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春色(完整)_by_陈小菜-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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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穿的正是那日来到七星湖时穿着的薄绸轻衫。这件衣衫色泽鲜亮、质料轻薄而名贵,剪裁更是蜀中第一绣娘唐彩姑的手笔,配上小牛皮的褐色软靴,束发的白玉冠,腰间黄金吞口、黑鲨皮鞘,刀柄上镶着三粒翡翠的天狼刀,不愧为最常入江湖侠女春闺梦里的贵公子,而他眉宇间的沉稳明朗,又把这种衣饰的华贵给遮藏得不动声色不露端倪,淡化了种种外在之物,只显了本人的气质不凡。
这样的名门公子年已二十有余却迟迟未曾娶亲,端的是奇事一桩,唐一野俊脸微红,半晌道:“我不喜欢木香药。”
苏小缺来了兴致,抬起屁股拉近椅子,嘻嘻笑道:“当真不喜欢?在白鹿山时,你对她不是很好么?吃饭练武什么的,都让着她。”
唐一野脸色更红,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她是女子,男人自然该让着女人一些……我对厉四海、秦阿姨也这样。”
苏小缺恨不得一屁股坐到唐一野腿上去盯着他瞧:“胡说!你不喜欢她你脸红什么?再说了,木香药你不娶,司马少冲就娶了,司马少冲可是谢天璧瞧中的人物,想来跟赤尊峰也有一腿,你不肯娶木香药,岂不是为害江湖正道了?”
唐一野被他强词夺理一篇话说得怔怔不语,心里却欢喜得要命。自小天之骄子却没有个亲兄弟,唐家子弟俊杰多,都明里暗里较着劲,父亲教导自然甚严,只有在白鹿山和苏小缺一起,才是无拘无束的从小玩到大,几乎是无话不谈无事不做,本是见了他就开心的,谁料分别数年斗转星移,他境况心性都已变了,但此刻放开这么一聊天,却仿佛只是寻常人家的哥哥和兄弟坐在一起背着父母偷偷讨论东家女腰粗西家女嘴大,说不出的亲热有趣。
苏小缺见他习惯性的发呆,不觉自然而然的伸手捅他的笑腰穴,唐一野一边避开,一边求饶:“且容我再想想……”
苏小缺笑得厉害:“想什么?想着去拯救正道苍生?”
唐一野定了定神,道:“不是……木香药不会嫁给司马少冲。”
作者有话要说:挠头,今天没话说……默默码字,争取日更,五一前平坑
《一刀春色》陈小菜 ˇ第六十七章ˇ
唐一野定了定神,道:“不是……木香药不会嫁给司马少冲。”
苏小缺蹙着眉:“就算你比司马少冲生得漂亮,也不该这么不要脸吧?”
唐一野连声道:“不是不是……木香药已经出家啦,以后就是香药师太了,孤云师太已立她为下任掌门。”
苏小缺一怔:“那司马少冲不曾死乞白赖的上门求亲?”
唐一野道:“司马少冲原本与木香药有过数面之缘,据传木香药也曾想过下嫁,司马少冲为人却是磊落,只道木姑娘心不属我,未免终身遗憾,不妨三思,木香药大彻大悟,便落发出家了。”
苏小缺想起那日竹舍中,谢天璧曾说起木香药之事,自己当即托他遍传江湖司马少冲本是赤尊峰的人,以防木香药入得彀中祸及唐门,谢天璧狂笑应承之下,虽不依言而行,却也变着法子偿了自己的心愿,完成当日之托,念及他当日银面覆脸,伤情狂态,一时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唐一野却悠悠叹了口气。
苏小缺听他这口气叹得颇有怀春之意,只得暂且把思绪丢开,问道:“怎么?”
唐一野红着脸低着头:“我不喜欢江湖女子。”
苏小缺吓了一跳,将心比心,迟疑道:“难道你喜欢江湖男子?”
唐一野愤愤然瞪了苏小缺一眼:“不是!”
苏小缺替唐清宇松了口气,心道若是俩儿子齐齐断袖个个龙阳,这厮绝后的嘴脸只怕够难看。
唐一野继续欲求不满的叹气。
苏小缺忍不住对着他脑袋上的玉冠翻了个白眼,小心翼翼的继续询问:“那你喜欢的是欢场女子?”
唐一野倏然抬起头,其势之猛,苏小缺都担心他颈骨折断,只见他受了折辱似的连牙齿都要红了:“当然不是!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
苏小缺勉强克制住拉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撞向墙的欲望,安慰道:“你一把年纪了,人又俊又不穷,就是去妓 院 piao上一piao,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大家都落个欢喜,也没什么不好。”
唐一野很委屈的看着他,终于说了囫囵话:“我心里想要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
“最好话不多,笑起来很温柔……”
苏小缺看着他做梦般的神情,灵光一闪,想起了那年雪地小院张小荷低头的一笑。
“不用会什么峨眉剑,能用好菜刀就行。”
张小荷做的菜,色香味俱全,一味糖醋鱼,香得能让和尚思凡尼姑夜奔。
“不要太泼辣,不可以像厉四海似的动不动抽人耳光。”
张小荷就算被抽了耳光,估计也只会哭不会还手。
“我小时候娘给我做的衣衫绣工很是精致……她最好会绣花。”
张小荷绣的鸭子都比别人绣的鸳鸯漂亮几分。
唐一野越说头垂得越低,活像嫖 娼被苏小缺抓了个光 屁股在床也似的害臊。苏小缺越听眼睛越亮,活像逛了窑 子没花钱还被鸨儿塞了一把银子也似的开心。
待唐一野说完,苏小缺主意也定了,正色道:“大哥,我还有一件事儿要托付给你。”
一声大哥把唐一野的魂儿也给叫回来了,一改委委屈屈的小媳妇儿样,抬头挺胸器宇轩昂:“你说!”
苏小缺道:“那年我手脚俱废,一户人家救下了我,到现在我都没能去看看他们,现如今七星湖诸事不稳,你替我走一趟好不好?就在江南豆子镇东头第一家,姓张的就是。”
说到此处,悲凉的叹了口气:“若不是他们相救,只怕那年冬天我也熬不过去,早倒毙路边了,也再见不到你啦。”
唐一野听了,心里一酸,哪里还有半分推脱之意,点头道:“我离了七星湖,便去寻他们。”
苏小缺犹嫌不足,心道唐一野张小荷这俩都属三棍子压不住一个响屁来的闷 骚,只见一面,想必连脸长手短都看不真切,低着头眼珠转了转,低声道:“大哥,他们一家过得甚是穷苦,那年又给我治伤花费了不少,只怕如今已是捉襟见肘……唉……”
唐一野善解人意一诺千金:“我将他们接到蜀中好生照顾就是,救你的恩人,便是我们唐家的恩人,救命之恩,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苏小缺嘿嘿一笑,心知唐一野水滴石穿的磨人功夫天下第一,张小荷再矜持再闷羞只怕也只得接受唐家三少以身相许日夜报答了。
唐一野看到这个笑容,不禁似冷非冷的打了个寒战,苏小缺关切道:“你冷?是不是伤势还不曾好利索?再住两天也好。”
唐一野摇头,他这辈子最爱说的就是实话:“不是冷,你笑得像狐狸,我瞧着有些寒。”
苏小缺最不爱搭理他这等混账话,哼的一声岔开话题:“跟七星湖联手一次,怎么样?”
一语石破天惊,唐一野眨了眨眼,仔细的看了苏小缺片刻,见他神态不似玩笑,倒有些藏着锋的深厉,也就正色道:“什么事?”
苏小缺手指轻轻横过下颌,目光深邃难测,瞧着倒有几分与沈墨钩相似:“对付赤尊峰,七星湖斩其首,唐门斩其尾,仅此一次,日后七星湖与武林正道,仍是两不相干,如何?”
唐一野坐得更直,却是半晌不做声,他素来缜密,把苏小缺的所谋所划问了个透彻明白,方道:“饵便是谢天璧?若赤尊峰有所行动,此次必受重创。不过……赤尊峰多年横行能人辈出,未必就上钩。”
苏小缺眼神略沉,脸色清透的白,如玉的色泽里更透着三分狠三分艳:“谢天璧不光是饵,也是我当真要杀的人。”
“他欠丐帮的血债,必定要还。”
唐一野欲言又止。苏小缺一旁见了他的神色,也不发问,只憋着他,唐一野城府不浅阅历更丰,但在自己这亲兄弟面前,却只一汪见底儿的水,一时就憋不住:“小缺,你要杀谢天璧自是对的,但有一事你需得明白,他此次孤身潜入七星湖,却绝非为了江湖霸业,而是为了你。”
苏小缺冷笑一声,轻轻抚摸自己手腕旧伤。
唐一野却不折不挠:“在七星湖的谢天璧,不是魔教教主,只是个真心悔过一心要想弥补挽回的伤情人。”
苏小缺不耐烦道:“正邪不相容,这些年武林正道屡遭赤尊峰的毒手,你婆婆妈妈的,难道不想杀那赤尊峰的教主?”
唐一野凝视苏小缺,苏小缺却不自觉的躲开他澄澈的眼神,良久唐一野沉声道:“谢天璧该杀,那年怀龙山武林大会我便想杀他。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他死之后,你因为这份误解郁郁难安,终身不得解脱。”
苏小缺低着头,鬓边发丝遮住了面容,手指却微微发颤。
唐一野说得缓慢而清楚:“若你杀他只是为了自己,那么谢天璧便罪不至死,那天他拼了性命不要去救你,你却伤他六刀,前帐也该清了。若你是为了丐帮,他自是该死。你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丐帮冤魂?这紧要关节可得想得清楚了。瓦罐不离井上破,侠客终是刀口亡,江湖人的性命虽轻许,却不低贱,杀一个人,总得要自己问心无愧才行。”
苏小缺怔怔的听了,只托着下巴凝神沉思,唐一野自行收拾行装。
一时小眠将茶点送到,唐一野懂美食,很是中意小眠做的荷叶松子糕,当下客客气气的道谢,就着一壶清茶,将八块糕点慢慢吃了,叶小眠实在是喜欢这位唐公子,他吃相绝不粗鲁,更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对点心的赞赏。
跟他一比,故去的宫主沈墨钩对吃一向心不在焉,再细巧精致,他也毫无所感,让人惴惴;现任的宫主苏小缺,于吃一事小眠极是瞧不起,想想一个出身丐帮的叫花子能懂得屁好吃?所以苏小缺便是热情无比的赞颂她做的菜,小眠也只替那些个吃食暗暗喊冤叫屈,至于被苏小缺藏在屋里的那位挺可怕的年轻人,显然就是王八吃大麦糟蹋粮食,若他吃得下,铜丸铁汁与荷叶松子全当一个滋味,看到他,小眠只想到狼。
所以还是唐公子最可爱不过,想到此处,叶小眠笑着鸡婆:“唐公子,明天给你做绿豆胡桃糕配上茉莉茶,好是不好?”
唐一野含笑道谢,礼节周全:“多谢姑娘美意,只是打扰已久,在下今日便打算告辞,日后姑娘若有空闲,不妨到蜀中一顾。”
叶小眠有些不舍,又不好开口留人,只好一眼一眼的给苏小缺递眼色。
苏小缺却只顾参禅也似的发呆,小眠气坏了,恶狠狠白他一眼,端起托盘跑出了屋。
良久苏小缺如梦初醒,一字字道:“我与谢天璧谁也没有亏欠谁,我要杀他,是为了路帮主。”
唐一野长吁一口气,低声道:“联手一事就这么定了,若有变动,咱们传书联络。”
负起包裹,笑着与苏小缺轻轻一拥,两人个头仿佛,苏小缺却单薄许多,一拥之下,唐一野心中油然而生的疼惜,不由得叮嘱:“你要保重,什么时候都别忘了你不是孤单一个,你有个亲大哥在蜀中,永远不会不管你。”
苏小缺重重点头。
目送唐一野在浮屠湖边登舟而去,苏小缺不觉微笑,有这么一个大哥,上苍真是对自己眷顾良多,自己果然只是小缺而大满,喜多过忧,乐多过悲,得大于失。
苏小缺旖旎回到居所,天色已晚,心中犹有暖意,见精舍中映出灯光,进屋一看,却是崇光正在喂谢天璧喝汤。
这月余来,苏小缺把谢天璧安置在自己屋内,同室而处却终日无言。
谢天璧伤势甚重,督脉受损,心肺俱伤,苏小缺却不敢掉以轻心,只帮他止血处理刀口,内伤却拖着不予救治,谢天璧生死一线昏迷不醒之时,也只是煎药吊气续命。
他这般心狠倒也是迫不得已,一来是知晓太一心经神妙无匹,实在是内力修习的无上法门,讲求气如潮汐汪洋汇聚,唐一野那日重伤,不出一月已然痊愈,想来谢天璧修为不在唐一野之下,只怕他暗中调理气息伺机而动,二则深知谢天璧之能,当年他内力全无之时,尚能躲在瀑布下刺伤沈墨钩,忍得狠得,这等角色置于卧榻之侧,怎能不防?
因此待他伤势略好,便用银针入骨之法,使得内力散乱分裂,无法凝聚流转,银针刺穿谢天璧要穴深入骨骼,苏小缺的指尖透过银针,似乎能感受到谢天璧的痛楚,一时只觉周身冰凉,毛骨悚然的难受,勉力镇定心神,匆匆刺完七处要穴后,竟不敢看谢天璧白衣上沾染的血花,天下至妙的一双巧手更筛糠似的直发抖。
反是谢天璧虽痛得冷汗淋漓,却笑着低声安慰道:“不要紧,死不了,你别担心。”
只听得苏小缺几乎想忘了一切抱着他放声大哭,嘴唇哆嗦着,却终是感觉两人之间,隔了太多冤魂血腥,再无法拥抱。
谢天璧要穴被刺,内伤自是迟迟不能自愈,身体虚弱之极,平日衣食尽是苏小缺一手照料,苏小缺知他骄傲,虽下手伤他从不心软,却也不在这些日常琐事上折辱于他,两人日夜相对,彼此性情喜好都了如指掌,心有灵犀不点而通,若不曾经历过往那些伤害算计,倒真称得上是如鱼得水的舒适自如。
今日苏小缺在唐一野处流连甚久,又送他出湖,想是叶小眠做好了晚饭,崇光借机主动请缨,这才得以近身。
苏小缺目光到处,见谢天璧靠着床栏,面无表情,手放在薄被之上,肌肤却被烫得红了。
崇光手里端的正是一碗过桥米线。
碗是大花陶制海碗,格外深而高,汤是用肥鸡、猪筒骨、火腿熬煮而成,清澈透亮,表面一层明油,浓香扑鼻,汤滚而油厚,碗中却不冒一丝热气,米线是白,鲜笋片也是白,豌豆尖是绿,嫩菠菜也是绿,火腿片是红,鸭脯也是红,另有黑的木耳,褐的肝尖儿,粉的鲜鱼,黄的韭黄儿,碗里是色彩纷呈,崇光笑得也是五味俱全。
过桥米线好吃,汤若直接灌下喉咙却能烫得死人,崇光欺谢天璧虚弱无力,舀出一勺汤只顾抖着小手笑,一笑一抖便尽数泼在谢天璧的手背,一勺接一勺,那意思是想直接烫个四分熟的凤爪来吃。
谢天璧便是拼尽力气去躲,也断然躲不开,干脆一丝儿不让,冷眼看着崇光折腾,只当手背浑不是自己的。
苏小缺见过谢天璧最狼狈的时候,便是怀龙山落入沈墨钩之手。
不过沈墨钩以宫主之尊,敬谢天璧后起之秀,自不会像崇光这般用些个阴毒小妇人的伎俩,是以败而不辱,如今眼看着那一勺勺的热油泼了上去,谢天璧却躲闪不得,虽无表情,但眼底却有一丝脆弱无助之色,一触他的眼神,苏小缺只觉得那些油正正的泼到了自己的心尖子上,热辣辣的活生生撕掉了一层皮。
《一刀春色》陈小菜 ˇ第六十八章ˇ
尚未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人已掠至床前,一手抢过碗来,顺手一招遥指笙歌,崇光猝不及防,登时远远摔了出去,好在苏小缺下手未用真力,这一摔之下,也只屁股肿尾巴骨痛,并无大碍。
虽无大碍,崇光却被摔得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