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的月亮-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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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杨和韩聿在一起坐了一会儿,轻声说,“今天谢谢你。”
“嗯。”韩聿话仍旧很少,似乎从刚才叫了严杨一声“咩咩”后,他一直不在状态。
既然想到这,严杨就问了,“我都没问过你,为什么给我起那个外号。”
韩聿不太想说,但在严杨的注视下,还是说,“你很白。”
严杨:……行吧。
看出他不想说,严杨不再追究,他把自己的胳膊和韩聿的并在一起比了比,得出结论,“还好吧,你跟我也差不多。”
阁楼光线发黄,其实也看不出什么。
他比过之后就松开了手,没注意到韩聿的胳膊悄悄往后躲了躲。
“那我叫你什么?”严杨不高兴的劲儿已经过去了,开始有心思逗韩聿,“聿哥?”
韩聿是被人叫过聿哥的,高晨邢弈华他们都叫过,但严杨不知怎么,就觉得有点别扭。
他突然想起烧烤店老板对韩聿的称呼。
严杨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喊,“小聿聿?”
韩聿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严杨没忍住笑了起来。
“嗯。”出乎严杨意料,韩聿竟然很老实地应了。
他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这一声“嗯”和平时音色不太一样,很低,带着鼻音,甚至有点软糯。
这下不自在的变成了严杨,他只想开个玩笑,把这么老实的韩聿逗害羞了,又觉得自己实在很坏。
更何况一个冷冰冰的帅哥在这糯唧唧地“嗯”,让人耳朵怪痒的。
严杨摸了摸耳朵,看着韩聿红透的脸,解释道,“烧烤店老板这么叫你。”
他急于甩锅,很不要脸地说,“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合适。”
韩聿点点头,面无表情地顶着一张白里透红的俊脸说,“怎么叫都行。”
他说完又似乎怕严杨毫无底线真的和他喊小聿聿,语速稍快地补充,“不过聿聿一般是长辈在叫。”
他聿聿两个字发音含糊,一带而过,严杨确定他在不好意思。
被老爸放鸽子又淋雨的微妙郁闷一扫耳光,严杨心情颇好地说,“不叫聿聿,那就叫韩韩吧。”
“韩韩哥。”严杨笑着喊。
不得不说,严杨虽然哪都不错,但给人起外号的能力实在不行,毫无创意不说,也并不顺口。
但对方是脾气好的韩聿,因此十分纵容地帮助严杨达成了给人起外号并获得当事人认可的成就。
“都行。”韩聿矜持地说。
严杨笑得前仰后合,没忍住说,“你怎么这么老实。”
韩聿面无表情的脸也带了点笑意,说话也不再那么一本正经,“我不老实。”
“也是,”严杨故意促狭他,“还会开玩笑呢。”
说的是他给严杨乱备注的事。
韩聿老实地认了,又低声请求严杨,“咩咩,别跟我计较了。”
他喊咩咩时,发音有些含糊,像是含在舌尖上,偏偏每个字都带着温柔的力度,严杨很快老实下来,不再乱说。
外面雷雨依旧,严杨倾诉欲很强,“其实我爸妈离婚,我是有点难过的。”
他眼睛垂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听起来并不是只有“一点”难过。
韩聿不想让他再说下去,主动接过话说,“我也跟你说一件我的事吧。”
严杨想说你不用,但又有些想多了解韩聿一些,因此点点头,“嗯。”
“我爸妈也没有离婚,但是我妈已经走了,”韩聿声音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我爸脾气不好,好赌,酗酒,醉了打人。”
严杨愣了一下,看向韩聿一时失了声。
韩聿仍旧是一副冷静的样子,“他最近和人出远门了,不知道去哪,走之前拿走了我在烧烤店打工的工资卡。”
韩志勇不知道和哪个狐朋狗友达成一致意见,大张旗鼓要去南方干一番事业,当然韩聿知道他完全是在胡扯。
如果这边的棋牌室还肯让他进门的话,打死他都不会走。
韩聿故意将卡塞在柜子里,还在卡上贴了一张密码条。
当然韩聿并不是只有那一张卡,只不过韩志勇见钱眼开,拿了卡就以为自己发财了。
韩聿没有想那么多,放卡的时候只是想,韩志勇一天不在这边,他和奶奶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严杨没想到会听他说这些,想要安慰却又无从开口。
但韩聿并没想让他安慰,他说完甚至朝严杨笑了笑。
“你……”严杨顿了一下才把话说全,“那你爸以前经常打你吗?”
韩聿点点头,“小时候经常打,我妈走的那段时间打得更狠,不过我长大一点,他就不动手了。”
韩聿说这些时,语气仍旧是淡淡的,脸色不见任何难过和难堪,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他侧脸线条依旧坚毅,即便坐在破旧小区里的破旧阁楼里,也丝毫看不出以前受过这样的苦。
严杨稍微动了一下,靠近他一点,两人肩膀碰到一起,是个安慰的动作。
“其实有几次我妈想走,”韩聿轻声说,“但是我一直在哭,所以她都没有舍得。”
韩聿对母亲的描述很少,严杨只能从苍白而简短的描述中,拼凑出一个常年隐忍的,永远挂着眼泪的女人形象。
韩聿的母亲出身普通,老家应该是南方某个城市,十几岁的时候,操着一口不怎么流利的普通话来这边打工,认识了韩聿的父亲。
她不到二十岁就生下了韩聿,在韩聿6岁时又离开。
“她走之前家里没有钱交电费了,我爸看电视看到一半断电,就把椅子摔到她身上。”
“她走的时候,我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韩聿说,“那次我没有哭。”
他声音很轻,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停了下来,然后跟严杨说,“抱歉。”
因为一直关着窗,闷热感渐渐上涌,严杨觉得心口有些酸胀,他不自觉扯了扯领口,跟韩聿说,“你为什么要道歉。”
该道歉的人并不是韩聿。
随后两人安静坐了一会儿,严杨盯着打在窗上的雨看了很久,眼前不自觉浮现出少年韩聿的形象。
酗酒家暴的父亲,软弱无法反抗的母亲,永无止境地争吵和满地狼藉。
他父亲殴打他母亲时,韩聿可能就躲在阁楼上,听着楼下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叫骂,也或者就站在他们身边,惊慌失措地看男人扯着女人的头发。
他往前走一步,男人的耳光就落到他脸上,然后少年一个踉跄,再费力从脏污的地板上爬起来。
后来女人走了,只剩下韩聿。
韩聿轻描淡写一句,“我长大后就不动手了”盖过了这些年受过的所有委屈。
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长大呢?
其实韩聿真的没有不高兴,相反,韩志勇走之后他心里变得轻松许多,只不过因为严杨在身边,所以不自觉对他说了这么多。
或许话里也有一些别的上不了台面的心思,但严杨听不出来,韩聿自己也不敢细想。
“哎,”严杨突然动了动膝盖,撞了韩聿一下,“韩韩哥。”
韩聿低头看了看两人并在一起的膝盖,又偏过头去看严杨。
严杨朝他挑了挑眉,眼尾因为浸满笑意又挑了起来,韩聿也跟着笑了笑,“嗯?”
严杨眼神狡黠地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韩聿看着严杨,低头将耳朵靠过去。
严杨揽住韩聿的肩膀,将他拉得更近,郑重其事地说,“以后,我不会让人再欺负你的。”
窗外闷雷响起,在逼仄的阁楼里,韩聿听见了自己慌乱不堪的心跳。
严杨像是与韩聿交错在不同时空的珍宝,韩聿偶然瞥见,但因为身处泥沼,连窥探都是一种错误。
有一天他交了好运,短暂地,靠近了他的月亮。
第14章
雨仍旧没有要停的样子,两人坐在阁楼里,听雨滴落到屋顶的声音。
此时已经近傍晚,阁楼闷热,严杨有些坐不住,眼睛一瞟,看到了放在桌子最里侧的一个金猪造型的存钱罐。
他朝金猪指了指,“那样的存钱罐我小时候也有一个。”
韩聿看过去,“我也不知道这个是哪来的,有印象的时候就在我家了。”
严杨胳膊往后撑着,很随意地盘腿坐着,问韩聿,“存钱了吗?”
“嗯,”韩聿点点头,“存了,不过没有多少。”
小金猪年头应该不短了,四个脚和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掉色,它比市面上常见的同款式存钱罐看起来要更小一些,即便都装满,应该也不会有太多钱。
严杨问,“当时存钱想干什么啊?”
韩聿也看着那个金猪,目光有些游移,像是突然想起来某些很远的回忆,他说,“我妈走的那一年,我开始存钱。”
严杨不想再提韩聿的伤心事,很笨拙地转移了话题,“是不是要去给奶奶做晚饭?”
韩聿看出严杨的意思,没再说什么,看了眼时间,“你是和我一起下去,还是在上面等我?”
严杨坐起来,“一起下去吧。”
阁楼楼梯间没有灯,因为背光又下雨,韩聿让严杨走在身后,下楼后,韩聿说,“你先坐会儿。”
严杨点点头,目不斜视坐到沙发上,听见韩聿敲开了奶奶那屋的门。
他们小声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韩聿出来,问严杨,“想吃什么?”
严杨确实有些饿了,但是已经给人添了半天麻烦,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只说,“我都可以。”
韩聿表情有些怪异,严杨问,“怎么了?”
韩聿笑着说,“没什么。”
他只不过是以为严杨的口味会更挑剔些,但转念一想,严杨一贯是这么有礼貌的。
阳台的窗户正开着,客厅有风灌进来,倒是比楼上凉快很多。
韩聿去厨房做饭时,严杨就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奶奶那屋传出动静,严杨回头看去,看到奶奶正扶着门框往外走。
严杨赶紧迎过去,扶着老太太坐到沙发上。
老太太满脸笑意,拍着严杨的胳膊,用带了点口音的普通话问他,“几岁啦?”
“17了。”严杨回答。
“噢,”老太太眯了眯眼睛,“跟聿聿一样大。”
“是吗,”严杨说,“我们这届基本都是同一年的。”
“几月份的生日啦?”老太太又问。
“八月多,”严杨说,“刚过俩月。”
“那比聿聿要小几个月,”老太太说着又拍了拍严杨的手,“他是五月份的。”
严杨回头往厨房看了一眼,韩聿正低头切菜,动作间肩膀和手臂轻轻动着,老太太也跟着看了一眼,又回过头跟严杨聊天,“你和聿聿差不多高?”
严杨想了想,谨慎道,“他比我高点。”
老太太就开始笑,严杨听见她说,“他小时候可矮,搬着凳子都够不到灶台。”
厨房灶台其实并不高,对于现在的韩聿来说甚至称得上矮,他切菜时要微微弯着腰。
严杨想了一下小小的韩聿搬着凳子上灶台,觉得画面感很强烈。
老太太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地说,“聿聿全被我给拖累了。”
上了年纪的老人话都密,没等严杨接茬儿,自己就说了下去,“我身子老有毛病,聿聿挣钱要上学,还得给我拿药。”
她叹了口气,“那时候他和他爸爸住在一起,没少受委屈。”
韩聿的奶奶是在他母亲走后才来的。
当时韩志勇跑了老婆,脾气更加暴躁,唯一的出气筒成了韩聿,以前是喝醉了酒才打骂,后来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寻常了。
那段时间韩志勇成天不着家,最开始还有好心邻居叫韩聿上家里管顿饭,后来被韩志勇发现,因着那二两自以为是的面子,骂人家多管闲事。
他们家的邻居缘早就被韩志勇败光了,有几次这种情况,就没人再叫韩聿了。
老太太语速很慢,一说三叹,“他爸爸心情好的时候就给他带点麻将馆的剩饭,输了钱别说带饭,不打骂他已经很可以了。”
后来实在等不回来韩志勇,韩聿就学着自己做饭,他小时候个子矮,够不着灶台,煮一锅挂面能烫满手泡,被韩志勇发现又是一顿狠揍。
“我来的时候,他妈走了小半年了。”她说到这,抬手抹了抹眼睛,严杨抽了几张纸递过去。
老太太手上的皮肤很糙,拿着纸胡乱按在眼睛上,继续说,“他那时候那么小一个,听见动静就从楼上跑下来,见了我也不认识,就眼巴巴看着我。”
那时候韩聿没怎么见过奶奶,根本不知道这个拿着包袱的小老太太是谁,以为又是上家来要钱的,吓得魂都飞了还故作镇定。
老太太放下包袱朝他伸出手,喊他,“聿聿,我是奶奶。”
韩聿仍旧脚钉在原地,动也不动。
老太太怕吓坏了他,从小包袱里翻出在火车站买的麻酱烧饼递给他,“你吃饭了吗?奶奶带烧饼了。”
就这么着,韩聿才往前挪了一步,接过了烧饼,但也没有喊人。
烧饼还热着,韩聿两只手捧着,不敢吃。
老太太心疼地直掉眼泪,抱过他在他后背搓了几下,骂韩志勇,“你爸爸不是东西。”
韩聿被抱在怀里,想挣开,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
韩聿的奶奶就这么住了下来,韩志勇不打她,但是说话不会好听,生他的时候韩聿的奶奶都快四十岁了,老来子都金贵,从小放纵着,养成这么个性子。
“后来我问了邻居,找了点加工活,”老太太抬手在沙发前边一块地上比划了一下,“就堆在这,堆得很满,下脚都难。”
韩聿放学不和同学玩,每天就坐在客厅跟奶奶做活。
那时候劳动价格极其低廉,可能一个暑假做的加工活也只能换几十块钱,就这么块儿八毛的,也把祖孙两人养活了。
她说话语速很慢,偶尔有字音咬不准,怕严杨听不懂就停下再说一遍,说到难过的地方,还要抹两把眼泪。
严杨心里五味杂陈,翻江倒海地难过,一闭眼就感觉看到了那个乖巧坐在小板凳上做加工活的韩聿。
他觉得自己像是当年客厅里的某个摆件,当年种种,他都在场,所以感触才这么深。
严杨又抽了张纸递给奶奶,“您别哭,韩聿看见该心疼了。”
老太太也怕韩聿看见,擦了擦眼睛不再说了。
韩聿饭做好饭过来叫他们时,两人正不知说什么,老太太被逗得前仰后合,严杨也在笑。
“说什么呢?”韩聿不知不觉也跟着笑了。
严杨自己先站起来,再把老太太扶起来,“奶奶说这几天腰疼,我就想起来以前在网上看的一个说法,说老人小孩儿都没腰。”
几个人往餐桌旁走,桌上摆了三副碗筷,碗里都盛好了饭,还有一盘清炒莴笋,一盘青椒肉丝,一个蛋花汤。
韩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下雨没办法出去买,家里没什么菜。”
严杨倒是觉得很有食欲,跟韩聿说,“看起来就好吃。”
韩聿这才笑笑,扶着奶奶坐好,几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倒是没剩菜。
吃完饭再收拾好已经过了晚上八点,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严杨想了想,跟韩聿说,“韩韩哥,你有雨衣么?”
“没有,”韩聿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要不再等会儿,说九点会停。”
严杨本来也没打算冒雨骑回去,虚虚试探下,听韩聿这么说,顺坡就下了,和韩聿又上了楼。
屋里还是热,严杨看到很多教材和本子,随口问,“你们班老师讲课你跟得上吗?”
三中实验班进度快,往往二轮复习都结束了,普通班才过了一遍,但饶是如此,也仍旧有跟不上进度的学生。
“跟得上,”韩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