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夫人-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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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音愣了,“为什么要碾碎扔掉?”
傅绫罗微微抬眸,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乔安,“老王上在这里过身?”
乔安心下一紧,赶忙道:“傅长御果然聪慧,老宅是王上的伤心地,其实王上每回来边南郡,大都住在军营里,少在老宅滞留。”
他感叹,“也得亏是傅长御这次在,王上还能好受点。以前,王上在外人眼中脾气大,在定江郡多是假的,可在边南郡多是憋不住煎熬。”
怕傅绫罗不愿意听,老宅里也被铜甲卫守得森严,乔安飞快将王府里曾经的阴私塞主仆俩满耳。
纪家男人大概都有点贱骨头,个个情种,从最开始的纪将军,到后来的定江王,都没有妾室,与妻子举案齐眉。
可纪忱江的父亲倒霉,碰上个蛇蝎心肠的,不但没了命,连纪家都差点绝户。
老定江王妃是圣人母家女,名齐旼柔,被赐为公主嫁过来,嫁人之前就有了情郎,只是当时南地没人知道。
那情郎是圣人心腹,带着密旨,通过军功和齐旼柔的远方表哥关系,成了老定江王重用之人。
前有暗中与南疆勾结的情郎,后有蛇蝎毒妇日夜里投毒,老定江王在一次兵败中受了重伤。
那情郎哄骗纪忱江从定江郡来边南郡面见父王,实则将他捆了扔在刺玫丛,滚出满身血点后,扔在大太阳底下暴晒。
后这人与齐旼柔,就躲在旁边的假山阴凉处,污言秽语,甚至……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王上从不肯提及,得亏祝阿孃恰巧路过,偷偷将昏厥的王上抱了回去。”乔安把自己说红了眼眶。
“过后,那女人趴在王上床榻边哭,说自己不知儿子在场,只是情不自禁,会出家谢罪,求王上不要告诉他父亲。”
乔安越说脸上恨色越重,几乎是咬牙切齿。
王上当时年幼,那到底是他母妃,纪忱江也怕父王一怒之下气死。
哪知齐旼柔早就与情郎合计好,哄着王上心软的功夫,给边南郡军营烧了把火,趁着到处一团乱之时,远走高飞。
老王上在当晚得知实情,惊怒之下,又是连病带毒,吐血而亡。
回到京都的齐旼柔甚至还有脸宣扬,自己是无法面对丈夫的死,愿青灯古佛一辈子,为丈夫守节,得了个好名声。
乔安恶狠狠道:“殊不知,那庙里全都是她搜罗去的姘头!王上几次入京,被圣人逼着去拜见尽孝,到了地方,甚至得等她……等她胡混完,才能进门拜见,那些恶心的杂乱味道犹在,回回都折腾得王上死去活来。”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为何要用如此恶心的方式!简直是畜生!”宁音听着都恶心得不行,气得泪珠子啪嗒往下掉。
傅绫罗不解,“为何是齐家女为公主?那个时候,圣人的次女应当还未出嫁。”
而且,齐旼柔和奸。夫都里应外合了,为何不干脆灭掉纪家?偏要恶心人。
乔安冷笑,“圣人借口自家皇姑嫁给了王上祖父,不能嫁庶出公主过来,特地选了母族齐家的嫡出女娘,表示对皇姑之子的敬重。”
“可谁不知齐家是个脏污窝,害了邱家不说,还害了祝阿孃的母族!”
至于为何用这么恶心人的方式,殷氏一族更恶心的事情都有。
圣人痴恋养大自己的姑姑,几番往南地赏赐狎昵之物。
因姑姑嫁进纪家,在得知姑姑因夫君战死而香消玉损后,圣人对纪家的恶意,只说上一道,乔安都觉得脏了嘴。
更恶心的乔安没说,王上十五岁入京那年,他们去寺庙‘尽孝’,甚至看到圣人从齐旼柔的卧房里出来。
那可是他外甥女!
虽没听到什么动静,依然恶心得王上吐了好几日,几乎起不来床。
傅绫罗胸前闷得厉害,她只知卫明和卫喆真姓为邱,邱家是京都富商,后来被权贵惦记家中庄园,直接找了由头灭了邱家。
当时定江王就在京都,令傅翟救下了被追杀的两兄弟。
但以前傅绫罗不知道那权贵的身份,也不会故意戳卫明和卫喆伤疤。
刚才乔安说起往事时,才说漏嘴。
那权贵,是帮助圣人登基的亲弟弟离王,也娶了齐家女。
离王竟是抢了祝家家产,任嫡妻残害祝阿孃母族的那个畜生。
怪不得祝阿孃每回清明,总要替邱家长辈也点长明灯,傅绫罗想明白其中道理后,胃里一阵阵翻涌。
京都的权贵,像是披着华裔的虱子,恶心得让人只想让人赶紧灭了他们。
乔安眼巴巴看着傅绫罗,“傅长御,王上接任王位时年幼,几番差点活不下来,全凭着豁出命去筹谋,他又……又不能靠近女娘,不免就不太讲究手段,但他对在乎的人都极为上心,恨不能心窝子都掏出来给对方看。”
他指着自己可怜道:“看我就知道了,我阿爹帮王上抵挡暗杀身陨,王上一直将我带在身边,哪怕我不聪明,他也没换了我,直将我惯得更不聪明。”
傅绫罗和宁音:“……”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原本悲伤愤慨的情绪有点无以为继,主仆俩眼神复杂看着乔安,其实卖惨也没必要这么卖力。
等回到前头,乔安摸着额头上的汗,哭丧着脸跟纪忱江禀报:“王上,我真的尽力了,若傅长御还不肯原谅您,那您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纪忱江不置可否,也没在意被提起的往事,甚至被逗得笑应下来。
阿棠聪慧,没梯子都能上天,有了梯子,她不会错过。
实则,傅绫罗倒是没怎么唏嘘,她深知纪忱江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她来可怜,他也说过,自己不喜怜悯。
可宁音骤然得知往事,唏嘘得厉害,“娘子,比起王上的遭遇,二夫人都算得上有人样儿了,再说廖夫人也死了,傅家也老实了,您要不就别生王上的气了?”
傅绫罗无辜靠在软枕上,懒洋洋喝着茶,“我没生王上的气。”
以前不懂她为何对纪忱江特殊,现在她有点懂了,救不了自己的定江王,救下了同样无助的她,大概像救了自己。
她思忖着,对他而言,她到底是能谈风月的女娘,还是他的化身?
这人恨不能将她揉到骨子里去,说什么一往情深她不信,大致……算是自恋。
“那您为何不肯理王上?”宁音不解问道。
正在思索的傅绫罗漫不经心道:“哦,我怕他呀。”
宁音:怕到打王上好几回?
回过神,傅绫罗看着满脸都是‘你在逗我吗’的宁音,笑了笑,趴在桌子上。
她声音无端甜软起来,指了指屋顶,“我是真怕王上,你也知王上不近女色,又高大威武,怎能令人不怕呢。”
宁音见自家娘子面上冷静,独声音娇气,听着比乔安的可怜真实多了。
看明白手势,她下意识反应过来,好家伙,娘子又开锣了?
伺候多年的默契,叫宁音表情麻木问出最关键的问题:“您是怕给王上侍寝?”
“宁音姐姐!”傅绫罗羞恼喊了声,对着宁音弯了眉眼。
“你也看过熙夫人那几本书,于男女□□该了解些,这事情于女娘而言,头几回本就艰难,王上又……我怕自己会疼死。”
“那,那倒是,那还……还是远着点王上吧。”宁音配合着磕磕巴巴道。
只是想起那些书,再想到卫喆那人高马大的模样,脸一下子红成了年底下的灯笼样儿。
傅绫罗其实也不好意思,但滴粉的芙蓉面上,更多是冷静。
以前因着恩情和爱慕,傅绫罗对纪忱江忍耐度极高,害怕的事情也敢去做,可在廖夫人一事后,她心底再不能更清明。
古往今来多少痴情人为情丧了命,她只想快活一生,不愿为情爱所困。
是,她就是这般凉薄之人,睚眦必报,她清楚,但凡退一步,只会无休止的退下去。
不管纪忱江多惨,没道理她就只能受着他的欺负。
她为廖夫人准备的百般手段用不上了,她曾受过的煎熬,惊惶,总得有人受一遭。
她知,这是纪忱江默许的,为让她心甘情愿留下。
她也知,他知道她不会手软,为能挣个海阔天空。
这场博弈到了如今,进退都难。
南地会唱戏的太多了,纪家长舟想唱到最后,傅家阿棠偏想唱个中途离场。
就看谁能骗得过谁。
‘轰隆隆——’外头闷雷阵阵,眼看着又是一场大雨。
第34章
乔安很怀疑; 自己的耳朵是受外头大雨影响,才没听清暗卫说什么。
“你说傅长御怕什么?”
暗卫:“……傅长御怕疼。”
都是男人,非要他说的那么明白?
傅娘子是怕死在王上床上; 他也不敢啊!
乔安虽然二十,可也没见过世面; 等想明白这话的意思; 正替主子磨着的墨条; 咔吧就摁断在砚台里。
他脸皮子发烧,喃喃着:“也不是没道理……”
他偷觎主子面色; 实话总是略显得残忍; 可这也确是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身为长随,他顶着大红脸; 努力替自家主子想办法:“要不; 请精通房事的老媪……”
“不必。”纪忱江手下处理政务的笔锋不停,面色平静; 语气浅淡。
“飞鸽传书给纪云熙,将她手里的所有书都送到老宅来,越快越好。”
乔安大惊失色:“王上……这怎么行!”
即便王上这些年; 再也没叫人发现蛛丝马迹; 那是因为王上对自己够狠。
勒令熙夫人用那蛇蝎妇最喜欢的胭脂水粉; 与女卫一次次在脂香杂乱的场子里切磋,皮都不知道搓掉了多少层。
能有今日; 不是纪忱江病症轻了,只是他忍耐力更强而已。
乔安心道,出个精都能折磨得半死; 直接上那些图文并茂的房中秘术……这不是要命么?!
见暗卫接了命令,顶着暴雨出门; 乔安忍不住吸气,“傅长御好狠的心……她就不能体谅体谅王上吗?”
纪忱江乜他一眼,“啰嗦,有本事你别看,好叫你媳妇洞房花烛夜踹你下床。”
乔安:“……”他,他又没病,看就看!
直到了就寝时候,身周无人,纪忱江才用骨节分明的长指捏了捏鼻梁,眉目疏淡中带着几分怅然。
大雨变成暴雨,噼里啪啦砸在窗棱上,压下了一声轻笑。
小狐狸比他想得还狠,越狠,就代表她越不信他。
他不介意被折腾,只心里的苦,渐渐失了回甘滋味。
想让他知难而退,放她自由?
只盼着阿棠别忘了,他可不只会装可怜。
*
飞鸽传书也得停了雨,半下午时候飞出去,当天夜里就从定江王府疾驰出两匹快马。
翌日下午,几本带着颜色的书,就放在了纪忱江案头。
乔安好奇探头去看,若傅绫罗在这里,就能发现,这些书比祝阿孃给她的那几本精美许多,甚至还多了几张长卷,明显是纪云熙的精藏版。
待得展开后,乔安大开眼界,好家伙,全是风花雪月的男女,里里外外的衣裳可能都换了简单几块布料,松垮蔽体,不如不遮。
比起乔安的面红耳赤,纪忱江只看得面色发青,额角鼓起青筋。
刺痛都不是最要紧的,主要是阵阵眩晕,眼前泛起点点光斑,胃里也翻腾不休。
乔安没好意思仔细看,心神都仔细在主子身上呢。
见状,他赶紧将用井水镇过的巾子递过去,“王上,您别勉强自己,就算要看,也可以慢慢来,先从只有文字的来。”
带图的,要不就先留给他?嘿嘿……
“我没那么多少时间。”纪忱江面无表情,即便薄唇已隐隐发白,声音依然冷静。
秋日里必有一战。
皇庭派御史来的时间比他想的还早,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且需要更多精力放在筹谋上。
在此之前,若不安抚好小狐狸,也许趁他看不见的空档,狐狸就真跑了。
乔安见王上一意孤行,压下劝说,只能在心里感叹,傅绫罗真会折腾人。
没成想,更折腾人的来了。
宁音瞅着乔安出门取午膳的功夫,难得和声和气过来跟他说话。
“我们娘子说,王上生辰快到了,让我来跟乔大伴禀报,后宅里的花你不必管了,我们娘子会仔细照看,回头在后宅为王上庆生,过后还能做成刺玫酱,送给王上。”
乔安目瞪口呆:“傅长御是鬼吗?”她明明可以直接让王上去死,还要绕个圈。
宁音想法跟乔安略同,可她是傅绫罗的女婢,自家主子是人是鬼她都只会赞同。
话还是可以稍微说好听点,“乔大伴别这么说,我们娘子是个心善的,着实不忍心就叫那么多花儿被糟。蹋……”
“所以就来糟。蹋王上……”乔安下意识喃喃出声。
宁音:“……”
乔安看到宁音面上的微笑,胸口憋闷,“傅长御既都打算好了,何必还来问我!连王上都敢折腾,回头我得多给傅长御磕几个头,好求她饶我一条小命。”
宁音笑不露齿,“到底是要跟乔大伴说一声的,省得你安排了人,白跑一趟。”
乔安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有心嚷嚷几句,看到卫喆站阴凉地里面无表情看着他,脚尖点地。
乔安:“……”
他愤愤转身,给卫喆留下一个怒火冲天的屁股。
有跟宁音废话的功夫,他不如去给王上多准备几个痰盂,一个估计不够!
反正一个个的,都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这一天天的,他就多余操心。
等他走了以后,卫喆从阴凉地出来,想劝宁音跟傅绫罗说说,万事要把握一个度。
谁知,宁音看到他,猛地涨红了脸,撒腿就跑,叫卫喆摸不着头脑。
*
外头的事儿纪忱江暂时不管,只窝在了寝院里。
难得乔安算得准,第一日,好几个碧玉宽口大肚儿的痰盂就都用上了,纪忱江吐得昏天暗地。
他不喜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将人都撵了出去,自己看书,狠劲儿上来,不免就吐得更厉害。
等乔安听吩咐进门伺候的时候,一进门就没忍住倒吸口凉气,好家伙,王上眼睛红得兔子一般。
平日里强大沉稳惯了的高大主君,突然成了不堪磋磨模样,柔弱靠在软塌上,眼角的晶莹都还没擦净。
纪忱江又长得好,这般任人采撷的脆弱,比病弱瘦削的岳者华都更惹人心疼。
乔安甚至有点佩服傅绫罗,多少年没见过王上流泪了,啧啧……
“阿棠今日在做什么?”纪忱江没理会乔安的感叹,看外头掌了灯,随口问。
吐了太多次,原本低沉悦耳的声音像用磨刀石剌过一样,沙哑得不成样子。
乔安端着蜜水过去,没忍心说实话,“听宁音的意思,应是为王上准备生辰礼呢。”
纪忱江手中的避火册子略抖了下,半垂眸子思忖,“在后宅。”
乔安没听出不是疑问句,避重就轻道,“啊,我没问,来人!”
他怕王上看出不对劲,打开窗户散味儿,也叫亲卫进来收拾。
虽然王上没用什么膳食,吐得多是酸水,味道也不好闻。
纪忱江唇角勾了勾,在亲卫进门的时候,只用大手撑住额头,闭目凝神。
乔安也就没发现,他家主君那略脆弱的冷白俊美面容上,无端多了几分狠唳。
后头几日,纪忱江在乔安眼里,简直成了这世上最让人心疼的小可怜。
每日里纪忱江也不知要吐多少次,略红肿的眼皮子底下,全是红血丝,甚至连膳食都用不下去,最多就喝点汤水。
到了第五日,纪忱江已经起不来身。
不得已,叫卫喆去军营里替换了卫明回来,帮着处理定江郡送过来的政务。
等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