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珠-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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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承闭上眼,久久未曾言语。
“公子?”他的心腹随从很是担忧。
燕承摆摆手,说道:“拿一百两; 送嬷嬷回乡去!记住,今天什么也没发生。”
“是。”
燕凌今年十八岁,依生辰推算; 父亲母亲成婚一年半后有的他,如果老嬷嬷说的不假,在他之前母亲根本不够时间再生一个孩子。
他怀着这个秘密,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回府。
趁着闲坐饮茶的时候,他顺势向母亲讨教新婚相处之道。母亲笑着说:“这人哪,无非真心换真心,你待她好,她自然会待你好。你们婚前相处甚少,若说感情自是不足,可世间的夫妻不都是这样的吗?慢慢就从生疏到熟悉了。”
“您和父亲也是这样的吗?”
“嗯,我们成婚大半年,才慢慢习惯。说起来,我们也是自幼相识,只是那时没想过会成夫妻,真是世事难料啊!”
是了,母亲未出阁时和柳大小姐是闺中密友,自然识得父亲。
“我们刚成婚的时候,你父亲都不敢回来,还得防着别人知道,就偷偷睡在隔间的书房里。书房里只有一床薄被,有一天忽然转凉,你父亲冻得直打喷嚏,生怕你祖母发现,遮掩得好辛苦。”
说这些话说,母亲笑得很甜蜜,燕承的心却直往下沉去。
盖了薄被都会着凉,应当是秋风起的时候。
又过了几日,燕承借着查账的机会,翻了陈年的旧册,果然在那年的九月查到了人情往来。
老嬷嬷没说错,父亲母亲是那年九月成的婚。
以及,二十年前的四月到六月,国公府发工钱的名册陆陆续续换了一大批人,想必遣散了许多旧仆,那位老嬷嬷就在其中。
他一年一年翻查下去,在十八年前的三月找到了满月礼的单子,正符合燕凌的生辰。而前前后后几年,都没有和他相关的事。与他有关最早的记录,是六岁那年的启蒙酒……
燕承跌坐在椅子上,伸手盖住了脸。
柳贤妃说的是真的,他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
但他如果是莫名出现的,这件事怎么瞒得了人呢?
府里经年的老仆不多了,只有父亲母亲身边还有几个,他不能问。于是他把主意打到军中,花了些心思装作凑巧请一位老家将喝酒。
那位老家将半醉之际对他说,当年昭国公府危机四伏,北有镇北都护府,南有漳州赵氏,西边还有劫掠的马贼,绿林之乱也没有完全平息,他们这些家将为了挣军费只能亲身去打通商道,经常一出门就是大半年。他第一次知道国公爷有了后,小世子已经满周岁了。
燕承一边心口酸疼,一边冷静无比地计算。
按柳贤妃所说,他真正的生辰是正月。国公府应该在二十年前的四月,也就是他三个月大的时候知道了他的存在,为了遮掩这件事,开始更换府中旧仆。家将们忙着差事,旧仆又换得差不多了,于是他以小世子的身份出现在国公府。
而后,国公府把他的生辰改到了四月,那些家将即便知道,也会以为母亲是早产。而他确实早产,生来体弱,并不会被揭穿。
前前后后全部查完,燕承不得不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阿承,姨母没有骗你吧?董氏不是你的母亲,你的亲生母亲姓柳,现下埋在皇陵里!”
大名寺的禅院里,柳贤妃眼睛含泪,又悲伤又欣慰:“在京城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的,但是那会儿……我不能说。现在总算告诉你真相,叫你知道自己被夺走了什么!”
“要不是董氏算计,采选的太监不会把姐姐写进名册,姐姐会顺顺当当嫁进昭国公府,一家人幸福美满。而现在,姐姐被迫入宫,到死不能见你一面,年纪轻轻郁郁而终。你们母子离散,你甚至从来没见过母亲,不知道她的存在。而你的仇人端坐高堂,看着你对她恭恭敬敬,叩头认母……”
“住口!”燕承猛地转过头来,盯着柳贤妃,说道,“就算我的生身之母另有其人,也不代表你说的是真的。你不是我,不知道母亲对我有多关爱。我幼时体弱,要不是母亲不辞辛苦地照料,就不会有今日的我。我生病的时候,哭闹的时候,顽皮的时候……陪在身边的都是母亲,相比起你的话,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承!”柳贤妃簌簌落下眼泪,又伤心又悲愤,整个人摇摇欲坠。
“姑姑!”柳熙儿急忙扶住她。
柳贤妃缓了口气,露出个惨淡的笑容:“好,你可以不相信姨母,但是阿承,你要多留一个心,千万千万不要让人算计了。董氏最会收买人心,在人前永远都是温柔可亲的样子,要不然姐姐也不会被她蒙骗。你父亲长情,即便娶了她,心里也惦记着你的母亲。她为了得到你父亲的心,装作对你掏心掏肺的样子。你等着看好了,她会暗中给她的亲儿子铺路,等时机到了,就把你拉下来!”
第359章 讨逆
燕承深吸一口气,逼自己闭上眼睛。
父亲信重他,母亲关爱他,弟弟待他一如往日亲近,现下又有了温柔贤惠的妻子,他的日子是这么美满。再过几日,燕氏就要投入到一桩大业中去; 正该一家人拧成一股绳的时候,他不能心生嫌隙,坏了家族的前程。
就算他不是母亲亲生的又怎样?他还是燕氏的长子,肩上扛着责任。
那些不重要的事……等大局定了再说吧。
总归,只要父亲认可他,就不会动摇他的地位。
或许是好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暂时说服了自己的燕承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才醒来。
听得屋里有动静,谢氏笑着进来:“夫君睡得可好?”
燕承飞快起身,不悦反问:“你怎么不叫我?”
这都辰时了吧?怕是早会都结束了。现在事务这么多; 他怎么可以偷懒?
谢氏怯怯道:“我喊过,可夫君睡得太熟了,我便打发人去正院传话,说今日不过去用饭了,好叫你多睡半个时辰。父亲听见了,叮嘱我让你睡够了再起来……”
原来是父亲的交待,燕承的情绪缓下来,对谢氏露出歉意:“我怕耽误了正事,一时情急。”
想了想,又对她说:“你瞧我,脾气来了就急,甩脸色是我不对,你要恼了也是该的。”
这是向她赔不是,谢氏心里高兴; 笑着说:“可我脾气好呀; 恼不起来怎么办?”
燕承不由也笑了,一边展开手臂由她打理衣着,一边说:“你现在就算骂人我也不回嘴,真的不要吗?”
“我可没那么多气可生,且留着吧,等下回真恼了再用。”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缓和下来。
早膳已经送来了,谢氏陪着他一块用。
“这是大夫开的固元汤。”她盛来一碗鸡汤,说道,“母亲叮嘱我好几遍,昨晚就煨着了。”
燕承心情复杂。一碗补汤而已,他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可只要想到母亲不是他的生身母亲,就觉得这一切并非理所当然。这样日日盯着,一盯十几年,要费多少心神?
母亲不可能害他的,对吧?
两人用完饭,谢氏送他出门。燕承回过头,看到妻子站在门口微微一笑,温婉明丽,脉脉含情。
他不由也笑了。虽然她不是最让他心动的那个,但相处着便会发现,也是十分可爱的女子。
“大哥,瞧你春风满面的,果然成亲了就是不一样啊!”身后忽然冒出个声音,紧接着一只手伸过来,勾着他的肩膀。
“一边去!”燕承甩开他,“重死了。”
燕凌哈哈笑着,不怎么有诚意地道歉:“怪我怪我,大哥现在是有主的人了,怎么能随便碰呢?”
燕承只想给他一个白眼,呵斥:“说的什么鬼话?自己也定了亲,还不学着稳重点!还想不想成亲了?”
一说到这个话题,便捏住了燕凌的命门,他立刻收敛起来,乖巧无比地合掌低头:“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燕承忍不住笑,敲了敲他的头:“行了。瞧你没出息的样,就惦记着这点事!”
“成家立业是大事!”燕凌振振有词,“怎么叫没出息呢!”
兄弟俩到了外书房,早会果然已经结束。
昭国公看到他们过来,便问:“阿承,你身子可好些?”
燕承回道:“父亲不必担心,我好着呢!不过近来事多,总想偷个闲,并不是累到了。”
昭国公看他面色红润,确实不像有病的样子,笑着点点头:“最近确实太忙了,你刚成亲,又是多事之秋,一直没得空闲。”
“对对对,要不是阿吉叽叽歪歪,我也想多睡一个时辰。”燕凌见机插嘴。
昭国公立刻吹胡子瞪眼:“你又没有成亲,大小伙子偷什么懒?今儿晨练迟了半个时辰,还好意思说!”
“我这不是才回来嘛!赶了好几天的路呢!父亲你可真偏心,对大哥柔声细语的,对我就喊打喊杀!”燕凌叫屈。
“你还有脸跟你大哥比?他除了成亲那日,一天都没歇,你小子呢,扔下融关就跑,连传个信都等不及。”
“这怎么能怪我?看好的亲事没了,我就要打光棍啦!”
“一口一个亲事,真不害臊!”
“男大当婚,天经地义。”
昭国公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厚脸皮,怎么就不跟你大哥匀一匀?”
燕承也被逗笑了,给他说好话:“小二这回出门,也干了正事。没他带回来的消息,咱们心里多少没底,父亲您说是不是?”
“行了,知道你护着弟弟。”昭国公摇了摇头,收起笑容说正事,“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就做事。阿承,你继续打理军务,阿凌随我去整军。”
兄弟俩肃容回应:“是。”
起兵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粮草,人事,人心……桩桩件件都要料理。昭国公自会亲自领兵,到时候燕凌跟在麾下听命,大后方由燕承统筹。如果他料理不好,兵马在外就要受掣肘——如此重大的责任,关系到燕氏的生死存亡,父亲毫不犹豫地交给他,小二也没有任何疑议。母亲更是从不插手军务,只与谢氏细心照料他。
燕承深深吸了口气,很快收起神思,投入到今日的事务中去。
没有那个突来的身世,他的人生是如此美满,为何要去怀疑,把自己弄得痛苦不堪?
中午歇晌的时候,燕承的心腹随从进来,避了人小声禀道:“世子,大名寺那边传话来,说想见您。”
燕承淡淡道:“本世子事务繁多,没空去见她。你叫人盯好了,别让人出来,也别亏待了。”
“是。”
……
年末,燕氏潼阳起兵,发讨逆檄,天下为之震动。
东江王府、河兴王府、漳州赵氏、各州刺史或起兵,或拒诏,共讨伪帝高桓。
与此同时,南源全府缟素,为先帝服丧。
长宁公主遥跪帝陵,泣不成声。
“父皇,皇兄,你们等着,皇叔的好日子到头了。这笔血债,定叫他以血来偿!”
第360章 过年了
战火纷飞中,除夕到来了。
因为先帝服丧,刺史府只简简单单吃了一顿家宴,没有炮竹,没有乐舞。
宴后,徐吟姐妹三个和长宁公主一起守岁。
徐思和徐佳对坐下棋,徐吟在旁边看; 一会儿说这个不对,一会儿说那个下错了,烦得两个姐姐受不了,一起把她赶走了。
“去去去,观棋不语懂吗?”
“就是啊,你把我思路都吵断了。”
“我就出个招,又没有强制你们听。”
“反正你闭嘴; 一边去!”
徐吟讪讪地走开,看到长宁公主坐在窗边直笑。
她坐到公主对面; 摸了把花生来剥。
“公主笑什么?”
“原来你在家里也挺讨人嫌的。”长宁公主说,“我还以为你那么稳重,大家一定都很听你的话。”
徐吟笑了:“什么稳重,都是后来学的。”
她当了十几年的小霸王,每天到处惹是生非。后来的稳重,是前世十年血泪换来的。
不过徐吟没有多说,看长宁公主暗自伤怀的样子,心里定然很难过。
如果没出意外,她这会儿也在家人面前讨人嫌吧?可现在,父兄尽数丧命,自己孤孤单单寄人篱下。
长宁公主接过她递来的花生,默默吃了两颗,忽然问:“阿吟,你是徐刺史那回出事后; 才学着做这些事的吗?”
徐吟点点头,顺水再给她倒了杯茶水。
长宁公主像是下了决心; 猛地灌了口茶,说:“那,你也教教我,好不好?”
徐吟一点也不意外,问她:“公主想学什么呢?”
“做什么都行,只要能出一份力,不是白吃饭就行。”
徐吟道:“公主,您知道您的身份对天下来说意味着什么,对吗?”
长宁公主点点头。伪帝弑君未久,她是证人,也是旗帜。
“如果您公布身份,自会有人奉您为主。”徐吟抬起头,“这样一来,虽然您会成为一个傀儡,但不管将来谁上位,您一个封号是跑不掉的。”
“我知道,跟你回来的时候我就想过,如果你们家要我当这面旗,那我就当,只要能报仇。”
徐吟笑着摇头:“有这面旗很好,师出有名,但同时也会受到很多掣肘。您觉得我们不公布您的身份是保护,其实也是我们不想有这个麻烦。所以您看,放弃了这个身份就是您最大的让步,别说供养您一辈子,再多的付出也是值得的,算不上白吃饭。”
长宁公主不由笑了:“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你们家要是不想沾这个麻烦,当初别救我就好了,这个救命之恩总是跑不掉的。”
她停顿了一下,诚挚说道:“阿吟,我不是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所以心亏,而是真心想做一些事。我生来身份尊贵,从来没有想过,所享有的富贵是不是应该的,这回的经历让我想了很多。”
她抬头看着窗外无边的夜色:“人生天地之间,如果只会吃喝玩乐,于人于世有何用?你看这世间多少苦难,我一路从京城逃过来,看到许多人衣食无着,惶惶终日。我父兄惨死是很惨,但比我惨的人比比皆是,他们甚至从没吃饱穿暖过。过去十几年,我受天下奉养,却无任何作用,这些百姓本是我高氏皇族的责任,是我们做得不够好,才让他们经历这些。我想为他们做点事,就当替高氏弥补对天下的亏欠。”
徐吟刮目相看。
苦难果然让人成长,曾经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有一天竟然有这样的觉悟。
她忽然站起来,喊道:“小满,拿斗篷来!”
这动静惊到了徐思徐佳,两人诧异地看着她:“干什么?你要出门?”
徐吟点点头,一边披斗篷,一边问长宁公主:“我去慈幼局看看,公主一起吗?”
长宁公主高兴地点头,喊道:“锦衣,我的斗篷也拿来。”
两人换上外出的装束,去向徐焕说明:“父亲,我和公主出去走走,看看流民营、孤独园、慈幼局……这些地方怎么样。”
徐焕和徐安兄弟俩坐着烤火,闻言点点头:“多带点人。”
“是。”
想了想他又说:“以后别叫公主了,省得让人听见。”
徐吟莞尔,说道:“那就叫高小姐吧?或者阿纯,好不好?”
长宁公主抿嘴一笑,向徐焕屈话了屈膝:“徐伯父。”
徐焕含笑点头:“天冷路滑,你们小心些。”
两个姑娘从屋里出来,外面天气寒凉,空气却清爽。
之前,长宁公主因为身份尴尬,很少出曲水阁。徐焕这句话,却是给她定了性。以后她就是高小姐,可以自由出入,不必拘束了。
“大哥,公主身份非比寻常,咱们就这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