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良缘-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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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供词中说,七月十八,善民坊新搬进一户人家,可有此事?”
邹氏弱声答道:“有……”
“户主叫什么名字?”
“回青天大老爷,那新搬进来的是对主仆,因为民妇就是房牙,所以知道的很清楚,主人叫尹秀儿,丫鬟叫喜儿。”
此话一出,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乱,老百姓彼此间窃窃私语。
不是说刘尹氏死了吗?怎么在大老远的杭州又冒出来一个尹秀儿?
胡世祯得意地看了邬道程一眼,继续问邹氏:“还有呢?”
邹氏也不知他具体指的什么,只好拣自己知道的一股脑交代出来:“那……那尹姑娘有点怪……”
“哪里怪?”
“她……她从不出门,来历也不明,问她爹娘是否还在世,家住在哪里?她一概不答,街坊们都说……”
“说什么?”胡世祯追问。
邹氏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道:“说她是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小姐。”
蓟青若有所思,终于想通两桩案子之间的关联:“所以,在杭州的尹秀儿是陈夫人所伪冒?而真正的尹秀儿被人划破脸,尸身扔进了运河里?”
王子琼看了眼这位耿直的大理寺少卿,心道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他已对整件事的脉络有了数,明白这潭水深不可测,稍有不慎便会引祸上身,便打定主意作壁上观,不再开口。
胡世祯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便不再盘问邹氏,让人将她带下去,转而盯着面如死灰的邬道程,唇边带着一抹冷笑:“邬道程,请你告诉本官,你口口声声说刘尹氏撞墙而死,那已死之人如何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杭州?是人死复生?还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兴许是同名……”邬道程嗫嚅着说。
“还敢诡辩!”
胡世祯啪地拍响惊堂木,站起身道:“你的仵作已经全部招了!你伪造死因,将服毒说成是溺死,为的就是让刘尹氏做替死鬼,好趁机李代桃僵,协助真正的陈夫人潜逃!你说本官陷你于不忠不仁不义之地,哼!又何须本官构陷?你本身就是不忠不仁不义之徒!刘尹氏虽乃死犯,但所犯之法为国法,本该待圣上勾决后,由提刑官验明正身,秋后问斩,你私杀人犯,瞒上欺下,播弄生杀大权,是为不忠!你一介七品微末小官,威逼仵作,篡改死因,将衙门公府变成你的一言堂,是为不仁!陈大人乃朝廷命官,你勾结他的夫人,偷天换日,助其潜逃,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仁不义之辈,我大晋官场岂能容得下你?来人啊!给邬大人去衣!摘去他的乌纱帽!”
“是!”
几名衙役应声出列,七手八脚地按着邬道程双肩,几下就将他身上那件绣着溪敕补子的绿呢官袍给剥了,又将那顶纱帽摘下,随手掼在地上。
眨眼间,一名朝廷七品知县就成了平头百姓,披头散发跪在地上,狼狈地喘着粗气。
众人看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幕,不禁张大了嘴巴。
邬道程满面通红,又羞又怒:“部堂大人!我的官再小,也是朝廷钦定,圣上还未下旨革我的职,你无权这样处置!”
胡世祯冷哼道:“想搬出圣上来压我?告诉你,正是圣上许我便宜行事!似你这般贪赃枉法、鱼肉乡里的地方巨蠹,圣上也容不了你!”
他不动声色地往怀钰的方向瞟一眼,继续道:“邬道程,本官念在与你同朝为官的份上,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说出幕后指使,本官替你上折求情,兴许还有个从轻发落的机会,你若是执迷不悟,死不悔改,阎罗王也救不了你!”
邬道程听到这儿,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他苦笑一声,木着脸道:“没有幕后指使,所有事都是下官一人所为。”
胡世祯压根不信:“你与陈夫人素不相识,为何会甘冒奇险,助她潜逃?”
邬道程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扯着嘴角哂笑道:“还能是为什么?下官看上了那小娘子美貌呗,她也于我有意,想与我双宿双栖……”
“住口!”
陈适气得满脸绯红,胸口上下起伏。
胡世祯情知此事背后全是怀钰一人谋划,邬道程充其量不过是跑腿的小鬼,但偏偏小鬼难缠,邬道程死心塌地牺牲自己,保扶风王,使出水磨工夫,同他嬉皮笑脸,东拉西扯,三句话里没半句真话,将怀钰摘得干干净净,他一时也没奈何。
正做没理会处,忽听得角落一阵掌声响起。
众人移目看去,怀钰背靠着堂柱,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手掌,漫不经心笑道:“抽丝剥茧,追本溯源,胡部堂好厉害的断案本领,不愧执掌刑部多年,本王今日听了出好戏。”
“王爷折煞下官了……”
胡世祯尴尬地半站起身,不知这活祖宗又要出什么招。
“坐,别站着。”
怀钰客气地说,走到大堂中央,将邬道程一手拉起来。
“你也不必逼问邬知县了,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所有事皆我一人所为,与邬大人无关。”
他居然承认了!
众人纷纷露出惊愕又兴奋的表情,都有种“早料到如此”的感觉。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朝他射来,人人心思各异。
陈适愤恨,邬道程感激,胡世祯内心激动,又不得不轻咳一声,加以掩饰,闭目养神的王子琼则是愕然睁开眼皮。
所有的人里,大概只有老实人蓟青好奇原因:“王爷为何……”
“你想问我为何这样做?”怀钰打断他,“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我美色上头,想要强占人。妻,所以使出这下作手段,谁让我是无恶不作的小煞星呢?做出这等荒唐事,也情有可原,是不是?”
众人虽然都是这么想的,但被他堂而皇之地点破,不免有些尴尬,纷纷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怀钰目光平静地扫视堂中一圈,声音虽不大,却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告诉你们这些人,你们都看错我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杀死尹秀儿、抛尸入水、捏造死因这些事我认,但你们说我垂涎美色,欲享齐人之福,我却是不认!本王这一生,只钟爱王妃一人,若说要被美色所惑,也只会被她的美色。诱惑,我做这些事,不为掳掠臣妻,恰恰是为了救陈夫人于水火!”
蓟青不解地皱眉:“王爷这是何意?”
“这个么,”怀钰冷笑两声,目光转向陈适,“这就要问陈大人了,好一个光风霁月的状元郎!满腹经纶的读书人!不知你们可曾想到,陈大人也会如市井屠夫一般,在家动手打自己的老婆呢?!”
此话一出,人人震惊得不知摆什么表情好,齐刷刷地看向陈适。
怀钰收起笑,义正严词道:“诸位,天下最懦弱无能者便是打女人的男人,比这还懦弱无能的是打老婆的男人,本王生性嫉恶如仇,见不得这等跳梁小人,二来陈夫人乃吾妻之姊,本王实在无法坐视,你们倒说说,本王做错了么?!”
陈适紧咬牙根,瞪着怀钰,若目光能化作实质,恐怕早已化作万千利刃。
怀钰容色坦然,与之对视。
大堂上陷入可怕的死寂。
第75章 讼师
怀钰一番话有如九天惊雷; 瞬间扭转局势。
众人原本以为陈适是苦主,却万万没想到,看上去温和斯文的状元郎居然会打老婆,百姓们兴奋不已; 各自小声议论起来; 现场嗡嗡嘤嘤,如群蜂聚集; 胡世祯喊了好几声“肃静”都压不下去。
事情的走向逐渐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不得不宣布退堂,择日再审。
三名审官退回后堂签押房; 休息的同时顺便商讨案子接下去该如何审。
胡世祯今日堂上说了不少话,累得唇焦舌燥; 接过衙役递来的一盏茶便牛饮起来。
蓟青满脑门都是官司; 无心饮茶,只掀开杯盖浅抿一口; 便搁下茶杯叹道:“倒真没想到,陈允南看着风度翩翩,竟是会殴打发妻的人,说句不负责任的话,晚生在湖广任上; 也曾审过不少类似的案子,那些打妻妾的男人个个刁形恶状,倒不似陈允南的面相。”
“这便是人不可貌相了。”王子琼接了一句。
“部院说的是。”
蓟青朝他的方向侧了侧身; 以示恭敬,又请示胡世祯:“老师; 是否要将今日情形向圣上具折奏明?”
他们被点为主审后,曾入宫面过圣; 当日圣上大病初愈,脸色苍白地歪在西暖阁的火炕上,因担心他们碍于身份情面,不敢放开胆子去审,便提点了一句“公正审理,不偏不私”,让胡世祯“便宜行事”的话也是在那时说出的。
不过圣上同时也说了,此案非同小可,事无巨细,都要向他及时汇报。
“你写个条陈罢,趁天没黑送进宫去。”
胡世祯随口吩咐一句,他有些挫败,方才在堂上他八面威风,步步紧逼,好不容易迫得那小煞星认了罪,本该就此结案,谁知忽然又抖落出陈适殴打发妻的事来,一下让他陷入被动局面,功亏一篑。
“要我说,这小王爷也实在管的太宽,打不打老婆的,与他有何相干?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这样的内帏琐事也值得拿到公堂上来说,简直是有辱视听。”
胡世祯皱眉发着牢骚。
蓟青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他不赞同这话,但鉴于胡世祯曾主持过会试,是他的座师,学生不便反驳老师,只能闭嘴。
王子琼看了眼房中埋头整理卷宗的几名师爷,下令道:“你们都出去。”
师爷们知道这是东翁有体几话要说,他们不方便听,于是低眉顺眼地鱼贯而出。
待人都走空,王子琼才转脸对胡世祯说:“宗周,咱俩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所以有话我就直言了,你今日实不该将王爷牵扯进案子里来,早在邬道程伏首认罪的时候,你就该罢手了,非得把饭做夹生才好么?你是久经宦海的人,圣意究竟如何,也不必我明说罢。”
胡世祯被他数落得脸一红,犟嘴道:“你这话我便不明白了,圣上叫我们审理的是什么案?夺妻案!谁夺的妻?王爷虽然是王爷,但他也是主犯,何来‘牵扯’一说?我不像某些人,成天想着揣摩圣意,迎合上意,反正圣上叫我们不偏不私,我也照此料理就是了!”
王子琼本身是为他好,却被他冷嘲热讽一通抢白,心中好气又好笑,当即反问道:“你想怎么料理?我大晋律七篇三十卷四百六十条,刑罚有笞、杖、徙、流、死,最重的是凌迟,你想给小王爷定个什么罪名?凌迟够不够?不是我危言耸听,你若是定了,圣上第一个开罪的就是你!”
胡世祯的脸涨得越来越红,愤然道:“若真是这样,我……我也认了!不过拼却一死罢了!在其位,谋其政,若不能秉公审理,我还当这个刑部尚书做什么?!”
他语气愈发激动,连捧着茶杯的手都在抖,茶水泼溅出来,打湿了胸前的锦鸡补子。
蓟青见二位前辈有吵起来的势头,急忙打圆场:“老师,部院,有话好好说么,咱们都是一心为朝廷办事,有龃龉的话,求同存异就是了。”
王子琼却不肯卖他这个面子,冷哼一声,站起身说:“宗周,在我面前,你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同朝为官多年,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怎会不知?”
“那你说说,我打的什么主意?!”
胡世祯乌眼鸡似的瞪着他。
王子琼反而嘿嘿一笑:“你最近同武清侯走得挺近么,想结交上官家的人,日后捞个太子太傅当当?人家热灶烧得正旺,不缺你这把柴,看在多年老友的份上,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圣上还未立储,你可别烧错了灶,到时后悔也来不及。”
胡世祯豁然起身,并指指着他道:“单凭你这句话,就足以按‘大不敬’论处了!陛下子嗣艰难,膝下只有一名皇子,又系皇后所出,日后他不是储君,还有谁是?”
蓟青见他俩越说越不是个事儿,怎么还妄议起立储来了?有心想打断,但两位大人针尖对麦芒,正在气头上,他不好插进去,只能不安地看看紧闭的房门,祈祷没人听见。
王子琼冷冷笑道:“要立储早就立了,还等到如今?圣上在朝会上晕厥,立马就有六部九卿大小官员上疏奏请立储,行人司司副赵昌明直言‘皇太子乃一国之本,伏惟陛下早立九皇子为储,则宗社幸甚,天下幸甚’,圣上是怎么做的?将人家打发到黑龙江去了!你为上官家办事,无非是想借着这个错处,将扶风王赶去封地就藩,这事打小王爷满十五岁那年就提上议程,从延和二十一年,吵到延和二十六年,足足吵了五年,可圣上听过吗?宗周,我今日把话撂这儿,圣上究竟属意立谁为储,还在可知与未可知之间呢!”
说罢,他也不顾对面的胡世祯是个什么表情,冷脸拂袖而出。
…
蓟青写的条陈送进宫里,第二日就有旨意下达,既然夺妻一案背后另有隐情,便将夺妻、殴妻两案并作一案审理,这样一来,本是原告的陈适摇身一变,成了被告。
京城舆论哗然,大致分为两派,有人认为陈适私德有亏,有人则认为殴打发妻固然不对,但这是人家关起门来的家务事,抢走人家老婆算怎么回事呢?
比较起来,持后者言论的人多些。
沈茹作为殴妻案的受害者,又是原告,是必定要上堂的,但问题是她如今昏昏噩噩,话也说不全,还极度怕生,除了沈葭能靠近她,其余外人一概不能接近,不然就会吓得打哆嗦,夜里做噩梦,连怀钰这段时间都不敢往后院去了,她这样的上了堂,岂不是会被吓死?
沈葭和怀钰打算给她请个讼师。
民间打官司时,常会碰上各种不便出堂的情形,比如原被告是未出阁的小娘子或是孀居寡妇,不好在外抛头露面,只能请人代替她们出面,讼师就是这样一种应运而生的行当。
干这一行需要懂法、断文识字,还要有一定的口才,大字不识的百姓是干不来的,只有读书人才能干,官员们标榜自己是进士出身,以文章道德立身,胸怀春秋大义,不屑于为了一些蝇头小利,替人争口角是非、打口水官司,只有那些低级师爷和刀笔吏为挣些外快,才帮人书写讼状,这样的人也被称为“讼棍”,被时下儒林中人视为卑劣行径。
北京城中,这样的讼师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谁知自打扶风王府张帖重金寻求后,全京城的讼师一夜间销声匿迹,竟是无一人上门来应聘。
这也好理解,他们这桩案子闻名京城,哪个不怕死的敢蹚这摊浑水。
怀钰是个浑不吝,既然没人揭他的榜,他索性自己去抓了几个,逼着人家替他写讼状。
沈葭从杜若那里听来这件事,急得点心也不吃了,带上辛夷就往前院走。
出了二门,果然见书斋前的空地上摆了几张紫檀木书案,上面铺着笔墨纸砚,五六名师爷打扮的人臊眉耷眼地窝在廊庑下坐着,脸上用墨汁画着乌龟,或是额头上题个“王”字,还有一个倒霉蛋被观潮反拧着胳膊,跪在地上。
怀钰手中端着一块盛满墨汁的砚台,一脚踩在椅子上,抓着那师爷的下巴,恶声恶气道:“我再问一遍,你到底写不写?”
那师爷不停摇头,痛哭流涕道:“小王爷,求您放了小的罢,小的胸无点墨,实在接不了这案子,您另请高明呀……”
怀钰狞笑一声:“知道你胸无点墨,我这不就要喂你点墨水么?”
说着手腕一抬,就要将那碗墨水给他强灌下去。
沈葭看得眼皮直跳,急忙跑过去,一边大喊:“怀钰!你别犯浑!”
怀钰手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