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臣-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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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郎,”哽咽的声音传来,是安娘。
许昌化缓缓地转过身,见妻子满面凄容,一身白裳站在牢门前,要不是身旁的丫环掺扶着,此刻怕已站立不住。
狱卒打开牢门,摆进张小几,另一个丫环从食盒中拿出炒蹄筋、炝虾仁、坛子肉、熘鱼肚,最后是一钵满满的香肉,都是许昌化平时最喜欢的菜。
有菜无酒,许昌化见妻子手中死死地攥着壶酒,立时明白了。
许昌化放声大笑道:“原来娘子是来送许某上路的。”
伸手抓起一块香肉,汁水淋漓地往嘴中塞去。左右开弓,片刻之间碗碟狼籍。
狱卒将牢门重新锁上,安娘泪流满面地站在牢门外看着丈夫胡吃海塞,十余年来的恩爱种种涌上心来,早已站不住脚,哭倒在地。
吃饱后,许昌化将双手在衣袍上擦拭干净,笑道:“娘子,许某已经吃饱了,把酒给我吧。”
“许……郎”,安娘泣不成声,只知道哭,哪里说得出话来。
许昌化叹息了一声,道:“娘子,不必悲伤,我知你心意,必不舍得我。说起来娘子嫁于许某,时常为我担惊受怕,是许某对不住你,不能陪你终老。”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许昌化铁汉柔情,说到动情处也不禁潸然泪下。
陪同的丫环却有一个是催命的,不耐地道:“娘子,别哭了,快把酒给许爷,别耽误了好时辰。”
安娘强忍伤痛,凄然道:“许郎,妾身有愧,不能给许家留下香火,想许郎一人独行寂寞,为妻陪你一同前去。”
说罢,安娘倒转酒壶,往自己的嘴中灌去。身旁的丫环大惊,急忙上前抢夺,但为时已晚,一口毒酒已经入肚。
许昌化急忙扑到牢门前,看见妻子的脸上慢慢变青,毒性很烈,已经在发作。
安娘缓缓地爬近牢门,伸手握住许昌化的手,凄然笑道:“许郎,你我是同命的可怜人。”
“快来人,救人啊。”许昌化大声地叫喊起来,“安娘,你怎么这样傻,快来人啊。”
狱卒们收了安娘的一百两银子,悄悄地躲在外面分银子,将大牢让给了安娘,一时没人理睬。
狱门处,彤儿在一名小吏的陪同下匆匆赶了过来,李家小姐在安齐县的知名度可不低。一脚踏进牢门,正听到许昌化高呼救人。
彤儿赶紧跑过来,见姐姐倒在地上,脸色发青,旁边的丫头手拿着酒壶,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
“姐,你怎么这么傻啊,江安义已经答应不杀姐夫了,都怪我睡着了,晚来了一步。”
江安义,许昌化突然想起那日后花园中江安义在陈洪明师徒联手之下败走,分明是内家高手。许昌化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内家高手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说不定江安义能救安娘一命。
“彤儿,快去找江安义,说不定江安义能救你姐一命,要快。”许昌化急急地道,一边伸出手指探入妻子口中,想将毒酒扣出来。
彤儿不敢耽搁,好在清仗使衙门离县衙近,来过一次路熟,守门的兵丁也没拦她。彤儿直接闯进江安义的住处,一把拽起看书的江安义,急吼吼地道:“快走,救人一命,晚了就来不及了。”
江安义莫明其妙,但听说救人命,也不敢耽搁,跟着彤儿一路小跑来到了监牢。
此时,安娘已经气息奄奄,随时都可能断气。许昌化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在旁边鼓劲:“安娘,再坚持一会,江安义就要来了。等你治好了,我们就远离这是非,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一群可爱的孩子……”
安娘听着丈夫的呼唤,竭力聚拢焕散的目光,要最后看一看深爱的丈夫。
进入牢中,江安义看到安娘躺在地上,脸色发青,身旁有些呕吐物,中了毒。彤儿要自己救的人是安娘,江安义在许家见过安娘几次,温婉柔善,可是自己又不是医生,怎么救人?
许昌化见江安义愣愣地站在那里,以为江安义记恨自己害他不肯救人,求恳道:“安义,害你的人是我,求你救救安娘。”
“怎样救?”
“运功排毒。”许昌化满是疑问地看着江安义,这位内家高手的师傅是怎样教徒弟的,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死马当活马医,江安义也顾不上细问,安娘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再说上几句,恐怕就要咽气了。
盘膝坐好,让彤儿扶正安娘,双掌按在安娘的后心,真气缓缓地吐入安娘体内。
缓缓地闭上眼,江安义感觉从掌心输入的真气带着红光,与安娘体内的黑气一触,黑气被化去不少,剩下的黑气有如活物,被逼得往后缩去。
果然有效,江安义大喜,他没有师承,在实战中摸索出运功疗伤的办法,现在已初知该如何运功逼毒。
真气向心脉探去,越往前黑气越浓郁,渐渐地黑气能与红光相抗衡。
江安义加大了真气的输入,只听安娘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黑血,要不是彤儿扶住,又要倒下。
许昌化急叫道:“安义,你的内劲太强,安娘受不住。”
然而真气一减弱,黑气倒卷而来,红光反被侵蚀了不少,这可怎么办?
江安义灵机一动,从脖项上解下护法木牌,木牌上的绿意消失殆净。
没有了灵气的木牌根本起不到作用,江安义一皱眉,问道:“你们谁身上带有绿宝石?”
都这个时候还死要钱,彤儿没好气地从手下捊下一串珠串,清一色黄豆大小的绿宝石串成,是彤儿的及笄礼时李明性送予女儿的嫁妆。
接过珠串,江安义在手中运功一合,宝石碎成粉末,彤儿嘴巴一扁,心痛得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将宝石粉末附在木牌之上,江安义将木牌贴在安娘后心处,再次运气入体。黑气扩散得到处都是,但随着绿意的进入,那些黑气被消融得干干净净,一路势如破竹,来到心脉处。
此处黑气最盛,江安义尝试着将绿气向前轻触,安娘发出一声呻吟,却没有像刚才红光那样吐血。
有门,江安义缓缓地、持续地将绿意前吐,黑气遇上绿意,两相中和,并没有反抗。
小心地转化着黑气,许昌化见妻子的脸上的青色变淡,逐渐变白,最后居然奇迹般的出现了一丝血色。许昌化长出一口气,知道安娘的命保住了。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远走高飞
牢中,许昌化和安娘抱头痛哭,经历过生死考验,两人的感(情qing)得到升华。<;/p>;
彤儿在一旁抹着幸福的小眼泪,一甩脸,看到江安义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监牢。<;/p>;
地上是化成粉末的宝石手串,这可是自己的嫁妆。看着四目相对的姐姐姐夫,彤儿觉得真(爱ai)这东西不能轻易放弃。<;/p>;
跳起(身shēn),彤儿追到牢外,大声叫道:“江公子,你等等。”<;/p>;
救下安娘,江安义是快乐的,更何况搞懂了如何用真气排毒。听到彤儿的呼声,江安义站住,笑着看向彤儿,冬(日ri)的暖阳照在彤儿(身shēn)上,倩丽得让人炫晕。<;/p>;
“谢谢你,江公子。”彤儿不知如何开口,脸红红得没话找话说。<;/p>;
江安义微笑着,阳光下的一切都美好着。<;/p>;
彤儿终于鼓足勇气,语无伦次地道:“手串是我爹送的嫁妆,很贵……你赔。”<;/p>;
话出口,彤儿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平时的伶牙俐齿都到哪去了,自己分明不是想说这个意思。<;/p>;
看到江安义收敛起笑容,那双好看的剑眉皱起,彤儿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不是那个意思,是……不用你赔。”<;/p>;
眼前窘迫至极的女孩哪里还有半分挥鞭抽人的傲气,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只想掉头逃走,偏生脚不肯动,心里想着解释清楚。<;/p>;
江安义从怀中掏出锦囊,倒出枚黄宝石,用手掌托着伸到彤儿面前,道:“赔给你。”<;/p>;
彤儿原本想说不要赔,但目光却被宝石深深地吸引住了,宝石大如鸽卵,在掌心折(射she)出绚丽的光芒,像掉落的星辰般美丽(诱you)人。彤儿出(身shēn)世家,自然知道这块黄宝石比起手串可值钱多了。<;/p>;
脸更红了,彤儿飞快地从江安义的掌心抓取宝石,上前一步,踮起脚尖,红唇轻轻得在江安义的脸上一啄,然后像只小鹿般惊慌地逃走了,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p>;
温温的、湿湿的感觉,从脸上漾进心里,泛起微微的涟漪,江安义醉在温柔里。<;/p>;
许昌化的判决很快从州府批转下来:杖二十,发配黔州临山县,苦役五年。黔州远在南疆,穷山恶水之地,向来是贬官和犯人的发配之所。南行出仁州穿德州,过楚州,才到达黔州。不管怎么说,许昌化的命算保住了。<;/p>;
十一月二十六(日ri),许昌化挨了二十板子,在安娘和彤儿的送行下,出南门前往黔州。临行前许昌化想见江安义一面,不过江安义拒绝了。<;/p>;
城门处,与安娘话别,回望这座熟悉的城市,许昌化不胜唏嘘,此去不知是否还有命回来。狠了狠心,不再看痛哭的妻子,许昌化在两名解差的押送下逐渐远去。<;/p>;
城墙之上,江安义手扶垛口,目送故人离去。虽然许昌化是(身shēn)不由己,但要让江安义毫无芥蒂依旧以其为友,江安义自认做不到,从此相忘江湖,或许是最好的收场。<;/p>;
押送的两名解差与许昌化素识,离开县城不远就将许昌化的枷锁取下,一路之上三人同行,说说笑笑并没有把许昌化当犯人看待。许昌化不缺银子,到宿处好吃好喝地招待两人。<;/p>;
从仁州前往德州,苍澜岭是一处要道,许昌化南下也经由此处。因为是冬季,大道上结了冰,让这条原本就十分险恶的道路变得越发难行,原本就不多的客商宁愿多走几十里路,拐走另一条平缓的路。<;/p>;
天灰蒙蒙的,冷风怪啸着直往脖子里钻。董三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阴yin)云,道:“许爷,我们要加快点,争取赶到关卡住下,要不然被雪裹在这条路上就危险了。”<;/p>;
路上已经看不到其他行人,三人低着头,顶着风艰难地行进着。<;/p>;
谷四感觉一股大力把他往旁边一拉,脚踩在冰上打滑,摔倒在地。没等起(身shēn),许昌化拖着他躲在一块石头后,另一旁董三也忙不迭地躲到一棵树后。<;/p>;
“嗖嗖嗖”,冷箭如蝗,击打在大道上溅起火星,谷四的脸一下子白了。<;/p>;
十多个持刀拿棍的人从山林中走出来,许昌化大多认识,多是李庄的护院,看来李家还是不肯放过自己。<;/p>;
许昌化(挺ting)(身shēn)而出,站在路当中,冲着为首的高大汉子道:“李世吉,没想到是你来杀我。”<;/p>;
李世吉苦笑道:“许兄,我也不想,但族长严令,我不得不从。”<;/p>;
许昌化心如刀绞,自己当初间接((逼bi)bi)死张良宽,害江安义,也像李世吉这样,欠着李家的(情qing)份,不得不从。不过,安娘替自己死过了,自己与李家从此一刀两断,再不相欠。<;/p>;
想到这里,许昌化冷笑道:“既是如此,不必多言,有本事将许某的命取去便是。”<;/p>;
北风凛冽,吹得许昌化的衣襟猎猎作响,虽是赤手空拳,却站出顶天立地的气势来。<;/p>;
毕竟是大白天,又在官道上,虽然李世吉派人在两头堵着,但也要尽快,夜长梦多。<;/p>;
许昌化的功夫主要在弓箭上,李世吉道:“大伙一起上,尽快完事走人。”<;/p>;
十多个汉子刀棍并举冲上来,谷四感激刚才许昌化救了自己一命,将手中的哨棍甩出,喝道:“许大哥接家伙。”<;/p>;
持棍在手,许昌化势如疯虎,棍扫处人影翻飞,痛呼之声不绝。<;/p>;
李世吉没有急着上前,他知道许昌化(胸xiong)中有一口急气,待急气吐尽,动作自然会慢下来。<;/p>;
果然,半柱香的功夫,许昌化的棍山变得凝滞起来,李世吉知道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p>;
冷不丁从右侧插入,李世吉朝许昌化拦腰砍去。许昌化棍子一立,不料李世吉手中所持是百炼钢刀,锋利至极。“刷”的一下,将棍子削成两截。<;/p>;
许昌化连忙吸气缩肚,(身shēn)上的袍子被刀划破了口了。<;/p>;
拿着半截棍子,许昌化的冷汗出来了,不要没死在大牢,反死在大道上了,自己还和安娘约好厮守终生呢。<;/p>;
刀光又至,许昌化不敢硬接,斜着木棍往外拨。李世吉以逸待劳,手中武器又锋利,许昌化被((逼bi)bi)得不断后退,冷汗变成(热re)汗直敞。<;/p>;
眼看许昌化就要伤在李世吉手中,从北面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李世吉一愣,自己派了六个人守在路口,只说塌方,一个时辰内不准行人经过,怎么关键时候来了人。<;/p>;
李世吉手中加紧,钢刀像雪片般向许昌化飘去,许昌化也听到了马蹄声,心知有变,咬紧牙关死死支撑。<;/p>;
“嗖”,一只冷箭朝李世吉(射she)来,许世吉一横刀,“当”的一声,箭(射she)在刀面上弹落。<;/p>;
许昌化借机向后连退数步,大口喘息着向马蹄声处看去。看清来人,许昌化喜出望外,是兄弟们。<;/p>;
八匹马在许昌化面前勒住,八个汉子跳下马齐呼:“见过大哥”。<;/p>;
这些人是许昌化游侠时结识的朋友,那(日ri)暗算江安义失利,许昌化将他们遣散。不过这些人并没有离开,许昌化在监牢中都是这些人在暗中照应。<;/p>;
许昌化爽朗地笑道:“豹子,我还纳闷,怎么老子发配都不见你们来送,再晚一柱香,你们就等着给我收尸吧。”<;/p>;
有人把弓箭递给许昌化。持弓在手,许昌化陡然间神采飞扬起来,连破烂飘((荡dang)dang)的衣袍都在风中神气活现。<;/p>;
李世吉脚步悄然后挪,许昌化有了弓箭便是猛虎生出了双翼,劫杀他已经不可能,现在是自己能不能保命的问题了。<;/p>;
“李世吉”,许昌化喊住后撤的李世吉,道:“你替我带个信给李老爷子,让他把安娘送到德州安庆府的兴隆客栈来,我不会向官府举报任何东西,不过从此我与李家再无瓜葛。”<;/p>;
李世吉退去,许昌化对着惊惶不安的董三、谷四道:“两位兄弟不要担心。”<;/p>;
“豹子,(身shēn)上带钱没?”<;/p>;
叫豹子的壮汉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道:“大哥,你让我将田地、商铺卖掉,共得了七千三百多两银子,都在这了。”<;/p>;
许昌化接过银票,数出四百两递给董三两人,笑道:“一路上得了两位兄弟的照顾,这些银子你们收着,过几天再回去,就说许某在半道上被劫匪杀了。”<;/p>;
董三接过银票,笑道:“许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p>;
李庄,李师友听李世吉将许昌化的话转述了一遍,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老人再也承受不住,(身shēn)子一歪,晕倒了。<;/p>;
李师友再睁开眼,已经是深夜了。灯光通明,晃得眼睛发花。听到李师友的呻吟声,李明善连声轻呼道:“父亲,父亲。”<;/p>;
拢了拢目光,李师友发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