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四海生-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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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壁炉烧得太旺，茶水太凉，点心太硬。——吉极坐立不安，几次跳到门边，想想管家黑气腾腾的脸，又缩回来。
捷那不肯见自己吗？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
门外传来脚步声，吉极忙站起来，热切地期盼着那个瘦挺的身影——果然是他！
“身为近卫军统领，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臣领罚！”
“革去爵位，削职为奴，到王府后院劈柴。”
“不！”吉极连忙反对，怯怯蹩过去，拉着捷那的衣袖哀求，“捷那，我以后再也不了。请你再原谅我一次，最后一次……”
捷那甩开他，走到壁炉旁坐下：“还有什么事情你不敢做？”
吉极低头，语带哭声：“我知道我很冲动，我不想让你为难，我以为我能解决，可我，呜……我还是让你伤心了！”
“我才懒得伤心。那么大个人还装哭，你也不羞？”
“嘿，什么都瞒不过摄政王。”吉极皮笑着窝到捷那腿边，“我以为你会气出皱纹，可你比原来还帅，我好高兴哦，想哭都挤不出眼泪来。”
捷那冷哼一声，手高高举起，又轻轻拍下，捋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
他小猫一样窝着，开始撒娇：“皇崞好冷，我脚上全是冻疮。”
“我已让人给你做了毛靴和皮衣。还有前线士兵的棉衣也送过去了。”
“军队里定量供饭，老是吃不饱。”
“我已让人调拨粮食等物运往百采，其它公国的粮草也已经协调好。”
“大人们欺负我小，不听我说话。”
“兜丫侯和他的夫人依云已经前往匆投国。”
吉极“噌”一下坐直，惊讶地望着捷那。
“依云还说服了那两名俘虏，你见着人家，客气些。凡事多征求依云和两位武士的意见，不要硬拼，实在不行就退回来，我已经准备好赔款……”
吉极眼圈一热，忙伸手捂住双眼，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滑下来。他两手慌乱地揩着，一塌糊涂。
捷那揽着他，轻声说：“想哭就哭吧！”
“捷那——！”泪水倾盆而出。与蓝兹决裂的心伤、没有地图的惶恐、遭遇刺客的恐惧、举旗誓师的忐忑……多少委屈和痛苦，没有人可以说没地方可以哭。今天就让我借你的膝头哭个够，一次哭完再也不想！
哭吧，傻孩子！任何人都有可能从这场战争中获得好处，只除了你。不管最后是胜是败，你都注定要痛苦一辈子。希望你坚强不屈但不希望看你强颜欢笑，哭吧，哭出来，或许眼泪能抹平你的伤痕……
*****
“蓝将军，你说话算话？”小皇帝扯着吉极，第N次问。
“我记着呢！等我攻下格绿迪岛，就陪皇帝去坐大船。我们用飞刀射海鸟，还要在海滩上烤鱼吃。”
“好吧，那朕回宫了，明天还要早训。你一定一定要打胜仗。”
“一定！你也一定一定要当个好皇帝！”
“朕说话算话！”
送走小皇帝，吉极开始清理家产。伊倍加站着不开腔。
“伊倍加，问你话呢。”
“将军，您不满意我吗？”
“你做得很好！”
“那您为什么要把府里奴隶遣散？您不在，我一样能把将军府管好。”伊倍加故意曲解。
吉极苦叹，又是一个固执的人！他走过去拍拍伊倍加的肩：“好吧，等我不回来时，你们再离开。捷那会安排——”
“我安排什么？”被点名的人跨进来。
“捷那，我正要找你。”吉极蹦过去。伊倍加忙下去准备茶点。
捷那心情不错：“怕你不会收拾行李，我来看看。”
“伊倍加都整理好了，满满一马车，又不是搬家。”
捷那笑：“你呀，有这么好的管家还抱怨！”
吉极做个鬼脸，轻声说：“我有封信，得动用你在伊网的关系交给先奴家的朵发。”
捷那深深看着他，他不自然的一笑：“我知道这样会暴露你的人，但这是最快的途径。信在这里，你看看。”
捷那接过信，直接揣进兜里：“吉极，皇崞谢谢你！”
吉极一下红了脸：“我也不知道克赛哥哥会不会给——”
“不给也没关系。三百年前布由提没有火药，一样打败了‘魔鬼’，皇崞也可以做到。你是联军总指挥，要相信自己的军队。”
*****
格绿迪岛像只草鞋，漂浮在皇崞大陆的西南边。它的海岸线曲曲弯弯，暗礁密布易守难攻。按依云的计划，皇崞联军将从草鞋的凹处登陆，那里是个天然港湾，船只停泊方便，而且岸上岩壁高耸，元帅的防守相对松散。最主要的是，从那里登陆，向右可以攻打元帅的基地，向左可以退入锁兰谷中。
吉极问为什么退入锁兰谷？二号武士说锁兰谷布置巧妙元帅进不去。吉极奇怪，连元帅都进不去我们怎么进去？脾气火暴的十三号武士冲着吉极大吼，你是不是怀疑我们？
依云忙把两人拉开，扯着吉极去海边劝解。
“捷那要我客气些，所以你们只给我前鞋掌的地图我也认了。现在又要我把一无所知的鞋后跟当避难所，还不准我问原因，到底是谁不信任谁？”
吉极抱起石头往海里砸，砸了一会儿气才顺。回头看依云，依云坐在礁石上，衣袂飘飘美得像画。
“气消了？”依云浅笑。
吉极转过头揩嘴，还好没流口水。他闷头坐下：“我手上有百万生命，我不能冒险。”
“锁兰谷是主和派的地盘……”
主战派的强势压迫，主和派的艰难求存，依云说得云淡风清，吉极却听得心潮澎湃。主战——主和，势不两立，他们之间也有帐要清算吧？或许可以让格绿迪人打格绿迪人……
“看，退潮了。顺着潮水，可以一直退到格绿迪。”依云指着远方，指着海平线外的格绿迪。
吉极邪笑：“你们想办法跟主和派联系上，我们可以来个内外夹击——”
依云摇头：“没法联系。我们三个都是武士，主和派不会相信。”
“那你还让我去锁兰谷？”
“锁兰谷的机关是依泉设计的，如果这四年改变不多，我们还进得去。”
“主和派会如何对待我们？”
——依云也不知道！
远处有人在大喊：“吉极？吉极？”
“碧斯？”吉极跳起来猛挥手，“碧斯，这里！”
碧斯跑过来，红光满面。吉极迎上去就是一拳，碧斯没躲过，还了几个回旋踢。吉极继续撩拨。碧斯还要还手，看见礁石上的美人，忙收敛形容，做出一副好涵养的姿态：“碧斯见过夫人！”
依云见他前后脸色变化陡然实在有趣，忍不住挤兑他：“碧斯将军多礼了。依云不懂贵族礼仪，还请将军多多原谅。”
碧斯脸皮厚，皮笑着凑过去：“夫人有妹妹吗？”
吉极箍着他的脖子把他拖开：“你小子皮痒？小心兜丫侯宰了你。”
碧斯趴在海滩上猛喘，好不容易缓过劲，发现吉极自己挤到了依云旁边，于是恶狠狠扑过去：“你才欠打，你不怕兜丫侯宰你？”
“我没你那些歪念头。”
两只色狼再次扭打起来，依云只好不断做跳跃动作，以免被野蛮拳风波及。
打累了，闹够了，两条咸鱼挂在礁石上，半死不活。
“喂，你跑哪风流去了？现在才来。”
“你拍拍屁股走人，让我去善后——”
“你会收拾烂摊子？”
“你也知道你丢下的是烂摊子？”
拳打脚踢才结束，唇枪舌战又开始。一句话可以说清楚的事情，两人偏要扯半天，依云哭笑不得，看看天色不早，忙止住两个屁小孩：“碧斯将军，摄政王有什么指示？”
碧斯兴致勃勃跳起来，从兜里摸出个小竹管，竹管下垂着根纸捻。他点燃纸捻，莫测高深地一笑，甩手把竹管扔进海里，只听“嘭”一声闷响，海面陷了个洞，洞里的海水被弹到空中，如柱高耸闪闪发亮——转瞬间水柱坍塌，砸得海面千疮百孔。
碧斯叉腰站在礁石上，大手一挥做了个注解：“这就叫——炸、开！”
吉极呆愣愣看水面，又呆愣愣看碧斯。贝加司成功了？我们有火药了？我们有飞弹了？
“我看看！”他霸道地伸出手。
碧斯又掏出一个小竹管。吉极劈手抢过来，虔诚地捧在手中：“贝加司的火药！”
“火药是按你克赛哥哥的配方做的，竹管是贝加司想出来的，吓唬人还行。”
“克赛哥哥？”
“你扔下封信就走了，伊网那边一回信回了一大箩，我收信都收得手软。”
吉极忙过去帮他按摩，讨好地问：“回信还说什么？”
“说你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克赛好歹是贵族级别，怎么说话这么直白？”　碧斯正想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被吉极一脚踢飞。


47。　

“这些都是布由提已经做出来的？”十三号武士看着碧斯运来的文档，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那些是。”　碧斯指指武士身前的资料，“他们还附上了详细的数据和制作步骤。这些，（他又指指自己身前的几张纸），他们还没做出来，说是工艺达不到。”　
在每一个武器图的旁边，克赛都做了标注：“适宜远攻”，“适宜规模作战”，“适宜单兵对决”……　
两位武士一路看过去，看到碧斯面前的那几张，连二号武士也变了脸。“这个，”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是炮，大炮，远程炮！”　
其他人听他说得紧张，齐望过去。十三号武士细细端详着图样，嘿嘿冷笑：“元帅当宝贝的东西，人家布由提根本不稀罕，还大大方方到处送。”　
碧斯惊问：“格绿迪有大炮？”贝加司看到这些图时，曾说：“有这个东西，可以把格绿迪端了。”　
依云露出迷倒众生的笑容，轻声说：“克赛不是说工艺达不到吗？”　
碧斯暗吁口气＇自由自在＇。　
二号武士皱眉翻完图样，阴着脸问：“碧斯将军，布由提从哪里搞到这些图？他们为什么要送给皇崞？”　
碧斯偷看吉极一眼，含糊答道：“有些武器是他们自己研制的，有些武器图的原件是在伊网共和国图书馆的夹墙里发现的。皇崞对格绿迪宣战，布由提举手称快，这是他们一点小小的支援。”　
“伊网的武器图不是旁观者画的吗？”十三号武士惊问。　
看来伊网第三军的保密工作有待加强。碧斯再看吉极，只见吉极皱眉望着手上的资料。碧斯只好继续充当发言人：“据说旁观者曾经看过那些图书馆夹墙里的图，图书馆发生火灾后，他凭记忆画了出来。”　
二号武士长叹一声：“天意！如果不是旁观者，谁记得下这些？”　
依云也有同感。　
“旁观者就在皇崞，可以叫他直接画，为什么你们还要从布由提拿？”十三号武士总是这么直接。　
他的话音刚落，营帐里就炸开了锅。其它公国都不知道旁观者来皇崞，于是矛头对准碧斯和吉极，要他们给个解释。　
碧斯看吉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摆明了不理质问，气得想掀桌子。他咬牙切齿忍下来，扳起脸把在座众人一个一个冷瞪一遍，等吵闹的人悻悻闭嘴，他才转向两位武士，含沙射影地说：“旁观者踏上皇崞后不断遭到袭击，他现在失踪了，我们没有线索，正愁如何向布由提交代，布由提却还送来这么多图纸，我们深感受之有愧——但是，这也更坚定了我们攻下格绿迪的决心！”　
两位武士见碧斯翻旧帐，噎得说不出话。依云一开始只以为联军的对手是元帅，后来才知道又多了个蓝兹。元帅的行事手段，武士们都了解，所以深不可测的旁观者，才是他最头疼的强敌。他一直在苦恼如何告诉两位武士，蓝兹是格绿迪人这个事实，现在见碧斯不说真相，还咬住以前的事情不放，再想想这段时间自己当和事佬当得忒辛苦，不觉有些气恼，于是厉声问：“碧斯将军，我们现在与谁为敌？”　
碧斯一怔还未开口，兜丫侯已站起来打圆场：“联军现在所面临的是如何攻打格绿迪。我们有了火药，作战方案得重新部署，蓝将军的意思是——”　
吉极听到被点名，反射性抬头，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于是放下资料苦笑：“碧斯将军，摄政王让你拿这些图来，有什么指示？”　
碧斯一愣。当初捷那让他带这些东西，他也曾问过这个问题。把图纸公开相当于是把武器拱手送人，虽然不是全部，但从私心里讲，还是有点割肉的疼痛。碧斯还记得当时捷那是这样回答的：“吉极看了，会知道怎么做。”可现在吉极也在问……碧斯不敢犹豫太久，朗声回答：“摄政王说，请蓝大将军做主。”　
吉极知道捷那是给自己一个卖人情的机会，但还是暗骂了一句“老狐狸”。他春风和煦地扫过众人，微笑着说：“沃顺国财单力薄，工艺水平低陋。还请各位将军奏明贵国皇帝，能够不吝发挥您们的精湛工艺，把这些武器造出来，联军也好多个胜算。”　
各国将官对那些图样早就虎视眈眈，尤其是刚才两位武士的失态表现，更让他们心痒难耐恨不得强抢，现在听吉极一说，齐声赞同。　
吉极心里暗叹，表面上依然谦恭：“各国都要全力制造武器，联军的进攻计划不如暂缓，不知各位将军意下如何？”　
自然也是赞声一片。攻打格绿迪不就是为了武器？现在武器有了，谁还愿意送死？　
“但是，我们也得提防格绿迪反攻过来，”吉极笑容不减，“各位将军有什么主张？”　
众人七嘴八舌，吉极听得烦躁，站起来说：“不管如何撤军，海岸封锁不能懈怠。我现在去检查防守情况，麻烦各位将军整理一个方案出来。”他转身想走，又停住，“我见识浅陋，对各国情况都不了解，兜丫侯曾游历皇崞，还请您与众将军商量一下武器图纸的分配。务必各取所长，充分发挥图纸的效用。”　
兜丫侯连忙推辞，众将官连忙表态一定听兜丫侯安排。吉极保持着一张笑脸出门，到了门外换成苦脸，闷头朝海边走。　
“吉极？吉极等我。”　碧斯在后边追，吉极只当没听见，碧斯冲过来拦住他：“舍不得就别给他们嘛，如果连沃顺帆切黄栝都造不出来，他们还想折腾什么？”　
吉极不说话。碧斯想了想，试探着问：“是不是感觉很孤单？我把肩膀借你——”　
“你个猪头！”吉极大骂一声撒腿就跑。　
碧斯愣愣地抹把脸，苦笑一下又追上去。　
吉极一路狂奔，扑到一个礁石上呼呼喘气。过了半晌才听到碧斯走近。他翻身躺在礁石上，挪了挪位置。碧斯爬上去，两人静静躺着，看星空灿烂，听海浪狂笑……良久，吉极坐起来，轻声说：“对不起！”　
碧斯一脚把他踢下去，十分解恨：“看你骂人！”说完就笑起来，也滑下礁石，跟着他窝到背风出。　
“碧斯，说实话，你第一次看到武器图是什么感觉？”　
“震惊，害怕，高兴！”　
“高兴？”震惊是因为许多武器连试炼营都没教过。害怕是因为布由提拥有太多先进武器，隐隐打破了两个大陆的平衡。高兴是为了什么？不会是因为得到这些图纸吧？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布由提比皇崞落后，所以那天看到武器图，我害怕得手脚冰凉。如果现在布由提来攻打皇崞，我们必败无疑。可我又想，你就是布由提人，你们怎么会来攻打我们呢？而且，克赛将军送来这么多东西，连试验失败的数据都有，舅舅说，他们是诚心的。我很高兴这些图是在伊网——你的家乡被发现。我现在明白舅舅的意思了，他希望皇崞各国都行动起来，缩短与布由提的差距。”　
“可捷那在这个时候把图纸抛出来，是存心阻止我进攻格绿迪。”　
“你知道他一向把人命看得很重。”　碧斯冻不住，站起来跳脚，想起营帐里温暖如春，忍不住刻薄两句：“不知他们抢完没有？真不想看那些嘴脸。贝加司说他三个月能拿出东西，我看那些人，三十个月都不行。”　
“我们拖延三个月，就是给元帅争取了三个月。我们造武器的经验和速度都不如他，如果他先造出大炮……”　
碧斯一愣：“那怎么办？”　
“……先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