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6-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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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来面对面,两人有些不自在起来,很局促,找不到要说的话,就像演员上台忘了台词,冷了场,最后吴桐反客为主端起杯,陶楚方意识到自己的“失职”,连忙端杯与吴桐碰。干杯也是惶惶的。
酒落肚情况仍未改观,两人依然默对无声。吴桐急得要命,本来有许多话要对陶楚讲,可就是不知从哪开头。无奈又向陶楚举杯,就这么话没说一句,菜没吃一口,酒倒喝了好几杯。
“李赛怎么没在家呢?”吴桐终于找到一个话题。
“一直住他奶奶家。”陶楚说。
“还继续学英语么?”吴桐又问。
陶楚摇摇头。
“李赛的爸爸?”
陶楚说:“他呀,说起来让人上火,他知道了出国的事,就成天问成天催,还出坏点子,说如今没有白出力的事,想办成就得快‘上步”’。
吴桐明白“上步”的意思,觉得陶楚的前夫太下作,即使是为儿子也不能撺弄前妻和人搞性交易呵。他说:“真不是个东西。当初你怎么嫁这么个人。”话出口方觉得不当,会伤陶楚的心。
“算我瞎了眼呗。”陶楚说,“其实也不是今天,从结婚那天我就知道我和他走不到头,迟早要离。”
“怎么这么说?”吴桐惊异问。
“真的。”
“有什么根据?”
“我们老家有一种风俗,结婚那天上床前,新娘要穿上新郎的鞋在屋里走一走,说这样以后不受男人欺负。那晚我穿上他的鞋一抬步就崴了脚,当时心就凉了,想不是个好兆头。”
吴桐怔怔地盯着陶楚。
“吃菜呀。”陶楚往他盘子里夹菜。
吴桐没吃菜,又端起杯喝下。
陶楚发现吴桐的脸一点一点白了,像一张纸,眼光也有些迷离,她问:“吴桐你怎么了呢?”
“我头有些晕,可能是喝急了,不要紧。”说不要紧,身子已开始在椅子上摇晃。
陶楚没料到吴桐会醉得这样快,后悔不该让他一杯接一杯喝。吴桐的眼已经睁不开,身子像没了筋骨,陶楚站起来走到吴桐跟前,说:“吴桐,到床上躺一会儿吧。”她将吴桐从椅子上扶起来,架到床边,让吴桐躺上去,吴桐呼呼睡去。
到九点,王梅没来,吴桐也没醒,陶楚开始发急,欲给王梅打电话问问情况,因不知道王梅的手机号码只能作罢。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又过去,陶楚觉得王梅不会来了,看看吴桐仍在酣睡,没很快醒来的迹象,她觉得必须把吴桐叫起来,让他吃了饭回家。单身女人门前是非多,这句话今天正摆在她面前。
她走到床前,看一会吴桐眉头紧锁的睡相,然后贴床边坐下,伸手去推吴桐的肩膀,吴桐没有反应,她再推,吴桐身子向外一翻,顺势搂住了陶楚的腰,陶楚愣怔,一动不敢动,拿眼再看吴桐,只见他换了姿势后又重新睡过去,陶楚就“定格”在吴桐的怀抱里。“真好真好。”吴桐说,是呓语。“吴桐。”陶楚喊。“真好真好。”“吴桐。”“真好真好。”
呵,真好真好……同样的话不是从陶楚嘴里吐出,而是发自内心,从身体深处不召而至。她觉得有些眩晕,慢慢倒在吴桐的身旁,躺下,她弄不明白,本来没喝多少酒(每回干杯都没真喝),可怎么也醉了呢?想着想着也睡着了。
是哪个先醒已无从认定,或许是吴桐,或许是陶楚,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两人惊愕地松开对方的身体,发现天色已亮。
吴桐什么也顾不上了,匆匆出门去单位上班,在楼下发现小汪的车停在楼前,他的头一炸。问:“小汪,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呢?”小汪说:“王副总让我到这儿来接你。”吴桐觉得天地间到处都是刺眼的光。
来到公司,吴桐感到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他如芒在背,大步流星撞进王梅的办公室。张口就吆:“王梅,你,你……”“我怎么了吴桐?”王梅迎着他的眼光问。“你怎么让小汪到陶楚家?”吴桐质问。“有什么不对头吗?在那儿没接着你吗?”王梅反问。吴桐没跟上话。王梅来劲了,朝吴桐吼:“你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倒责怪别人,是什么道理?”“我,我干什么了?”“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反倒问我?”“我不清楚。”“夜不归宿,和女人鬼混,还说什么都没干?”“我,我发誓,我和陶楚什么也没干,清清白白。”“别发誓,别说清白,我问你,为什么一个晚上不回家?”王梅问。“我醉了。”吴桐说。“你醉了陶楚呢?”“她也醉了。”“哼,都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吴桐不知该怎样证明自己和陶楚没越轨,一急,又有了解手的要求,他强忍着,恼恨却上来了,他瞪着王梅问:“你昨晚为啥不赴约,让我干等,嗯?!”王梅说:“我办完事就给你打电话,你不接,以为你已离开陶楚的家了,就给你家里打电话……”“什么?你给我家打电话了?”吴桐一惊。“打了。”“你?”“怎么,打电话不行吗?”吴桐咽咽唾沫。“你老婆说你还没回家,说不知道你到哪去了,问我知不知道,我只能实话实说。”王梅说。“你没说你是谁?”吴桐问。“没说。”“为什么不说?”“有这个必要吗?”王梅反问。“你讲没讲咱老同学聚会?”吴桐问。“不等我说,你老婆把电话扣了,我想她会打电话找你,没接到?”王梅说。
吴桐顾不上回答,赶紧掏出手机查看显示,发现上面确实有王梅的电话,也有自家的电话,不由暗暗叫苦,想自己醉得厉害,振铃一概没听见,双樱肯定要往歪处想,这遭是解释不清了,吴桐沮丧万分。
王梅不肯罢休,说:“不承认没有用,你一直对陶楚有意思,有了这机会还能放过?”
“就是放过了!”吴桐生硬地说。他又想起那句:“猫守着鱼头睡不着觉”的话,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和陶楚搂抱在一起咋就没往下进行呢?
“那你是世界少找的好男人喽。”王梅挖苦说。
“我是不是好男人是一回事,和陶楚搞没搞是一回事,我再说一遍,我们是清白的。”
王梅哼了声。吴桐说:“你不相信?”王梅说:“男人哪个不是说得呱呱,尿得哗哗。人说在大街上随便抓个男人去审,肯定能审出嫖妓。”“我就没嫖过妓。”“没有?”“就是没有。”吴桐斩钉截铁。王梅撇嘴一笑,说:“现在最不能相信的是男人的纯洁,特别像你们这类的男人。”
“啥叫我们这类的男人?”
“有点小地位呀,有点小经济呵,这是本钱呵。”王梅拖着长腔说。
“男人就没个好的?”吴桐又想起那句流传甚广的话。
“差不多。”
“也包括你老公?”吴桐冲口而出。
王梅脸色陡变,腔也变,“问题是被老婆抓了现行的不是我老公,而是你吴桐。”
“我不会承认的。”吴桐说。
“不承认?现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宿住在单身女同学家里,你爱承认不承认。”
吴桐惊愕,终是明白为什么人们都用奇怪的眼光看他,原来这事已经传开,不用说是王梅传播的。他心里恨恨的。
“你……”
王梅不再接他的茬,把身子坐正,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刚才与何总研究了一下,你的工作要变一变了。”
吴桐看着王梅。
“你来公司晚,对许多事情不了解,现在你集中一段时间做调研。为能集中精力,改制方面的工作你就不要过问了,我一总抓起来。”
“是对我的处分?”吴桐定定看着王梅问。
“不是。是公司对你的关心。”王梅说。
吴桐霍地站起身。
“吴桐你要干什么?”王梅惊讶地问。
“去厕所。”吴桐往门口走。
“茅坑的石头。”王梅望着他的后背说。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吴桐万念俱灰,懊恼不已。尽管他不以为“同学聚会”是王梅导演出来的,但她居心不良给双樱“点眼药”是肯定的,不然她没必要往家里打电话。还有,王梅(包括何总?)借这件事整他也是肯定的。什么不了解情况,什么调研,纯是鬼话。
让吴桐最担心的是双樱。他知道这场事端对她最具颠覆性。他想想给双樱打了手机。铃响了几声哑了,他知道是双樱不接电话。
愣怔了一会他又给小汪打电话,告诉他从今往后不要接送。他不是怪罪小汪,而是想在自己洗清冤屈之前,回避所有的人,包括小汪。
他延迟下班,只为避开众人。机关五点半下班,也没有下了班就走的,一般都拖到六点才离开,吴桐也是这样。今天他等到七点才走出大楼。
夜色降临,街上行人如织。融人其中,吴桐不由自主吁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有所松弛,他想起许点点说的“淹没感”,此时此刻,他有了真切的体味,希望自己能一直与身边的陌生人为伍,结伴而行,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到永远。
现实同样不会成为梦幻。没有人能无限制地走下去,到了自家楼下,刚松弛的心又开始收紧。
屋里黑着灯,当是双樱带孩子回了娘家,这是近来常有的事,吴桐并没多想,开了灯便要往岳母家挂电话。可没拨完号手一下子僵住,他看见电话旁边有一张留言纸,上写:我和萌萌不回来了,改日按协议办。
协议?什么协议?吴桐脑子转了好几转,方明
。
。30:28
白协议就是离婚,也明白双樱知道了自己的事。
吴桐怒不可遏,砸夯似地将耳机摔在电话上。电话像被砸疼了叫起来。
他不接电话,直挺挺倒在沙发上。再就是眼盯着天花板出神。
白天他愁肠百结,一“结”便是不知该怎样向双樱交待。自从和好,双樱对他过问少了。可他仍管束着自己,应酬一完就往家里赶,没有夜不归宿的情况发生。这次发生了,而且知道是在女同学家,想双樱不会装聋作哑,会讨个说法。关于男人晚归的说法,有毕可超语录为鉴:一点回家想一个理由,两点回家想两个理由,三点回家不用想理由。自已是一夜未归,恐怕说一万个理由也无济于事,只有如实道出自己的不白之冤,鉴于自己的一贯表现和“不行了”的事实,想双樱也不至于真的相信自己和陶楚有事。他断未想到的是她连自己的解释都不想听一听,判人死刑连个缓期都不给。他头一次从“品性”上反观双樱,觉得她最大的问题是自私,自私使她太爱惜自己的羽毛。这样的人是不能共患难的。她要离,就离。他想。
电话铃又响,一响不停,大有不达目的誓不休的架势。吴桐拗不过去接,是毕可超,张口先问句老婆在不?他说不。毕劈头盖脸一阵吆,问怎么一天不接电话,手机也关。不等他说话,紧接着又说你的事我听说了,一听说就给你打电话,怕你想不开。吴桐心往下一沉,想老毕咋也知道了,真他妈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呀。毕可超说真是好人不能做坏事,一做就被抓。像我是惯犯,可一次也没出事,真是什么人什么命。吴桐听了十分恼火,觉得毕可超有幸灾乐祸的成分。他吼声老毕你少摆活,你干你的,我可什么也没干。毕可超说我为什么急着找你?我知道你那德性,死要面子活受罪,摊上这事不知要惶惶到哪里去。你听我说,不要当回事,男人拈点小花小草不算个什么事,但你得会。吴桐早忍无可忍,说老毕你给我听着,你那套臭理论在我身上不起作用。毕可超叹了口气,说吴桐你怎么老不明白,干与不干都在其次,关键是……对了,咱们出去找个地方坐坐,我好好开导开导你这个小朋友,别一个人在家闷出病来。吴桐说我不去,我要睡,说完挂了电话。
他意识到自己对老毕的态度过于生硬,还想到老毕也处于非常时期,满脑子官司还想着自己也难得,要不就出去聊聊,一起排解排解?正欲抓电话,电话铃响起,想是毕可超又打来,接起一听是双桃。心里打个愣怔,今天也想过给双桃打个电话,但终是没打。双桃说哥我一听说你出事就打电话,把手指头都按肿了。吴桐说,双桃你听我讲,我什么事也没干,我是冤枉的。双桃说哥你一定不要有太大压力,要挺住,我对姐说,男人有这种事,只要不是成性,不是不可以谅解,我姐一时想不开,需要有个过程,你也得理解。吴桐心里堵得要命,可也知道在电话里无法向双桃解释得清楚。
放下电话吴桐全身无力,又回到沙发躺下,心情愈发糟糕,想干屎真的抹到身上来了,一个毕可超,一个双桃,都相信自己做了那档子事。这是两个最了解自己的人,连他们都这样,别人就更不用说了,自己是跳到黄河洗不清了。
冷静下来,心隐隐作疼起来,疼感使他回到现实,现实残酷,然而却必须面对。我完了,彻底完了,“完了”是对自己的今后进行“评估”得出的结论。自己是无法在泰达立足了。原本就要到手的东西,年薪啦,股份啦,房子啦等等,都泡汤子。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说起来可笑至极,何、王之争到现在尚未见出胜负,自己却早早出局了,就像夜空一划而过的流星。
吴桐冷丁想起星小姐,又由星小姐想起向她索取的那支烟,立刻有了吸烟的念头,不,是欲望,而且就要吸这支“毒”烟。从前不理解,现在才理解为什么许多人心甘情愿用毒品麻醉自己,那是不能自拔,比方自己,此时此刻真的什么也不顾及了,就是上瘾,瘾死,他也不在乎。
他像弹簧从沙发上跳起,直奔他存烟的地方,把烟取到手,又找到打火机哆哆嗦嗦地点上,后便躺回。到沙发,一口接一口吸起来。不知是久未吸烟的缘故,还是烟中毒品作祟,他觉得烟很香,香得人心入骨,待把一支烟吸完,人整个就兴奋起来,睡意全无。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心便不安分起来,心猿意马,觉得一个人在家里犯闷不如干点什么,已经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了,还在乎什么呢?去他妈那个呱达呱。
他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
他永远不会弄清自己为什么不去别处而单单去了“水世界”,并执意要找那个可怜兮兮的瘦小的六十七号小姐。
他像一个老道的嫖客,目的明确,程序规范,先洗浴、桑拿、搓背,后来到休息大厅,当服务小姐询问是休息还是按摩,他理直气壮:六十七号在吗?服务小姐说我去问一下。他的心理溃败就始于服务小姐离开那一刻,他清楚只要服务小姐回复六十七号在,事情便进人另一个程序,想退也难了(上回临阵退却这一回断不可以)。可以说他是在极度紧张的心理状态下等待着,没过多久,服务小姐回来了,说声对不起,六十七号在“钟上”(正“工作”),是等她“下钟”还是另换一个?他想都没想回句“再说”。“再说”意味着放弃,放弃使他收紧的心得以放松,如同奔跑到悬崖前在掉下去的那一刻收住了脚。
当从“水世界”里出来站在当街,他又对自己的“逃离”行为感到疑惑,甚至有些鄙夷。想到星小姐那天不无讥讽地叫他“好吴哥”,这一刻,“好吴哥”让自己都感到讨嫌。
一上班,王前进就撞进吴桐办公室,张口就说老同学我不打招呼就来了,不打搅吧?吴桐从心里不愿这时候见到他,可已经来了总不能推出门去,就说你坐吧,我也正要找你。王前进说我想到了。又问你先说还是我先说?吴桐稍稍一想,说你先说吧。王前进说昨天下午王梅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