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第4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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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大朝,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在朝参。
郑昭帝体恤大臣们半夜便要起床待朝,下旨将大朝的时辰改在卯正,这样即使住得远的臣子寅末动身也来得及。
卯初,程明道便来到皇城朱雀门等候江安义,卯时二刻江安义骑马到来,程明道迎上前,笑着拱手道:“江大人,程某总算见到你了。”
江安义跳下马,将木炭交给黄柱,回礼笑道:“昨日江某回
家已听家人传信说程大人找我有事,只是天色已晚不便打扰,正准备今日朝参之后到东宫拜见程大人,不知何事如此急切,有劳程大人在此等候。”
朱雀门时时有上朝的官员经过,程明道拉着江安义来到僻静处,叹道:“江大人,你可曾听闻京中传你向韩太保后人索要书籍之事?”
江安义一愣,自己和这位程少詹事并不和睦,他怎么关心起自己来了。口中应道:“江某有所耳闻,正准备向万岁禀奏。”
程明道道:“万岁已经知晓此事,让太子跟江大人说要你尽早将书籍归还韩太保后人,万岁有意维护大人,大人圣眷之隆着实让人羡慕。”
江安义没有做声,等待程明道的下文。程明道压低声音道:“太子事忙,一时忘了交待江大人,昨日才想起,急令程某告知江大人,结果江大人一家出城玩耍,程某没有找到。太子交待,今日如果万岁问起,还望大人替他遮掩一二,就说事先已经告知过大人,而江大人正在准备归还书籍。”
江安义怒火中烧,这摆明是让自己做替死鬼,如果太子事先找自己说过,自己把隐情告知就不会有今日之事。程明道见江安义脸色铁青,想起江安义在姜州时手毙十多名刺客的事来,生怕江安义怒极出手,连忙拱手道:“江大人,程某话已带到,先走一步。”
恍恍惚惚排入朝班,跟着大队上了金殿,跪倒山呼“万岁”,江安义如在梦中,金殿上话语“嗡嗡”,脑袋里一片空白。突然间,朝堂上一片安静,江安义惊醒过来,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江安义,陈御史弹劾你向韩太保后人索要文稿一事可真?”金殿之上,石方真怒声问道。不由石方真发怒,这件事他早在十天前就让太子通知江安义妥善处置好,如今闹到民间起了谶语不可收拾才好吗?
江安义连忙出班跪倒,还没开口就听到天子的话语如雷声滚滚而来,“江安义,你倚仗朕对你的宠信胆敢如此胡乱非为,今日敢对韩太保后人索要,改日是不是满朝公卿也不放在你眼中?”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太子也有些后悔,昨日酒醉没当一回事,今日看来江安义要受重罚,这个时候太子念起江安义的好来,有心开口相劝,瞥见石方真怒容满面,把话又咽了回去。楚安王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洛怀王石重仁躬身道:“父皇息怒,儿臣记得父皇教导儿臣兼听则明,方才陈御史也说了只是风闻奏事,并无实据,不如听江大人辨说几句。”
石方真的火气消了几分,看了一眼洛怀王,心中还是很满意,再看太子惊容满面、楚安王面无表情,心中一叹,放缓语气道:“江安义,你可有下情回奏?”
江安义心中酸楚,自己忠心为国却屡遭污陷,索性便撕破脸去畅所欲言。想到这里,江安义叩头道:“臣,有下情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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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七章 虽胜犹败
“万岁,那些书是韩家家主送于微臣的。”江安义话语刚出,金殿之上一片哗然,脱口怒斥有之、出言讥讽有之、脸带不屑有之、若有所思有之。
御史陈孟宣气得七窍生烟,哆嗦着手指着江安义道“江大人,你是朝庭四品大员,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怎么说出来的话如同市井无赖,有辱斯文,臣请万岁降旨,严惩江安义以儆效尤。”
“臣附议,江安义不光强索韩太尉后人书籍,被弹劾还百般抵赖狡辩,此等欺文败类,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臣请万岁将其革职为民,永不叙用。”
“臣附议,江安义依仗万岁宠信胡作非为,臣请大理寺对他严加讯问,查清是否有其他贪赃枉法之为。”
一连串的附议声在金殿上响起,陈孟宣激动得浑身直抖,御史台与江安义算得上是对头,先后有两个御史中丞倒在江安义手中,今日自己替先辈扬眉吐气,扬御史之威,铸铮铮铁骨,自己的名字也必将永留史册。
陈孟宣越发激愤,高声道“万岁,江安义巧取豪夺在前,文过饰非在后,这样的伪君子实为士林之耻,臣请万岁剥夺其功名,传谕天下引以为戒。”
光禄寺卿方林宾暗暗叫苦,江安义怎么会如此失策,在金殿上说出书籍是韩家所送,若是一两本还有可能,这一车数百本怎么说得过去。御史弹劾的时候江安义如能俯首认错,顶多罚俸半年便可了结,现在金殿之上这么多大臣齐声指责,自己也不好替他说话,要是自己开口,泽党同仁定会随声附和,章党借机弹劾泽党结党营私反为不美。
方林宾沉默不语,站在天子身侧的太子却有些绷不住了,江安义进京时自己亲到长桥效迎,人前人后称其为师,现在江安义被斥为斯文败类,岂不是自己识人不明。
石重伟有些懊悔,当初父皇交待自己提醒江安义的时候疏忽了,看父皇的脸色发青被气得不轻,江安义今日恐怕难以善了,只能丢车保帅了。想到这里,石重伟喝道“江安义,孤早就交待你要将书籍归还韩家后人,你置若罔闻闹到不可收拾,还不赶紧认错,恳请父皇从轻发落。”
江安义很郁闷,自己刚说了半句话,一连串的攻击便接踵而至,各种怒斥根本不容自己开口。太子的几句话让江安义十分失落,表面上太子对自己十分敬重,其实并不以为意,身边簇拥着一群阿谀奉承之徒,贪图享乐索求无度,自己任东宫少詹事的那段时间,多次与熊执仁一起向太子进谏,可是太子表面唯唯,丝毫不改。
楚安王听到太子出言斥责江安义,心中冷笑暗道,太子如此行径岂不让其他人寒心,这样的储君怎能服众。朝班之中,余知节挺身而出,躬身道“万岁,老臣是江安义之师,对其为人有几分了解,知其并非胡为之人。这些年来,万岁用其任事,并无不法之行,江安义既有下情回禀,还请万岁让他有机会说清原委。”
余知节的话带
出天子对江安义的信任,金殿之上指责之声为之一滞,方林宾、李明行、韦成、贾楠等人纷纷附议。石方真的脸色缓和了些,道“余爱卿说的有理,江安义,你既说书籍是韩家后人所送,且将原委说明,若有半点不实之处,朕查明之后将加重处置。”
江安义把韩劲松赠书于他,让他代为整理然后转送文华阁的事一说,金殿之上立时鸦雀无声,刚才叫嚷得厉害的众人一个个缩回朝班默不作声。
陈孟宣像泄了气的猪尿泡瘪了,心有不甘地盘问道“江大人,你说的可有证据”
“韩劲松有委托我整理转赠的文书,我开具了接收的书单,一式两份有一份就存在家中。”江安义面向石方真道“万岁如若不信,可派人到臣的家中取文书和书单。”
王克复暗暗庆幸,多次的教训让他留了个心眼,没有急着跳出来怒斥江安义,看了一眼身前的魏怀超,这小子拿了自己的好处,居然只是将举报信写成暗奏呈送,今日金殿上默不作声,还想自己替他说好话,做梦。
事情到此已经明了,石方真却没有丝毫喜色,刚才三个儿子和众臣的表现都看在他眼中,让他大失所望。看着仍跪在地上的江安义,石方真心情复杂,此子是大才,自己提拔过快,根基太薄,以致招惹众臣妒恨,对他的攻讦从未消停,今日太子之言怕是让他感到灰心,将来能否尽心辅佐都成问题。
转瞬之间,石方真想了很多,金殿之上肃静无声,等待他最后决定。目光居高临下从群臣身上扫过,看着此刻如同泥雕木塑般的臣子们,石方真生出嫌恶感,眼下即将对北用兵,不能让朝堂限入内斗之中,此事当果决处置。
“御史台弹劾江安义一纯属子虚乌有,此事作罢。着龙卫、暗卫追查谣言起处,将有意造谣生事之人绳之以法。”
陈孟宣松了一口气,御史有风闻奏事之职,看来万岁不准备怪罪自己。转而想到弹劾江安义无功,心中不免黯然,看来自己要名留青史的目的落了空。
石方真的声音冷肃起来,对着众臣道“尔等不辨是非,或别有用心、或随声附和,深失圣望。回去之后多读读书,想想立身为人之道,多想想如何尽忠王事,少琢磨些是非。”目光落在江安义身上,石方真迟疑了一下,道“江安义,你也要多思量一下,为何屡次有人针对于你,多些隐忍,方为长久之道。”
江安义只得应是,心中酸楚,自己何尝不想和光同尘、抱朴守拙,可是天子先让他去查办元华江溃堤一案,接着便是皇庄案爆发,然后接任清田司到姜州清查官田,现在又惹了索要韩太保后人书籍一事,这一年来皇命不断,自己奔走各地不说,到头来多做多错,反得了天子埋怨。
石方真也知道今日之事不能怪江安义,放缓语气道“江卿,且起身说话。”
等江安义站起,石方真道“文华阁编撰文华大典,韩太保后人既然有意献书,江卿
便直接将书籍和文稿交于文华阁便是,已经整理好的文稿也一并交过去,朕会让齐国威把你的名字记在编撰之中。”
江安义躬身道“多谢万岁。”众人心中明白,这是天子给江安义的安慰。
石方真想了想道“江卿,北疆战事不断,镇北大帅王克明奏请朝庭派遣幕僚参谋军事,朕已让太尉府拟定名单,近日便要前往镇北大营效力。江卿文武全才,素有投笔从戎之志,不如随同动身前往镇北大营效力,江卿是正四品上的官阶,就设正四品上军中参仪一职,参谋军务、献计献策。江卿你意下如何”
先前石方真有意让江安义随侍在身边一同出征,此时让江安义先行到军中效力,看似一样其实天壤之别,江安义能说什么,只得躬身应是。
大朝散去,太子神情不愉地看了一眼江安义,跟在天子身后去了紫辰殿,洛怀王冲江安义做了个鬼脸,笑嬉嬉地追上楚安王,两人边走边说笑。
江安义谢过余师、方林宾等人,去了清田司衙门,自己要去军前效力,清田司的差使先交待清楚,眼下清田司官最大的便是刘逸兴和李来高,交待他们等朝庭派人来接任。
潘和义得知了江安义要前往军前效力的消息,心中既喜又有几分遗憾,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出现在江安义面前讨打,找了个理由出衙门避风头。
回到家,欣菲看到江安义垂头丧气的样子,惊问缘故。江安义把经过说了一遍,欣菲怒道“群臣居心叵测,太子不明是非,天子不讲道理,幸亏洛怀王和余师仗义直言,要不然江郎今日要含冤金殿之上了。”
江安义有些心灰意冷地叹道“等北征回来,我还是向天子奏请外任吧,牧守一方造福百姓,远胜过在朝堂上争权夺利、勾心斗角。”
欣菲心有戚戚,道“江郎说的是,在化州的日子比起京城舒心得多。江郎,万岁让你前去镇北大营参赞军务,你的身子可吃得消”
江安义的伤势恢复缓慢,眼下还仅恢复到炼精化气的初阶,真气运转时灵时不灵。怕欣菲担心,江安义笑道“洪信大师的方子有效,我到了军中照常服药,无非是多花些时日,眼下我已经能自行调息,接下来恢复会快些。何况我是去帅府做参仪,只要动动嘴皮子,不用与人厮杀,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安全。”
欣菲想想也对,前往军中效力多一份资历也好,只是军营不许女人出现,要不然自己倒想陪在江郎身边。
晚间吃饭,江安义把要去军前效力的消息一说,妻儿们都依依不舍。接下来几天,江安义在家陪伴妻儿等待出发的日期,何希桂眼热得很,鼓捣着师傅去跟太子说,他想跟在江安义身边一同前去镇北大营。江安义直摇头,他与太子嫌隙已生,这个时候替石头说话只会适得其反。
二月初八,江安义辞别家人,跟着太尉府选派的参事,跟随着押运物资的三千兵马,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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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八章 朔风强劲
三月的江南已是桃李争艳,春光明媚,漠北的草原却依旧是冰天雪地,寒风凛冽。镇北城城头,朔风吹得旗帜烈烈作响,身上的厚重的大氅也被风刮得向后飘扬。
经过十九天艰难跋涉了,大队人马总算在月底前赶到大营,江安义和一众太尉府派来的参事们前往帅府报到。申国公王克明设宴招待太尉府派来的参军们,破例每人给了一小壶酒,江安义在宴会上见到了周山侯苗铁山(安北大都督)、洪化侯齐新文(左威卫大将军)以及原安东大都督祝谨峰,四大都督有三个在镇北大营之中,京中十六卫的将领都来了镇北大营。镇北大营聚集了六十六万兵马,加上北漠归降部落的十万人马,郑国此次北征至少要出动兵马八十万,一路行来,江安义看到数不清的夫役、工匠、劳力如蚁群般移动,大量的物资积蓄在边关一带。
宴后,王克明与江安义私谈。江安义把这段时间京中发生的大事简单地向申国公说了说,笑言自己是被发配到了军中,请国公爷多多关照。
王克明沉默片刻,叹道:“太子本质不坏,只是被我那妹子宠坏了,身边又被趋炎附势的小人包围,难免做出不智之举。安义你莫要放在心上,等过几年太子成熟,自然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值得信任之人。”
江安义淡然道:“但愿如此。”
王克明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安义且在营中安心呆着。我记得初见你是在望远楼,你曾写下‘男儿何不带吴钩’之句,此正当是建功立业、实现‘书生万户侯’之机,漠北纵横数千里,望之胸怀一畅,任安义纵马驰聘大展宏图。”
江安义被王克明的话说得热血沸腾,慨声道:“国公爷说得是,江某愿追随国公爷沙场立功,永定北患。”
去年八月漠骑突袭漠北城后,王克明将帅府迁到了漠北城中,并在漠北城东西再建两座大营,分别是周山侯苗铁山和洪化侯齐新文镇守,三营成犄角之势,紧紧的扼住漠骑南下之路。
江安义的身份是军中参议,参赞军务,被王克明安排在帅府内居住。镇北城仅有永昌didu的十分之一,数次扩建后城墙周长十六里,高厚皆在二丈五,城墙外面砌着登州、雷州等地拖运来的条石,中间夯土筑就。城墙成锯齿状,箭楼、角楼密布,城内修着三层瓮城,城墙之上堆放着礌石和滚木,每隔数丈便有一架绞车弩,撞车、叉杆、飞钩等物一应俱全,江安义从城墙上走过,心中慨叹好一座雄关。
申国公委了江安义巡查四城的差事,江安义每天巳时带了亲卫绕着城墙走一圈,向四门守将询问几句。自打去年八月以来,漠骑的袭扰几乎每天都会发生,有的时候是数十骑的骚扰,有的时候则是数万人的攻袭,每天都有战斗的情报汇集到帅府。
风像小刀般从脸上刮过,才来镇北大营七天,江安义就感觉自己的脸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锅巴”,站在城头放眼望去,整个草原白茫茫一片,大地被白雪描绘出连绵柔和的线条,一直延展到天地相接。今年开春漠北连续下了两场大雪,据军情司发来的探报,漠人在宰杀牛羊储存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