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第5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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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州安阳府,安阳王府别苑梅园,满树的梅花迎风怒放,暗香浮动。
安阳王石方道身披青色裘袍,站在窗前望着满院的梅花笑道:“我这里叫香雪堂,江安义在化州弄了处香雪居,强子,你说他会不会剽窃孤王的创意?说来也巧,想当年他的夫人欣菲前来给父王拜寿,就住在这里,那时欣菲还怀疑江安义是元天教余孽,这世间事真真奇妙无比。”
魏猛强已是王府的领军司马,他显然对石方道的话不感兴趣,岔开话题道:“方至重这小子去了平山镇看望干娘,看来是打算在那过年了。这半个月都没有与人交手,浑身都不得劲。”
石方真笑骂道:“王府之中高手无数,就没有人跟你打斗了。”
“那些人不是软绵绵的没力气就是一味地闪躲,哪像方至重能跟我硬碰硬,过瘾。”魏猛强两眼放光,摩拳擦掌。
“呸,看你们俩比武,就像进了铁匠铺,乒乒乓乓地无完无了,吵也被吵死了。”石方道转过身,岁月让他添长了胡须,不过须发乌黑,一如当年。
与北漠签订和约之后,朝庭开始从漠北大营撤回部分兵力,京中十六卫抽调的兵马陆续返京,方至重也回归了安阳王府。方至重在北征之中屡立战功,已经是定远将军(正五品上)。回到王府后,石方道任他为典军,与魏猛强一起统率王府一千兵马。安阳王在仁州经营数十年,老王爷更是节度东南五州,手中的实力自然不止表面上的八百人,王府的那些随从、护院,别庄的守卫、还有商队的护卫加起来不下于三千之数,而暗中还有什么隐伏只有石方道清楚。
香雪堂内还坐着个六旬老者,穿着红色的官袍,披着灰色的皮裘,此人是王府长史涂方林,老王石庆丰在世时是王府府友,善于处理政策务,石方道继任安阳王后将他拔为长史。
涂方林捊着花白胡须道:“王爷,江南一带连续两年干旱,按照地方志记载,要当心来年水患。元华江长堤虽经修缮,但仍有不少疏漏之处,王爷要提醒金刺史趁着农闲时分上堤巡修,不然等到来年洪灾到来就晚了,三年前故事可不能重现。”
石方真道:“身为藩王守土有责,孤明日便召金刺史前来叙话。不光是河堤,还有贫苦百姓过冬之事,仁州税赋增长不多,对百姓还算仁厚,我听金刺史说他把府库中的积存都凑进了税赋中,州府的日子不好过了。涂老,你辛苦辛苦,让人盘盘王府的底,看看能拿出多少钱粮来,帮金刺史、也帮穷苦百姓过好这个年。”
窗外,寒风呼啸,将梅花吹落,雪无声地飘落,片刻功夫便将梅园装点在银妆素裹之中。三人尽皆无语,看着纷纷雪落,瑞雪兆丰年,只不知这一场雪会不会成为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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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章 八面来风(四)
狂风带着雪花扫荡着大地,将沟豁填平,小河冻结,给整个草原都披上一层厚厚的雪衣。即便是最勤快的牧民也不会在这样的天气出外,狂风大雪会让人迷失方向,冻死在雪原之上。这个季节只适合留在帐蓬内,饮着马奶酒,品着酥油茶,吹着胡笳,欢快地歌舞。
漠人王庭,金帐的金顶被积雪涂成了白色,帐外的护卫已经变成了一个个雪桩,依然峙立不动。侍女端着热气腾腾的羊肉走来,门前的侍卫掀起帐帘,欢声笑语夹杂着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大帐内,利漫汗居中而坐,两旁是王庭的官员和部落的头领,渠逆道并没有出现在欢宴中。
铜盘盛放着羊肉被小刀趁热分割成小块,混和着烧刀子送入肚中,在这滴水成冰的季节的,暖意一直泌入心中。利漫举起手中金杯,笑道:“愿长生天保佑草原儿女吉祥如意、兴旺发达,干。”
众人纷纷举杯,齐声祝道:“愿长生天保佑!愿大汗骁勇无敌,草原勇士纵横天下。”
与郑国签订和约之后,草原部落推选利漫成为新汗,昆波率领所部回归巴尔噶草原,缇珠将金狼军交给利漫后从王庭搬到了神山,专心侍奉天神,王庭是汗王利漫的驻地。
随着郑国粮食、物资源源不断地输入,漠国很快恢复了生机,牛羊自由地吃草,歌声飘荡在草原上空,利漫从郑国购进了大量的粮食,分给各个部落,这个冬季雪虽大,对漠人来说并不严寒,只要有吃食再大的风雪也不怕。等到来年春天,牛羊的数量便会多出一倍,部落中会增添许多小孩,这些都是大汗利漫给大伙争来的。
金狼军交给利漫后,恩翰以箭伤损坏了胳膊为由去卸去了首领之职,新首领是利漫的亲信赫特德。赫特德放下金杯,笑道:“大汗,明年开春可要率领我们南下,郑人的东西真好,你赏赐给我的那套瓷器比玉还要白净,我都舍不得拿出来用,生恐打破了。”
“是啊,郑人的丝绸真薄,穿在身上就像没穿衣服一样,滑溜着呢。这酒也不错,比马奶酒要有劲,我喜欢。大汗,你多赏赐我两坛吧。”
“诺扎,你这个熊货,要什么东西只管向郑人伸手,向大汗要算什么好汉。”
“格斯尔,你是不是不服气,要不要咱们再摔一跤,你同样不是对手。郑人,哼,我部落的勇士早就准备好了弓箭,只等大汗一声令下,咱们南下夺下镇北城,一路打到郑人皇帝住的地方去。到时候咱们再比一比,谁的刀砍下的人头多,谁的部落抢得东西多。”
眼看帐篷内乱糟糟地要吵起来,利漫重重地一拍桌子,争吵声安静下来,众人都看向他。利漫很满意这种状态,这表明自己这个汗王说话有人听,为了把这些部落的首领凝合在一起,自己可没少花钱粮。
“本汗与渠先生商量过了,明年不打算南下。”利漫的话音刚落,大帐内便吵成一团,利漫将手边的金杯一磕桌子,喝道:“我的话还没说完,你们吵什么?你们要南下吗,那好,谁想南下给本汗说,本汗绝不拦着。”
众人安静下来,谁都知道没有大汗出兵,自己这些部落南下只是给镇北城的郑军送菜。看到帐中众人老实下来,利漫缓和了语气道:“我们刚与郑国签订了和约,郑人每年赔给我们不少东西,如果兴师南下,这些赔偿恐怕就没了。”
座中有老成者点头赞同道:“郑军也不是泥捏着,前年还差点打到王庭,要不是长生天眷顾,我们恐怕连放牧之地都被郑人夺去了。郑人死伤众多,我们部落也需要休养生息,大汗说得对,还是安生几年等娃儿们再长大些。郑人的东西放在那里,什么时候也可以去取。”
利漫微笑地冲他点点头,道:“左大都尉浑格林说得对,和约暂时对我们有利,不可冒然南下动兵。”
“不过勇士们的刀箭不能放着生锈,明年雪化后我准备率领勇士们翻越贺牢山,把草原西部的儿郎重召回王庭帐下。”利漫加重声音道。
贺牢山脉将草原一分为二,东草原水草丰茂,是王庭所在地,大多数部落都在东部逐水草而居。西部草原更为贫瘠,原本是放逐之地。东草原争斗不断,有些小部落为避战祸越过贺牢山,当年巴岱、萨蛮和乃仆三部想避战祸,数十万人准备翻越贺牢山,结果被郑军伏击,真正越过贺牢山的不足十万人。
不过,天长日久,日积月累,数十年生息,在西部草原生存的漠人已多达八十万。渠逆道接到探报后,便与利漫商量将这些漠人征召回来,王庭一下子便能多出二十万兵马。
贺牢山山道崎岖,峡谷深沟密布,是隔绝东西草原的天然屏障。要从东草原前往西草原,要沿着山脉往北行进一千三百多里,等到山势渐缓再越过屏障,南下进入草原。这一路上水草不多,如果没有充分准备好粮食,容易饿死在途中,所以漠人视为畏途,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前往西部。
利漫看到众人脸上的难色,笑道:“渠先生已经带人去勘探可以让大军通行的道路,前两天已经派人送来好消息,他带人找到了一条通往西草原的捷径,这条道路只需稍加修整便能让大军车马通行。”
帐内的气氛立时热烈起来,大汗设下战功封赏部落,立功越多得到的部众、牛羊、兵器就越多,若能将西草原的部众并入自家部落,那自家在王庭的地位就越高了。
…………
郑国,永昌帝都。碧瓦红墙披着银衣,飞檐翘角有如干戟直指长空。
大年三十,寿安宫前的戏台上鼓乐喧天,《升平除岁》之后接着是《福寿迎年》,这是宫中过年传统上演戏目,王太后侧倚在椅中,怀里搂着石守盛,正看得入神。
皇孙石守盛(六岁)显然对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不感兴趣,在祖母怀里挣了一下,王太后下意识地将他搂得更紧了。石守盛羡慕地看着两个表兄(韦云霖、韦云霐)与妹妹清阳公主在一起打闹,母后从不让自己跟清阳玩,成天让自己读书念字,无聊死了。
熊皇后端坐的椅中,脸上的笑容僵硬,目光放空望着戏台,根本没有听台上在唱些什么,耳朵注意听着对面天子与程淑妃说笑。怜夕手里抱着皇子,不时低声与天子讨论着唱腔,偶尔娇柔地轻唱上两句,引得石重伟点头微笑。
怜夕的下首是亲进宫的王美人,双手轻覆在小肚上,太医已经诊脉确定她怀了上龙种。王美人不时地把目光瞟向居中而坐的太后,她只是王氏族人,与太后这枝已经远了数辈,因为容貌出众被送进宫来,有太后照看,自然不同于其他秀女,一举成为美人。天子对她还算亲近,进宫两个月便怀上了龙种,若是皇子自己应该能被封为妃子,母因子贵,家中父母兄弟,也能跟着富贵一生了。
王美人看了一眼熊皇后,天子与皇后不亲宫中皆知,天子尚未册立长子为太子让很多人动了心思,那位程淑妃不就想着废后而立吗。王美人心中冷哼了一下,就凭这个青楼女子也想着母仪天下,真是痴心妄想,虽然改姓了程,她的出身谁人不知,就算将来废后,继任者也会是自己。王美人轻抚着肚子,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心中祈祷着:孩儿你可要争气,千万要是男儿身。
石守盛用力挣了一下,脆声道:“皇祖母,孩儿给你剥葡萄吃。”化州进贡的水果,藏在冰窖之中保鲜,即便是寒冬腊月,宫中也有水果。
王太后亲了石守盛一口,松开怀里的石守盛,笑道:“盛儿乖,祖母不想吃,你要吃什么自己拿。”
石守盛站起身,从盘中摘了粒葡萄,努力地剥去葡萄皮,汁水淋漓地举到王太后嘴边,道:“祖母,你吃。”
王太后也不嫌,张口吞下,道:“真甜,盛儿真乖,你自己喜欢什么就拿。”
熊皇后的眼中多了一丝亮色,欣慰地看了一眼互动的祖孙,盛儿颇得太后喜欢,自己抽空要向太后谏言,请皇上早立太子,只要盛儿定下储君之位,自己就不用担心宫中的那些狐媚儿了。
…………
化州会野府,江府。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过年,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响着,江安义和欣菲两人对坐,满桌的菜肴渐冷,两人谁也不没有兴致动筷子。江安勇夫妇本来想带着孩子陪他们过年,被江安义劝了回去,安勇已经成家,该和家人一起过年。
欣菲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孩子们怎么样了,过年都不能陪在他们身边,我这个做娘的心中不是滋味。”
江安义安慰道:“有彤儿照看,孩子们反倒更快活。前几天几个孩子不是写信来说买了许多炮仗,准备过年玩个痛快吗。”彤儿生性活泼,喜欢和孩子们一起玩乐,几个孩子都特别喜欢她。
欣菲微微一笑,嘴角牵动心事,眼角突然一潮,哽声道:“我想益儿和亭儿了。”边说,眼泪边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江安义举袖替妻子拭泪,道:“明年我向天子奏本,让孩子们前来化州就亲,天子要是不肯,那我就辞官不做。夫人不要哭了,咱们好久没有合奏了,你弹琴我吹萧,共度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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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一章 屯田之变
长庆二年在欢庆声中拉开帷幕,鞭炮声一直响到上元灯节之后。雪地上残留着鞭炮燃放炸裂后的红屑,就像星星点点的血。欢庆过后,朝会开始,六部九卿各衙门正常运转,休憩了几天的车轮又开始缓慢地转动着。
二月初一,大朝。吏部侍郎程明道呈报了去年官员的考绩情况,列在首位的清田司职田署署令潘和义。众人都知道,潘和义去年前往化州清田,清出的田亩、补缴的税银居各州清田使之首,传言中的封赏要落到实处了。
“……政绩卓著,擢为从五品上清田郎中……”,潘和义站在朝列末尾,虽然早知道结果,当听到秉礼太监念出自己的名字和新封的官职,潘和义还是有些恍惚出神,一下子从正七品上的署令跃迁至从五品上的郎中,跨越了六阶在历朝历代都是罕见之事,“潘和义,还不谢恩领旨”。
潘和义连忙出班趋步上前,跪倒在金阶之下,朗声道:“臣潘和义,领旨谢恩。”
一连串的封赏念过,便是罚过了,张谨念道:“清田司使黄平,专恃权门,稔恶嫉贤,载亏政道,免去清田司使之职,贬为丽州司马……”,众官皆惊,黄平并无大过,只是依附楚王,便被天子寻机贬去了丽州,还降为司马,恐怕此生再无返京的机会了。
“化州经略使江安义,见事不明、纵容下属,致屯田多有隐报,税赋漏失……”,众人心头发紧,江安义是肃帝重臣,功业甚伟,说起来还是帝师,算是天子亲近人,难道因为清田之事要受惩处。联想起诸多谣言,有人心中暗叹,一朝天子一朝臣,连江安义都逃不脱了吗?还是天子有意借敲打江安义来警告其他人,自家亲信做错了事一样惩处?
“……罚俸三年,以观后效”,结果宣布,金殿之上齐齐呼气,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天子对江安义还算宽容。
“明威将军冯定忠身为屯帅,治军不严……宜加惩诫。贬为定远将军,罚俸三年,以观后效。先帝屯田以固四边,而屯军侵吞、隐匿田地有逆先帝所托,着安西屯军、安北屯军、安南屯军再行清查,有或违者、严惩不贷。”
化州屯田取得成效后,肃帝又下旨在登州、雷州一带设安北屯军、在黔州、韶州设安南屯军,不过这两处屯地远不如化州的安西屯军成效显著,不过总算能妥善安置那些退伍、伤残的老兵,减轻各县的负担。
等张谨念完对冯定忠的处罚后,石重伟道:“先帝推行屯田之制,安置老弱军士,给田五十亩,令其耕种自保,许其半数为赋,半数归己。朕听闻,屯军所得粮食食用不尽,贩卖他人因此而富,不少失地流地拖家带口前往屯地租种屯军之田。但亦有屯田军将侵吞屯兵田地,驱使屯兵如佣如奴,屯田之法徒具虚名之事发生。”
此次朝庭派遣清田督查使前往各州,还是发现了不少问题,政事堂将这些问题收集后呈报给了石重伟,经过月余思考,石重伟把他的打算在朝堂上公布了出来,“朕以为,地有肥瘦之分,田有膏瘠之别,若是以田产半数征税难免苦乐不均。不如让屯军将所以屯田上交朝庭,朝庭根据屯粮总数再发放给屯军,这样便能掌握屯粮多寡,让屯军之间相对平均。诸卿以为如何?”
“不可”,孔省当即大声反对道。天子这个想法没有跟他商量,石重伟这样的做法看似公平,其实有削减军粮、更变屯田之政的嫌疑。屯田之政是肃帝朝的德政,产生的效果不仅仅是多收了些粮食,此政加强了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