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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张居正3-金缕曲-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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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增费太大,无章可循,欲乞圣明按常额取用。
  臣等看得:祖宗朝国用,织造俱有定额。穆宗皇帝常年造衣,用银不过二十万两,承祚之初年,亦只费四十万两。且此项用度,须司礼监与本部会商定额,然后奏明圣上请银。所费银两,内库出一半,本部出一半。
  今次用银,突然增至八十万两之巨,且事前司礼监不与本部会商,竟单独具事上闻,请得谕旨。如此做法不合规矩。因此,本部拒绝移文。
  仰惟皇上嗣登大宝,屡下宽恤之诏,躬身节俭,以先天下。海内忻忻,方幸更生。顷者以来,买办渐多,用度渐广,当此缺乏之际,臣等实切隐忧。辄敢不避烦渎,披沥上请。伏愿皇上俯从该部之言,将前项银两裁减大半。今后上供之费,有必不可已者,照祖宗旧制,止于内库取用。臣等无任惶悚陨越之至。
  读完这篇奏疏,张居正在心里头连连叫了三个“好”字,又把这折子从头到尾细读了一遍,这才放下。正思虑如何拟票,姚旷把杭州知府莫文隆领了进来。
  莫文隆五日前进京述职,张居正三天前就已接见过他,该谈的也都谈了,本不该再见的。盖因他昨日听说孙隆到工部办理移文让朱衡轰出来的事,情知会有一场风波发生。朱衡与冯保都不是息事宁人之辈,何况这件事涉及国家财政,是发生在万历二年新春上元的第一件大事。张居正心底清楚,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他在这件事情上都不能袖手旁观。当然,他可以耍滑头,两边都不得罪,把最后的仲裁权交给皇上,但他不想这样做。自前年六月上任首辅,到万历元年年底这一年半时间,他主要精力都放在整饬吏治上头。为了解决积弊多年的文恬武嬉政务懈怠现象,他首创“考成法”约束官员。这个“考成法”的内容是:凡皇帝谕旨交办,政府日常公务以及各衙门执掌之事,必须专人负责,限期完成。所做每一件事,其完成情况都要记录在册,以备查验核实。今后,所有官员的升迁,奖励或罢黜,都凭这本‘‘考功簿”的档录作为依据。这项改革看似简单却很管用,自推行以来,京城各大衙门一扫过去那种疲疲沓沓冷水泡蘑菇的办事作风。每接手一件事,当事官员再不敢敷衍塞责。过去那种有令不能行有禁不能止的局面有了根本转变。究其因,是官员们害怕在“考功簿”上记下秽行劣迹,断了晋升之路。人既管住了,张居正便想从今年也就是万历二年起开始整顿财政。
  但是,他已考虑了多年的深思熟虑的一揽子计划还来不及推出,杭州织造局用银的矛盾就发生了,他立刻就敏锐地感到,这件事为他的财政改革提供了绝妙契机。基于这层考虑,他不但没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那份闲情,反而寝食难安,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因势利导把这里头的“戏”做足,因想到杭州织造局的事情历来由杭州府衙帮办,为了摸清情况,他临时决定再次接见莫文隆。
  莫文隆五十岁出头,通籍之后,从正九品的县主簿干起,他从未破格提拔,硬是凭着三年考满晋升一级的士人通途,一步步爬到现任的杭州知府任上。他在这任上兢兢业业干满六年,去年例当晋升,但因杭州是江南财赋重地,争抢这一职位的人很多,吏部一时委决不下。张居正遂决定让老成持重的莫文隆留任,给他晋升一级,挂从三品的浙江省布政司参政衔。这一安排自然让莫文隆高兴,心里头对张居正存了一份感激。
  因是第二次见面,也就不用寒暄。张居正很快把话切入正题,问道:
  “杭州织造局衙门,离你们府衙有多远?”
  “不算太远,都在清波门附近。”
  “平常来往多不多?”
  “不多。”
  “为何?”
  “他们是钦差。”
  张居正听出莫文隆话里头有弦外之音,也不再追问,只是谑道:“惹不起躲得起,是不是?”
  莫文隆咧嘴一笑算是默认。
  张居正接着问:“杭州织造局的公事,你们府衙如何配合?”
  莫文隆摇摇头,略一迟疑苦笑着问:“首辅大人,您允许下官说实话否?”
  “当然要说实话。”
  莫文隆伸出四根指头,决然地说:“四个字,苦不堪言。”
  “苦在哪里?”
  “第一,难的是给织户派活儿,给皇上制龙衣,布料特别讲究,就说一匹大红妆花过肩蟒缎吧,从缫丝到染色,每一道工序都丝毫不得马虎。一匹缎子千辛万苦织成,钦差的督造太监过目检查.若找到一个米粒大的疵点,这匹缎子就算废了。织户忙活了半年,不但领不到报酬,那报废的缎子还不给退回。”
  “为什么?”
  “钦差说的理由是,这是专给皇上织造的面料,说什么也不能让它们流传到民间。”
  “这么说,杭州的织户饱受这钦差之苦?”
  “可不是。”莫文隆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接着说,“一匹缎子就算验关过了,织造局也只肯付给二十两银子?”
  “实际价值多少?”
  “值八十两。”
  “那织户岂不亏本?”
  “是啊,不然下官怎么说是苦不堪言呢。”莫文隆逮着机会诉苦,索性一吐为快,“所以,每年为织造局摊派织工,成了杭州府衙第一等的头痛事。八十两银子一匹的缎子,织造局只肯给二十两,杭州府衙这里抠一点,那里抠一点,再给织户凑二十两。即便这样,也没有哪一家织户愿意干。”
  “那你们是如何摊派的?”
  “每年织造局的计划下来,府衙就派人去把织户按里甲召聚起来,分片抓阄儿,抓着谁就该谁。”
  “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下官知道这不是办法,但别无良策,方才说的是第一难。第二难是绣女,一匹缎子按式样裁制成衣,然后再将金百花图案刺绣上去……”
  “行了,这些你就不用说了。”张居正打断莫文隆的话,“据此倒推也约略知道,每道工序都把关极严,织造局所付工钱又很少,是不是?”
  “是。”
  “你当了六年杭州知府,对织造局的内情也摸得很熟,今天你对我说实话,制一件龙袍,到底要花多少两银子?”
  “从织造局的账面上付出来,不到两千两银子,咱府衙还得往里贴两千两。”
  “总共才四千两?”
  “是,”莫文隆肯定地回答,“这已是满打满算了。”
  张居正好一阵默然。然后长吁一口气,叹道:“隆庆皇帝生前比较节俭,给他制作的龙衣,价码儿最低,却也是二万两银子一套。”
  “是啊,”莫文隆瞧着张居正沉重的脸色,谨慎答道,“下官上任杭州知府,正好给隆庆皇帝做了四年龙袍。他大行前一年,做一件便宜的,造价是八千两银子。”
  “实际值多少?”
  “这件龙袍只用了三千两银子。”
  “造价二万两银子的龙袍呢?”
  “下官方才已说过了,四千两银子。”
  “四千两银子,从织造局的账上付出来!实际上只有二千两。只有二万两银子的十分之一,剩下的银子都哪里去了?”
  张居正已是十分的震怒,一拍案台问道。其实他并不是问莫文隆,而是一腔愤懑脱口而出。莫文隆不知端的,却以为问的是他,顿时吓得冷汗一冒,挺直了身子答道:
  “回首辅大人,杭州织造局直受内府管辖,该局的账目,下官无权过问。”
  “我并不是问你,”张居正见莫文隆误解,又解释说,“我是在想,一件龙袍的造价与请银的价格之间,悬殊如此之大,怎么就没人管。”
  “这个没法儿管。”莫文隆小声嘟哝。
  “为何?”
  “自开国圣君洪武皇帝到如今,造龙袍的价格都高悬不下。这已成了定规,没有人去怀疑它是否合理。”
  “这中间巨大的差价,难道都让钦差督造们贪墨了?”
  “首辅大人没到过杭州,不知道督造的太监们日常生活是如何的奢侈。”莫文隆愤愤说道,“这些人经常大宴宾客,炮龙烹风只当常事。西湖上最豪华的游船,就是他们织造局的。”
  此前,张居正就一直怀疑织造局用银有虚报成分,但没想到漏洞会这么大。国家税赋有限,每年人不敷出,户部恨不能一个子儿掰成几半儿花,可是,这些太监们却如此挥霍无度。太仓纵然是金山银山,这金山银山纵然堆得比景山还高,也不够这些败家子们冒额鲸吞。想到这里,张居正脱口喊道:
  “莫文隆。”
  莫文隆赶紧起身应道:“下官在。”
  张居正示意他坐下,又问:“仆听说,你与致仕的应天巡抚张佳胤是同乡?”
  “是。”
  “张佳胤是有名的干练之臣,隆庆五年,由于仆的举荐,他由兵部职方郎中晋升为应天府尹。到任一年时间,就政声鹊起。深得地方爱戴。隆庆六年四月,因处理安庆兵变触怒了高拱而被免职。仆主持内阁后,意欲给他复职,却不凑巧他家慈升仙,须得夺情三年。上个月他还有信致仆,言在家治《易》,颇有心得。”
  听得首辅如此称赞张佳胤,作为同乡,莫文隆亦觉脸上有光,答道:
  “张佳胤是家乡有名的才子,深得士人注仰。”
  “他不单是才子,更是难得的循吏。”
  “循吏?”莫文隆一愣。
  “对,循吏!”张居正答得斩钉截铁,“莫文隆,你应该以他为楷模,勇于任事。”
  “是,下官谨记首辅教诲。”莫文隆刚说罢这一句应景儿的话,忽然又明白到首辅话中有话。犹豫了一下,又答道,“下官待罪官场这么多年,一不贪,又不怕吃苦,惟独缺的,就是一个‘勇’字。”
  “而仆现在向你要的,恰恰就是这个‘勇’字,”张居正说张佳胤,目的就是启迪莫文隆要做一个诤臣,“杭州织造局的内情,你既摸得清楚,就应该上书直谏,以张皇上耳目。”
  “谏什么?”莫文隆仓促中问了句糊涂话。
  “织造局制作龙袍的工价银。”
  “这……”
  “有难处吗?”
  张居正扫过来的目光,火一样灼人。莫文隆浑身不自在,畏葸答道:
  “下官说过,龙袍工价银自洪武皇帝开始,就是这么定价的,都二百年了,经历了九个皇帝,未曾更易,这已成了祖宗规矩。”
  莫文隆的这段话中藏了心机,盖因张居正出任首辅之初,第一次觐见皇上陈述自己的治国方略时,曾说过“一切务遵祖制,不必更易”.这席话登在邸报上,已是布闻天下。对当时纷乱妄测的朝局,的确起到了稳定作用。这一年半时间,张居正的治国大略,与这句话也基本相符。因此,莫文隆特别提出“祖宗规矩”四个字,意在提醒张居正,这件事不可乱碰。张居正心思通透,哪能听不懂莫文隆的话外之音?他觉得不仅是莫文隆,就是整个官场,都存在着不知如何审时度势掌握通变之法的问题,因此便借机阐述自己的观点:
  “祖宗规矩并不是铁板一块,其中有好有坏。好的规矩,一个字都不能更改,坏的规矩,不合时宜的规矩,就得全都改掉。譬如织造局用银这种瞒天报价的做法,不仅仅是坏,简直是恶劣透顶,焉能不改?”
  听这掷地有声的口气,莫文隆知道首辅已经下定了决心,加之他平素对织造局钦差的飞扬跋扈早就心生痛恨,因此爽快答道:
  “首辅欲开万历新政,下官无任欢忻。矫枉黜侈竭诚事启本是臣节。下官明日动身返回杭州,一回到府衙,就立即写折上奏。”
  “你回杭州要多少天?”
  “水路半月,陆路十天。”
  “太晚了,”张居正脸色露出急切的神气,“我看事不宜迟,你这就回到客栈,写好了折子送到通政司,然后再动身回杭州。”
  莫文隆不明白首辅为何要得这么急,却也不敢问。正说告辞,只见姚旷神色慌张跑了进来,对张居正说道:
  “首辅大人,工部尚书朱衡被人抬进了内阁。”
  张居正这一惊非同不可,急忙问道:“什么,抬进来的?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他在左掖门前被冻坏了。”
  姚旷接着就把五更天里左掖门前发生的事大致讲了一遍,张居正听罢,斥道:
  “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情,为何现在才来报告?”
  姚旷答:“小的也是半个时辰前才知道,因见着首辅在与莫大人谈话,就没有进来打扰。”
  张居正情急中不得细问,只对莫文隆说:“你回去照仆说的办,要快!”说罢起身离坐,在姚旷引领下出门迎接朱衡。
  
  


第 四 回 白发衔冤昏死内阁 红颜薄命洒泪空楼
  张居正刚出门,便见次辅吕调阳也闻讯出了值房,两人穿过走廊来到门厅,只见朱衡被人架着,正艰难地朝前挪步。厅堂里本来就聚了不少候见的官员,这会儿都纷纷起身看热闹,一片窃窃私语声。看到两位辅臣疾步走了过来,又都吓得纷纷回避。却说朱衡一定要拖着病身子来到内阁,原是要找张居正吐吐冤屈泄泄疾忿,谁知一出门再遭风吹,顿时哮喘又犯了,喉咙堵得厉害,脸憋得青紫。朱禄和另一名家仆把他搀进内阁值楼,那副狼狈样子自不待言。这会儿见张居正与吕调阳上前迎接,一时激动说不出话来,哽咽喊了一声“首辅”,竞已是老泪纵横。张居正忙将他请进就近的客厅,吩咐杂役把地龙烧得更暖些。
  刚在客厅落坐,朱衡就猛烈地咳嗽,朱禄赶紧掏出手绢给主人接痰,一向讲究整洁的张居正觉得不雅相,便别过脸去。咳嗽声才停,就听得坐在一旁的吕调阳结结巴巴问道:
  “朱大人,您、您、您这、这是怎、怎么了?”
  朱衡喝了一口侍者送上的热茶,喘气略顺了顺,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
  “两位宅揆均在,老夫是来辞官的!”
  张居正因已知道了“左掖门事件”,对朱衡的这个态度并不吃惊,但仍肃容问道:
  “朱大人,您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阉竖们逼着我走啊!”
  朱衡重重地戳着拐杖,花白胡须一翘一翘的。看到两位辅臣都脸露狐疑之色,朱禄便壮着胆子插嘴说道:“咱家老爷在左掖门前冻坏了。”接着讲了事情经过。他的话音一落,一向木讷的吕调阳已是气得五官挪位,一跺脚说道:
  “岂、岂有、有此、此理,小小守门官竞、竟敢、敢耍弄朝、朝廷的股肱大、大臣,哪、哪里还、还有王、王法!”
  朱衡本就在气头上,听得吕调阳这句话,更是血冲脑门,几乎是声嘶力竭诉道:
  “我辈青青子衿,一辈子饱读圣贤之书。三十余岁列籍朝班,戴罪官场。治淮河,在田家硖截流差一点被洪水淹死。修济宁卫码头,遇着饥民造反,又差一点被乱棍打死。如今三十多年过去,老夫身历三朝,实心为朝廷办事,从不敢有半点疏忽。谁知如今到了古稀之年,反而遭此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升斗小民,穿窬之徒,尚且有尊严不可冒犯,何况我辈?古人言,鼎烹斧锉可也,但万不可受凌辱。皇城之内,午门之下,小小阉竖竟然如此放肆,老夫还要这身官袍干什么?”
  朱衡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伤心,竟颤巍巍站起来,抖索着要脱下身上的官服。吕调阳赶紧上去阻拦,把他扶回到椅子上坐下,对张居正激愤言道:
  “首辅,国朝两百年来,还从未发生这等事情。若不严惩,朝纲何在!”
  张居正看到朱衡强撑病体跑来内阁讨公道,心里已是十二分的同情。他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把朱衡劝回家调养将息,听到吕调阳书生气说话,给老朱衡火上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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