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一顾-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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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希望,一切都是新生。
众人欢腾。
只有神女,失去了她的陆湛。
神女无心,在救世大阵成功的瞬间,她成了心,就在她左胸腔内跳动。
这么疼,原来有心,这么疼的。
神女无泪,在顾茴于世间欢腾俯首中转身的瞬间,所有巫山人都看到:神女落了泪。
一滴泪从神女眼角滑落。
她身后甘霖普降。
神女于无数呼唤中,步入了巫山。
时间有时候很慢,有时候又快得吓人,好像走一条永远看不到光的路,漫长得让人分不清昨日今天,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千年就过去了。
这方世界都因神女鸿蒙救世,重新走在生的路上,一切都在新生,一切都将璀璨。
四海八荒遍布神女庙,九天本是四分,如今唯南独尊。巫山,是所有人眼中的圣地,尊贵远胜九天。而神女,千年来只在两个地方出现,一处是巫山高台,一处是三生石前。
九天上月老着急得很,这千年来神女都在执拗做一件事,要把鸿蒙的名字刻在三生石她的名字旁。可是,“死人的名字怎么上得了三生石?”月老只敢小声抱怨,要是能,他早帮神女刻上了,九天都羡慕他能得见神女,有巴结神女的机会,他又不是傻子,难道是他不想吗?他是做不到呀!
这日神女又在用她寻到的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法子,月老缩在石柱后面,见证了神女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失败…他抹了把冷汗。
可是这一天,神女看着留不下一点痕迹的三生石,怔愣了很久。神女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可就是看得月老都觉得心酸。
他听到神女如同往日一样,也不知对自己还是对别的说,“不怕,总会有法子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种不成,她就能找到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种。当年父神为她,不就是这样做的。陆湛……为了寻到她,也是这样做的。她只要照着他们的样子做下去,总会有法子。
可月老悲悯地摇头。
不成的。一切开始就是错的,所以怎么都不会成的。
谁知神女刚转身,月老就瞪大了眼睛,他不相信地揉了揉老眼,再揉,平日月老那明明还算温厚和蔼的声音一下子好似破锣一样:“神女大人,现了,成了!”
三生石上,慢慢现了陆湛的名字。
神女猝然转身半跪石前,她抬手,颤抖落下,顺着他的名字,一笔一划摸下去,没有错。
神女看向月老,想知道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可惜月老这个老头子只是一遍遍念叨:“不可能啊…逝者名字上不了三生石的…”
神女简直想打这个老头子,就不能说点她不知道的!
“会不会,会不会是他,还在?”神女小心翼翼问。
月老正想说不可能,鸿蒙之子本该毁灭未世,静待与新的世道重生,那都是需要万万年的事情,可他偏偏逆天救世,怎么可能不亡…但看到神女望过来的眼睛,那么小心翼翼,那么紧张。
月老那句“不可能”一下子憋回去,结巴了,“……这个……那个…老朽所知有限……老朽……”
神女告辞,直接起身,又看了三生石一眼,去询问西天的佛。
佛告诉神女,既然三生石现名,鸿蒙之子必然在某个轮回中。佛的笑容宽广安然,又明亮,他慈悲地看着这世间最后一位神,〃是神的愿力,用千年摄住了鸿蒙微弱的生息,让不可能变为可能。〃
只是,佛的目光温柔而悲悯,〃能重新给与他神格的只有鸿蒙之气。〃
顾茴因为喜悦而发红的脸一下子白了。
世间已无鸿蒙之气,从世生,有了神和人的第一缕呼吸,这个世间就再也没有纯洁无垢的鸿蒙之气。
“去吧,寻到他的轮回,了却与他的尘缘。”
了却尘缘。
可她不想跟他说“了”…
顾茴哀求地看向无边无量佛,可佛不再言。
他还活着,这该是很好很好的事情,可他只有一世轮回中的短短寿命。几十年的时光,在神的眼中,短促如一息。
“不怕,总有法子的,一定还有法子。”
佛听到神女的呢喃,悲悯地道了佛号,但有任何法子,他也想救鸿蒙之子,那是曾把佛法传遍中原大地的人。可是,不成的,没有鸿蒙之气,就没有鸿蒙之子。
天上一日,就是地上一年。
顾茴需赶紧寻到陆湛所在的轮回,神的一个耽误,陆湛为人的一生就结束了。
可是三千世界,无数轮回,他会在哪里?
她可以一个个找下去,他却等不及。
这日巫山都是安静的,神女起卦问天。
突然巫山结界一动,有人来。木老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这种时候,什么人敢入巫山,扰了神女卜卦,看他不拿棍子打折来人腿。
他一转头,却整个愣住了,如同石塑木偶一样。
“怎么?才一万多年,就不认识我了?”来人撇嘴,“那你可比咱们巫山郎君差太远了!”
“你?”
“就是我!你那老脸怎么回事,看到我还不高兴?”
“你去哪了?”木老呆呆问,一万年他都在问,死老太婆,你到底去哪了。
“去助鸿蒙之子。”说着来人压低了声音,“当年虽说人皇才是神女的命中人,可父母之爱子,哪里能完全放心,战神大人可不得再重新寻摸一个,预备着,这不巧了,就用上了!〃父母之爱子,为之计长远。战神何止计长远,简直想算尽天机。
木老:……〃你说一声留个信能死啊你!〃木老气势大,可老眼已经快憋不住泪了,鼻子也酸得厉害,眼看连鼻涕都憋不住要随着泪一起流下来…
“如果不成,我就回不来了,说什么,怎么说。”她要领的本就是无涯轮转的时间中的任务,成的可能本就微渺,她不过一株菩提,他不过一棵老树,他从来也没说过别的,她也只当他对她不过是相伴情义。
“可我…我…”
菩提老太笑了,一入巫山,看到他手中木笛,她就明白了,“我懂,一把年纪,不用说了。”瞧瞧把老头子为难的,老脸都红成一片。
“鸿蒙之子咱们巫山的郎君到底?”木老巴巴望着菩提老太,紧张等着。他可算看出来了,神女跟战神一模一样,情深,没有陆湛那孩子,让他们的神女怎么走过这漫漫神生。
善提笑了,褶子欢快地挤在一起:“自然是活着,战神的心愿成了,我才能回来。”
“可,几十年的活头?”木老悲声,对他们来说,几十年,能算活吗?
“谁说几十年!人家可是鸿蒙之子,等你我都死透了,骨头都化成了木头渣子,木头渣子都化成了土,人家还好好活着呢!”菩提老太翻了个白眼,这老头子也太小看鸿蒙之子了,那可是真正的创世神。
“你说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问。
除了木老苍老的声音,还有神女空灵的声音。
菩提欲行大礼,却被神女托住,“菩提姥姥,你说什么?”
“少主啊,我看到了,你们会有四海八荒最盛大的婚礼,会结这世间唯——对同生契,会相携永生。〃菩提化树,能于无涯时间中轮转。她看到了,她的少主和他们巫山的郎君,将成为巫山史上最长久最强大的一对道侣,与天地同生同灭。
善提老人抬手轻轻为神女拭去眼泪,她听到神女哽咽的声音:〃姥姥,不要骗我。〃不要骗她,她会受不住的。
所有人都知道巫山神女强大无匹,是世间唯一的神。
可顾茴清清楚楚知道,这一刻,一个善意的谎言就能彻底毁灭她。
菩提老人笑了,她的小主子啊,成长了这么多,怎么还同小时候一样,娇得呀,让人心疼:“姥姥不骗你,姥姥是明心见性的菩提,姥姥说的,都是真。”
〃可,佛祖说……没有鸿蒙之气了……佛祖说不成了……〃神女好像一个小孩子,抽抽噎噎哭着问。
“鸿蒙之气,有呀。”同样是哭,看看他们家木老头子,眼泪鼻涕一块流,哭得辣眼睛……再看看他们巫山宝贝神女呦,梨花带雨,看得她一个老婆子都心疼极了。
此时围拢来的所有巫山妖灵都忍不住代神女问出:“在哪儿?”
善提笑了:〃在神女的命珠中。你们以为当年战神大人陨落后,衰弱的神女怎么会再次醒来,清醒时间还越来越长。咱们这位郎君,心实得很。”是他一次次来到神女墓,把他的鸿蒙之气注入神女体内命珠中,才养住了神女的神魂。
“神女命珠中存着好些鸿蒙之气。”鸿蒙之气注入轮回中的陆湛体内,鸿蒙之子将会重生归来。
巫山一片欢腾。
他们或爬到穷桑树顶,或拥在高台之上,看着神女再次入轮回。
“等着吧,人间六十年,天上六十日,神女同郎君就会归来。”
“大婚要张罗起来!”木老洪亮的声音响彻巫山。
“所有人都有安排,时间可紧着呢!”
整个九天和巫山都忙碌起来,为神女和鸿蒙大婚准备。
“奶奶,神女卜出的是哪一世轮回呀?”狐狸妹妹一边绣着大红锦缎,一边问旁边选花色的狐狸奶奶。
“是大楚呀。”狐狸奶奶瘪着嘴巴笑,她这一辈子值了,见过负心的书生,也见过最执着的真情。
原来是大楚,神女第一次入轮回的大楚。那次神女遇到了负心的公子,也遇到了她真正的命中人。
摄政王在那里,这一次,他的公主将带他———
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1)“神力弥漫广原,
遍布深谷高山。黑暗色深且密,
我今祈祷晨曦。”——引用自金克木先生翻译的《夜颂》2)关于茶花和莲花的不同凋零方式,是叶嘉莹先生的观察发现。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大楚的故事放在番外里讲吧。番外恢复日更三千,先写大楚摄政王和公主的故事。
第78章 番外:公主vs摄政王(1)
神女再次入轮回,她趟过属于大楚的滔滔时光,寻找她可以重新进入其中的节点。时光之流是一条拦不住斩不断的河,而这次顾茴逆流而上,行走其中。两边是属于大楚的种种画面,从贩夫走卒到王侯将相。耳边各种声音呼呼而过,有市井卖儿卖女,有老者呵斥,有义士问天,有忠臣泣血,“大楚亡矣〃。
有老臣在庙堂嘶喊:“力挽狂澜者,唯摄取王!如今摄政王无,大楚唯有任人鱼肉!完了,都完了……〃
朝内宦官集团跟文官还在争权的时候,外地藩王就已等不及清君侧了。内里打得不可开交,异族直接破关,铁蹄踏破楚国都城城门,整整半个月的屠杀和掠夺。
两边火光冲天,哀嚎遍布。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
顾茴只看了一眼,看到女子被当街裂开的衣衫,马蹄落下无力回天的年幼孩子。
这时候都在呼喊他们的摄政王,曾经他在,震慑这些蛮荒之地的豺狼。顾茴面无表情继续逆流而上,她竟然不知道,原来大楚竟然怀念过摄政王。摄政王还在的时候,明骂摄政王的是要青史留名的文士,暗骂摄政王的更不知多少,哪个酒楼茶馆里没有对朝政指手画脚怒斥摄政王残暴的书生呢。那时候,敢骂摄政王叫有骨气。
提政王入了横亘在仙凡之间的大荒山,离开了大楚。如果他没有离开,顾茴想,在那样的大楚,他早已四面树敌,大约也并不能活下来,只在于到底怎么死,死于谁之手。陆涛甚这个摄政王,明明是那个死死拉住大楚的独夫,让它不要往更黑的地方滑去,却被整个大楚认为,他是造成大楚一切黑暗的罪魁祸首,只有杀陆湛,才能重新还大楚清明,才能复周礼,重昌盛。
顾茴继续往前,走过这段大楚的灭亡史,走入了大楚最后的繁华。
突然,顾茴于一片此起彼伏的声音中听到了他的声音,顾茴住了步子,在飞溅的时光中偏头看去。
灯烛昏暗,他立于宽大的书案前,身上铠甲未除,甲衣上还有杀伐染上的血,对前面的黑衣卫道:“不要伤他。”四个字,说得却艰难,透着说不出的怒火,杂着掩不住的疲惫。这时候的陆湛,约莫已经好几日未曾合过眼。
陆湛整张脸都在阴影中,顾茴看不清他的表情。烛光昏暗得很,此时的他,大约也不想让任何人看清他的脸。
黑衣卫显然十分为难,“公主和沈贼准备充足,骑得是最好的马,沈贼剑术精湛,又颇狡诈,不伤他弟兄们实在束手束脚…〃
室内安静,只有烛火轻轻晃动。
好一会儿,陆湛咬牙,依然是那四个字:〃不要伤他。〃黑衣卫领命退下,这个黑衣卫顾茴认识,是常跟在摄政王身边办事的元辰,门一开一闭。顾茴看到书房屋顶翻下来另一个黑衣卫,是元暮。元辰抱怨了句:“不伤公主咱们都明白,怎么沈贼也动不得,这怎么拿得住人……”元暮闻言只瞥了他一眼,“主子令已明,你带人照办就是。”
〃可到底为什么?〃元辰显然是想不通,寡言的元暮难得多了句嘴:〃他们往大荒山逃,我们可以追不回公主,但公主不能没人护着。〃
黑衣卫头子元暮和元辰很快消失了,整个院落静无一人,只有初秋的月,孤零零悬于静谧夜空。顾茴看向书案后的陆湛,他始终微微垂首,没有动。
这是她和沈遇出逃后,她选的日子,陆湛离开都城镇压作乱的藩王。她算准了时机,在他最不可能返京的时候,开始这一场出逃。他们几次与黑衣卫遭遇,但每次都从黑衣卫的包围中脱身。自然有沈遇那一手好剑法,却原来根本原因在这里。不仅她,连沈遇,黑衣卫都不敢真伤了他。
大荒山一路,荒僻少人行,是山贼盗匪之流聚集之处。他早恨沈遇切齿,甚至在她十六岁那年旱春组织了一场针对沈遇的暗杀,可是在这场追捕中,他却让人不要伤沈遇。
顾茴隔着时光凝视烛火阴影下始终一动不动的陆湛,心里又酸又涩:他怕我吃苦,怕我落单。
正是在这次追逃中,那个声称乃她亲父的人,让黑衣卫的箭偏了一寸,入了沈遇左肩,令她以命珠相救,绝了自己的后路。
爱一个人,才会总认为她柔弱不堪。而帝君不在乎她,自然认为她无坚不摧。
顾茴看到陆湛大约疲倦已极,身形男了异,扶住桌案才再次站稳。他始终攥紧的右手松开,露出了内中之物,是她此生唯——次拈了针、动了线绣的荷包。可是,这个荷包,甚至不是绣给他的。
时光之流激荡,溅起的水花打在顾茴脸上,又苦又咸。
顾茴转身趟过河想直入这个有陆湛的院落,她想对她说,不是逃,是回来,她为他而来。可却被结界死死挡在外面,她搅动了结界,破开了一个不大的口子,可不过瞬间,结界重新封死。顾看到书房中陆湛突然起身,推开了窗,向黑夜张望,他喊:“天天?”
然后顾萆看到一身甲衣的陆湛自嘲一笑,低声道:“疯了……她只想逃……却以为……她来了……”
顾茴怎么都破不开结界,这不是她可以进入的节点。她最后看了陆湛一眼,立即回神继续往前,她要赶紧找到轮回入口。
她趟过那个十六岁的春天,那个春天她与摄政王彻底决裂。从此,陆湛似乎再也懒得任何伪装,他只做他认为对的事儿,挑衅他的,杀;质疑他的,杀;阻拦他的,更是直接杀。那一年,大楚的地牢关满了高官文人,大楚刑场上的血就从来没干过。他杀了陆家长房嫡子,残杀手足,所有人视他罔顾人伦,没有人性。他甚至当着皇帝的面杀了皇帝唯一的儿子,诛杀皇子,大逆不道,天当诛。
从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