灯笼从勤政楼前走过,宫灯、兽头灯、花卉灯、鸟禽灯,灯灯耀眼。这些小孩出身豪富之家,所制的灯一盏赛一盏地奢华,名贵木材,绫绢珍贝装饰,有的甚至在灯中放置夜明珠。石方真崇俭,越看心中越发不高兴,想到今夜是难得的庆典,强撑着笑脸看着。
石重杰提着一盏纸制的兔儿灯从石方真面前走过,在这些灯中石重杰的兔儿灯毫不起眼,甚至有些歪斜,石重杰撅着嘴,有些生气的样子。石方真叫住次子,问道:“杰儿,这盏灯是你自己做的吗?”
先放下灯,石重杰有模有样地行礼道:“启禀父皇,此灯是母妃教孩儿所扎,孩儿手笨,扎了好几个,都是歪歪斜斜的,只能挑个最好的参赛,请父皇见谅。”
说着,石重杰想起扎灯笼时被竹刺刺破的小手,鼻头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石方真站起身,来到次子身前,拉过他的小手,见小手上星星点点的伤口,大为感动。俯身抱起石重杰,示意太监提起灯笼,笑道:“杰儿,这些灯中父皇最喜欢你扎的灯,你的一片孝心让父皇感动。”
天子开口,诸人思量,首先是王皇后变了颜色,斜着眼睛狠狠地瞪了一下身旁的黄淑妃。
黄淑妃一脸恬静,看不出任何异常,心中却暗喜。黄喜公公劝自己让杰儿亲手扎灯,不求好看不求奢华,原来用意在此,看来这个黄喜对天子的心思揣摩得很透,有他辅佐杰儿,说不定能成就大事。王皇后的脸色自然看在眼中,只是自己未做任何逾越之事,她又能拿自己怎样。
略思片刻,王皇后明白了天子的心意,暗中叫过宫女让她对太子讲,撤去那四盏华丽的端州绡纱灯。太子已经十二岁,刚才的情形多少有点明白,母后一传话立即照办。
诸人走罢,太子让小太监提着两盏小柚灯开路,自己提着两盏未点亮的走马灯走在后面,这两盏走马灯是匠人重新制成的,一盏是鹰飞长空,一盏是万马奔驰。
两盏柚灯的气场很大,立时吸引了石方真的目光,以手相招,示意太子将两盏柚灯摆放在桌案上。
“此物可爱,雅趣十足,是何人所制?”
“是周师周存处之母所献。”太子将周存处的原话复述了一遍,石方真连连点头,嘉许道:“周卿有此贤母,实属难得。朕加封其母为六品安人,着礼部明日前往周府宣读敕命。”
周存处自身是从六品上的员外郎,老娘成了正六品的安人,这场欢喜来的突然,不知一心想往上爬的周员外郎该怎样欢喜。
安寿公主见不得好东西,见这两只柚灯玲珑可爱,急忙道:“太子弟弟,这两盏灯真可爱,送给姐姐我吧。”一边说一边朝太子瞪眼,大有不给我有你好瞧的意思。
太子笑道:“姐姐喜欢,拿去便是,只是灯有两盏,姐姐拿一盏,给安阳妹妹留一盏。”安阳公主和三皇子石重仁是刘贵妃所生,安阳公主今年才五岁,正倚在娘怀中,也眼巴巴地看着。石重仁比石重杰小一岁,刚才提着盏南瓜灯走过。
石方真大悦,笑道:“太子入住东宫读书以来,深明大义,仁孝恭友,朕不胜喜悦。传旨,崇文馆学士给俸半年,直学士给俸三个月以示嘉奖。”
刘贵妃笑着对王皇后道:“太子仁孝,情义深重,都是娘娘教导有方,臣妾替安阳谢谢太子殿下。”
王皇后自得地一笑,石重杰的阴影消散了许多,和声道:“太子仁孝重义,乃臣民之幸,社稷之福,本宫亦感欣慰。”
石重杰站在天子身旁,对柚灯也很喜欢,见太子哥哥将灯分给了姐姐妹妹,不好相争,只得把好奇的眼光望向太子手中提着的两盏灯笼。石方真也发现了太子手中还提着两盏灯,好奇地问道:“这两盏灯为何不点亮?”
子神秘地一笑,示意太监递过两只蜡烛,点燃后放下灯底座上。片刻之后,灯罩转动起来,带动灯罩上的苍鹰飞起来、骏马奔驰起来。众人都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石重杰跳着拍手道:“飞起来了,马在跑诶,真好玩。”
“这两盏灯一盏给杰弟,一盏给仁弟。”太子背着手,分派起来。安寿公主一脸诡笑地凑近,轻声嘀咕道:“太子殿下,我能不能拿柚灯换这会动的灯?”
石重杰一听,赶紧将那盏会飞的老鹰抢到了手中,石重伟笑道:“姐,我宫中还有,等会去东宫拿,这盏还是让给小仁儿吧。”
“此灯何名?何人所制?”石方真盯着灯看了好一会,问道。
“此灯名叫走马灯,是江师江安义所制。”
“这小子,不好好用心办差,把心思都用到奇技淫巧上去了。”石方真骂道。
分派完灯,石重伟眼巴巴地等父皇宣布灯赛结果,在他看来,灯魁非他莫属。
石方真起身道:“今日灯赛,让朕惊喜连连,朕的两个儿子都让朕备感欣慰,太子仁厚,次子忠孝,特别是兄友弟恭。民间有句俗话,家和万事兴,朕从子女的身上看到我大郑兴盛的景象。伟儿,杰儿,还有仁儿,你们要谨记今日之事,将来兄弟齐心,我大郑兴盛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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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泽昌聚会
一场大雪在节后悄然而至,将整个帝都装点得银妆素裹,分外妖娆。
这几天工部周员外郎家门若市,不少五六品的官员带着家眷前来拜望周老夫人,天子在上元灯节上诰封的六品安人。
依照《大郑律》,官员的妻子可以相应取得丈夫的敕封,一品曰国夫人,二品称夫人,三品称淑人,四品恭人,五品宜人,六品安人,七八品都是孺人。
至于荫子,则非大官大功不可。先说官,四品官员以上官员方才有荫子的资格,从四品官荫其子从九品上文林郎,正四品荫子正九品上儒林郎。以此类推,从三品荫子从八品上承奉郎,正三品荫正八品上的给事郎,从二品荫从七品上的朝散郎,正二品荫朝请郎,从一品荫奉议郎,正一品荫朝议郎。
大郑对爵位控制得很严,非功不封爵,公侯伯子男,非战功不封侯。而爵位有的可以世袭,有的却要降等袭位。以韦义深两朝独相,也不过被封长池伯,而且是降等的,其子袭位自动降为长池子,到其孙则为长池男,然后就没有了然后。爵位最尊崇,国公之妻可称国夫人,其他爵位皆直接称夫人,如毅勇伯杨祥亮的妻子可称毅勇伯夫人。
除了封妻之外,也可以要求封母,比如说江安义得官之后,就向礼部申报封其母为六品安人。一般说来都是礼部根据相应的官阶进行封号,天子敕封的情况极少,非立有大功不封。
前两年清仗,张良宽为国尽忠,天子嘉其忠贞,荫封其子从九品上文林郎,夫人丽娘诰封六品安人,这是极大的恩宠。谁料到,周员外郎凭借两盏柚灯就为其母搏得了六品安人的诰封,这简直是天上掉金子被砸中。许多人顿足捶胸,这样的好机会怎么没把握住,只不过不是太子身边的近臣,没办法靠近,自然也没有机会。其母被封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简在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