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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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此处什么都有,你只要让人送些粮食来,贫僧带着几个徒弟先行动手,等过完年后,再全力兴建不迟。我看黄羊寨基础不错,应该不要花多少功夫。”
一旁的金一鸣插言道:“师傅,我等罪人无处过年,不如这段时间就跟在师傅身旁一同出点力吧。”
抓获的这些匪徒因为在服刑,自然不能放他们回家过年,何况这些人多数是孤家寡人一个。江安义眼神一亮,笑道:“如此甚好,就让这些苦囚兴修佛寺,顺便也让他们减轻罪孽,等过完正月再让他们去兴修道路。”
江安义回去差人送粮不提。洪信大师说干就干,黄羊寨拆除关卡平整土地,依照地势平整土地,一些材料陆续进场。寺庙兴修真不缺钱,光江安义就捐了五千两,富罗县的官吏们凑了八百两,有钱的香客当然不会往缸中投铜钱,他们布施的银票送到了洪信大师徒弟的手中,约有三千两,赵刺史与府衙的官员一起布施了一千四百两,这些银子足够兴修寺庙了。
虽然快过年了,但有钱挣还是有人开工的,何况还是兴修佛寺积功德的事,不少信众甚至自带干粮来山寺帮忙运送石料木头,山寺一天天地变化着。
江安义顾不上黄羊寺这边了,他是俗人,过年大似天,身在异乡更要热热闹闹得过年了。过年时衙门封印,江安义带着冬儿搬回了黄宅,那里有张克济一家,还有黄东泉等人,热闹。
腊月二十八,门外来了一队车马,江安义闻讯带着冬儿迎了出来,见江黄氏笑吟吟地站在门前,身旁站着妍儿,已经快有江黄氏的高了,一晃眼七年过去,当初瘦小的毛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娘,你怎么来了?”江安义惊喜地叫道。
江黄氏看着儿子,眉眼中都要滴出蜜来,还不等她说话,妍儿先抢着道:“哥,冬儿姐怀上了?我要当姑姑了?”
冬儿红着脸要弯腰行礼,江黄氏连忙上前拦住她道:“你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别闪着腰。快,让娘看看,怎么还没显怀啊。”
“娘,洪信大师说不到两个月,还早呢。”冬儿感受着婆婆地关爱,既甜蜜又温馨地应道。妍儿来到冬儿的一侧,拉着冬儿的手臂道:“嫂子,你不知道,我娘接到消息高兴坏了,立马让人备车要来富罗县看孙子,亏得我机灵,跟着来了,二哥被娘留在家里看家呢。”
江安义宠溺地拍了拍妍儿的头,笑骂道:“小丫头,长大了不认哥了,见了哥也不知道行礼,周师傅白教你了。”
“哥”,妍儿不满地拨浪着脑袋,噘着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别老拿我当小孩,我都十四岁了。”
黄东泉过来拜见姑姑,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往里走,江安义看着妍儿调笑道:“妍儿长成大姑娘了。”
妍儿傲娇地昂了昂头,用鼻孔冲着哥哥哼了一声,哪知江安义紧接着笑道:“大姑娘该找婆家了。”
“娘,你看哥乱嚼舌头,你也不教训教训他。”妍儿红着脸,不依地道。
不知谁说过有娘的地方才是家,虽然江安义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外过年,但有娘和妹子相伴,这个年变得分外热闹。丰乐十三年的除夕,在温馨甜蜜中悄然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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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春风化雨
丰乐十四年,对多数人来说不过是普通的年头,但对江安义来说,今年是收获的一年,是欣喜的一年。
上元灯节刚过,县衙的通告便张贴到了各乡各村,因为事前打过招呼,又开过大会,富罗县的百姓对江县令要推行“合税为一”之政早已知晓,经过几个月时间的消化议论,正式的通告出来反而变得波澜不惊。
按说政令推出前要先清仗田地,重新划分土地等级,不过江安义有意将这一步漏过了。一来是积蔽难以一时清理干净,要理清反而耽误了“合税为一”的推行;二来富罗县多山,普通百姓分到山地充成田地,原本是吃了大亏,不过如今青雾茶叶大销,不少人在山田中种茶,收入反而会比种田高,甚至有人开始试着种药,所以江安义索性难得糊涂。
上元节之后,江黄氏提出要去黄羊山烧香许愿。现在江黄氏是佛门虔诚的信徒,当听说洪信大师正在富罗黄羊山兴建佛寺,当即便决定要去礼佛,顺道让佛祖保佑冬儿生个大胖孙子。
江安义原以为一个月不到时间,又是天寒地冻的冬季,黄羊佛寺应该还是乱石堆累的工地。出乎他的意料,黄羊佛寺的山门已经耸立在山脚之下,那关卡的护河上搭起了座石桥。
走过石桥,山路上满是忙碌的人群,蚁群般地来回着,从抬着木材或石料工人身边小心地经过,江安义四处张望着,发现黄羊寺已经初具规模了,天王殿、钟鼓楼都有现成的建筑,外面搭着竹架,匠人们在粉刷着油漆。山顶处聚义厅改建的大雄宝殿内,几十名工匠正在竹架上细心往佛像身上贴金,三位佛祖盘坐在大殿中,佛像高达丈许,上半身已是金光闪闪,法相庄严,让观者忍不住要顶礼膜拜。
洪信大师正在大殿内指点着匠人,看到江安义一家进殿,上前行礼招呼,都是老熟人了,算起来还是一家人,不用太多客套。洪信大师的侄子方至重是江黄氏的干儿子,江安勇是大师的半个俗家弟子,如今方至重在安阳王手下任骑曹参军,是正七品上的官阶,比江安义此时县令还要高,子继父业,算是了却了洪信大师的红尘牵挂。
大殿内过于吵闹,洪信大师领着他们出了大殿往后,聚义厅后有数排房屋,临时当做兴修寺庙人的住处,洪信大师的方丈室就在右后侧,此处离大殿较远,工地上嘈杂的声音小了许多。
小和尚献上茶,洪信大师笑道:“入乡随俗,老夫人请饮一饮令郎的所赞的青雾茶,此茶味香而甘,与安龙茶味苦回甘有异曲同功之妙。”
居移体养移气,七年时光,让曾经的农妇俨然变成了贵妇人,言谈举止多了几分从容悠雅。喝了一口茶,江黄氏笑道:”大师,我儿安义多亏大师提携相助方有今日,老身感激不尽。此次兴修山寺,老身愿捐献玉佛一座。”
江黄氏信佛,家中佛堂中供奉着玉佛,是江安义在化州时花三千两银子购得,高约尺许,通体温润通透,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此次来黄羊山见寺庙还不齐备,江黄氏想到冬儿腹中的小生命,动念要为未生出的孙儿祈福,因而要把佛堂中的玉佛请出。
洪信大师清楚江黄氏的心思,淡然道:”虔心礼佛,何需用贵重宝物,佛门拥重宝,恐非好事,老夫人美意贫僧谢过了。”
江安义在一旁插言道:“大师既然不为俗物挂心,那江家愿在半山石壁之上请人开凿出佛祖之像,供人膜拜。”
黄羊山半山处有块石崖,高有六丈,宽约三丈,质地坚硬,正好雕琢佛像。洪信大师嘉许地看了一眼江安义,道:“江檀越不愧是有慧根之人,此举大善。你不妨先替贫僧寻访匠人,贫僧记得明普寺有佛祖化身诸相,贫僧写信向寺中索取,到时如何摩刻,贫僧自会与匠人商议。”
摩崖刻佛,这是盛举,千年之后石佛犹存,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上功德,即便洪信大师修持到心无外物,也不禁喜形于色。
江安义来黄羊山还有一事,那就是着手建设书院,相较寺庙这边的有声有色,书院那边还没有破土动工呢。从江安义的内心深处来说,兴建佛寺主要是出于报恩和为富罗县营造一个盛景,而书院更是他愿意去用心营造的。
年前他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邓山长的,约他前来黄羊书院授学,一封是给老师范炎中的,邀老师来富罗县走走散心。范炎中致仕后,写出了著作《云水潭话》,又教出了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让他在士林中声望登顶,放眼文坛无人能及。人逢喜事精神爽,从老爷子来的信中江安义知道他现在老当益壮,静极思动,想四处走走看看。
正月初十江安义接到邓山长的来信,山长对他助学之事大加赞赏,对江安义准备兴建书院约他来讲学大力支持,答应三月份带书院的先生前来授学,届时苏子明苏先生、凌旭凌先生可能会留在黄羊书院,随行可能还有二十多位靠近丽州的学生,他们有意在新建的黄羊书院就读。
江安义得信一则喜一则忧,喜的是自己能为寒门学子尽力,既实现邓山长的心愿,又在士林中树立了声望,一举两得;忧得的是自己声势造出去,黄羊书院还在萌芽之中,如果邓山长率众而来,怎么办?
刻不容缓,回到富罗县后江安义便张罗着开始兴修黄羊书院。书院的环境是上好的,而且远离闹市,正好安静读书。山上原有些建筑,可以用来做老师、学生们的住处,连馔堂也是现成的。实地考察后,江安义发现书院缺的是大的讲堂和藏书楼,泽昌书院的讲学之所给江安义的印象深刻,黄羊书院不可能跟泽昌书院数百年的底蕴相比,但一栋学堂是必要的。
山脚有大块的平地,原是练兵之所,江安义决定把学堂建在此处。得知邓山长三月会来黄羊书院讲学的消息后,赵刺史给予了人财物大力支持,黄羊书院后发先成,居然在三月初赶在黄羊寺院建成前完工了。
江安义陪着赵刺史来视察新建的黄羊书院,沿石阶缓步而上,青瓦白墙隐现于林木之间,赵刺史赞道:“好一处幽静的读书之所,赵某见此景,恨不能脱去俗事在山间读书,闲来与洪信大师品茗参禅,何等逍遥自在。”
这种感叹江安义自然不会当真,但马屁还是要拍,江安义笑道:“大人身负皇恩,牧民天下,恐怕是难有这等轻闲,将来大人入朝为相,天下万民必会念及大人为国为民牺牲小我的善心。”
一席话说得赵经纶开怀大笑,道:“安义,借你吉言,你我共勉之。”
讲堂是个口字型的院落,面阔七间,深有五间,最大的房间可以容纳三百余人听课,中间的院落更大,可以站下六七百人,回字型的长廊,采用泽昌书院的样式,黑栏杆红柱子,看上去庄重大方。
站在山巅俯望山腰下的书院有如整齐的良田,赵叔纶对书院的结构很满意,笑道:“良田已置,且待收成。”这收成是指读书之人的收成,也是指他费心费力攘助办学的收成,无论哪种,赵叔纶都很期待。
三月二十日,邓山长带着苏先生、凌先生出现在景阳府,前来富罗县黄羊书院讲学,当然首先要取得州刺史的支持。别看邓山长只是泽昌书院的山长,正五品下的朝议大夫,但在士林之中的声望远非赵叔纶所能比。赵叔纶不敢摆架子,亲自迎进府衙,设宴款待,然后亲自陪同前往黄羊书院,同时派人通知江安义前往。
三月二十五日,江安义在黄羊书院中见到了邓山长,几年不见,邓山长风采依旧,苏先生和凌先生热情地与江安义见礼,两人有意留在黄羊书院任教,苏先生任山长,凌先生讲书,其他人员原本是江安义来委派,结果赵刺史热情地把黄羊书院的大权收归府衙,江安义自然不能与他相争。
三月二十六日,苏先生开讲“述而篇”,闻讯赶来的各地读书人近二百聆听了先生的讲课,相较平日县学中所学,苏先生的论述透彻清晰,让人茅塞顿开,江安义听完之后也感觉受益非浅。
第二天凌先生讲《乐记》,经过一夜时间,前来听讲的人多了百余人,大家盘坐在书院的院中,听凌先生热情扬溢地谈乐,说到兴起处,凌先生还让人取来古琴,即兴弹了一曲“清泉吟”,琴声清棱,冰泉凝涩,春风化雨,泉水叮咚,欢快地众人的心中流过。
第三天邓山长开讲《祭礼》,听众已达五百人,整个丽州的读书人都传遍了,泽昌书院的山长亲来黄羊山寨授学,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甚至有别州的书生听闻消息后不辞劳苦地赶来。
时值州府的院试,赵刺史不能久留,带着属众回了景阳府。而那些在黄羊书院听讲的童生们也陆续踏上前往景阳府参试。黄羊书院的讲学并没有停止,已经有百余名读书人请求在书院就学,江安义助学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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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润物无声
四月初八,黄羊书院来了个不述之客,须发皆白,红光满面,手拄藜杖,走在山路之上步履如风,身后的随从背着行囊吃力地追着他。沿路的学子或者游客见到老先生,纷纷立足行礼,老者含笑点头。
今日依旧座无虚席,苏先生开讲《修身正心》,老者悄然地站在人群之后静听着。等苏先生讲完之后,老者插言问道:“方才听先生言,夫子以四科施教,德行、言语、政事、文学,首重德育,先正其心,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然先贤亦有云: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敢问先生,是修身正心在前还是格物致知在前?”
苏子明闻言而喜,他最喜与人辩论,何况这老者提问搔到他的痒处,当即拱手示意道:“这位老先生,不妨请上前来,你我辩驳一番。”
坐在一侧的邓浩南看到举步而来的老者,赶紧起身施礼道:“不想范夫子亲临,此次黄羊讲学必然载于史册。”
能称夫子的人不多,能让邓山长尊称夫子的人更不多,众人交头接耳地猜测老爷子的来历,邓山长高声宣布道:”这位老先生是范炎中范夫子。”
读书人谁不知道范先生的大名,祥庆五年状元,太子待讲、侍读,泽昌书院山长,国子监博士、司业、祭酒,教出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江安义,士林中的泰斗人物。算起来老人已是七十有二的年纪,但声如洪钟,目光炯炯,看上去精神抖擞,身体矍铄。
包括苏子明在内,众人无不恭敬地弯下腰行礼道:“见过范夫子。”
十多年的田园生活让范炎中脾气变得温润如玉,谦和地冲众人拱了拱手,范炎中温和地笑道:“老朽隐居山林日久,静极思动,恰巧收到安义的来信,提及黄羊讲学,老朽便厚着脸皮来凑凑热闹。一来会会老友,看看弟子,二来顺道卖弄一下文章。”
众人哄然而笑,范夫子要卖弄文章,就是当今天子也得恭恭敬敬地听着,我等何其幸也,能逢此盛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不少人翻出笔墨,准备记录下范夫子的一言一行,将来写本回忆录传于子孙。
得知老者是范炎中后,苏子明先行怯了,息了争辩之心。范炎中笑道:“学问不辩不明,书院向来提倡‘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你我皆出自泽昌书院,辨论无分高下,讲清道理才是。”
苏子明恭身受教,收敛起刚才授学时的狂放,面对众学子放声言道:“格物,乃穷究事物的原理,致知,是不断地丰富自己的知识,并推向极致。万事的道理都明白了,自然对修身正心的道理也清楚,方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苏某认为,修身不可一蹴而就,应学而时习之,日而三省之,以修学佐修心,以修心提升自己的德行,格物致知与正心修身相辅相承,并无先后之分。”
范炎中颔首赞许,邓浩南插言道:“修身最好的办法是择善而交,通过善友相互激勉增进德行,在一起切蹉学问,书院所在,便是尔等择善而交之所。修身正心为要,格物致知为次,要不然一味卖弄学问,甚而巧言乱德、文过饰非,则与读书人修心的根本相去甚远了。”
“善哉,此言。”范炎中抚须叹道:“夫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老朽困守田间,与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