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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印第安酋长-第8章

小说: 印第安酋长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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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步跑过去,这时我听见了灰熊那浸人骨髓的咆哮。转眼间我已赶到惨剧发生的地方,面前躺着已被撕碎的野牛尸体。前后左右那些早已上树的牛仔们向我喊着,他们自觉在树上很安全,因为极少有人见过灰熊爬树。正前方,野牛尸体的另一边,一个牛仔企图往一棵树上爬的时候被灰熊抓住了,他上身伏在树最低的一棵枝干上,双臂紧紧搂着树干不放,而那头直立起来的灰熊正用前爪抓他的大腿和下身。
  那人已经成了死神的俘虏,快完了,我帮不了他了。如果我跑掉,没人会指责我。眼前的一切使我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我抓起一杆扔在地上的枪,可惜已经没有子弹了。我把它调转过来,从野牛身上一跃而过,使出全身的力气,用枪托向灰熊的脑袋狠狠地砸过去,这太可笑了!枪像草一样在我手中散了架。这样一个脑袋,即使用屠宰牲口用的刀也没有用。但我把它引开了。它把头转向我,动作不像猫科或犬科的猛兽那样迅速,而是缓缓地,就像是对我那可笑的一击很惊奇似的,它用小眼睛打量着我,似乎在考虑,是满足于到目前为止的收获呢,还是来抓我。这片刻的犹豫救了我的命,我想出了一个唯一可能把自己从险境中解救出来的办法。于是我抽出一支左轮枪,跳到灰熊近身处,它虽然背对着我,但此刻正回过头来看我,我对准它的眼睛开了三四枪。说时迟,那时快,我又远远地跳到一边观察,同时抽出猎刀。
  如果我当时留在原地,肯定就没命了,那瞎了眼的猛兽立刻就放开那棵树扑向我。我躲开了,于是,熊开始愤怒地咆哮,挥舞着巨掌找我。它的动作像疯了似的,转着圈子,刨着地,前掌尽力向远处够,向四面八方乱跳,想找到我;不过我幸运地打中了它的眼睛,它怎么也抓不着我。也许嗅觉可以把它引向我,但它愤怒得发狂,它无法冷静地运用它的感官,它的嗅觉。
  终于,它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受的伤上。它坐下来,喘着粗气,龇牙咧嘴地举起前掌擦眼睛。我迅速靠近它,挥起手臂,两次将猎刀捅入它的胁间,它立刻挥掌扑我,但我又躲开了。我没有捅到它的心脏,灰熊又开始以加倍的愤怒搜寻我。这大概持续了有十分钟,它失血很多,眼看着虚弱下来,然而它又站起来,去擦眼睛,我看准机会,更迅速地给了它两刀,这次准多了。我又赶快跳到一边,灰熊向前扑倒,喘着粗气,踉踉跄跄地还想再站起来,已经没有力气了,它又倒了下来,低吼着试图站起来,这样来回挣扎了几次,终于躺着不动了。
  “谢天谢地!”拉特勒在树上喊道,“这畜生死了。刚才可太悬了。”
  “我不知道您怎么悬了,”我回答他,“您为自己的安全想得还是挺周到的嘛。现在您可以下来了。”
  “不不,先不忙,您先看看灰熊是不是真死了。”
  “它是死了。”
  “您不能这么肯定。您不知道这头畜生命有多硬。您还是检查一下吧!”
  “替您吗?如果您想知道它是不是还活着,那就亲自来检查吧!您是个有名的牛仔,而我只不过是个‘青角’。”
  说着,我转头去看他的同伴,他还以原来那个姿势吊在树上。他已经停止了嚎叫,不再动弹了。他的脸扭曲了,大睁的双眼直愣愣地向下呆视着我,大腿上的肉已经被撕得露出了骨头,内脏也从他的下半身淌了出来。我控制着心中的恐怖,冲他喊道:
  “放松点儿,先生!我会把您弄下来的。”
  他不回答,也不知他是否听见了我的话,我请他的同伴从树上下来帮我把灰熊摇晃了几次,证明它确实死了,他们才敢下来帮我把那毁得残缺不全的人弄到地上来。这是很困难的,因为他的胳膊把树干楼得那么紧,我们得用力才能掰开。他死了。
  这个可怕的结局似乎不能再震惊他的同伴了,他们漠然地从他身边走开,转向那头熊。他们的头领发话了:
  “现在事情颠倒过来了:当初熊要吃掉我们,现在它要被我们吃掉了。快,你们,把它的皮剥了,好割熊腿和熊掌。”
  拉特勒说着便抽出刀子,跪下来要动手,这时我提出了异议。
  “您要是在它活着的时候在它身上下刀那会更精彩的,现在已经晚了,您就别费力气了!”
  “什么?”他叫道:“难道您不让我割肉吗?”
  “是的,拉特勒先生。”
  “凭什么?”
  “凭不容争辩的权利:是我打死这头熊的。”
  “这不是真的!您是不是想说一个‘青角’用一把刀杀死了一头灰熊!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向它开了枪。”
  “然后赶紧逃到了树上。”
  “是我们的子弹打中的,它最后是死于枪伤,而不是您在它已经半死的时候用刀给它的针刺似的那几下。熊是我们的,我们愿意拿它怎样就怎样,明白吗?”
  他当真要动手,可我警告他:
  “马上离熊远点儿,拉特勒先生,否则我就教教您应该怎样重视我说的话,明白吗?”
  尽管如此,他还是把刀插进了熊皮,于是我两手抓住他的臀部——因为他身体前倾着跪在那儿——把他举起来抛向最近的一棵树,只听一声巨响。他还没落地,我已经拔出第二支还上着膛的左轮枪,如果有人进攻,可以迅速回击。他站起来,眼里冒着火看我,一边去拔刀。
  “您得付出代价!您已经打过我一次了,我不会让您第三次对我行凶的。”
  他想向我跨进一步,我举枪对着他,威胁道:
  “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一颗子弹打到您的脑袋里去。丢下刀!我数三下,如果您还拿着它,我就开枪。好,——二……”
  他仍然握着刀,我本来也真的要开枪了,虽然并不是真要打他的脑袋,而是要打穿他的手——因为现在是让我的话受重视的时候了。正在这紧张的时刻,响起了一个宏亮的声音:
  “先生们,你们疯了吗?有什么理由能让白人互相拧断脖子呢?住手!”
  我们顺着话声望去,从一棵树后走出一个人来。他又矮又瘦,还驼背,穿着和印第安人近似,你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个白人还是个印弟安人。他清晰的轮廓似乎有印第安人的特征,可他晒成橄榄色的皮肤从前却很可能是白色的。他头上没戴帽子,灰色的头发直垂到肩上;他的衣服是一条印第安皮裤,一件同样质地的猎衫和简朴的鹿皮鞋。
  他的武器不过是一杆枪和一把刀。他的目光极其聪慧,尽管身体有残疾,却丝毫不会给人留下可笑的印象。只有粗鲁而不懂事理的人才会对一个人身体上的残疾嗤之以鼻。拉特勒就是这种人,他看清来人后,讥讽地笑起来:
  “嗨!哪儿跑来一个这模样儿的可怜虫啊!这么美丽的西部怎么可以有这样的人?”
  陌生人上下打量着他,冷静从容地回答道:
  “感谢上帝,如果你们有健康的肢体!顺便说一句,衡量一个人不是看他的身体,而是看他的心灵和头脑,这方面我大概不必同您一试高低。”
  他轻蔑地打了个手势,随后转向我。
  “您真有力气,先生!把这么沉的一个人抛到空中,您这一手儿没人比得上,我能目睹真是很高兴。”
  然后他用脚碰了碰灰熊,遗憾地接着说:
  “看来这就是我们想要得到的家伙,我们来晚了,真遗憾!”
  “您本想打死它吧?”我问。
  “是的,我们昨天发现了它的踪迹,就一直到处跟着它。现在我们赶来了,却发现该干的已经有人干了。”
  “您说‘我们’,先生,您不是一个人吧?”
  “不是。还有两位先生。”
  “是谁?”
  “我知道了您是谁之后,马上就会告诉您,您知道,在这个地区,您无论多么谨慎都不为过,你遇到坏人比遇到好人的次数多。”
  他扫了拉特勒及其手下一眼,然后友好地说:
  “顺便说一句,一个人是否值得信赖,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听到了你们谈话的最后一部分,大概知道这儿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测绘人员,先生,”我向他解释道,“一个总工程师,四个测绘员,三个侦察员,还有十二个负责保护我们的牛仔。”
  “哼,说到保护,您似乎是个不需要保护的人。这么说你们是测绘员喽?你们在这儿工作?”
  “是的。”
  “你们测量什么?”
  “一条铁路。”
  “要从这里穿过的铁路?”
  “是的。”
  “你们买下了这个地区?”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的脸也变得庄重了。他问得理直气壮,我只好对他的质问做出正面回答。
  “我是受了委托来参与测绘工作的,我只做这件事,不关心其它的事情。”
  “哼,是啊!可我想,您还是知道您在干什么。您脚下的这片土地属于印第安人,而且是美斯卡莱罗部落的阿帕奇人。我敢肯定,他们既不曾卖这片地,也不曾以任何方式把它转让给别人。”
  “这与您有什么相干?”拉特勒冲他喊道。“别插手别人的事,管您自己的事去吧!“
  “我正在这样做,因为我是美斯卡莱罗的一员。”
  “您?别闹笑话了!谁要是看不出您是个白人,那他一定是瞎了。”
  “可您错了!您不该以我的肤色,而该以我的名字为准,我名叫克雷基·佩特拉。”
  这个名字在我当时还不懂的阿帕奇语中,意思相当于“白人父亲”。拉特勒像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因为他在含讥带讽的惊奇之中后退了一步。
  “啊,克雷基·佩特拉,有名的阿帕奇人的老师!您是个驼子,这真遗憾!您恐怕很难叫那些红皮肤的讨厌鬼不笑话您吧。”
  “哦,这没关系,先生!我已经习惯于被讨厌鬼嘲笑,因为明事理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既然我知道了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在这儿搞什么名堂,我也可以告诉你们我的同伴是谁了,最好是我指给你们看。”
  他向林子里喊了一个我听不懂的印第安词儿,紧接着就出现了两个有趣至极的形体,缓慢庄重地向我们走来,他们是印第安人,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子俩。
  年纪大的一个身材中等偏高,而且十分健壮。他的举止委实尊贵,从他的动作中可以推断出他身体非常灵活。他严肃的脸孔纯粹是印第安人的模样,但不像大多数红种人那样轮廓分明,有棱有角的。他的目光显得安详,几近柔和,流露着他内在的从容、镇静,这神情一定使他地位优越。他没戴帽子,深色头发向上扎成头盔一般的冠状,上面插着一根鹰的羽毛,这象征着酋长的尊严。他的穿着包括鹿皮鞋、带流苏的绑腿和一件皮猎装,一切都做得简朴、耐用。腰带上别着一把刀,旁边还挂着许多小囊,装有一个人在西部用得着的一切小物件,药囊用一根细绳儿系着,挂在脖子上,旁边是和平烟斗(象征和平的烟斗。北美印第安人风俗,相互传吸烟斗,表示讲和),烟袋锅是用陶雕成的。他手持一杆双筒枪,其木制部分密密地钉着银钉,他儿子日后正是以“银枪”这个名字使这支枪闻名遐迩的。
  那个年轻人的装束与他父亲一模一样,只是装饰得多些。他的皮鞋饰有豪猪鬃毛,绑腿和猎装上缝着精巧的红色刺绣。他也把药囊挂在脖子上,外加和平烟斗。他带的武器也和他父亲一样,是一把刀和一支双筒枪。他也不戴帽子,头发向上束成头盔似的冠,其间还编入了一条响尾蛇的蛇皮,但是没有羽毛装饰。他的头发长长地披在背上,有些女士肯定会羡慕他这闪着蓝光的漂亮装饰的。他的面孔比他父亲还显得高贵,颜色是浅棕,带点儿古铜色。根据我的猜测和后来了解到的,他同我年纪相仿。那天我是第一次见到他,可他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感觉到他是个好人,而且天资聪慧异常。我们用审视的目光久久地互相打量,随后我觉得他那双严肃的仿佛闪着丝绒一般细腻光泽的深色眼睛里,瞬息之间亮起一道友好的光环,就像太阳透过云隙,向大地送去的问候。
  “这就是我的朋友和同伴,”克雷基·佩特拉说,先指指父亲,又指指儿子,这是“好太阳”,美斯卡莱罗人的大酋长,并且也被其他阿帕奇部落尊为酋长。这位是他的儿子温内图,他年纪虽轻,可创下的英勇业绩,已经超过了五个老战士一辈子创下的业绩,只要是草原和岩山延伸的地方,他肯定会声名远扬。”
  这听起来像是夸夸其谈,但事实证明这并不过分。拉特勒讥讽地笑起来。
  “这么年轻的一个家伙子下那么大的事?我说‘干下’,因为他干的,无非是偷鸡摸狗、行骗抢劫之类的勾当罢了。谁不知道,红种人都能偷会抢。”
  这是严重的侮辱,三个陌生人,就好像不曾听见似的。他们走到灰熊旁边。克雷基·佩特拉弯下身去仔细查看。
  “熊是被刀刺死的,不是被子弹打死的。”他转头对我说。
  他暗中听到了我和拉特勒的争执,这会儿要向我表明我是对的。
  “真是臭味相投,”拉特勒反驳道,“一个驼背老师,哪儿会懂什么猎熊!等我们把熊皮剥下来,就能清楚地看到哪个是致命伤。我可决不容忍一个‘青角’骗走我该得到的。”
  这时温内图也弯下身子去,碰了碰熊。然后重新直起身来,问我:
  “是谁用刀袭击了这家伙?”
  他说一口纯正的英语。
  “是我。”我回答。
  “你为什么不开枪打它?”
  “因为我没带枪。”
  “地上有枪!”
  “那不是我的。拿枪的人,把子弹胡乱放完之后,扔下枪就爬到树上去了。”
  “我们踩着熊迹来的时候,听到一声恐惧的大叫,那是在哪儿?”
  “就在这儿。”
  “唔!松鼠和臭鼬在有敌人靠近时,才会逃上树,人应该战斗,因为勇敢的人被赋予了力量,能战胜哪怕是最强大的猛兽。你如此勇敢,为什么会被称为‘青角’呢?”
  “因为我是第一次来西部,在这儿时间还很短。”
  “白人真是奇怪。一个敢于用一把刀子和可怕的灰熊较量的年轻人被骂成是‘青角’,而那些吓得爬到树上去,呆在那儿大嚷大叫的人,倒可以自认为是有本事的牛仔。还是红种人更公正,在他们那儿,勇敢者永远不会被看作弱者,弱者也永远不会被当成勇敢者。”
  “我儿子说得对。”他父亲赞同道。“这个勇敢的年轻人不再是个‘青角’了,谁要是能用这种方式打死一头灰熊,那么匆庸置疑,他是个英雄。如果他还去救那些逃到树上去的人,他就该得到感谢,而不是挨骂。我们到外面去看看白人来这儿干什么。”
  我白肤色的同伴们与这些遭他们蔑视的红种印第安人相比,二者的差距是多么巨大啊!红种人公正的意识驱使他们站在我一边,他们只有三个人,如果与我们这儿的牛仔们为敌,就等于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可他们却似乎并不顾及这个。他们骄傲地从我们身边经过,缓缓走出灌木丛。我们在后面跟着。“好太阳”看见了插在地上的标杆,他回头转向我:
  “这儿在搞些什么?白人们要丈量这块地吗?”
  “是的。”
  “干什么用?”
  “给火车修一条路。”
  他的眼睛失去了宁静深思的神情,开始闪烁出盛怒的光芒,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也在那些人当中吗?”
  “是的。”
  “付你报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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