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相沙漏[刑侦]-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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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沉默下来,显得风声有些喧嚣。
半晌,谢惊屿说:“是不是有些失望?”
海姝侧过脸,直视谢惊屿的眼睛,忽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小龙叔叔确实很洋气。”
“嗯?”
“谢惊屿比谢宇洋气多了。”
谢惊屿在短暂的错愕后低头笑起来,海姝起?身,朝他伸出手?,“差不?多该回去?了。”
谢惊屿借力站起?,海姝又道:“谢谢你。”
谢惊屿注视她。
“给我说这些。”海姝深呼吸,“其实在二十年前,我们就已经上了同一艘船。我当不?成国际巨星,你也当不成美猴王。”
谢惊屿打断,“没想当美猴王……”
海姝笑道:“也差不多。小龙叔叔的死压在我肩上,也压在你肩上,你需要?真相,我同样需要?。”
两道视线在墓碑之间彼此纠缠,谢惊屿说:“现在是真的军警一家亲了。”
海姝“嗤”了一声,转身面向墓碑,站得笔直,“龙叔,下次我们再来看你。”
清明寄托思念,在这个日子,悲伤也变得平静如水。在另一片墓地,温叙带着一捧粉色的玫瑰,爬上一串长?长?的阶梯,将它们放在一个较新的墓碑边。
“小棉,最近还好吗?”
墓碑上的照片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女人,女人说不?上有多漂亮,但笑得十分开心?,右边脸颊上有个小巧的酒窝,眼睛发亮。
照片下写着她的名字:柯小棉。
温叙蹲下来,手?指在她的名字上摩挲,他的无名指上戴着戒指,是婚戒,法医的工作让他很少有机会戴上它。
“春节时我去看过咱爸妈了,带他们做了体检,都还挺健康的,你放心?。”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甚至还有几分笑意,说着最琐碎的家常,就像照片上的人还活着,还会仗着力气比他大,比他会打架而偷偷袭击他。
“对了,我们队里来了个新队长?,和你一样,是个身手?厉害的姑娘,脑子比你好使点儿。乔队把特勤的人也叫来了,贺队也在,都是你的熟人。要是你也在的话……”
温叙停下来,低下头,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们就可以合作了。”
阳光落在照片上,显得柯小棉的笑容更加开怀。
温叙换了个姿势,靠在墓碑上,不?再说话,眯眼看着云朵,也许是看得眼睛发胀,眼皮渐渐合上。
没?有人来打搅,他像是在柯小棉怀里,睡了个安稳的午觉。
再次睁开眼,他拍拍身上的灰,向柯小棉敬了个吊儿郎当的礼,“回去?了。”
暮色笼罩着城市,在远离墓园的地方,离别和想念并不?存在,人们欢喜雀跃地享受着调休来的假期。
渔舟外?语在中锦区最繁华的路段租了三层写字楼作为教室,下课时间,人们三三两两从小班里走出来,几名外?教被学生围住,在走廊上继续课上的话题。
“水老师!”
女人听见?身后的喊声,停下脚步,转身时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她穿着米黄色的包臀套裙,烫着有几分复古港星风格的卷发,妆却化?得不?浓,显得美而不?俗,“怎么?了?”
“没?事没事!”叫住她的学生说:“水老师,今天怎么?这么?急着下课?都不?和我们多唠几句,不像你啊。是不是要去约会?”
女人笑道:“哪有什么?约会,我接女儿去?。”
学生睁大双眼,做惊讶状,“不?是吧,你这么?年轻,都有女儿了?”
被夸年轻,女人当然是高兴的,神情里却有些赧然,“不?年轻啦。”
“但你看着真的年轻,不?像我们,被工作摧残得要?死不活的。”学生深沉地叹了口气。他们这个班都是职场人,利用工作之余来提升英语水平,小的刚毕业,大的也才三十出头。
“你女儿多少岁了?”学生又?问。
女人说:“读高中了。”
学生夸张地说:“天哪!我以为你就算有孩子,也是上幼儿园的孩子!”
女人笑了笑。
聊着天,到了一楼,学生下电梯,女人要继续去负二楼开车,彼此道了别。出电梯时,女人轻轻松了口气,绷着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英语老师这个兼职,薪水不?错,工作环境也很好,最关键的是时间比较自由,算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好工作。但来上了几个月的班,女人还是有些不?适应,面对社牛的学生,她实在招架不?来。
车向城市东边开去,路上堵得厉害,女人略显焦急,打了几个电话,“妈妈马上就到,别乱走了啊。”
斯蒂云国际学校门口停着不少豪车,女人停好后匆匆下车,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时,脸上焕发出荣光,“纯羽,这儿!”
女孩的眼神却像看到了瘟神,第一反应是背过身去。她旁边还有三个同学,其中一人推着她的手臂,“你妈来了。”
女孩翻了个白眼,向与女人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女人见状,连忙加快步子,“纯羽!”
女孩不?耐烦地喝道:“我叫你来了吗?我不?是告诉你清明节我不?回去??”
她嗓音很大,引来不少目光。女人尴尬地站在原地,片刻后露出讨好的神色,“放假了怎么?可以不?回家?你的同学也是要?回家的啊,走,跟妈妈回去?。”
“阿姨。”同学说:“我们也不回去,纯羽和我们说好了,明天去?踏青。”
“踏青?哪里踏青啊?”女人很不?放心?,伸手?拉住女孩,“你们女孩子家家,不?安全,跟妈妈回去?,明天你想去哪里?妈妈带你去。”
女孩终于忍不?住了,打掉她的手?,“你烦不烦?我不回去!”
女人懵了一瞬,“纯羽!你怎么这样?”
女孩不?再听她说话,跑进学校中。女人追了几步,追不?上,她的眉眼塌了下去?,似乎很失望,几秒后她挤出一个笑容,自言自语道:“算了。”
转过身,她往车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校门?,那里已经没?有女孩的身影了。她重重叹气,回到车上,在里面坐了很久,才将车发动起来。
一天从杞云市往返,海姝回到家时感到有些累,洗过澡本打算早点睡,却看到手?机上有两通未接来电。她每天要接的电话不?少,但看到号码时,还是愣了下。
备注的是一个名字:荣敬。
她的母亲。
荣敬和继父汪健这几年生活在G国,和她的联系已经越来越少了,以前过年时她还会问候问候他们,今年刚好遇到周屏镇的案子,她忘了这事,荣敬也没?有给她打来。
现在马上到清明节,荣敬却打了两通电话来,有些奇怪。
海姝对给荣敬打电话有些排斥,正在犹豫要?不?要?回拨时,荣敬又?打了过来。两秒后,海姝接起?,很客气地说:“妈。”
荣敬声音稍微有些紧绷,“姝姝,最近过得怎么样?忙吗?”
来自母亲的关爱对海姝来说早就很陌生,她顿了顿才道:“还行,妈,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挺久没?联系了,来问问你过得怎么?样?”荣敬说:“你当刑警,我在电视上看到那些凶手什么的,老是不?放心?。”
海姝觉得荣敬有话要说,“都当这么?多年了,习惯了。”
两边都安静了会儿,海姝知道,母慈子孝这种事,荣敬也不?擅长?。
荣敬又?开口了,“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要?不?跟领导商量一下,换个安全点的工作?我的意思就是,不?去?一线了?再找个人谈谈朋友什么的……”
“妈。”海姝打断,“我暂时没有这个计划。”
荣敬悻悻道:“好,好。”
又?无话可聊了,但海姝觉得荣敬难得给她打一次电话,总不?至于是专门?催婚,“妈,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荣敬连忙否认,“没?没?!就是突然想给你打个电话。那你照顾好自己?啊,我和你汪叔在这边也挺好的。”
一通客套后,海姝挂了电话,坐了会儿,还是觉得这电话打得莫名其妙。
清明节之后,全国各地的服装品牌齐聚灰涌市,参加为期半个月的展销交流会。
会场设在中锦区,分局派了不?少警力去?维持秩序,市局也抽派了一部分人。隋星想去?看看热闹,但这活儿怎么都落不到刑侦一队头上。
隋星正抱怨,海姝一刷朋友圈,“……”
隋星探头,“怎么了?”
海姝把手?机转过来,特勤的某人竟然大摇大摆混在分局特警中。
隋星面无表情站起?来,往门口走。海姝喊道:“去?哪儿?”
隋星:“抱特勤兄弟的大腿。”
海姝笑道:“你给我回来,别特勤的大腿没?抱到,给自己?整个缺勤。”
隋星骂骂咧咧回来了。
三天后,隋星还惦记着展销会,忽然刷到一条劲爆消息:今天上午,展会上惊现一具女尸。
第70章 粉梅(01)
01
灰涌新会展中心人潮汹涌; 展销会前?三天是内部交流会、媒体发布会,没有完全对公众开放,从第四天起; 才彻底开放; 而这?天刚好是周末,天朗气清; 新会展中心的广场上还有民族服装游春活动,许多人都拖家?带口; 呼朋引伴去看热闹。
这?次参展的企业数量创了新高,新会展中心内部布置得密密麻麻; 在ABCD四个大馆都划出了一块区域; 供工作人员整理货物、模特做准备等等。
清洁工无疑是最累的。为了尽可能方便顾客,中心每隔百来米就设置了餐饮车,别说汉堡可乐热狗; 就连麻辣烫都有。这就苦了清洁工; 素质低的人哪里都有; 吃完喝完不扔垃圾桶,清洁工只?能不停打扫。
干到中午; 周大姐的腰都直不起来了,组长让她去歇口气。她四处看看,哪哪都是人; 他们当清洁工的; 要是在楼梯上坐下了; 保准被拍照发到网上; 说他们拿钱不干活。
组长“嗐”了声; “你傻啊,你去仓库去睡; 那儿?没客人!”
周大姐一听?,是这?么回事,连声感激,向组长说的仓库走去。
仓库就是中心给参展商划出来的那一片后台区域,周大姐在B馆,便就近去了B馆的后台。
后台人也很多,有打扮靓丽的年轻人正在焦急地打电话,有疲惫的模特靠在一堆衣服上睡觉,有戴着眼镜的姑娘缩在角落默默扒饭。周大姐推开一扇门,看见里面有一堆没穿衣服的人叠在一起,顿时吓一大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模特。周大姐也不懂这?么多,见这?房间最安静,还有垫子,便打算在这儿睡半小时。
只?是这满屋子的模特看得她有些心慌,扒拉完垫子后,想把模特都撂远一点?,把上头几个模特拿走,拿到第五个时忽然?觉得不对劲。这个怎么……那么重?
半分钟后,房间里爆发出恐惧的惊叫。外面的人闻声赶来时,只?见周大姐跌坐在地上,双眼呆滞,地上浸着一滩尿液。
那第五个模特,并不是模特,而是一个用肤色弹性布料裹起来的人。
工作人员不比周大姐镇定,尖叫的尖叫,拍照的拍照,就是没人报警。骚动引来越来越多的人,“B馆后台有死人”瘟疫般传遍整座新会展中心。场面飞快失控,连不能进入后台的顾客也举着手机冲了进来。
消息传来时,谢惊屿在外场,正?和一群小孩儿?一起猜灯谜——他已经连续输了十多把,请小孩儿们吃了十几个彩虹棉花糖。
中心的几个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即便是谢惊屿也很难挤进去,特警迅速从车上冲下来,封锁现场,谢惊屿在人群中艰难地抓着手机,通话接通时,海姝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看到谢惊屿被挤得歪七扭八,海姝愣了下,“你……这?是……”
谢惊屿大声道:“我听不见!”
太吵了,仿佛全世界的杂音都聚集在这里。
谢惊屿自顾自地说:“你知道这?边出事了?我先进去看看!”
海姝叹了口气,用口型说:“我马上就到!”
幸好分局对这次展销会早有准备,安排了足够多的警力维持秩序,在最初的一波混乱后,场面基本被控制住。但谢惊屿的鞋很不走运,被踩掉了一只?,只?能捡来一双拖鞋。
B馆后台外已?经拉起警戒带,警察正?在维持秩序,提防顾客、媒体又趁机混进去。谢惊屿被拦住,拿出市局的临时工作证,“兄弟,我们海队马上到,先让我进去看看。”
出了这?么大的事,民?警已?经焦头烂额,顾不上核实这?临时工作证,赶紧将?谢惊屿放进去。谢惊屿边走边回头说:“谢了啊!”
这?后台实在是大,占了B馆二楼西面的整条走廊,以及这?条走廊上的所有房间。谢惊屿走得很快,余光瞥见走廊上堆着的服装、拍摄道具,以及部分不能离开,惊慌失措的工作人员。
220室门口,聚集着十几位民?警,空气中飘浮着汗水和尿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很是难闻。伪装成?模特的尸体已经被转移到地板上,但缠在她身上的弹性布料并没有完全拆开,只?露出了头部。
看到那颗难以辨别前?后的头,谢惊屿神情顿时凝重?起来。难怪民?警只拆了头部的布料就不动了。
民?警激动地解释:“接到警情后,我们马上就过来了,想看人还有没有救,所以才把她抬下来,照片我们都拍了,有记录的!我们想把这些布拆了再说,哪晓得她那个脸……哎!”
谢惊屿蹲在尸体旁,没有立即着手去拆她身上的布料。她的头发被剃掉了,面皮、头皮被强腐蚀物侵蚀过,显得非常狰狞,像电视剧里没有脸的怪物。她的脖颈向右边倾斜,角度不正?常,有一道三指粗的勒痕,很可能是被勒死。而与她的脸形成对比的是,她的脖子并没有被侵蚀。
温叙在会场附近,比市局的同事来得更?快,他小心翼翼地将布料整个剪开,被害者身上没有衣物,皮肤偏白,脖子上的索沟极其刺眼。与此同时,她的手臂、腿部、腰部有大片青紫与捆绑痕迹。
剪开布料的过程比较困难,因为尸体正?高度僵硬,右手和左腿支起,背部呈弓形,也难怪清洁工会一眼认为她是模特。
谢惊屿暗自算着时间,此时是下午2点半(4月11日),今天天气不冷不热,中午最高温度是20℃,这?种尸僵程度,不考虑凶手在温度上做过手脚的话,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应该是10号晚上10点?之后到今天凌晨1点左右。
谢惊屿看过民警在搬尸体之前?拍的照片,被害人侧躺在胡乱堆放的模特中,手臂和腿的姿势与模特契合,说明她在遇害后不久就被丢在了这里,凶手大概率无法操控这?里的温度。
温叙完成?初步尸检,得出了与谢惊屿一致的结论,更?精确的时间则要等到解剖之后才能确定。而由于被害人面部被毁,难以靠熟人认尸确定身份,后续还有DNA比对、指纹比对等一系列工作要做。
“小谢,你在这?儿?等等海队。”温叙说:“我回去做解剖。”
谢惊屿点头,“放心。”
民?警们继续勘查、调监控、排查相关人员。谢惊屿靠在走廊上,在捕捉到走廊尽头的一个身影时,眉梢不经意地挑了挑。
“来了。”谢惊屿道。
“嗯。”海姝走得急,额头上有些?许汗珠。
谢惊屿变戏法似的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瓶可乐,丢过去,“我猜灯谜得的,还没动。”
海姝接过,这?可乐来得正?好,但就在她要拧开时,谢惊屿忽然一步上前,夺走了可乐。
海姝:?
滋一声响,气泡从瓶里涌出,谢惊屿拿纸擦了擦,这?才重?新盖好,还给海姝,“忘了摇过。”
海姝拿瓶子朝他手臂上撞了下,“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