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7a西湖佳话 作者:清.古吴墨浪子-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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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葬亲,堪舆许以应子必贵。复语李曰:“近闻于坟祈梦甚验,何不为令郎一祈?”因梦一人递与一管长大等子,又用黄绦一条系其腰。及觉,以所梦告堪舆曰:“我半世营生,望子成名,不料于公与我等子,明示我子亦生理人也。”堪舆详出,贺喜道:“神赐你长大等子,黄绦系腰者,是等儿子长大后,腰系黄金带也。”后李子阳大魁天下,父果受封金带,梦与风水俱验。
陈曲水为子功名祈梦。梦多人在旷野中种荆棘,惟曲水子独将一桂树连根种下。顷刻,枝树长大,其子即攀援至顶。曲水恐子跌下,乃大叫一声而醒。是年,其子登科,主考乃桂检讨也。方悟梦种桂者,应大座师也;跃树之顶者,取中提拔之验也。
吴举人未中时祈梦。梦见一异怪,身长丈余,多目多手。吴见之惊怖,不敢仰视。忽闻公大喝曰:“无恐!此乃汝发轫之具也。”遂惊觉。明年中榜,方悟梦怪多目多手者,场题乃“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之验也。
俞瞻白进士未第时,梦八人皆峨冠盛眼,内有一女人,亦凤冠佩服见公。公迎近甚敬,因携俞袖与九人并立。既觉莫解其意。次年乡场题,乃“唐虞之际”至“有妇人焉,九人而已。”遂中第十名。方悟八人中一女,应场题也;复拉立九人后,是中第十名之验也。
举人郎明槐,三试札闹不第,往祈一梦。梦一人指郎曰:“论汝是当今第一人。“觉来甚喜,此番必定是元了。及会试中式非元,殿试又是三甲,梦竟不验。过数日,同门拉谢房师。薛公谈及文字,皆有赞美之语,独后谓郎曰:“贤契之论,当今可为第一。”始信神兆之灵。
王秀才年至四旬,不得观场,斋戒祈梦。梦一人持画一轴,与之曰:“要知前程,须观此老翁。”王展看时,是半截姜太公图。醒来自思曰:“吾功名元望了。若到太公之年,必须八十。”悒悒不乐。明年竟中式,因与同年孙友言及前梦。孙笑曰:“此正应年兄今年该中。太公八十始遇,兄梦半截身子,岂非四十乎?”
周进士未第时祈梦。梦见一长大人,张弓对周面连射二箭。觉来不解。
次年会试,乃张江陵主试,中周后又荐人翰林。往谢江陵,问及恭喜曾有佳兆否,周告以于坟祈梦事,正应老师贵姓,二次荐拔之意。江陵鼓掌叹曰:“于公二百年之灵爽,尚昭昭也。”
周徐二儒士同往祈梦。梦老者领一小子,过岳词前,小子买一方泥人儿双手捧与老者。周徐二人见这方人儿精奇,取过一看,被老者将二人擘面一掌,夺之。二人惊醒,所梦皆同,不知何应。其年,李宗师考题是“子贡方人”。皆首取人伴。“方人”应题,“擘面掌”应批首。
陈儒士年三十未进,祈梦。梦走出神祠,见一刀在地,拾起视之者三。觉来不解。其年道考题是“力不足者”,取第三名人泮,方悟“刀”字乃“力”之不足者,正应考题。
邵仰山素有膂力,原学倾银,元大出息。有友劝其习武,因往祈梦。梦见一人,付笤帚一把,又日:“汝既有力,此间一石桕,若掇得出外,方显汝管得兵马。”邵即掇出而醒。与友言别,遂往边投兵。恰值表舅在彼为参将,因邵斩获有功,叙提把总,不三年,得升都司。始知与管帚一把者,官为把总也;有力掇石柏者,得舅力也。
徐江山四十无子,祈梦。梦见观音从空而降,呼徐曰:“我知汝无儿,特来赐汝。”随摘手中数珠一颗与之,徐双手喜接而醒。次年,妾果生一子,草褥不育,每叹梦兆不灵。老来终于无子,亲友劝其承继,遂立长房次子,恰好名珠,方省梦中赐珠之验。
潘吴兴家富无子,祈梦。梦神曰:“汝当去面上之痣,留项上之痣,即有子也。”觉来,自思面与项并无一痣,神何教我去一留一,累日不解。闻有一友。善解哑谜,因告以神梦。其人思想半晌,答曰:“兄面上可有至亲,名与表号带‘智’、‘志’字者?你可远他;或有姓项者,你当亲近他,庶几有子。”潘顿省曰:“是了,我小妾叫智女,久而不孕,分明神令我去之。”随唤媒遣嫁。恰好媒人姓项,潘因问项媒有女否,项曰:“有二女”,遂以百金聘其长女。娶后果生一子。深谢友之妙解,并携子拜谢神灵。
候岐山中年无子,祈梦。梦一人领候到一大田上,令其周回耕种,甚是劳力。觉来,同宿者问曰:“兄夜间叫乞力,何也?”遂告以梦,皆不解。次年生子,亲友往贺,侯叹曰:“此子大来是个辛苦耕夫。”因告以神梦。一庠友解曰:“不然,你竭力耕田者,用力田下,分明是生男也。”
卷九 南屏醉迹
佛家之妙,妙在不可思议;尤妙在不可思议中,时露一斑,令人惊惊喜喜,愈可思议;及思议而似有如无,又终归于不可思议,此佛法所以有灵,而高僧时一出也,西子湖擅东南之秀,仙贤忠节,种种皆有,而三宝门中,岂无一真修之衲,为湖山展眉目?然或安隐于禅,而不显慧灵之妙;或标榜于诗,而但逞才学之名;至于认空是色,执色皆空,时露前知,偶存异迹,疯疯癫癫,透泄灵机,不令如来作西方之蠢汉者,岂易得哉?
不意西湖上有一僧,叫做道济,小变沙门之戒律,大展佛家之圆通;时时指点世人,而世人不悟,只认他作疯癫,遂叫他作济癫。谁知他的疯癫,皆含佛理。就有知他不是凡人,究属猜疑,终不着济癫的痛痒。然济癫的痛痒,多在于一醉;而醉中之圣迹,多在于南屏。故略举一二,以生西湖之色。原来济癫在灵隐寺远瞎堂座下为弟子,被长老点醒了灵性,一时悟彻本来,恐人看破,故假作癫狂,以混人世之耳目。世人那里得能尽知?自到了净慈寺做书记,便于癫狂中做出许多事业来。
忽一日,大众正在大殿上,香花灯烛,与施主看经,济癫却吃得醉醺醺,手托着一盘肉,突然走来,竟蹋地坐在佛前正中间。见众僧诵经,他却杂在众僧内唱山歌,唱一回,又将肉吃一回。监寺看见,不胜愤怒道:“这是庄严佛地,又有施主在此斋供,众僧在此梵修,你怎敢装疯作痴,在此搅扰!还不快快走开!若再迟延,禀过长老,定加责治。”济癫笑道:“你道我佛庄严,难道我济癫不庄严?只怕我这臭皮囊,比土木还庄严许多。你道施主在此斋供,难道我这肉不是斋供?只怕我这肉,比施主的斋供还馨香许多。你道众僧在此诵经,难道我唱的山歌儿不是诵经?只怕我唱的山歌儿,比众僧诵的经文还利益些。怎么不逐他们,倒来赶我?”监寺见逐他不动,只得央了施主,同来禀知长老。长老因命侍者唤了济癫来,数说道:“今日乃此位施主祈保母病平安的大道场。他一片诚心,你为何不慈悲,使他如愿,反打断众僧的梵修功果?”济癫道:“这些和尚只会吃馒头,讨衬钱,晓得甚么梵修?弟子因怜施主诚心,故来唱一个山歌儿,代他祈保。”长老道:“你唱的是甚么山歌儿?”济癫道:“我唱的是:你若肯向我吐真心,我包管你旧病儿一时都好了。”
济癫念完,因对着施主说道:“我这等替你祈保,只怕令堂尊恙此时已好了。你在此无用,不如回去罢。”正说得完,只见施主家里早赶了家人来报道:“太太的病已好,竟坐起来了。叫快请官人回去哩。”施主听了,又惊又喜。因问道:“太太数日卧床不起,为何一时就坐得起来?”家人道:“太太说,睡梦中只闻得一阵肉香,不觉精神陡长,就似无病一般。”施主听了,因看着济癫道:“这等看来,济老师竟是活佛了。待某拜谢。”说还未完,济癫早一路斤斗,打出方丈,不知去向了。
又一日,要寻沈提点,猜疑他在小脚儿王行首家,遂一径走到王家来。看见他妳子正站在门首,因问道“沈提点在你家么?”妳子道:“沈相公是昨夜住在我家的,方才起来去洗浴,尚未回来。你要见他,可到里面去坐了等他。”济癫因走了人去。只见房里静悄悄,王行首尚睡在楼上,不曾起来。楼门是开的,遂蹑着脚儿走了上去。此时王行首正仰睡在暖帐里,昏沉沉的做梦。济癫看见,因走到床前,忙在踏板上取起一只绣鞋儿来,揭开了锦被,轻轻放在他阴户之上。再看王行首,尚恬恬睡熟。济癫恐有人来看见,遂折转身,走下楼来,恰好正撞着沈提点浴回。大家相见了,沈提点道:“来得好,且上楼去吃早饭。”二人遂同上楼来。此时,王行首已惊醒了,见阴户上放着一只绣鞋,因看着济癫笑说道:“好个圣僧,怎嫌疑也不避,这等无礼!”济癫道:“冲撞虽然冲撞,却有一段姻缘,非是我僧家无礼。”王行首道:“明明取笑我,有甚姻缘?”济癫道:“你才梦中曾见甚么?”王行首道:“我梦中见一班恶少,将我围住不放。”济癫道:“后来如何?”王行首道:“我偶将眼一闭,就都不见了。”济癫道:“却又来!这岂不是一段因缘?”因取纸笔写出一个词儿来道:
蝶恋花枝应已倦,睡来春梦昏昏。衣衫卸下不随身,娇痴生柳祟,唐突任花神。
故把绣鞋遮洞口,莫教觉后生嗔。非干和尚假温存,断除生死路,绝却是非门。
又一日,净慈寺的德辉长老,要修整寿山福海的藏殿,晓得济癫与朝官往来,故命他化三千贯钱,济癫道:“不是弟子夸口,若化三千贯,只消三日便完。但须请我一醉。”长老听了大喜道:“你既有本事三日内化出三千贯钱来、我岂有不请你一醉?”因命监寺去备办美酒素食,罗列方丈中,请济癫受用,长老亲陪。济癫见酒,一碗不罢两碗不休,直吃得大醉,方才提了缘簿去睡。到次早,竟拿了缘簿来见毛太尉道:“敝寺向来原有座寿山福海的藏殿,甚是兴旺,不意年深日久,尽皆倒塌,以致荒凉。今长老要发心修造,委我募化,须得三千贯钱,方能成功。你想我一个疯癫和尚那里去化?惟太尉与我有些缘法,求太尉一力完成。”便取出缘簿,递与太尉。太尉看了道:“我虽是一个朝官,那里便有三千贯闲钱作布施?你既来化,我只好随多寡助你几十贯罢了。”济癫道:“几十贯济不得事,太尉若不肯,却叫我再化何人?”太尉道:“既如此说,可消停一两月,待下官凑集便了。”济癫道:“这个使不得。长老限我三日便要,怎讲一两月?”太尉见济癫逼紧,转笑将起来道:“你这个和尚,真是个疯子。三千贯钱,如何一时便有?”济癫道:“怎的没有?太尉只收了缘簿,包管就有得来。”因将疏簿撇在当厅案上,急忙抽身便走。太尉见了,因叫人赶上,将疏簿交了还他。济癫接了,又丢到厅内地下,说道:“又不要你的,怎这等悭吝?”说罢,竟走出府去了。太尉只得将缘簿收下,因分付门上人:“今后济疯子来,休要放他进府。”
却说济癫回到寺中,首座忙迎着,问道:“化得怎么了?”济癫道:“已曾化了,后日皆完。”首座道:“今日一文也无,后日那能尽有?”济癫道:“我自会化,不要你担忧。”说罢,竟到禅堂里去了。首座说与长老,长老半信半疑,一时不能决断。
到了次日,众僧又来说:“道济自立了三日限期,今日是第二日了,竟不出寺去化,只坐在灶下捉虱子,明日如何得有?多分是说谎,骗酒吃了。”长老道:“道济虽说疯癫,在正务上还不甚糊涂。事虽近乎说谎,但他怎好骗我?且到明日再看。”
不期到了第二日,毛太尉才入朝随驾,早有一个内侍,从宫里出来,寻着毛公道:“娘娘有旨宣你。”毛太尉忙跟到正宫来叩见道:“娘娘宣奴婢,不知有何分付?”太后道:“本宫昨夜三更时分,正朦胧睡去,忽梦见一位金身罗汉对我说道,西湖净慈寺,有一座寿山福海的藏殿,一向庄严,近来崩坍了,要化我三千贯钱去修造。我问他讨疏簿看,他说疏簿在毛君实家里。我又问他是何名号,他又说名号已写在疏簿之后,但看便知。本宫醒来,深以为奇。但不知果有疏簿在汝处么?”毛太尉听了,惊倒在地,暗想道:“原来济公不是凡人!”因启奏道:“两日前,果有个净慈寺的书记僧,叫做道济,拿一个疏簿到奴婢家来,要奴婢替他化三千贯钱,又只限三日就要的。奴婢一时拿不出,故回了他去。不期他急了,又弄神通来化娘娘。”太后又问道:“这道济和尚,平日可有甚么好处?”太尉道:“平日并不见有甚好处,但只是疯疯癫癫的要吃酒。”太后道:“真人不露相,这正是他的妙用,定然是个高僧。他既来化本宫,定有因缘。本宫宝库中现有脂粉银三千贯,可舍与他去修造。但此金身罗汉现在眼前,不可当面错过。你可传旨,备鸾驾,待本宫亲至净慈寺去行香,认一认这金身罗汉。”毛太尉领了太后的懿旨,一面到宝库中支出三千贯脂粉钱来,叫人押着;一面点齐嫔妃彩女,请娘娘上了鸾驾,自己骑了马,跟在后面,径到净慈寺而来。
此时济癫正坐在禅房中不出来,首座看他光景不像,因走来问他道:“你化的施主如何了?”济癫道:“将近来也。”首座不信,冷笑而去。又过了半晌,济癫忙奔出房来,大叫道:“都来接施主銮!”他便去佛殿上撞起钟来,擂起鼓来,长老听见,忙叫众僧去看。众僧看见没动静,只有济癫自在佛殿上乱叫:“接施主”,因回复长老道:“那里有甚施主?只有道济在那里发疯。”
正说不完,早有门公飞跑进来,报道,“外面有黄门使来,说太后娘娘要到寺迎香,銮驾已在半路了,快去迎接!”众僧听见,方才慌了。长老急急披上袈裟,戴上毗卢帽,领着合寺的五百僧人,出到山门外来跪接。不一时,凤辇到了,迎入大殿。太后先拈了香,然后坐下。长老领众僧参见毕,太后就开口说道:“本宫昨夜三更时分,梦见一位金身罗汉,要化钞三千贯修造藏殿,本宫梦中已亲口许了,今日不敢昧此善缘,特自送来。住持僧可查明收了,完此藏库功德。”毛太尉闻旨,忙将三千贯钱抬到面前,交与库司收明。长老忙同众僧一齐叩谢布施。
太后又说道:“本宫此来,虽为功德,实欲认认这位罗汉。”长老忙跪奏道:“贫僧合寺虽有五百众僧人,却尽是凡夫披剃的,实不敢妄想称罗汉,炫惑娘娘。”太后道:“罗汉临凡安肯露相?你可将五百僧人尽聚集来我看,我自认得。”长老恐丛杂堂上一时难看,因命众僧抬着香炉,绕殿念佛,便一个一个都从太后面前走过。此时济癫亦夹在众僧中,跟着走。刚走到太后面前,太后早已看见,亲手指着说道:“我见的罗汉,正是此僧。但梦中紫磨金色,甚是庄严,为何今日作此幻相?”济癫道:“贫僧从来是个疯癫的穷和尚,并非罗汉。娘娘不要错认了。”太后道:“你在尘世中混俗和光,自然不肯承认,这也罢了,只是你化本宫施了三千贯钱,却将何以报我?”济癫道:“贫僧一个穷和尚,只会打斤斗,别无甚么报答娘娘,只愿娘娘也学贫僧打一个斤斗转转罢。”一面说,一面即头向地,脚朝天,一个斤斗翻转来。因不穿裤子的,竟将前面的物事都露了出来。众嫔妃宫女见了,尽掩口而笑。近侍内臣见他无礼,恐太后动怒,要拿人,因赶出佛殿来,欲将他捉住,不料他一路斤斗,早已不知打到那里去了。
长老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