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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2004[1].6-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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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送人的,特别是不送附庸风雅的人,你喜欢,自另当别论了。行,等我写好了让小程给你。”小程说:“何总干脆抽几分钟时间,现在就写给吴总,也省得我在中间传递呵。”何总想想说:“中。”程巧就立刻把何总的写字台收拾出一个地场,又把一应书写物品放上,何总的神情便专注起来,不慌不忙从笔架上选了一支毛笔,凝神片刻便一挥而就,四个行草大字跃于纸上:只争朝夕。吴桐连连称赞,说大势磅礴,寓意也深,自己一定把它当成座右铭。何总掩饰不住心里的得意,神采飞扬,与刚才像变了个人。等“墨宝”稍干,吴桐便捧着离开了何总办公室。 
  他一回来,便给王梅打电话,这遭通了。他问可不可以过去一趟。王梅说,来吧。进屋后王梅又在接电话,他就坐在沙发上等。他发现墙上也挂一幅何总的字,同样是四个行草大字:气定神闲。只是猜不透这是何总对王梅的评价还是勉励。 
  “有什么事吴桐说说。”王梅放下电话,很轻松地说。自从来泰达与王梅打交道,吴桐发现王梅在他面前有着两副面孔,有时是上司公事公办的,有时是老同学亲近随和的,这两副面孔不断变化着,而他也只得随着这变化而变化,什么叫看人眼目行事,这就是。 
  吴桐说何总让他去,去前给她打过电话,占线,便直接过去了。接着又把何总对他说的一番话和盘托出,然后等王梅开口说话。不料,王梅并不接这个茬,倒问起昨晚接待澳大利亚人的事。“挺好,对方看来很有诚意。”吴桐说。“下一步怎么进行?”王梅问。“何总说由合资公司具体谈判,拿出个对外商有吸引力的方案。”吴桐说。王梅笑笑。“看来投资公司的陈总胸有成竹。”吴桐说。“他呀,是个大吹,真要由他来做,要么吹灯,要么得有人跟在他后面擦屁股。”王梅说。“那怎么办?”“也没啥怎么办,就权当没这回事。”“上亿的项目,谈不成挺……”“也是没办法的事,何总赏识陈,陈是何总从财政局带过来的人,去年在经济上出了点问题,何总力保,过了关。他很感恩,对外界说今生要与何总共浮沉。不过这没有什么不对,相反不这样就不对了,有何总才有他的今天,别说共浮沉,共生死也是应该的。”王梅轻描淡写地说。可吴桐听着心却一点点往下沉,他明白王梅是借题说事,其实是没必要的,从来泰达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何总提没提改制班子的事?”王梅话锋一转问。“没具体说,只是叫我拿出一个方案报给他。”吴桐说。“什么时候?”“这一周。”“这么急呵?”王梅笑笑。 
  “何总这人雷厉风行,这是个大优点,可事情常常是欲速则不达,企业改制是新生事物,政策性极强,没有现成的经验,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出纰漏挽回都难,所以咱们作为何总的助手,不但对何总负责,更对工作负责,这样才有利于集团的发展。”王梅说。 
  吴桐不语,他觉得王梅话中有话。 
  “要不这样,改制班子的事我想一想,再定。你呢,开阔一下视野,去已经完成改制的单位取取经,看看人家是怎么搞的,让财务中心的许点点跟你一起,去外地和本市都行,能到深圳、珠海那边更好,那里是中国改革的前沿。”王梅谈了自己的看法。 
  吴桐表示同意。又问句:“何总要的计划?” 
  “等等再说。”王梅说。 
  六点钟从宇通大厦出来,街上的路灯已光芒四射,天明显短了,风也明显凉了。吴桐要给小汪打电话让他来接,许点点对他做个篮球场上的暂停手势,吴桐问句:“怎么?”许点点嗲声说:“吴总,今晚你请我吃饭。”吴桐问:“为什么?”许点点瞟了吴桐一眼说:“你说请我就告诉你。”吴桐想,今晚倒是没事,双樱和公司都没电话过来。他说:“好,我请。”许点点说:“理由到饭店再说。”说着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来到一家咖啡厅。许点点说这里的牛排很不错,她轻车熟路地把吴桐引到二楼,找了一个位置不错的隔断雅间。咖啡厅还不到上座的时候(用餐的除外),很是清静,咖啡厅特有的幽暗给人以适闲、温馨之感,自然还有一丝暧昧。坐下后吴桐笑问:“现在可以说了吧?”许点点说:“别急,还没点菜呢。”点好菜,啤酒也上来了,两人干了一杯。 
  “许点点你可以说了。”吴桐看着许点点说。 
  “也不是在公司里,干吗左一个许点点右一个许点点?听着不顺耳。”许点点节外生枝。 
  吴桐想起在财务中心大家都是点点、点点地叫,他叫也未尝不可,便以大人逗孩子的口吻呼了声:“点点。”“哎。”许点点应了声,接着笑了。一副胜利了的样子。这一刹,吴桐陡然觉得许点点蛮有些可爱。他对许点点所知甚少,只知是几年前被泰达录用的大学生,未婚。他放弃了对许点点请客理由的迫问,女下属择机对男上司撒撒娇,再平常不过,无理由可言,他一再索问更多是找一个话题罢了。不料,他不问,许点点倒主动说了。 
  “吴总我向你坦白。让你请饭呢,是不良思想作怪。”许点点说。吴桐惊了一下,问:“什么不良思想?”许点点说:“吃大户。”吴桐不明白:“吃谁的大户?”许点点笑:“你呀。”吴桐问:“我怎么成了大户?”许点点说:“百万富翁、千万富翁还不算大户?”吴桐似乎领悟到什么。许点点张着笑眼,“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吴桐没反驳许点点。他知道她这番话与今天到宇通集团公司取经有关,是有感而发。原本国营字通家具总厂于一夜之间变成字通木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原先的厂领导都成了持股的董事会成员。其中董事长占企业全部股份的百分之三十,按宇通现有资产换算,说身家千万是毫不为过的。 
  “吴总,你看见贴在字通大厦走廊里的一张小字报吗?被刮过了,但还能辨认出字迹。”许点点的话打破吴桐的沉思。 
  “是什么字?”吴桐说。 
  “一元钱买个地球。”许点点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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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获》  …
  《收获》2004年第6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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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52
  
喜欢吃油泼的吗?”双桃挑挑眉毛说:“我是问你。”吴桐不由心里一热,说:“那就清蒸吧,活鱼清蒸最好。”双桃说:“知道了。”吴桐又看了双桃一眼。 
  大家坐好后,吴桐举杯说:“爹,妈,祝您们二老中秋愉快,健康长寿。” 
  “桃子,我想起来了,该把尚朝人叫来一起过节呀。”双樱妈说。 
  “倒是,他一个人孤单单的。”双樱说,这是吴桐进门后听她说的头一句话。 
  “给他打个电话,叫他过来?”双樱妈说。 
  “要散了。”双桃打断妈妈的话说。 
  全家人的眼光都聚在双桃脸上,想要看个究竟。 
  “散了?不是谈得好好的吗?”双樱妈放下筷子说。 
  “谁说好好的?我从来没说。”双桃说。 
  “不就是嫌乎人家花钱紧,论过日子,那是长处,不是短处。”双樱教育说。 
  “反正我看不惯,穷酸,钱是挣出来的,不是攒出来的,像他那么样,过一辈子也过不富。” 
  “那你打啥谱?就这么谈一个丢一个,一直谈到白头?”双樱妈问。 
  “嫁是要嫁的,我凭什么不嫁,可不能乱嫁。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我已经嫁错了一回,不想错第二回。”双桃说。 
  真是风云突起,好端端的团圆节变成双桃的婚嫁辩论会。 
  “那咋样才算没嫁错郎呀?”双樱质问双桃。 
  “你就没嫁错呀。”双桃说。 
  “哼,你知道个屁哩?”双樱横了双桃一眼又捎带着吴桐。 
  “桃子,打盆理正盆,打碗理正碗,说你,你就别挂拉你姐。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和尚朝人散是不是有了别人?”双樱爹说。 
  “算是有吧。”双桃说,“当然,现在只是个目标。” 
  “他是谁?”双樱妈盯着双桃问。 
  “马尼。” 
  “……什么?” 
  “马尼,马尼。”双桃又连说两遍。 
  “啥个怪名,听名就不是牢靠人。”双樱妈说。 
  “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双樱问。 
  “澳洲人。”双桃回答。 
  吴桐一直在旁听,听到这里他的心格登一声,想:双桃说的这个澳洲人莫非是那天那个总裁临时助理?记得好像是叫马尼。他似乎又不相信,单是一面之交就当成了追求对象,这也太那个了吧。为得到证实他开口问道:“你说的这个马尼我是不是见过?” 
  “你当然见过。”双桃说。 
  全家人又一起把眼光歪向吴桐,好像这出戏里又一名主角登台。 
  “怎么回事?”双樱首先发问,很警觉的神情。 
  吴桐就把那天宴请外宾的事讲出来,也讲到马尼。 
  “这……这不是在做梦吗?啧啧,还看中一个外国人,你看中人家,人家能看得中你?”双樱妈摇头不止。 
  “我有这个自信。”双桃说。 
  双桃的话使吴桐想起那晚马尼的表现,看出他对双桃感兴趣,但这并不说明什么问题;当时双桃的身分是人妻而不是单身女子,马尼即使有好感也属泛泛,根本不会有其他想法,而双桃竟想人非非,闹半天学英语就是为了挂拉马尼,也太自说自话了吧。 
  吴桐问:“单独见过面没有?” 
  双桃摇摇头,“还没有,等把英语速成速成,再……” 
  双樱妈说:“现上轿现包脚呵。” 
  本质上说吴桐是个循规蹈矩的男人,称之为“家门口的汉子”那种。在学校时下了班就回家,偶尔有饭局(多为同学聚会)也都对双樱实说,什么什么事、什么什么人、什么什么地方,交待得一清二楚。到泰达之后,就应了那句“官身不由己”的话,情况和以前大不相同,工作忙且不说,几乎天天晚上都有应酬。一般来说到了这种程度,也就无须一次一次说了,那就像脱裤子放屁,多费一道手续。可吴桐不,他一如既往,每回都提前打电话告诉双樱,略有不同的是不再详细提供背景材料,一是顾不上说,事催着像火燎鸡毛,再是说了双樱也未见得明白,这“总”那“总”,牛头马面,说了也是白说。说到底变化大的是双樱,早先吴桐一说晚上有事她乐得不用做饭,和儿子到娘家吃现成的。而现在充满了警惕,风声鹤唳,吴桐事前的通报与她事后的盘查都必不可少,每晚都对回家的男人这儿瞅瞅那儿嗅嗅,鹰犬一般。吴桐就有些怨声载道,认为不该这么不信任他,把自己当嫌犯对待。还有对“公粮”的不断追加催缴,他有点应接不暇,人不敷出,心身疲惫。有时他不惜喝醉了酒以便回家倒头便睡。 
  不过这遭吴桐没醉,喝酒时他留有余地,不是打算今晚履行义务,而是要给双桃补习英语,已经补了几次了,效果尚可。只是双桃急于求成,总一遍一遍打电话约,无奈只好利用应酬之后的时间,让双桃来个“见缝插针”。 
  一般是这种情况,吴桐一进门,双桃先给他泡一杯茶,然后抓起电话给她姐打电话,说句:“姐,哥过来了,你放心。”便把电话挂了。双桃乖觉,处处体现得到,但吴桐对那句“你放心”怎么听怎么不顺耳,觉得暧昧,不晓这话的确切含意,是说他在这儿回家晚些不用担心?还是说他来教课,不会有别的? 
  用“蜗居”来形容双桃的住处是再恰当不过了。从四楼开始木板楼梯便呈螺旋状往上盘升,通到一间无棱无角如同螺壳状的阁楼间,不足十平方米,高个子头能碰着屋顶,几样简陋家具,为节省占地都是小一号的,那张小床一个人睡也不敢翻身。如此陋室也并不属双桃所有,是租来的。吴桐知道双桃和“姓曹的”婚姻关系兴盛与衰亡的全过程,正像一个电视主持人自传的书名《痛并快乐着》,她也是这样。只是快乐消失得太快,痛却长久留下来。两人仓促结婚,可以说除了提前装进双桃肚子里的孩子他们一无所有。所以离婚便几乎没有财产纠纷。女儿好好是她的唯一“财产”,同时也是她的沉重负担。“姓曹的”很绝,说要么孩子归他抚养,要么归她,他什么都不管,双桃选择了后者。可以想象只有两百元下岗补助金的她负担一个进京读书的孩子有多么艰难。在教双桃英语前,吴桐并没来过她的这个家,头一次来看了这里情况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也开始理解她对新谈的对象尚朝人抠门的深恶痛绝,同时也清楚她为什么会在去泰达这个问题上坚决站在自己一边,他觉得她和双樱虽是姐妹(且是双胞胎),但对生活的认识却大不相同,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双樱是一只狗,看家母狗,一门心思把家牢牢看住,别无所求;而双桃却是一只狼,伺机出动的母狼,眼下那个澳洲人马尼就是她面前的猎物。 
  “今天我又记住××个单词。”这是每次开始学习前双桃要向老师汇报的一句话。而今天反常,她说的是:“我听姐在电话里腔不对,是不是你又惹了她?” 
  “我哄还哄不好呢,还敢惹她吗?”吴桐颇有情绪地说。不知咋的,近些日子双樱对他态度反常,总是气鼓鼓的,像受了老大委屈。 
  “是不是因为来给我上课?”双桃问。 
  “不会。”吴桐说。 
  “我知道她对这事有看法。”双桃说。 
  “她是对你谈对象的方式有看法,不是别的。”吴桐说。 
  “要不今天就不学了,你回去看看是怎么个事。”双桃说。 
  吴桐站起身来竟有些不情愿,呆在双桃的“陋室”里,不知怎么觉得很舒适。一想到要回家,心里就有些怯怯的。 
  “回去别惹乎她。”出门时双桃叮嘱道。 
  吴桐回家的路上可以用“快马加鞭”来形容。“马”是一辆崭新的出租车。“师傅,路上没人,快点开。”他不断“加鞭”,恨不得飞到家门。他承认,他现在真有些打怵双樱,早点回家好像可‘以减轻一些罪责一样。这些天她看自己横竖不顺眼,又不知为了什么。 
  他很希望回到家双樱能睡下,可没能如愿,双樱在看电视,见他进来投任何反应,这在他意料之中,他问句:“萌萌呢?”没有回腔,这也在意料中。他去到萌萌房里,开灯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然后闭灯出来,走到沙发与双樱并肩坐下。他想和双樱搭讪几句,不料双樱用遥控器关了电视,他清楚这是她“找事”的前兆。“怎么啦?”吴桐尽量压低嗓门,“到底怎么啦?”“电视有啥好看的?里面的美人摸不着也勾不着。”双樱答非所问,冲劲十足。“你,你到底是怎么啦?”吴桐看着双樱。“怎么啦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我死也要死个明白。”“死?你活得有滋有味儿,巴不得活二百岁呢。”“有事,你说明白。”“九月二十六日那天你干什么了?”双樱冷丁问。 
  他愣怔一下,随之思想开了小差,他记起金正写的一本书,审案子的,公安一上来就问犯人某年某月某日干了什么,犯人想不起来,只得像大海捞针般一点一点回忆。他觉得眼下自己和双樱都成了书中人物,双樱是公安,自己是犯人。“说呀,九月二十六日。”双樱抓住不放。“上班呵。”他答。“晚上。”“晚上我回来了。”“回来得很晚。”“回家晚就是有应酬。”“什么应酬?”“隔这么久,记不起来了。我想想。”“快编筐编篓!”“我编什么筐什么篓?”吴桐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情绪有些激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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