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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传奇之一 公孙 by吕希晨(星野)-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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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被吼叫声震醒的灰狼忆起自己刚说的话,狼脸上划过一片惨白。 

  吻呜呦呜呜…… 



  ==.==  ==.== 



  琥珀送进新茶,忧心道: 

  「爷,您已经在树下动也不动地坐了两个时辰,快进屋吧。天冷,着凉可就不好了。」 

  「我在想——」任琥珀为他盖上白毯,滕洛书双眼瞟向孤挺的银杏树。「是不是该放把火烧了它。」 

  这个木头人,真的是想气死他好吃下肚增加修行,不然怎会作出一连串的蠢事来,甚至还忘了他们的约定!滕洛书愈想心愈闷。 

  闪电雷鸣纵雨下,银狐负伤踟蹰行,银杏借荫遮风雨,取叶磨药挽生机——三百年前他救他性命,也助他凝神归气免去道行全失的下场,而后在他的庇荫下休养生息,虽然最后还是失去近半的修为,让他好一段时间只能以原形示人,至少并非全盘皆空。 

  三百年后,他回复人形,只可惜身子骨因旧伤难愈,留下身虚体弱的后遗症。 

  这株银否树护了他一百二十余年,如此日久,怎不生情。 

  来见他,为报恩,也为相思。 

  可恼的是,对方本尊是棵树,化成人形以后还是块不解风情的——大、木、头!竟连这事都忘了! 

  琥珀听后可紧张了,虽平日不怎欣赏粗枝大叶的公孙白,可他到底对爷的身体大有助益。「这、这不好吧爷,烧了元神奇附的本尊可是会让他神形俱灭哩!爷您不是说过,这杏树精是您的恩人。」 

  「曾经是恩人,现在快变成仇人了。」滕洛书说话时,表情既是气又是好笑,根本让人瞧不清他真正的心绪。「嗤呵,要求一棵树长脑子会太过份吗?」 

  琥珀听得迷糊,正要开口问,天外一颗火球突然劈来,直觉回头看的瞬间,已被自家主子勾住腰纵身跃上屋脊,不复见平日羸弱的模样。 

  俯首下看,主仆俩原先所在、火球落地之处,焦黑一片。 

  「火逍!」认出来人,琥珀先叫出声。「你竟敢偷袭爷!」他跟爷一路上故意走小道,怎这样他都有办法追来? 

  与主仆俩对立的屋顶也站着一人,鲜明的红发及突出头顶的两朵尖耳在在说明此人非凡夫俗子,且手上仍握着颗火球,大有随时出招之势。 

  「是他先弃栖霞山上的族人不顾,自找死路,怪不得我!」话说毕,火逍再出招,火球丢向主仆。 

  滕洛书仍采守势,带着琥珀避其锋,跳到树上。「火逍,我已将族长之位交予江岩,这决定长老们业已同意,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能担当族长之位的只有你。」追了百里千里,他就是不明白有两千年以上道行的滕洛书为何甘心将族长的位子让给江岩。 

  妖狐族中,以九尾银狐为最,千年仅出一位,滕洛书拥有两千余年的修为,理应居首位。 

  「就算江岩非我族之首,般若也不会爱你。」滕洛书点出他苦苦相逼背后的真相:「她爱江岩并非因为他的身分,这点你应该清楚才是。」 

  「无论如何我就是不想听他号令。」 

  「江岩不会号令任何人。」若不是看准江岩无为而治的个性,他不会把担子丢给他。「火逍,凡事得过且过,不要钻牛角尖误了自己。」 

   「我来就是要带你回栖霞山,无论你是否愿意都一定要跟我回去!」火逍念起咒文,手掌逐渐聚集起方才火炎似的光球,故技重施去向滕洛书。 

  「别开玩笑了!」突然介入吼声像从七重天外打来的旱雷,轰隆作响。 

  就在同时,一团黑影挡去火球的来势,硬是当了替死鬼,在空中烧成灰烬。 

  「要打也不挑个好地方!万一烧到我怎么办?你不想活了啊你!」公孙白飞降至滕洛书身旁,同时起脚把没啥作为的琥珀踢到后头。 

  方才的黑影,则是公孙白见情况危急及时踢来挡火的枯木。 

  半刻钟前才绕过胆敢知情不报的灰狼老弟,赶回来想找滕洛书算总帐,谁知一到别院就看见有人准备放火烧他本尊,啧,这红发家伙哪来的? 

  搂过身边人,粗声问:「他谁?跟你什么关系?」 

  「你在意?」还记着前帐,滕洛书依然声冷。 

  「在意得要命!」重重吻上他唇,啧啧有声:「你敢以妖狐特有的媚香迷惑我,就不能再去招惹别人,男女都不行!」宣示的口气十分霸道。 

  原来在他身上闻到的香味是妖狐一族特有的媚香,狼老弟说了,道行高深的妖狐能操纵自如。 

  由此可知,他是故意让他闻到他身上的香味;换句话说,他滕洛书早有心——勾、引、他。 

  「既然我中招了,你就别想不负责任拍拍屁股走人。」 

  紫眸诧然,不免因自己的心思被戳破而脸红。「你都知道了?」 

  「是我说的!」灰狼一跃,跃上离两人最近的屋顶。「一百多年不见了,你是那时受伤的九尾银狐吧?」 

  「狼兄。」该记的人忘了,不必记的人却记得很清楚,滕洛书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久违了。」 

  「论道行,我远远不及你,这么说就折煞我了。」灰狼咧嘴,露出肉食者的尖牙。 

  「道行与脑袋不相干,有人空有修为却没脑子。」斜瞳瞥向没脑子的某人。 

  说得有理。灰狼以视线表示认同。 

  被一狐一狼瞧得不自在,公孙白咬牙。「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吧?」转向来袭者。「红头发的,滕洛书是我的人,你少惹他!」 

  火逍向前一步。「这是我族内之事,旁人休管。」 

  「凤凰山是我的地头,这里发生大人小小的事都是我的事!」 

  火逍哼地讪笑:「不过是个树精,不怕我一把火烧了你本尊,让你神消形灭?」 

  公孙自瞧着火逍手上的火焰球,颇为忌惮。 

  阴阳五行亦有言:火克木。所以—— 

  「狼老弟,他就交给你了!」公孙白决定把这等重责大任交给好兄弟。「给我咬死他!」 

  「行!包在我身——」原本杀气重重的灰狼露出利牙咆嚎,但听见后头那句「咬死他」后,拔山倒树的气势像被浇了一桶水,只剩袅袅余烟。 

  咬死他?狼头偏了偏望向金兰交,怎牠觉得自个儿突然变成住在山脚下猎户人家养的那只白毛狗,专职狩猎看门。 

  「还不快上!」浑然不觉自己说错话,公孙白指着前头碍眼的火逍命令,气愤填膺。「咬死——不不,咬他个半死就行,克制点,别忘了杀生有损修为,上!」末了的提醒算是尽到兄弟情义。 

  灰狼突然有种自己拜错金兰交的感觉,唉。 

  为了兄弟义气,牠也只好降级当起看门犬了,呦呜呜…… 



  ==.==  ==.== 



  「对对对!就这样冲上去,咬断他的胳臂,让他没手丢火球——老弟!小心我的本尊啊!离我远一点……就是这样,很好!」公孙白扯着喉咙充当战场军师指挥灰狼的招势。 

  当然,同一般军师无异,公孙白安好躲在远离战场的大后方,一边坐享美人恩,一边神色自若地吆喝灰狼。 

  「阁下还真好不事啊。」冷语淡淡飘来。 

  身为木头人,怎听得出话中的讥讪劲,还十分得意地起谱来:「当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凡人不都这么说?」 

  这种拔刀相助法,被救的人也很难对他有什么感恩之情。「火逍的道行比灰狼深厚,你不怕牠败阵?」 

  「打架靠的是实战能力。狼老弟是个中翘楚,不必担心。」胡乱指挥一通,害灰狼被火球丢个正着,在屋顶上滚了三四圈才灭掉火花。 

  公孙白见状,不但不帮忙还落阱下石,趁机酸了好兄弟一记:「会不会打架啊!咬他咬他!」 

  连与灰狼没有交情的滕洛书都忍不住同情牠的误交损友,灰狼至今无法幻化人形大概有八成的原因是在于牠不幸认识公孙白这棵厚颜不自知的千年老木头。 

  「先别管小孩子打架,来谈谈我们。」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是这样吗?」既然人家不理他,他只好转移注意力回到战场,又开始多管闲事插嘴喊阵,害灰狼应战之余还得分心应对,好几次绊到脚,差点从屋顶上掉下来。 

  树老哥!你就别再喊了!自顾不暇的灰狼低头躲开一颗火球来袭,忙得连惨叫的空闲都没有。 

  传给树老哥这样玩下去,牠还没被眼前的火狐狸打死,就先被自家道友给玩死了! 

  不忍见出手相助的灰狼反被后方的乌龙大军师害死,滕洛书提出建言:「你最好不要插手。」 

  「那好,我们来把话说清楚。」 

  莫非……「你是故意的?如果我不允,你就要捣乱、害你兄弟受伤?」 

  「你真聪明。」他想了很久才想出这招,他一下子就懂了。「再怎么冷淡,你也不会是见有人因你落难还无动于衷的人。」 

  滕洛书静静地看着战场,仍不理人。 

  「你费尽心思叫我注意,现在我真的注意到你,你反而不理我——要知道我是个怕无聊的人,再这么没事作,我可会再插手『帮』狠老弟一把哦。」 

  紫眸添了恼意,滕洛书有点后悔,自己怎会恋上这么厚颜不惭的木头。 

  薄肩垂下,代替主人表明顺从的意思,公孙白大笑地将入揽到前头,双腿大开,单臂一收,便将滕洛书紧紧收纳在胸前。 

  下巴搁在单薄的肩上——有点硬,不太舒服。 

  粗指不安分沿着他胸臆游走,滑过一根根微起的肋骨,不满地皱眉。 

  滕洛书一脸平静地盯着不属于自己的十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双掌又游移片刻作最后的确认,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面对现实:「你好瘦。」而且不是普通的瘦。「本来还奢望你只是『看』起来削瘦了点,唉……」 

  一旦认清自己的想法,公孙白自然而然开始关心起自身的福利,不由得又是一叹:「真的太瘦了,一抱就会断似的。」 

  「那还真是失礼了。」滕洛书皮笑肉不笑道。 

  「无妨。」公孙白拍抚他臂膀,挺认真地安慰道:「我不是个挑剔的人,勉强凑和就是。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嫌弃你的。再说,你是因为久病缠身才瘦得不成人样,这怎么能怪你呢?但是你放心,以后有我在,我天天为你渡气——一日三回,睡前再追加,包你不出一年半载就身强体健多长几块肉!」豪气拍拍胸脯,大有「一切包在我身上」的自信。 

  滕洛书缓缓转身,脸上的笑容掺和太多作假。「还真谢谢你了。」 

  厚肩耸了又放。「谁教你是我的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可是个一旦动情就死心踏地的千年痴情汉呢! 

  啪!无预警的一掌,这是滕洛书对他好心安慰的回敬,既清脆又有力。 

  硬生生吃下,公孙白倒没像平日跳脚狂吼,只是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瞅着出手的滕洛书,反教后者吃了一惊。 

  摸摸脸颊,好痛!滕洛书到底是个男人,真动起手来,劲道仍不容小觑。 

  「这掌就当是抵我忘记与你的约定一事,往后就别再旧事重提行吧?」 

  「我没打算原谅你。」一个耳光就能抵销他一百多年的牢记与相思?这是哪门子笑话!「事实上,我打算明早就下山。你来正好,省去找留书辞行的工天。」 

  公孙白闻言,紧张兮兮。「谁准你走了 」 

  「我来去自如,用不着经谁同意。」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走不成!」他是凤凰由的主宰,要人迷失在山路野岭是再简单也不过的事,只是懒得玩才不兴这套。 

  但如果滕洛书坚持要走,他不排除玩这把戏,让他走不出凤凰山。「我不准你走。」 

  「论道行,我有两千四百余年的修行,就算因伤受损过半,也不比你差。」 

  「我知道我忘记约定是有错在先,但是你怎么能要求我记得?」这时候不为自己说说话更待何时。「拜托,你也想想我情有可原啊,你伤愈离开的时候还是只长了九条尾巴的狐狸耶!隔了一百多年之后才化成人形回来,谁知道你就是百年前那只受伤的银狐!」 

  他认得出来才有鬼——不对,这世上本来就有鬼,得换个词嗯……才有——才有什么? 

  啊哩!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啊? 

  「灰狼就知道。」滕洛书不觉他的沉思,不甘道。 

  收回神。敢情滕洛书拿他跟狼老弟比?「牠问出你妖狐一族的味道是应该的啊!你们是近亲,再者——狼的鼻子不灵还算是狼吗?」 

  「……你就闻不出来。」 

  公孙白抗议:「我是草木哩!要求一棵树有个狗鼻子会不会太过份了点!」 

  「狗鼻子」一词惹来一记回眸斜睨。 

  「是我说错话。」老实道歉,可他说的也是事实。 

  「倘若如你所说,你又怎么解释你闻得到我特意操纵的香味,甚至——」不甘心承认,但他的确是故意以媚香诱他。 

  百余年来,滕洛书心里只怕着营救他的恩人。 

  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感恩转而相思最后化成时浓时淡的爱意盈绕胸臆,认知到这点,令他又怒又怨。对于自作多情的自己…… 

  妖狐一向以媚诱人为乐;这回,却是他先被这株银杏搅得意乱情迷——说穿了,那还真是一件丢人的事。 

  因为他,他开始爱上银杏,再也不将秋时枫红偏好的栖霞山放在眼底,将族人之事交予同为九尾银狐的后辈江岩,带着琥珀离开栖霞山,又因当年大意未记下此地,只得四处寻找,终于找到凤凰山、找到他,谁知他根本认不出来。 

  但既已投注心思,他就绝不接受拒绝。是以,他时而挑逗时而勾引,刻意蕴酿媚香蛊惑他。 

  只是面对这样一个不开窍的木头人,滕洛书觉得百余年来暗地里费心劳神的自己简直是个笨蛋。 

  「甚至什么?」瞄瞄他阴晴不定的神色,哦——他知道了。「甚至被你勾引得逞,喜欢上你,你想说的是这个?」 

  那句「喜欢」让滕洛书心怔,可像极施恩的口吻气煞他。「如果你只是喜欢这香味,我可以送你相同的熏香让你闻个够。」口气像吃了腌梅。 

  公孙白先是盯着他后脑勺,突然哧地笑出来: 

  「哇哈哈哈……不要告诉我你在吃自己身上的香味的醋。」 

  「秀才不与蠢兵斗,我要下去。」 

  滕洛书还没站起身就又被拉回等待他入瓮的怀抱。 

  「我不是个笨蛋。」直说不就得了,偏他就是要转百八十个心思,害他耿直的脑袋也跟着起舞打结。 

  「一开始我的确是被你的媚香迷惑,怀疑自己有毛病,不然怎老在你身上闻到香味,被你作弄得心烦意乱;然而,不管这些是不是你刻意设下、存心叫我上勾的陷阱或单纯只是好玩作弄——我喜欢你已成定局,这点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改变;但如果你对我还没有心动的感觉,我建议你最好赶快心动。」掬起一撮滑滑亮亮的乌发轻吻,爱不释手。 

  「若我不呢?」无关违心,只是故意挑衅。 

  「那你就等着看我怎么出招了。」公孙白咧嘴,很努力扳起奸诈的邪笑,虽然看起来像唇色抽搐。 

  「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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