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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爱你,只是交易-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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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缩了缩身子,浑身泥巴,像小狗一样,我转身。

  他突然又抱了下我,把我抓到他怀里,这是他在我面前活生生站立以来,第一次好好地给我一个拥抱,他用劲抱住我,按着我的后脑勺,陷在他胸膛里,我都快窒息,满鼻子都是他的味道,他还嫌不够,按啊按啊。 

  “别让我等十年,我等不了,端康,我真的等不了。”

  热烫的却是他的心脏,急速地跳动,我用鼻子抵到了,他的心。 

  东西都收拾好了,小飞睡着了,我和馨兰坐在院子里。雨从中午就停了,现在丝瓜藤上只慢慢滴点水下来,啪哒啪哒。

  “端康,那颗叫什么?”馨兰看着天空,春初的星空小熊星座在闪耀。

  “什么?——是猎户的第七颗子座,那上面最亮的就是他的守护者,大熊星;她们是一对母子,美丽的母亲被嫉妒女神变成了丑陋的熊,儿子在森林里遇见了母亲,举枪便射击,天神怜悯她们,赶紧把母亲和儿子都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就不用彼此伤害了。”

  “还好,最后还可以在一起就好了,端康,你是从书上看来的吗?”

  “我在天文馆打过工,那时候真年轻,记东西都快。”

  “我也看过流星雨,狮子座的,满天的都是长长的流星;就在世纪初,那个时候不知道端康在哪?我许了个愿。”

  “——我一定在睡懒觉。”

  “我许愿,我想和你一起幸福的生活下去。”

  “你做到了,馨兰。”

  “我没有。”

  我看馨兰,她仍然仰着头,她看着闪烁不定的美丽星星,她的眼睛晶莹如水滴。

  “如果五年前我没有给过端康选择的机会,那现在端康你就做一次自己的选择吧,如果和我在一起,却没有办法忘记那个人,那就回到他身边,真正去爱自己想爱的人,那样,端康才会打心眼里开心快乐起来——总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看着天上星星的端康,眼睛里像要哭出来却还要对我笑的端康,我不想再看见了,一点都不想看见——”

  “馨兰……”

  “端康,就算我守在你身边一辈子,下辈子你还会选跟我在一起吗?”

  我看到馨兰的眼泪,慢慢滑下来,砸进我心里。

  我想说点什么,但我知道就连她也不想再听我说话,都是安慰的无用的没办法让她开心喜悦起来的话。 

  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都做了什么?

  “你们都这么伟大,你们都这么清楚明白,你们都这么懂得去爱!”我紧紧抱住自己的笨蛋脑袋,“怎么只有我不行?怎么只有我弄不懂?我的爱就这么糊涂吗?我做的事就光是只为我自己一个人吗?我爱他他不要,我想做个好丈夫、好父亲,结果还是没人要;馨兰,我这五年难道都是假的吗?我们在一起过的日子都是假的吗!——为什么那个人一出现,一切就都变了?为什么他一出现,我就要重新做什么选择!” 

  我站起来,馨兰坐着,她低着头。

  我想伸出胳膊抱住她,但我不敢。

  “我让你心里难过了,我知道,馨兰,从那时候你看了那本日记,你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你心里就扎了根刺,你就被我伤害了,你受了委屈,但你又不能跟我说——你说得对,我是该想清楚,我是该做个决定,我不能再害人害己。”

  早上天没亮的时候,我把所有钱都提出来了,包括后面那几位零,我都放在馨兰看得见的地方;她说的没错,如果让我重选一次,我不会跟她在一起。她也该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个机会只有我能给。 

  我从自家围墙跳出去,我知道会他会让人守着我家的门,盯住我这个随时会开溜的胆小鬼。跟他在一起就一定会开心吗?有可能吧;为了一个捉摸不透的男人,为了一个自己什么都给了的男人,好象一定要跟他在一起才会得到幸福——还是算了吧,这么多年,我们不是你折磨我,就是我折磨你,总是阴错阳差,到最后还是合不到一起。

  我潜逃了,我无耻地做了逃兵。

  我知道再让我选,我还是一定会选错。

  我只带了小飞的照片,要是馨兰舍得,我就把小飞接走,她舍不得,小飞就留给她。 坐不了火车了,我跳上渡轮,从我们的小城要过很久才能到大的地方,五年里面我几乎再也没有踏出过这里,这里就是个安全温暖的避风港,可以躲起来谁都找不着的好地方,现在不用再躲了。

  轮船开了,清晨的天空,白茫茫的雾气。

  然后手机就响起来,这次我接了。

  那端,他沉着的声音倒是一贯的优雅平静。

  “端康,别再做傻事。回来吧。”

  我拿着电话,看看四周,船上只有我,安全无恙。

  我坐下来,仰望天空,天空其实也很大,这么大的天空,聪明的和笨的鸟都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

  “雷耀,我这次要动自己的脑子,我要做个自己的选择;你知道我总是做傻事,我总是要你们替我选择好,到了不得不这样的时候,我就只能去做什么;这次不行,我要靠我自己,不然我一辈子都只能不停跟你们说对不起、原谅我。你懂吗?” 

  他微微地沉默,好象微微地笑,可能又在笑话我。

  他不懂吧,他这种人是不会懂我这种人的。

  终于,他回答我:

  “端康,我爱你。”

  ——我知道,我看着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了。你为什么要说感激,我也开始明白,我也在感激你爱着我,所以你一定要明白我现在做的选择。——

  我不说话,我哽咽,我嘴硬。

  他却慢慢说,像要我铭记住: 

  “我们约好了时间,你不要忘记。”

  他挂上了电话。

  一片的雾气,连眼睛都潮湿。我弯下身体,把已经消失他声音的电话揣在心口上。

  约好的时间,是啊,那时候的自己一定要努力变成能让人相信和值得人爱的自己,一定要能给自己爱的人带来真正的幸福。 

  这个岛还是跟五年前一样,人烟稀少。以前住的房子还是矗立在海边的高地上,我回想起那个夜晚,精疲力竭地走在沙滩上,脚都是伤,我远远望着我们的房子,没有灯光,我的心中却看得见希望。

  那个砰砰响的窗子,那个火热的唇舌和爱抚,那个七天的相缠。

  恍如隔世。

  又是从围墙跳过去,蹑手蹑脚,蹲在墙角观望一番,这里仍然是宽敞整洁干净,这里的草啊花啊还是原来的模样,连屋顶那个木头风车上漆的红色都没褪掉,上次漆它还是我搭起梯子爬上去的,好象只有它还停留在时间的尽头。

  我跳出去。

  ——“是新来的花匠吧?”

  我眨巴眼睛,停住动作,觅向声源。

  “——您好,苏奶奶。”

  老妇人放下手中的针线,把头偏向我的方向,她慈祥地对我招招手:“年轻人,你从哪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好象听过你的声音。”

  我跑过去,捡起她掉落的线团,放进布篓子里,我坐在她身边的小凳子上,“奶奶,我以前到这住过两天,您还送给我一盆海草花,说会保佑我的朋友病早点好起来;他真的好了。”

  苏奶奶侧着头,她顺着我的声音看我,她的眼睛仍像从前一样明亮有神,绝没有人能一眼看出她的眼已经坏了几十年。

  “是李先生吧?你又回来了。”

  她搭住我的手,开心地笑,像抓到淘气的小孩子。

  “总算找到你了,雷先生每次回来,都要问我们你有没有来过,有没有人见到过你,我看着都替他着急,你这孩子跑去哪呢?去什么地方都要记得说一声,快点给他打个电话啊。”

  “苏奶奶,您叫我端康吧,雷耀他还住这吗?”

  “这房子就是雷先生买下的,除了我,还有新来的刘婶,平时看看房子,扫扫地什么的,雷先生每年过来几次,他来了也就一个人在附近走走,住几天就走。”

  “苏奶奶,这边缺人手吗?我干什么活都行,我只想一个人待着,您别告诉雷耀我在这?”

  “年轻人要把心放宽,心宽了,什么就都看得清了。”

  苏奶奶还是慈祥地笑,就象故事书里面银白头发的好神仙,她没有问我什么,就让我留在这个房子里,这个海岛上,成了一名看守一大片花园的普通花匠。

  得益于早年丰富的打工经历,我种花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用两个月,那近百平米的花房都被我整饬得像模像样,有海岛上最常见的海草花,珊瑚虫花,小礁岩果,海岛上不常见的蝴蝶兰和小橘子果,把绿色的小棕榈栽在边上,铁锹铲了条沟渠引进来,海水、滤化过的淡水各分一边,浇花的时候拿勺舀了就可以给它们播撒。

  虽然也想跑到远的地方,但身上也没什么钱,嘴上说着散心是要到优美文雅的地方,最好还能到哪个欧洲国家街心角的露天茶亭上坐坐晒晒太阳,想是想这样最好,但家当叮当凑起来也就够买张通往这个孤僻无人小岛的机票和船票,连欧洲的犄角旮旯都摸不上边。就将就到这里算了吧,毕竟在这里我也度过了像做梦一样的魔幻时光。

  顶着同片天空,要跑到哪里才能算彻底跑得无影无踪,除非是外太空了,太空梭坐一次要多少钱,想都不敢想;跑得远了就越来越像躲猫猫,在暗地里还是会期待对方能抓到自己,只是在做一场你追我赶玩距离的游戏;我笃定他不会发现眼皮底下的小花匠,这可算作我的直觉。

  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到沙滩上钓小螃蟹,特别在涨潮的时候,那些红红的小寄居蟹全都爬啊爬往岸边沟缝岩块里钻,他们老外是不吃这个的,我也不吃,只是用线钓了不尖的钩子,放了点饵食,在一队队斜斜歪歪精神抖擞的外国蟹中间,摇吧摇吧,居然还有不少上钩,一提钩子,它们就又滑下去,继续赶路。当然我也有吃它们的时候,那是真挑了大个的,直接扑上去拎了就走,后来手被夹过一次,就提了个树杈编的篓子,逮着横冲直撞的就径直往里面丢,收获丰富得绝对媲美养渔场小开。

  苏奶奶吃素,刘婶做菜手艺很好,我们凑一桌,蔬菜海鲜特色分明,要不是海岛人少,香喷喷的味道肯定能吸引游客到这一游。

  小飞会爱吃螃蟹,他什么都爱吃。下次可以带他来玩,他想吃什么都替他弄来。我用小海螺壳编了两个项链,大的颜色淡的给馨兰,小的螺纹漂亮的给小飞。

  大房子的摆设还是没变,去到过去住的房间,发现连以前鬼画符一样自己剪出画好的圣诞卡片都还摆在桌上,卡片上还是署着1999年12月24日,寄给小原,祝他身体健康;雷耀床头有一个玻璃药瓶,拿起来端详半天,才想起来里面装的沙子还是当年的灰颜色,一点都没鲜艳起来,还是自己慎重放在他的床头,亲手放在这个位置。

  有些东西可以保留,有些却留不住。

  我没有碰他睡过的床,我也再没有进过他的房间,可能会被拉进过去的,还是小心为妙。

  “端康,今晚又要有暴风雨了。花房的门窗要缩好。”

  苏奶奶坐在花房的凉椅上,发髻上被我插上了素净的小蓝花,她手上还是没离得了编织。我放下手中的锹,看看玻璃房外的天色,蔚蓝一片,但苏奶奶的话总是跟神仙一样准,我还是赶紧跑去把梯子扛来,爬上顶,关天窗。

  “小心啊——”她念叨。

  我很快地爬上爬下,跑左跑右,拉帘子,盖铺盖,都干完了,我沏了两杯茶,端到桌上。

  “以前我老头子也爱喝茶,我们这儿只有托人渡船送过来才有得喝。”我递到她手里,她举着,纤长的手指文雅地合拢,瘦削的颈子微微地翘着,看上去就像正牌的大家闺秀,特别端庄又优雅,我看得出苏奶奶年轻时的风姿一定风靡过整个海岛。

  “苏奶奶,你是海岛上原住民吗?”

  她抿着口,背挺得直直,银发一丝不苟地梳理着。

  “我老家远着了,不怕端康你笑话,也算是地方上的望族了。”

  “您跟先生过来的?他怎么把您从陆地带到海上了?他很不一般吧。”

  苏奶奶点点头,微笑的样子慈祥和善,跟我见过的盛气凌人的大家气派一点也不一样。

  “他跟你一样,从来都不挑,像喝茶吧,有什么就喝什么;我和他刚认识的时候,我嫌他土气,偷偷在茶水里加了快半瓶子的盐,他居然一声不吭仰头就喝了,还夸我泡得茶是功夫茶,多有趣的人啊;后来他跑去打仗,临走时又是一声不吭就走了,我没办法了,就只有等他,等到追求我的小伙子个个都抱了大胖小子,连我父母都气起我来,我还是不支声,端康,你是不知道我年轻时那个倔脾性,就跟头骡子似的,最后他回来了,只会傻愣愣跟我说——‘苏小姐,你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以为你看不上我,我什么都没有配不上你,我想去打仗我跑在最前面我就能立下战功,我就有东西回来跟你说了’,你看,端康,你也笑了,你看我老头子是个多有趣的人啊。”

  苏奶奶的眼睛闪闪得,发出海里宝石一样美丽的光泽,当年她的爱人一定非常喜欢看她的眼睛。

  但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我抱着茶杯,我老实问:

  “为什么他有趣?您觉得他又傻,还有他好玩,没碰见过,就说他有趣吗?那不是其实觉得他跟自己有点不一样,觉得他只能给您提供点乐子?”

  “这个有趣——”苏奶奶捂着嘴,笑呵呵,“是真的有趣,端康,久了你就会明白,没了那个人,就没有什么有趣了。”

  “有趣……”我琢磨这个字眼,嚼出点味道来了。

  我和苏奶奶在风暴来前,安静地喝我们的绿茶。

  我喃喃:“我明白得太迟了。我让这么多人难过。”

  “迟,暴风雨?今天不来,明天总会来,不迟不早,总归是时候了。”苏奶奶拈着她的银针,照在晚霞的光里,就像是揭佛谛的高明禅师了。

  我出来走这一遭,看这世界上有这么多想都想不到的人事,我觉得是有趣。 

  礁岩果结出第一颗果子的时候,是又过了三个月的夏天,甜滋滋的,红彤彤的,明明从那么咸的海水里长出来,却能结出甜的果子。

  夏天的骄阳,跟火焰差不多,烤啊烤啊,光秃秃的沙滩就像热辣辣的平底锅,什么小虾子小螃蟹都没了踪影,这时候,躲进深海里,真是舒服。

  水里,非常安静,有彩色的珊瑚礁,里面钻着小鱼,我游啊游,有时候突然钻出水面,在冰凉与刺眼的光照之间,看着蔚蓝一片,沐浴着风声,天地就剩下我了。

  终于果子都熟了,我想出去溜达溜达。扎好了真空带装好的礁岩果,我的工钱全买了飞机票,没剩下什么买礼物,就用新鲜果子凑数了。

  在海岛上吃得最后一顿饭,是在苏奶奶镇上的家一起过的,我没想到她有这么一大家子的人,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孙女、孙子,连曾孙子都被她抱在怀里甜甜叫着“奶奶,奶奶”,为什么她还要一个人去看守那个大房子,她一大家人在一起过得多开心热闹?

  饱餐了一大顿后,我们就坐在后院里,切着大个的西瓜,看小孩聚在一边放夏天的烟火,苏奶奶一边扇着从陆上带来的竹扇子,一边靠在凉椅上悠闲听着收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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