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6-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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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咱们再干一杯。”
干了。朱丹丹放下酒盅说:“岳主任,我信,我听你说。”吴桐也附和:“岳主任你说给我们听。”岳主任说:“这个方法是老辈子传下来的,说是一个给财主放牛的小孩子把牛给丢了,回不了家,想投海去死,就坐在沙滩上等潮涨上来把自己冲走,等浪时用手在沙滩上写了个‘牛’字。海水涨上来把他和他写的那个牛字淹没了,这时他听见了一声牛叫,抬头看见岸上站立着一头牛,便赶紧从海里跑上来,发现牛不是他丢的那一头,比那一头更大更壮。回村他把这事告诉给大人,开始人们不信,可看看那头牛又不得不相信,许多人都试,都灵验了,从此这个去忧愁的办法就流传下来了。”朱丹丹说:“真神奇。”吴桐问:“是民间传说吧?”岳主任说:“确有其事。”毕可超问:“岳主任你试过了吗?”岳主任说:“试过。”朱丹丹问:“灵验了?”岳主任点点头,说:“我这辈子遇上不少挠心事,要不用这方法排忧解难,能像现在这样活得好好的吗?”毕可超问:“你上次选举也用过这方法吗?”岳主任说:“对呀,我在沙滩上写了‘村主任’三个字,后来就真当上了嘛。”毕可超说:“你不是使了钱吗?”岳主任说:“别人也使了钱,为什么他们没当上我当上?”朱丹丹说:“岳主任你不写个‘村主任’,写个县长、书记不更好吗?”岳主任说:“那太离谱,太离谱的事不灵。”朱丹丹看了毕可超一眼,说:“可超,你咋不照岳主任说的也去试试呵。”毕可超说:“我没忧愁呵。”朱丹丹说:“没别的忧愁,还不想升升?”毕可超说:“不想那个。”朱丹丹问:“那想什么?”毕可超问:“你想知道?”朱丹丹说:“对。”毕可超说:“我要去沙滩写,别的不写就写‘美女’二字。”朱丹丹把瓜子皮摔在毕可超脸上说:“本性难移。”毕可超说:“正确说法是狗改不了吃屎。”都笑了,为毕可超的自我批判。气氛轻松起来。
朱丹丹一边剥虾吃一边问吴桐:“吴哥,你有什么忧愁呢?”
吴桐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朱丹丹又转向岳主任说:“岳主任,吃完了你带我们到海边上去看看好吗?”
不待岳主任说话,毕可超说:“怎么,你想去消消愁?”
朱丹丹说:“没错。”
毕可超说:“为赋新词强说愁’。”
岳主任说:“今天恐怕不行,海边风大,又是满潮,沙滩都没水里了。”
往回走的时候吴桐特意从车窗往海边看看,果如岳主任所说,海面风高浪大,呼啸有声。
吴桐并未意识到,他的灵与肉时不时地发生分裂,某时以肉的形式出现,那时的他就是一副躯壳,一具行尸走肉,无哀无乐;某时是以灵的形式存在,那就肉身不再,惟有一缕魂魄在天地间飘荡游走,无依无托。
真实情况也是如此,他每天到大楼里来“上班”,独来独往,无所事事,他不与别人来往,别人也有意无意地规避他,他成了一个与泰达无干的人。这段时间,他与外界的连接一是电话,二是小汪。
电话使他忧喜参半,接与不接全在一念之间。有几个人的电话他不想错过,首先是毕可超。他俩可谓是难兄难弟,正一个被山压,一个被水淹。毕可超的家事已有进展,他同意离婚,前提是做亲子鉴定。他老婆很坦荡,直言孩子的血缘与他无关,做鉴定没有意义。到这份上按说毕可超已无话可说,离就是,却不料他又节外生枝,提出孩子由他来抚养,理由是迟玲粗心,不会照顾孩子,她带不利于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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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事情又让他弄翻巴了。既然孩子已归了“宗”,成了两姓旁人,哪怕有一万条理由要孩子也站不住脚。毕可超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实在是对孩子有感情。他动情说别说是一个从小带到大的小人,就是一直养下来的小狗,一旦失去也难舍难离。吴桐不由得感慨起来,想尽管毕可超毛病一万,可心底是善良的。他由毕可超想到自己,自己不同意离婚,很大程度也是舍不得孩子。
一个想不到的电话是关总打来的。这带给他很大的喜悦,使他郁闷的心扉闪出一道缝隙。那回在关总家谈得很投缘,尔后在“(1)”号方案的制定上也是“通力合作”,他觉得自己和关总志同道合。惟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关总也知道了他出的“事”,态度倒是关切爱护的,鼓励他坚强起来“向前看”。接着关总向他询问泰达的现状,问得很详细,他一一作答,心中却不免疑惑:已决计出世的关总怎么忽然又人世起来了呢?最后关总又向他发出邀请,说任何时候都欢迎他到家里做客。
他向关总介绍的情况均为小汪提供。小汪虽然不再给他开车,平时也难得一见,可对他的态度仍然如故,每天都有电话打来,问有什么事需要他做。要做的没有,要问的倒不少,小汪有问必答。“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他是不出办公室也知泰达的事。最值得关注的是泰达的权力杠杆已开始发生倾斜,何总的后台田副市长已经调走,改年龄又未成,大家已看出何总的退却之态,下台恐怕是早晚的事。王梅尽管拿捏着,志在必得的气势却难以掩饰。焦亮已到地产接替宫汉臣的空缺,这说明王梅已开始伸展,改变着泰达的格局。吴桐不由想起许点点说的“王梅胜……我走”的话,看来许点点是走对了。而自己怎样取决于王梅的态度。
小汪讲据传言宫已逃到美国,有人接到他的越洋电话,说他在那里很好,买了豪宅,注册了公司,拿了绿卡。尽管是传说,但人们都信,卷钱去美国的贪官都过上了好日子,宫自不会例外。宫的逃跑在吴桐心里一直是个谜,宫一门心思想把地产公司归己,且就要到手,在这种情况下怎又干了那样的勾当?宫的行为让他百思不解。
小汪还告诉他,近些日子王前进和王梅打得火热,王梅还单独请评估组的人吃饭。饭后一人送一台DC。
除被动接收信息,吴桐也开始有选择地与外界进行联络。都是他心里放不下的人和事,首当其冲是老婆双樱。双樱一直“苦大仇深”,他的电话接了就扔。他只同儿子讲过几次话。儿子似乎比以前懂事些了,不仅好好和他讲话,还不断把他妈的信息向他报告。儿子的态度使他慰藉。
另一个心里放不下的人是许点点,屈指数来,她去深圳已一个多礼拜了,音讯全无,她的手机已成空号。想到今生或许不再得见,他的心便隐隐地疼。 郁闷里他还给星小姐挂了电话,响铃却无人接,也让他怅然若失……
他的意识又开始麻木,灵去肉还……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天,吴桐正在办公室里闷坐。程巧的电话便打过来,通知他立刻到小会议室去。他问什么事。程巧说甭问,去了就知道。进了小会议室,没见何总,小程和一男一女两警察说话。他兀地一惊,站在门口不动。程巧对两警察说这就是吴总会计师,又向吴桐说:“这两位是市局的,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说完走出会议室。
男警察很严肃,女警察冲他笑了笑,“我们找你是想了解一个人,请别误会。”吴桐点点头。
男警察公事公办地说:“吴总,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手机尾数是3355的女人?”
“33557”
“对。”
星小姐?!吴桐差点呼叫出声。
“认识这个人吗?”男警察不动声色问。
“认识。”吴桐说,急急追问,“同志,她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你和她发生过肉体关系吗?”
“没有。”
“你最后跟她联系是什么时间?”
“前几天。”
“准确时间。”
“星期五下午,没联系上,她没接电话。”两个警察交换了一下眼色,好像说他说得不错。
“你们在一起吃过一顿饭?”
“是。”
“说了些什么?”
“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了。”
“她给过你一支烟。”
“是。”
“你吸了吗?”
“吸了。”
不再问。女警察把记录给他看看,让他签了字。
出门的时候吴桐忍不住又问:“同志,星小姐她是什么人?她到底犯了什么事?”女警察说这不能告诉你。
出了小会议室,吴桐心血来潮,掏出手机就要拨星小姐的手机号码,他相信铃声一定会在里面响起。可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快步离去,像害怕警察把他再逮回去一样……
吴桐回家,开门的时候感到脚下有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在动,低头一看是一只猫蜷缩在地上。他没在意,正要抬脚进屋,那猫却先他进去。打开灯看清是一只花猫,浑身脏兮兮的。他抱起放在门外,刚要关门猫又窜进屋,并躲进鞋箱里面,瞪眼望着他。他就不忍再加驱逐,心想就等猫的主人来寻吧。
做饭的时候猫从放鞋处一步一踮出来,进到厨房,扒拉东西吃,吴桐就想到事情不像想得那么简单,在主人来寻之前还需要做点什么。他开始行动,先给猫洗了澡,接着给猫做吃食。他从冰箱里拿出一条鱼(岳母家的黑猫警长喜吃鱼),化冻后开始烹饪,先过油再爆锅,酱油、料酒、味精是样样不少的。出锅后扑鼻的香气甚至勾起了他的食欲。他把鱼盛在盘子里,端给猫,看着猫开始大吃大嚼他才去给自己煮面条。自从双樱离家,烂面条是他唯一的伙食。
吃过饭,他把猫抱在沙发上,然后看新闻联播,新闻联播结束又看地方新闻,看了几条有关拆迁交通之类的消息后,发现猫现出异态,在沙发上抓咬打滚,一副痛苦的模样。他以为猫生了病,赶紧把邻居老丁请了来。老丁察看一番说没病,是发情了。又说这是只母猫,须赶紧找公猫配。吴桐犯愁说这么晚了到哪儿找公猫呢。
老丁走后,吴桐就开始考虑给猫找配偶的事,很自然想到岳母家的黑猫警长,那是只公猫,找它便当,可想想又觉得不合时宜,眼下自己和双樱正僵,难进岳母家的门。继续想,这回想到金正,他家养了一只胖头大脸的公猫。便立刻给金正家拨电话,吴桐先没说猫的事,问金正最近在忙什么。金正呵呵一笑说忙上当。他问上什么当,金正说:“上‘人’的当呵。”吴桐又问:“什么人?”金正说:“尚朝人呵。”吴桐一听便猜到与上回去幽居山庄有关,便问金正是怎么回事,金正道出其中过节。
金正在尚朝人的鼓动下,同意合作一篇纪实文学宣传毕可超的表哥牟厂长,讲好由尚朝人写出初稿,金正加以修饰并找报刊发表。金正提前跟报纸编辑打了招呼,尚朝人把初稿写出,他又做了修改,不久便在报上发出来了。可从此再没有尚朝人的消息,他打电话给牟厂长问对那篇文章是否满意。牟厂长说满意,并说希望能把电视片拍好。金正一时不解,问什么电视片。牟厂长说金老师这事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同意帮我们拍一部电视专题片吗?金正问谁说的。牟厂长说尚作家呵,他说你同意亲自撰稿,还说你们协会有广告公司,一切不用我们操心。金正告诉牟厂长他根本不知道专题片的事。牟厂长一听也急了,说我们已经和尚签了协议,并且已预付了十万块钱的前期费用。金正一听觉得问题大了,问钱打到哪里了。牟厂长说打到你们协会广告公司的账户上了呵。金正说不可能,如果那样我肯定知道,上当了。牟厂长说我马上找尚查对此事。不久牟厂长给金正打来电话,说已找到尚朝人了,尚说考虑到金老前辈时间紧张,撰稿的事就不麻烦他了,为保证专题片的质量,另找了更有势力的制作单位。一听也就清楚了尚的招法是拉他的“大旗”,做自己的“虎皮”,然后“推完磨杀驴吃”。想尚也真小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问牟厂长想怎样处理这件事。牟厂长说钱已经花上了,停下来更不合算,只有继续下去了。又忿忿不平说,这个尚也太不像话了,当初是觉得金老师参与我们放心才同意做,不想他半路把金老师甩了,又牵着我们的鼻子走。他问金正这事怎么办。金正说我倒无所谓,只要不把我当成他的合谋就行了。
听了金正讲完过程,吴桐义愤填膺,想这个尚朝人真不是玩意,竟骗到老前辈(尚朝人语)身上,他觉得自己对不住金正,是自己在中间起到桥梁作用。他真诚地向金正表示了自己的歉意。金正没怪罪他的意思,关切问尚是不是正和他小姨子谈对象。吴桐一时答不出,因为事情本身模棱两可。他问:“是尚说的?”金正说是,又说:“真这样得和你姨子说说,要提高警惕。”吴桐想金正不亏是位作家,“警惕”这个字眼用得出神人化。
尚的事讲完了,金正问吴桐找他有什么事。吴不好意思了,但还是对金正说了自己的难题,金正那边哈哈一笑,问猫是什么品种,是不是波斯猫,吴桐说什么品种说不准,但不是波斯猫。金正说不是波斯猫不行,他的猫在这方面很挑剔。吴桐失望地挂了电话。
此时猫闹得更凶了,一个滚接一个滚地打,大有不找婆家不罢休的架势。他忽然想到可以让小姨子双桃出面帮忙。接着给双桃家打电话。电话没人接,又打她手机。通了。他问双桃在哪里,双桃说在父母家。他脱口说句正巧。双桃问你过来吗?他说是要过去,你到楼下和我见个面,有事请你帮忙。他就把遇到的事情讲给双桃听。双桃听了没好气地说哥你犯昏,自己顶着一脑门子官司不清闲,还有心思去管这种事。吴桐说我也是没办法,它闹呵,帮帮忙,帮帮忙。双桃叹口气说那好吧,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下去。吴桐说谢谢了,谢谢了。
吴桐将“猫新娘”装进兜里,提着出了门,时间还不晚,他坐公交车往岳母家赶,下了车他看见一个乞讨男孩向他伸出手,孩子的一条小细腿搭在脖颈后面,他也晓得是有意“展览”残疾以换取人们的同情,可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就从口袋摸出一张钱票,对男孩说把腿放下来就给钱,男孩愣愣地望着他看。他又说一遍,这遭孩子听懂了,动手把脖子上的腿搬到身前。吴桐就把钱投进装钱的瓷缸里,然后迈步往岳母家走去。来到岳母家楼下,见双桃已等在那里,他说咋在外面受冻,不是说好了打电话么?双桃挖苦说怎么着也得下来:迎亲”呵。吴桐嘿嘿地笑。双桃问你不进去么?吴桐摇摇头。双桃说老头(双樱爸)让你上去。吴桐再摇摇头。双桃说不上去也好,省得再吵。可你得听我一句话,要是姐拉你去离婚,不要听。吴桐没吱声,将猫交给了双桃。
回到公交车站又看到那个行乞的孩子,他的细腿又回到脖子后了。
无独有偶,这一天吴桐单位和个人同时发生了两件大事:何总下台,他离了婚。于情绪低落中他找到两句可聊以自慰的话:事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该发生的终归要发生。发生在何总身上的事他并不怎么人心,只是想多日的传闻终成事实,结果也在预料中。他参加了财政局领导来召开的中层干部会(这是停职后的头一次“抛头露面”),会上宣布了何总光荣隐退和王梅任代总经理两项。如此一个谜团解开另一个谜团又升起:王梅取而代之并未一步到位,这大出人们意料,不知其中有何玄机,而王梅本人也心神不定。在随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