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第5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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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重伟按着桌子站起身,俯视着地上的杨全栋,厉声道:“杨全栋,你说什么,国库怎么可能只有二千万两银子,你给朕算来。”
杨全栋把收支一笔笔算给天子听,石重伟木然地坐在椅子,不是只有二千万两,而是只有一千五百万两,这些钱能支撑多久,朕的江山社稷要破产了。好半天,石重伟才心事重重地下旨道:“召孔相、段相,六部九卿官员到御书房议事。”
等众人知晓国库空虚的消息后,韦佑成率先道:“打理国库是户部之职,国库空虚杨尚书难辞其咎,臣请万岁罢免杨全栋,另任尚书。”
杨全栋怨恨地看着韦佑成,分辨道:“韦大夫,这国库空虚是因战事引发,并非杨某无能,便是换了谁来做户部尚书也是一样。”
段次宗皱着眉头道:“杨全栋虽有失职,但诚如其言,国库空虚因战事而起,非人之罪。”
孔省道:“事已至此,唯有开源节流应对。杨尚书,你看看有哪些费用能压,尽量往下压一压。万岁,国库没钱,今年的节赏便减半,臣提议大臣们的俸禄不妨用粮食布帛代发一部分,还有各类庆典能省则省吧。”
段次宗道:“银钱并非关键,物资才最要重要,要不然再多的银钱买不到东西,不过是物价飞涨,万岁不可不察。”
杨全栋缓了口气,道:“方州、平州、娄州、恒州、晃州、仁州、德州、魏州、丽州、黔州、韶州等十一个州皆遭兵祸,粮食减产,百姓失所,急需朝庭赈济。”
孔省道:“前几年粮食丰产,各地都设有粮仓,命令当地官府开仓赈民,提供官学、寺庙等处让百姓安身,勿使百姓不冻饿而死,要严防百姓走投无路附贼。”
新任的光禄寺卿崔元护道:“前次化州经略使江安义清剿戈壁马贼,颇多收获,何不让其向西用兵,既可摄服西域诸国,又可丰裕国库。”
孔省斥道:“我中原礼仪之帮,焉能学蛮夷四处抢掠,成何体统。”
石重伟眼神一亮,道:“西域诸国屡屡入侵我大郑,来而不往非礼也,着太尉府和兵部研讨对西域用兵是否可行,若是可行着江安义统领安西大营兵马清剿马贼,所得斩获八成交于国库。”
不等群臣反对,石重伟站起身,退朝了。
………………………………
第九百八十一章 天下大事
长庆四年除夕,江家人二十多年后首次全家团聚守岁。
江黄氏逐渐习惯了会野府的环境,两个儿子一女一婿,加上八个孙儿孙女和二个外孙一个外孙女,大厅内热热闹闹,小孩子吵吵闹闹,这才是过年。江黄氏倚在软裘之中,笑得合不拢嘴。
妍儿自己花钱买了栋宅子,离着江府不远,但并不在同一条街。妍儿心细,顾及到丈夫的不自在,李府的招牌让李鸣锋有了自家的感觉。除夕守岁,江黄氏让妍儿一家人都来,李鸣锋多少有些不自在,总有上门女婿的感觉,江安勇拉着他斗酒,不一会李鸣锋就把自己灌醉了,壶中日月长,不去想其他事。
得知江老夫人来化州团聚,前来拜望的人络绎不绝,江黄氏生恐儿子难做,耐着性子见了一拨又一拨的访客。江安义发觉母亲有些疲惫,让安勇和家人陪着娘带着孩子去了香雪居,虽然是冬季杏花未开,但大北田沟比城中暖和得多,住进别苑中闹中取静,香雪居多山多树,还有点像平山镇。
…………
长庆四年的战乱,十余个州遭受兵祸,楚州还算安定。刺史胡立真按照旨意收拢了三十余万逃避战火的难民,还算楚州富裕,境内有两处大粮仓,勉强能支应难民的吃食。胡刺史没有让难民进城,而是在四城门外搭建了许多简易的木棚,年前官府发放了五天的口粮,许多灾民都返乡了,永宁府内看不到破衣烂衫乞讨之人。
上元灯节将至,城内到处可见高搭的彩棚,商铺都悬着彩灯,锣鼓声中小孩子欢笑地追逐着龙灯、彩船,整个城池都笼罩在过年的喜庆中。
楚王府,新刷的红漆大门映着黄铜门钉闪闪发光,出来进去的仆佣穿着簇新的衣服,脸上挂着笑容,王妃传出有了身孕的喜讯,今年王府给的节赏丰厚,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干起活来劲头十足。
怡园,锦幔围亭,楚王石重杰与王傅马遂真、长史沈文清、司马黄继平、谘议参军事焦凌等人团坐,园中梅开正盛,五人边喝边聊。这四个人是石重杰亲信中的亲信,所谈之事毫无避忌。
焦凌道:“……多是无能之辈,区区山贼就搅得天下不宁,不是焦某夸口,贼人若敢踏进楚州半步,管叫他有来无回。”
石重杰今年二十有三,唇上留着短须,看上去成熟了不少,闻言道:“焦凌不可大意,申国公王克明乃是沙场宿将,他率五千兵马南下便迫得饶强锋匪军渡河南下,朱易锋家学渊源,也不容小视,匪军借助地势苟延残喘,终究难逃灭亡的下场。”
沈文清笑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贼军在江南一带肆虐,楚州奉旨提供钱粮,今年上缴国库的税赋仅有三百八十万两,听说胡刺史捻断了不少胡须。”
众人哈哈大笑,胡立真与王府不对付,永宁府的人皆知。黄继平轻蔑地道:“胡立真向来会打算盘,他与王爷作对自然是讨天子欢心,可是他没想过越是能干,天子让他呆在楚州的可能性就越大。”
马遂真端起杯饮了口酒,道:“匪军是小事,漠人才是大患。攘夷必先安内,朝庭应该趁冬季漠人无法南下之机,迅速平定匪军,要不然北方战事再起,朝庭要顾此失彼了。”
石重杰望着亭外红梅,悠悠地出着神,天子将自己赶出京就藩楚州,倒是落得无事一身轻,只是父皇留下来的大好河山,石重伟即位后折腾得七零八落,实在心有不甘。
沈文清明白石重杰的心意,意味深长地道:“国家有制,太子十岁入驻东宫。皇长子石守盛过年已经九岁了,天子仍无立储之意。”
石重杰虽然人在楚州,但耳目灵通,特别是暗卫督统黄喜与之暗通消息,所以石重杰对朝庭乃至后宫的消息十分了解。后宫之中除了熊皇后所生的皇长子石守盛外,程淑妃有一子石守齐(三岁)甚得天子宠爱,去年云才人(云如玉)产下一子,名石守远,被天子加封为婕妤,位在王美人之上。王美人到太后面前哭诉,天子晋封王美人为修仪,但对她的情份却淡薄下来,一个月都难得去一趟月华宫。
石重杰微笑道:“我那大侄子也是个可怜人,皇后不为天子所喜,莫非天子要废后?”
马遂真摇头道:“不会,熊皇后并失德之处,孔省、段次宗都不会让天子胡乱行事。”
沈文清捊着胡须,道:“储位悬而不决,定然引得朝堂诸臣人心动荡。孔省和段次宗身为宰相,应该向天子谏言才是。沈某以为,朝庭最大的危机不在于战事,而在于立储,太子一日不立,朝堂一日不稳。”
石重杰没有作声,看着绽放的梅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
宁寿宫,天子石重伟来见王太后。
王太后屏退左右,对石重伟道:“万岁,盛儿已经九岁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立他为太子?”
石重伟勃然怒道:“母后,可是皇后在你面前哭诉,立储乃是国家大事,怎可仓促决定。”
王太后摇摇头道:“皇后从不在我面前提起此事,是哀家看不过去了。伟儿你三岁时你父皇便立你为储,盛儿已经九岁,按制明年就要入驻东宫,你还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去?”
石重伟皱着眉头道:“盛儿生性柔弱,恐非雄主。朕当初也是十二岁才入驻东宫,还有三年,不用着急。”
王太后道:“盛儿本性良善,足可守成,皇后为人贤淑,能够母仪天下。我知你不喜她对你诸多规劝,所以冷遇她,但细究起来,是你对不起她。那个程淑妃以色侍人,妖媚惑人,你宠爱她我不管,但我绝不许你立他的儿子为太子。”
石重伟尴尬地道:“母后教训,孩儿谨记在心。要是没事,儿臣便回御书房处理国事了。”
诚意侯府,书房,熊家父子对坐无语,一两声鞭炮声远远传来,分感冷清。
熊以安开口道:“父亲,守盛已经九岁,还不立他为储,天子对妹子也是十分冷落,难道准备另立他人?”
熊执仁眉头紧锁,道:“正月为父到孔相和段相家中拜年,提及立储一事,两位相爷都劝我多些忍耐,守盛是皇长子,又是皇后所出,按制当立为太子,只是天子年岁尚轻,不想急着立太子。”
沉吟片刻,熊执仁继续道:“两位相爷都表态,支持立守盛为太子。”
熊以安长出一口气,笑道:“如此就不用过于担心了,宫中有太后在,守盛立为太子当无意外。”
熊执仁的眉头并未舒展,沉声道:“立储乃天子家事,就算太后、两位相爷也抵不过万岁的心意。万岁去坤安宫的时候不多,守盛在坤安宫中与天子相处的机会更少,父子之间情份淡薄,着实让人担忧啊。”
“父亲,咱们是不是要广造声势,让天下人逼天子早立太子。”熊以安建议道。他现在是工部侍郎,又是国舅,在京中颇有声名,身边有不少阿谀之人,这些人若是一齐发声,确实能在京中掀起风潮。
“不可”,熊执仁断然喝道:“此事乃是大忌,你若不想天子废掉你妹,就安心呆在家中读书,少跟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京中有耳目众多,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报送给天子,你若兴风作浪,让天子怎么想,一家人的性命就要断送在你手中,你妹子也要受你连累。”
熊以安嘟囔道:“那就什么也不做,等着天子废掉妹子吗?”
熊执仁长叹一声,道:“为父深悔,当初就不该把你妹子送进宫去,宫中是虎狼窝,是我害了瑜儿。”
熊以安不以为然,若没有妹子进宫,哪来一家的荣华富贵,眼下不是后悔不后悔的事,是如何让外甥守盛早日成为太子,只要太子之位定下,妹子,还有熊家自然安如磐石。
熊执仁拧着眉头苦思良久,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的那些狐朋狗友除了添乱之外别无他用,为父再次郑重告诫你,不能在他们面前提立储之事。不过,有一人倒是可以援为臂助,将来说不定能帮上忙。”
熊以安想了想道:“江安义?”
“不错”,熊执仁点点头,对儿子的机敏还是很嘉许,道:“江安义经略化州,今年化州税赋超过四百万,朝庭新近下旨让他率军清剿戈壁马贼,以缴获充盈国库,为父猜万岁肯定有暗旨给他,说不定让江安义对西域用兵。江安义经略化州,原本便位高权重,这次得了朝庭用兵许可,若能开疆拓土,朝中还有谁能与之并肩。”
熊以安捊着胡须道:“就怕江安义不愿意相帮。”
熊执仁道:“江安义在东宫任少詹事时,为父与他有些香火情,看江安义此人行事,颇念恩义。为父也不明说,只是叙旧,以他的聪明自然会理解为父的用意,至于成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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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二章 天赐需争(一)
上元灯节后,朝庭的诏书到了,说来也巧,宣旨的公公是熟人,当年江安义和欣菲成亲时宣旨的公公王保忠。一别近二十年,王公公鬓发雪白,不过面色红润,从京城一路远来没有疲色。
“江大人,可还认得咱家?”宣完旨后,王保忠笑吟吟地跟江安义打招呼。
当年宣旨时,王保忠并没有因为江安义被贬颐指气使,对江安义还温言安慰,当然也拿了江家给的红包,两人算是结下了香火情。江安义笑道:“王公公,江某怎能不认识你,此次来化州,可要多呆上几天,让江某尽尽地主之谊。”
王保忠眉开眼笑起来,道:“那咱家就不客套了,咱家在宫中早就听闻化州是塞上江南,风景美不胜收,就多多叨唠大人了。大人,可有安静之处,咱家还有几句话要说。”
江安义明白过来,天子有密旨给他,连忙道:“书房安静,王公公请到书房用茶。”
果然,到了书房王保忠把天子密诏取出,江安义展开细看,诏书中天子对江安义恢复了江师的称呼,夸赞了几句江安义在化州劳苦功高,安定了西线还缴纳了四百二十万两税赋,堪称官员楷模等等。
密诏很长,倒像封长信,诏书中天子还对江家被毁表示了慰问,声称要替江家报毁家之仇,替余知节报仇等等,当然石重伟也满是幽怨地说起平山镇被毁,香水产业也被毁了,自己的五成红利不知何时才能重回。石重伟称已经下诏让新任新齐县令恢复平山镇原貌,补种花树,又问江安义能不能在化州别起炉灶,恢复香水生产。
江安义心中一动,早两年张先生就暗中让郭怀理把江家的香水产业转移到化州来,没想到居然暗合了事情发展,看来过段时日可以对天子宣称在化州能另置香水作坊了。不过此事不能急,天子贪婪,如果得知香水产业能迅速恢复肯定要生出事端来。
继续往下看诏书,天子半遮半掩地提到国库空虚,朝庭运转困难,明年若是战事再起,无钱筹措军需实在可怕,石重伟让江安义率军出关,以剿灭马贼的名义看看有无机会对西域国用兵,既报西域入侵之仇又顺便缴获些金银财物补充国库。
刚才王保忠宣读的诏书只是让江安义清剿马贼,暗诏却开了大口了,允许江安义对西域用兵,这个用兵的权限也有了,五万兵马,而且让安西大都督管平仲配合江安义的行动。
晚间,将醉熏熏的王公公送回馆驿休息,江安义回到书房。书房内,张克济看过天子密诏,抚着面具正在沉思。江安义没有打扰张克济,替他斟上一杯茶,自己也在一旁思索起天子的这份密诏来。天子让他对西域用兵,毫不隐违地提到国库没钱,这是对自己的信任还是病急乱投医。要知道史书上多记载,经略使掌兵权可是致乱之源。
张克济笑道:“主公,不
论天子出于何用意,此事对主公来说都是好事,天赐不取,反受其咎。主公不必想太多,只需按照密诏行事便可。”
江安义看到张克济银面具下的那只眼睛闪着灼灼的光芒,心中暗叹,一直以来张先生都在明里暗里地替自己积蓄着力量,他的用意江安义有时不敢往下细想。张先生为家国所弃,对朝庭没有分毫好感,对于他来说重塑天下是场有趣的游戏,得他全力相助不知是幸是祸。
“天子肯定有诏书给保承侯,主公可以明正言顺地调动安西大营的兵马。”张克济笑道:“安西大营十六万兵马,马辰光败走折损了近万人,镇北大营又调走了四万兵马,眼下安西大营仍有十一万兵马。这十一人马新兵居多,老兵不到三万,天子许给主公五万兵权,用来攻打西域诸国略显不足啊。”
江安义道:“零敲散打,对付马贼足够用了。先练练兵,剿灭几个马贼窝给朝庭送点银子去。”
张克济道:“主公先别忙着想出兵,出兵之前要先跟你妹夫谈了谈。”
江安义的眉头皱了起来,对于李鸣锋江安义实在亲近不起来,二个原因,一是妹子跟着李鸣锋私奔,让他颜面大失,而且江安义还和林义真谈及嫁妹;二是李鸣锋是元天教的人,自己和元天教是旧仇,虽说在西域自己暗中与大齐国联手压制戎弥国,但谁也说不清哪天就又变为对手。
张克济笑道:“主公若感为难,张某便代主公前去相问。”
江安义忙点头道:“如此最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