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夫人-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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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忱江不动声色端起与她酒碗碰撞的地方,一口饮尽,“等你能证明,自己可以掌控王府,掌控我的心思,令我以身为聘送你离府时。”
算了,跟个随时可能会哭的小醉鬼计较什么。
若她真想做女主君,他跟着走也不错。
他这辈子活得没甚意思,待得完成想完成的事情,去哪儿都无妨。
傅绫罗愣住,这话听着,好像有哪儿不对劲。
她其实酒量不错,火烧云半坛子下去都还能走直线,含混着舌头跟宁音计较,脚丫子到底几根指头。
谁料这竹叶青说后劲不大,却叫她有点头晕。
纪忱江不给她思考的机会,又问:“既已说开,你往后就不必怕我了吧?”
傅绫罗本想借酒装疯,好叫纪忱江受不住离开。
一抬头,被纪忱江深邃的眸子盯住,她心里下意识颤了下。
可能今天才想起阿爹阿娘,也可能脑袋太晕了,傅绫罗没忍住说了实话。
“还是怕,你想吃了我!”
纪忱江:“……”刀没藏好?
他侧身斜靠在矮几上,低头看着大胆许多的红脸醉鬼。
这竹叶青确实不烈,后劲也不算大,不过叫府医泡过鹿茸,还增添了能安神的天露。
嗯,天露是以无根水酿酒泡出的合欢皮,最能令人放松。
纪忱江本意是想叫傅绫罗别紧张,畅所欲言,却没想她突然趴在桌子上,歪着漂亮的眉眼,鼓着腮帮子看她,像是桌上长出了一朵委屈巴巴的红玉牡丹。
“你又不是食材,我怎么吃?”他喉咙滚动了下,深吸口气压住躁动,依然是温和模样,这是他最擅长的伪装。
“我的病症你不是不知道。”
傅绫罗伸手戳他胳膊,“撒谎,明阿兄说我是你的解药,你看我的时候我都发现了,眼神比避火册子还过火,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娘,怎能不怕!”
说起来,傅绫罗泫然欲泣,突然起身想往外走。
“我就是怕你,明阿兄他们,祝阿孃都不会护着被割了喉的鸡崽子。”
纪忱江:“……”
怕她摔着,他伸手虚扶在她身周,“想去哪儿?”
傅绫罗想去更衣,可这话就是醉了,她也不好意思在一个男子面前讲。
顿了下,她突然就忘了自己要去哪儿。
见纪忱江不扶她,傅绫罗想起上次的痛,捂住胸口,哽咽出声,“你别想再拿棍子抽我了,不可能消肿的。”
纪忱江不自禁深吸了口气,再说下去,他是真想拿棍子抽她。
不碰傅绫罗,是因他捏不准手上的力道,且这女娘若真喊出什么动静,他怕才刚锋利起来的刀,还不能完全控制。
“你先坐下。”纪忱江捏了捏额角,有点头疼,“我叫女婢进来伺候。”
傅绫罗酒品比她说的稍微好一点,乖乖被推着,想坐回软塌。
可她腿上太软了,只能趴在上头慢慢爬,跟个小乌龟似的。
纪忱江无奈,起身将她扶坐好,扭头要喊宁音进来。
谁知,他还没出声,傅绫罗突然抱住他。
纪忱江下意识紧绷了身子,后槽牙严丝合缝起了摩擦,恨不成立刻抽刀御敌。
他低头看着在月复前蹭的小女娘,蓦地明白过来,他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
压着刀锋迸出的疼,纪忱江轻搭在傅绫罗肩膀上推,沉声道:“起来。”
“你好吓人,我要抖了。”傅绫罗软唧唧哼出声,“想知道我为什么怕你吗?”
纪忱江不想知道了,他现在想让她抖得更厉害。
宁音听到屋里动静,娘子声音也不大对,紧张靠在门边,只等娘子一叫就冲进去。
哪怕是被王上打杀了,也不能叫娘子受了欺负。
她不知道,这会子受欺负的另有其人。
傅绫罗身子歪了歪,坐不住,使劲拽着纪忱江坐下。
纪忱江不得不顺着她这鸡崽子力量,坐在她身旁,傅绫罗立刻紧紧抱住他胳膊。
“王上,我告诉你我为何骗你,阿棠从不撒谎!”
荷花娇弱不堪折,只能远观,近了就容易将花骨朵压坏。
纪忱江被荷花软香挤的得脑仁儿更疼,醉鬼说话都如此矛盾?
他身体崩得似磐石,甚至有些下气想妥协,其实亲近点也无妨?别叫她成了有心人眼里的靶子便好。
“说吧,我听着呢。”终是无奈低头,闻到香甜气息。
是竹叶青的香,合欢的甜,荷花的软,令人心醉神迷,忍不住更低头下去。
就在唇角即将碰到白皙的瞬间,傅绫罗大声道:“因为看到王上,我就想起我阿爹呜呜呜……”
纪忱江额角青筋蹦了下,面无表情坐直身体。
傅绫罗还在哼唧,“小时候我见过王上的,是你告诉我阿爹多疼我,每每见到王上,我就想起我阿爹对我多好,抱着我给我买了多少糖葫芦。”
“想的多了,我好难过,可阿棠答应阿爹,要开心过活,所以就害怕见到王上。”
看着已经自己钻进怀里,得寸进尺将鼻涕眼泪都蹭到他衣裳的醉鬼,纪忱江脑中有根弦崩断了。
他捏了捏鼓痛的额角,沉声吩咐:“宁音,进来伺候!”
宁音早就想进来了,听到吩咐赶忙往里跑。
但刚跑几步,她就傻眼僵在门口。
老天爷,抱住主君,伸着白嫩拳?头拿胸膛当铁砸,以下犯上的这个,真是她们家娘子?
傅绫罗捶他人胸顿自己足,感概入肺腑,哭得极为汹涌:“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呜呜呜……我想不起阿爹的样子,见到王上就好似见到阿爹,我就更怕王上了。”
“我怕王上的眼神,叫我觉得,呜呜呜……阿爹不记得阿棠了哇——”
纪忱江闭了闭眼,目光冷凝朝宁音看过来:“还不赶紧带她走?”
宁音哦了声,忙不迭上前,可不等靠近,她又僵住,小声提醒:“王上,这是我们娘子的屋啊。”
傅绫罗又狠狠一巴掌拍得山响,“我的屋啊阿爹!手好疼呜呜……你怎能撵我走!”
纪忱江忍了忍,忍无可忍,动作尚算轻缓将醉鬼撕开,利落放躺,黑着脸出了门。
傅绫罗打了个酒嗝,沙软着嗓子呢喃,“阿爹呢?阿爹走了呀?他不要我了吗?不是要我留在府里吗?”
宁音简直想给傅绫罗上个香,这哪儿是上天啊?这分明是想早早入地。
“呜呜……阿爹不疼我了。”傅绫罗抱着方枕,抽噎着翻了个身,面朝里抽泣。
烛光昏昏浅浅透进幔帐,无人得见,傅绫罗眸中没有丝毫雾气,冷静得如同深夜星空。
即便他说得再好听,到底要将她困在身边,除非他有了身契生死由她,否则都是空话。
好一会儿,她闭上眼睛,轻轻抽噎了一下,勾着唇愉快入睡。
卫明和卫喆跟王上禀报什么,她都不意外,无论何时,忠心都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虽然没想到纪忱江会突然过来,但她听出来了,纪忱江没有放目前唯一解药离开的意思。
只希望他记得君子一诺,早晚她会光明正大离开王府,不带聘礼。
*
离端午还有两日时,傅绫罗才又去书房伺候。
期期艾艾进了书房后,傅绫罗顶着张滴粉脸蛋一直不好意思吭声,想等着纪忱江忙完再说话。
纪忱江想起那晚的刀意盎然,被蛊惑得几乎要耍耍刀法时,被眼泪鼻涕浇灭了所有心思,还忍不住心里冷哼。
将他当阿爹?
卫氏兄弟俩阿爹还不够?
都是卫明和卫喆给惯的!
刚想到二人,卫明和卫喆就并肩进来了,脸色有点不大好。
卫明的笑面虎模样都挂不住了:“王上,安排去边南郡的书生起了骚乱,有北地来的行商,散布谣言说皇庭求贤若渴,各封地都有人赶考,只定江郡无人前去,这是阻拦他们的报国之心。”
“更有甚者……”他面色严肃,“好些人甚至造谣,说王上要造反,准备拖着南地陷入不义骂名,欲拉百姓入水火之中。
乔安大吃一惊,“先前边南郡的几个暗点不是都给拔了吗?军中那几个细作出不来,不足为虑,怎么还能闹起来?”
卫喆面无表情解释:“应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暗中进了封地。”
不管是煽动文人,还是敢提造反一事,都不是寻常行商敢为。
那几个行商散布完谣言就消失,背后定有人指示。
他们说起外头的事儿,傅绫罗自觉不该多听,放轻了动作准备出门。
“阿棠。”纪忱江突然叫住傅绫罗,面上懒洋洋地笑问,“你以为呢?”
卫喆抬起头,没啥表情的脸上有些疑惑。
卫明直接跟着念:“阿棠?”啥时候叫这么亲热了。
乔安想了想,得合群啊,他也扭头看傅绫罗。
傅绫罗被几人盯得头皮发麻,也不知怎的,竟下意识看向纪忱江,直到落入那深邃眸子里,才似被烫到似的赶紧移开目光。
她干巴巴道:“我,我只是长御,这等重要的事情,我怎敢妄议。”
纪忱江面色沉稳,声音平静温和,“没关系,阿棠既将我当阿爹,在我这里,没什么是你不能议论的,说说看。”
卫明三人发呆:“……”当啥?
傅绫罗见卫明等人看她眼神愈发诡异,心里就鼓了气,只垂眸捏着手指。
“既王上如此说,那阿棠以为,他们说的,不都是实话吗?”
卫明三人:“……”你俩不吓死个谁,不算完是吧?
傅绫罗赶紧解释,“重点不在于谣言,而在于人心,有人信了,谣言就是真的,旁人不信,那真话也是谣言。”
纪忱江轻笑,这小女娘确实聪明。
卫明摸着下巴思忖,“那该怎么叫旁人不信?现在送人入京也来不及了。”
“抓住散布谣言者,逼他们在百姓面前说出算计。”卫喆眼神闪过杀意,他向来喜欢以杀止杀。
乔安这时候思绪倒是更开阔些,“马上端午了,不然咱们将人都领到南江边,赛个龙舟,令文人作诗,送去京都?”
卫明抚掌:“大善,再找些人传颂王上对大睿的忠心,文人们的差事也可以先安排起来,允诺他们再一次科考时,可由铜甲卫送他们入京都。”
纪忱江半阖了眸子靠在椅背上,表情疏淡下来,看起来恹恹的。
这是最好的法子。
只是他厌恶极了对端坐朝堂的那个老儿躬身,只要是跟圣人有关的,再好的办法对他来说,都算是下下策。
“可诗作送没送到圣人手中,不还是凭人的三寸不烂之舌来说?”傅绫罗突然小声反驳。
“到时,王上和各位阿兄焉知,不会出现新的谣言?”
纪忱江蓦地睁开眼,深深看向傅绫罗,没用问句,“你有主意。”
傅绫罗还是不太敢看他眼神,微微垂眸,唇角带了点促狭的笑,“是,我有个不算太好的主意,既能叫文人们不得不主动赞扬王上,又能叫散布谣言的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若非碍于王上在场,卫明简直想一个脑瓜崩弹到傅绫罗脑袋上,他瞪傅绫罗,“别卖关子。”
纪忱江轻点扳指,淡淡扫了卫明一眼。
卫明莫名觉得脖颈儿一凉,不动声色觎王上表情,止了催促的心思。
傅绫罗没察觉这无声官司,眸中熠熠生辉,“我听闻若地龙翻身或者天灾频发,即便是高堂天子,亦要下罪己诏。”
“赛龙舟还要出封地,端午适合祭祖,不若去边南郡祖宅,举办祭祖典礼。”
“到时,王上的委屈,自可在百姓和文人面前诉说,比如谣言可畏呀,您不愿连累了百姓落下逆反名声呀,坚决请辞定江王位和车马大将军的职务。”
几个人都愣住,不,不能说愣住,只能说表情很复杂。
“这确是个法子,若张罗好了,大家为了不失去南地战神,定会捏着鼻子如你所料。”卫明迟疑道。
“可若出了岔子,叫皇庭那边趁机允了王上的请辞,收回封地,又该如何?”
卫喆和乔安也如此担忧,只有纪忱江低低笑出声,他越来越喜欢这小女娘了,蔫坏。
“不会出岔子。”纪忱江含笑看向傅绫罗,眸底深处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柔软,“祭祖在边南郡,不在定江郡。”
傅绫罗眨巴着大眼睛,抿着唇笑,看起来仍是那么乖巧。
卫明他们仨立马反应过来,直接咧出一嘴的白牙,直呼好家伙。
若在定江郡,确实一切皆有可能。
可在边南郡,在那群南蛮人边上请辞,圣人安插在封地的人,就无法借题发挥,就南疆军的辎重和军饷闹幺。
除非圣人立马想看到纪家军任由南蛮长驱直入,否则咬碎了牙,也只能将令人将散布谣言的‘罪人’找出来。
这回,终于不用纪忱江证明自己的忠心,得那昏庸老儿捏着鼻子表示对他的信重,估计得恶心不少时日。
傅绫罗见卫明恨不能立刻就开始张罗,时间不多了,赶去边南郡至少也得一整日功夫,她心里也高兴的很。
此去边南郡,王上怎么也得巡查一番才能回来,少说得月余,她就有时间跟杨媪一起看宅基地了。
岂料,等卫明卫喆离开,她还没来得及盘算,就听到纪忱江含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纪忱江立在傅绫罗身前,轻轻敲了敲她脑袋,“定江王府有傅长御,果然比以前行事顺遂,你既如此旺主,便随行吧。”
傅绫罗:“……”
第29章 (捉虫)
傅绫罗捂着脑袋; 不是因为疼,只是这动作太过亲昵。
她一直提着的那根弦忐忑极了,甚至令她不敢瞪纪忱江; 只想后退。
但纪忱江脚步一转,侧身拦住她的去路; 令傅绫罗心窝子猛跳。
“王上……”差点撞在他怀里; 傅绫罗猛的红了脸庞。
纪忱江垂眸; 淡漠的眸里藏着傅绫罗不敢细究的情绪,“阿棠; 不管你是否真的睹我思阿爹; 是你主动抱我,我只是个普通男子; 难以抑制靠近你的心思; 想必你能明白,对吗?”
傅绫罗咬住唇瓣; 差点因为停在唇角的温凉扳指惊呼出声。
她有些喘不过气,声音像是从嗓子眼炸出来:“我,我不知道王上在说什么。”
纪忱江突然笑了; 笑得意味深长; 好似从完美无瑕的红玉终于看到一丝裂缝; 马上就能看到玉石的细腻纹理。
他不急,一点都不急。
傅绫罗被意味深长的目光盯得心慌; 只能下意识顺着扳指的力道松开咬着唇瓣的牙齿,紧绷着俏脸急急后退。
她对纪忱江的决定很生气,外面的事情跟她这个长御有什么关系?
她替他解决了心烦事; 却不能留下解决自己的心事,这着实太讨人厌了。
这人垂眸看下来的目光; 简直像是要看进她的骨肉里。
她什么都没反驳,身为王府女官,理当听从主君吩咐。
酒是罪媒人,让她失了分寸,纵容自己以下犯上,往后她戒酒还不成?
她不该抱纪忱江,亦不该感受到那份昂藏的渴望后,惊慌失措钻到他怀里捶胸顿足。
导致她现在说什么都像是恃宠而骄。
自然,她什么都说不出,也跟她被迫换上男装,荷花紧裹绫罗绸,骑在马上,顶着大风气都喘不匀有关系。
定江郡离边南郡几百里地,马车是来不及的,只能策马前行。
傅绫罗雪白着脸,咬紧牙关才忍住不落泪,连这匹长了双湿漉漉大眼睛,会温柔拱她胳膊的赤血宝马也在欺负她。
这是她第一次与纪忱江靠得如此之近,比在净房还近,几乎算首。尾相连,令她心跳如鼓,快要将她藏得谁都不知的心事都蹦出来。
他是普通人,她又何尝不是个刚刚长成的普通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