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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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恶风,江安义站着纹丝未动,等到屁股挨了一脚,顺势向前跌落到河中,清凉的河水洗去满身的疲乏,身后传来善意的笑声。笑声中,数条身影从船上一跃而下,欢笑随着浪波传到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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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彪出帝京
大郑朝最让天下官民闻风丧胆的机构莫过于龙卫,四十六年前宣帝组建龙卫搜寻元天教漏网之鱼,经过三代帝王,龙卫已经成为巡察缉捕不法之徒,兼可监察百官的怪兽,天下人无不谈之色变。
龙卫的府公向来由帝王亲信执掌,现在的龙卫府公是天子之弟,宁王石方寿。相较龙卫的滔天权势,龙卫府的衙门毫不起眼,京城龙卫总部就在宁王府的西侧,离永昌北面的芳林门不远。
龙卫府府门开在一条深巷中,其实说巷并不恰当,这条巷宽并行八匹马,长近五十丈,自巷口开始每隔五步便站立着一个身着火云彪服,腰挎弯刀的汉子。整条巷子幽深肃杀,被人称做“不归巷”,京城的官民有事宁愿远远地绕开,实在要往旁边过,也是脚步匆匆,如同后面有人追赶。
十余匹快马疾驰而入,在龙卫府前下马,为首的三十来岁的年纪,面如白玉,微有胡须,头戴三梁冠,犀管簪发,紫色的武弁服,腰缠玉带,脚蹬牛皮靴,身披黑色大氅,显得英姿飒爽,气宇不凡。
门前侍立的护卫赶紧上前见礼,“参见府公。”石方寿将缰绳随手一丢,大踏步往里走,身旁的护卫紧紧地跟在后面。
宁王千岁亲至,龙卫府大小官员都被惊动,龙卫府都统韩志带着在家的镇抚、镇卫们赶紧迎了出来。石方寿脸沉似水,看也不看韩志等人一眼,径自进了正堂,居中落座。韩志等人面面相覤,看来府公心情不好,大家小心点,不要触了霉头。
韩志带着府卫上下齐齐拜倒,“参见府公”。
看着堂下火红一片的云彪服,石方寿冷哼一声,也不让众人起身,沉声喝道:“孤王从皇兄那里过来,挨了皇兄一顿训斥,皇兄骂孤素餐尸位,龙卫只配去街头抓抓小偷,孤的颜面都让你们丢尽了。”
韩志被骂得头都不敢抬,只敢大声应道:“愿为府公分忧。”
“罢了,起来吧。”事还得靠手下人去做,石方寿摆手示意韩志等人起来。韩志叩了个头,才敢起身。
喝退众人,石方寿问垂手而立站在一旁的韩志:“并州发来的急报你打算怎么处理?”
昨日并州发来急报,黑水河上水匪劫持赈灾钱粮,掳走左威卫将士,并州各县有元天教众活动,鼓动灾民造反。龙卫成立的就是针对元天教,清剿了四十多年,元天教一直躲躲藏藏,虽然清剿不尽,倒不敢明面声张。这次倒好,公然跳出来又想造反了。
这是龙卫府的头等要事,韩志连夜求见宁王,而宁王打破不早朝的惯例,一早就急冲冲地进了宫。今日不是大朝,天子在紫辰殿议事,听说宁王求见,石方真顿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令群臣暂退,宁王将并州发来的急报呈于天子。石方真本就是急脾气,看到赈灾的粮船都被劫了,元天教居然敢大举活动,哪忍耐住火气,将石方寿骂得狗血淋头,令他迅速剿灭匪患,抓捕元天教众。
待天子的火气消了些,宁王苦笑道:“皇兄,剿灭匪患有朱质朴在,一道圣旨令他出兵便是,至于元天教徒,别看他们跳得欢,臣弟保证他们跑不掉。不过,元天教两年前德州已经抓捕一批,如今在并州又现,这些逆贼数十年不灭,恐怕根基已深,臣弟以为不妨晚些收网,看看能不能将他们连根拔起。”
石方真骂得口干舌燥,喝了口茶润润喉咙道:“你说的不错,这伙癣疥之疾着实让人生厌,你派人查查,这些水匪是不是元天教的,如果元天教在并州有数千兵马,那才是大患,指不定哪里还藏着元天教的兵马呢,龙卫监察天下,怎么这么大的事都打探不到。”
说着,石方真的火气又开始往上冒。
“是,是臣弟失职,请万岁责罚。”
见宁王诚惶诚恐地答应,石方真放缓语气道:“方寿,朕刚才气急,一时没忍住,你不要往心里去。”
石方寿心道,你是天子,我敢不往心里去吧,都说天家无私情,我还是小心点好。
拿起奏报,石方真重新细看了一遍,道:“段次宗处事果断,消弥了一场大祸,回京后朕要嘉奖他。江安义这小子居然钻到水匪的水寨中去了,好,胆大机敏,实为干材。派出龙卫与江安义尽快联络,摸清水匪的情况,务必保全江安义的性命。”
待宁王退下,石方真沉思片刻,召韦义深又商量了多半个时辰,政事堂传旨,命工部、少府监派员前往并州督造战船。最后,石方真召见掌印太监冯忠面授机宜,冯忠领命而去。
宁王在天子处挨了训斥,回到龙卫府自然要将火气向属下发泄,压力层层向下传导之后,开始商议正事。
永昌帝都八十一坊,居住着二百多万人口,每天进出帝都的流动人口数以十万计,给帝都带来了勃勃生机。前朝名士顾回曾嘲笑尚未出名的大诗人白天易“京都居,大不易”,表明京都的吃穿住行处处要花钱,要想在京都活下去,大不易。
八十一坊向来有“北贵南贱,东贵西贱”之说,北面靠近皇城,多是文武百官贵人所住,这里上朝方便。稍远一些便是王公贵族的豪宅,装饰华丽,街道整洁,晚上还有兵丁巡逻。越往南走,房屋渐渐变得低矮,颜色变灰暗,装饰变破旧,除了主街道,小街小巷变得脏乱,搭建的窝棚在角落里如同杂草般地生长出来,顽强而努力。
安乐坊在永昌的最南边,清明渠由北海而下,贯穿整个京都,因为有水渠的便利,安乐门成为进出京城的重要通道。
苏老头四十三年前跟着父亲来到安乐坊,墙根上用树枝撑起个小窝棚便是家。四十三年过去了,窝棚变成了一栋两进的小吃铺,当年的小后生已经变成了苏老头,有了儿孙。
小吃铺卖包子馒头烧饼之类的早点,讲究薄利多销,数十年创下的好口碑,不少大官当初进京赶考都吃过苏老头做的馒头,小店的招牌就是刑部尚书吴大人的亲笔,“七里香”三个字经风沥雨依旧清晰。
有了这招牌,不少人慕名前来吃个烧饼,只为看看“七里香”三个字,特别是逢到京都会试,小店十多张桌子那是坐得满满当当,谁不知道吴尚书当年就是吃了苏老头的包子烧饼才高中的榜眼。其实只有老京都才知道,“七里香”是指苏老头做的卤驴肉,七里飘香,让人吃过之后回味弥长。
如今,苏老头已经六十有五,背弯了,腿脚也不灵便了,天气一凉,就咳得喘不上气来。店铺已经交由大儿子打理,苏老头趁着阳光正艳,搬把躺椅坐在城门根处晒太阳,劳苦了一辈子,也该享几天清福了。
马蹄声如雷,惊醒苏老头的瞌睡。二十多匹快马在小吃铺前停住,苏老头认出前面的熟人,龙卫府的张典史。张典史跳下马,冲着苏老头道:“老苏头,给切十斤卤驴肉,拿一百个火烧,钱在这里。”
苏老头笑着答应,蹒跚地上前接钱,张典史见没人注意,压低声音吐出两个字“并州”。很快,骑队消失在城门外,苏老头叮嘱了儿子两句,自己背着手,慢慢向昌明坊走去,那里卖鸡禽的赵老头是他的棋友,两人有空总要对上几盘。
下午时分,一群鸽子从昌明坊的民宅腾空而起,悠扬地鸽哨在蓝天下划出自由自在的弧线。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只鸽子随着众鸽飞行了一阵,转而向北,一去不回。
第二天申时,青山水寨的鸽舍落下一只信鸽,守舍的喽啰从信脚下取下竹管,匆匆送往聚义堂。王天刚取出竹管中的密信,八个字:“彪出永昌,剑指青山”。
“看来朝庭是欲置我等于死地,一场血战是免不了了。”王天刚把信交给李清。
李清笑道:“我教太久没有发声,是时候让天下人看看元天教的威风了,那些狗官兵刚来,我定叫他们喂了鱼鳖。天刚,随我一同前往后寨,要对付龙卫这些爪牙,还需老叔他们这批供奉们出手。”
江安义已经在混水寨呆了十多天了,整天和“粗人”们呆在一起,让江安义感觉像回到了少年时的故乡,亲切而温暖。身边这些水匪其实就像故乡的那些邻居,对自己既有善良淳朴的关心,又有欺软怕硬的狡黠,还有那厨娘马婶的二丫头,总用那水汪汪的眼睛瞄自己,看得多了,心中总有些萌动。
浪涛声徐徐地传来,身边的洪春早已鼾然入梦。水寨中认识的人越多,江安义的心就越不安,这些名为水匪的普通人,其实就是朴实的乡人。官兵进剿之时,他们恐怕都要在刀枪下化为亡魂,眼前闪过二丫头那清亮的眼神和甜甜的笑容,江安义怎么也难以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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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风雨如磐
带人下山打探消息的赵良汉回来了,带着一脸凝重,这种凝重同样显现在同行的十几个人脸上。很快,整个混水寨都笼罩在惊恐之中,窃窃低语中透着凄惶,水寨的孩童也失去了往日的欢笑声。
吃饭的时候没了有了往日的欢闹,众人默默地进食,偶有几个要好的坐在一起低语。江安义从众人交头结耳地谈话得知:官府已经知道赈灾钱粮是被水寨所劫的消息,武阳渡边已经有了数十条改造过的战船,好几千官兵正在操练,看样子很快就要攻打山寨了。
江安义说不清心中滋味,这些来相处,与身边的这些汉子生出几分情感来,实在不忍心坐看他们命丧九泉。回到屋中,洪春有些惊恐地凑过来低语道:“江大人,你说官兵剿匪的时候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连自己人也一并杀了。”
“放心,到时我会护着你。”洪春见过江安义的身手,当真不再寻思。江安义想了想问道:“这几日你留意一下,水寨里的动静,多听少说话,不要泄了身份。”
洪春点头答应。江安义想着届时能不能救下部分人,只说是自己策反的匪众,至于水寨中的妇孺,自己当尽最大能力保全。
聚义厅中,赵氏兄弟也在商议如何将寨中的妇孺转移,俗话说狡兔三窟,做水匪怎么会不准备后路。
“看官军的声势,水寨怕是难以保全,趁着官兵还没有封锁水路,我的意思趁早将山里的妇人孩子送走。”赵良才阴沉着脸,两只拳头紧紧攥着。青州多山,这几年水寨在山中陆续建了几处村子,每处都派有人在打理。
赵良汉道:“那几处村子能容纳三四百人,粮食也够吃一年的,我看要在半夜动身,走水路安全些。妇人孩子走了,打起仗来大家也安心点,就算死了,也留下了根。老三,晚上你就带人走,除了随身的东西什么也不要带,越早走越好,你也不要回来了。”
“二哥,我要跟你们在一起。”知道两个哥哥替自己安排后路,赵良铁断然拒绝道。
赵良才溺爱拍拍弟弟的肩膀,笑道:“你还年轻,侄儿侄女要你照看。我和你二哥要是走了,官府定然要通辑,大伙都没有安宁的日子,听话,带着寨中的后辈好好过日子,仇,也不要报了。”
赵良铁的眼泪落下来,吼道:“我不去,我要跟你们死在一块。”
赵良汉冷冷地道:“老三,别让我和大哥死不瞑目,别让全家老小都跟着一起掉脑袋。”
半夜时分,江安义听到外面有动静,刚想走身看看,外面有人喝道:“大伙都呆在屋中安心睡觉,谁也不准出来张望。”大半个时辰后,嘈杂的声音淡去,江水拍岸的“沙沙”声再次响起。
第二天操练,江安义发现带队的变成了赵良汉,而队伍中少了不少人,江安义明白,水寨在安排退路了。
青山水寨的聚义堂后是后宅,住着水寨头目的家小,李清和王天刚的家人也住在这里。穿过后宅,是片菜地,菜地尽头是道深沟,深沟之下乱石嶙峋,掉下去肯定被刺得骨断筋折。
深沟上有铁索,铁索上面两根分左右,是扶手,下面有七八根,粗如手腕,却没有铺设木板,山风凛冽,吹得铁索摇晃不定。李清和王天刚踏上铁索,身形飞快,眨眼间就消失在铁索的另一端。
待脚踏实地,王天刚长出一口气,即便他身手不错,每次过铁索总是提心吊胆。向前几步拐过山腰,眼前绿茵如毯,花香扑鼻,巨树参天,藤蔓纠缠,声声鸟鸣幽婉动听,远处有白练直下,汇入深潭,流经竹林,山花灿漫,生机无限,居然有如仙境一般。
仙境中有数十名老者,或倚松手谈,或临潭而钓,还有数人手持宝剑往来相拼。看到李清,一个身着八卦道装的老者从打坐的牛石上长身而起,朗声问道:“清儿,你来此可是有为难之事?”
李清和王天刚躬身礼道:“各位长辈,刚刚接到线报,龙卫已经大举西上,意在我水寨基业。”
“龙卫”,手持宝剑争斗的一人猛然一串爆击,将对手逼退,飘身来到李清近前,问道:“有多少人?”
“具体数目不知,应该不下于百人。”
“好,数十年仇冤,终可一报。”长须老者手指一弹剑身,宝剑发出响亮的长鸣,老者仰天长号:“四十年来磨一剑,且向仇虏试锋芒。”
松下手谈的两个老者丢了棋子,凤目疏眉的白衣老者笑道:“我元天教四分五裂后,还从未直面过官府,此次争斗无论输赢,都要打出我教的威风,让天下信众知道元天教重生。清儿,只要你能支撑到来春末,天下情势必然一变。郑平仁,你带着周少锋辛苦一趟,动身前往北漠说动乌施大汗举兵南下。”
转而对着正拣棋入盒的红脸老者道:“丹元子,你不是和戎弥国的国君有旧吧,去说动他,引西域联军东进。”
接着,白衣老者冲着坐在潭边钓鱼的戴笠者道:“余秋生,你即刻南下,找到田少秋,你曾救过田少秋一命,这次用救命之恩要求田少秋说服苗疆诸寨做乱。”
“田少秋赌输之后便没了消息,我到哪里找他。”戴笠者抬起来,八字长眉,满面愁苦地道。
“田少秋八月曾在京城赌坊出现,据探报已经回归南疆,你有他的信牌,应该能很快找到他。只要苗寨一乱,江南的官兵就无暇北顾,战船也就不敢北进,说不定届时安阳王还有自己的打算,到时天下怕乱成一锅粥了。”
白衣老者在众人中声望极高,众人纷纷点头应是。长须老者急道:“刘先生,我做些什么?”
“卫大昌,你的责任最大。”白衣老者知道此翁最好面子,年老犹坚,有如孩童,有意地捧了他一句。果然,卫大昌满面得意,抚须快慰地睥睨众人。
白衣老者忍住笑,道:“卫大昌,你的武艺高强,清儿他们就要靠你来护卫。”
扫了一眼剩下的老者,白衣老者沉声道:“诸位,四十余年蛰伏,我元天教是否能够重兴,就看这次是否能抵挡住官军的进攻了。诸公是元天教的元老,值此紧要关头为我教出力献策是本份,如果此次输了,我元天教又要元气大伤,恐怕我等再看不到中兴的那一天了。”
白衣老者语气沉重,那些老者纷纷收敛起轻松的神态,点头应诺。
“既然撕去了伪装,不妨给官府一记重击。”白衣老者沉吟道:“清儿,你知道并州龙卫府的所在吗?”
得到肯定的回应后,白衣老者冲着卫大昌笑道:“你不是要开杀戒吗,今夜便带人潜入武阳府,将武阳的龙卫府杀个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