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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谈爱情-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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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经常率领四个女儿与父亲打嘴巴仗,吉玲从不参与,只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瞥
一眼父亲,而父亲倒有几分怯她。
    吉玲是个人物。
    吉玲上学时学习成绩不错。但命运多舛,高考参加了两届都未能中榜。母亲开始威逼父
亲退休让吉玲顶替,吉玲说:“不。我自己想办法找工作。”父亲因此对女儿感激涕零。
    吉玲的穿着打扮与花楼街的女孩子格调相反。她以素雅为主。不烫发,不画眼影,最多
只稍稍描眉和涂一肉色口红。常是浅色衬衣深色长裙,俨然一个恬静美丽的女大学生。
    她在社会上交朋结友不久,便找到工作,在一家酒类批发公司当开票员,几个月后又换
到一个群众团体机关办公室当打字员。打字工作很辛苦,半年后一个朋友的叔叔把她安排到
市中心的一家较大的新华书店。
    新华书店文明、干净、到处是知识,又是国家事业单位,这种位置来之不易,吉玲满意
了。她全靠自己,声色不动地调换了几次工作,既没花什么实质性的代价,又没有闹出什么
风言风语,她深感自豪。她的父母也深感骄傲。花楼街的邻居街坊自然地为之骄傲。
    “你看吉家的么女儿,我们花楼街的嘛。”他们说。
    这一切都大大提高了吉玲的身价。
    工作有了,下一步就轮到找对象。
    吉玲的四个姐姐在这事上都是自己蹦哒过一阵子,其中两个姐姐还未婚先孕,但终归哭
呀闹呀的没成功,最后还是由介绍人牵线搭桥完的事。四个姐夫第一个是皮鞋店售货员,第
二个是酱油厂工人,第三个是铁路上搬道岔的,第四个是老亏本也不知做什么生意的个体户,
腰里总是别一把弹簧刀惶惶如丧家之犬。对这群人,吉玲眼角都不斜他们。眼看母亲、姐姐
又在为自己蠢蠢欲动,吉玲说:“我的事不用你们管。我自己解决。”
    “她们四个都放过这种屁。”母亲说。
    “我不是她们。”
    “那就走着瞧吧。”母亲把扑克洗得哗哗脆响。“我的儿,不是做娘的没教导你。
    你可是花楼街的女孩子。蛤蟆再俏,跳不到五尺高。是我害了你们,我受骗了,揭了红
头盖,才看清嫁到了花楼街。”
    父亲眉头一扬,抿了一小口茶。
    “好好。那我倒要与你理论一番了。你说是上当受骗,那媒人——”吉玲喝道:“又来
了!不斗嘴没人把你们当哑巴的。”
    四姐正在家里,说:“哟,这婊子养的家里又出了个管事的小妈了?”
    母亲说:“四丫头,我告诉你:你妈我没当过婊子!”
    就是这种家庭!这种德性!
    吉玲说什么也要冲出去。她的家将是一个具有现代文明,像外国影片中的那种漂亮整洁
的家。她要坚定不移地努力奋斗。
    ***
    在淘汰了六个男孩之后,吉玲基本选中了郭进。
    郭进的父亲是市委机关的一个正处级干部,母亲是医生,老家是浙江,南方男人皮肤白,
会烧菜,没有大男子主义。郭进本人是市歌舞团电声乐队的,国家正式职工,缺点就是个子
矮了一些。才一米六十三公分,和吉玲一般高。但吉玲绝大多数时候穿高跟鞋,他便在多数
时候比吉玲矮校吉玲一想到如果与郭进确定关系,就必须一辈子穿平底鞋就感到是一种终生
遗憾。
    机遇就是这么有趣,总在不知不觉但又是关键的时刻降临。就在吉玲让郭进等三天后正
式答复的最后一天里,吉玲被庄建非撞了一下。在武汉大学的樱花树下,她的小包给撞掉了,
里面的一本弗洛依德的《少女杜拉的故事》跌在地上。同时跌在书上的还有手帕包的樱花花
瓣,零钱和一管“香海”香水。“香海”摔破了,香气索绕着吉玲和庄建非久久不散。
    吉玲像许多天生敏感的姑娘一样,有一种尽管还不知道那就是机遇但却能够把握住它的
本能。庄建非替她捡书和手帕的时候,吉玲单凭他的那双手就肯定了自己这辈子所能找到的
最佳人选即是此人。吉玲一向注意观察别人的手。通过对她家里人、对同学朋友、对顾客和
对集市贸易买卖人的手的观察,她得出结论:家庭富有,养尊处优的人,手白而胖,爱翘小
指头;出身知识分于家庭且本人又是知识分子的人,手指修长,手型很美;其他各色人等的
手粗傻短壮,无奇不有。庄建非的手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知识分子的手。后来事实
证明她猜对了。
    那个叫郭进的男孩子难过地流下了一滴眼泪,他满以为吉玲的答复会是肯定的。
    庄建非想买一套书市上已脱销的弗洛依德的书,吉玲替他买到了。书的买卖结束后,他
们的交往持续了下来。庄建非出于礼貌和自重,很长时间没有询问吉玲的家庭住址及状况。
吉玲为此暗自高兴。以前几乎每个男孩都是见面就问:“你家住哪里?”吉玲就随便说条街
道的名字。等到后来不得不作解释时,她便狡黠地说:“我不想让你去我家找我嘛,刚刚认
识才几天?影响不好。”
    这套花招用不着向庄建非耍。庄建非把主动权交给了吉玲。吉玲则死死沉住气,在他们
的友情日渐深厚的一年后才抖包袱。
    那是又一年的春天。在东湖公园深处的绿草坪上。吉玲突然说:“建非,我们以后就不
再来往了吧。”
    风和丽日,绿水青山的景致与吉玲的忧伤极不协调。
    “开什么玩笑?”庄建非说。
    “怎么是开玩笑。”吉玲自卑地抱住膝头,可怜得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我家住在汉口花楼街。母亲是家庭妇女,父亲是小职员,四个姐姐和姐夫全都是很一
般的人。”
    三天两头替人开肠破肚的外科医生表面上自然纹丝不动,内心里却实在是大吃一惊。
    他何尝没有猜测过吉玲的家庭出身呢。从吉玲的一切看,他想她出身的层次至少不会是
小市民。说不定很不一般,她才一直不提的。真正的名门千金才会深深隐瞒自己的家世。
    他有意让她留个悬念,以便日后有个意外之喜。
    庄建非乐不起来。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的家庭出身与你不同呢?”
    话一出口,庄建非就觉得伤害了吉玲的自尊心。姑娘这时候需要的是热情,许诺,山盟
海誓。如果换上同院的王珞或别的什么姑娘,一定会站起来,横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掉。
    吉玲没有走掉,还是那种姿势坐在草坪上,很利索地回答他:“凭你的手呀。你的手说
明你出身书香门第。”吉玲举起她小小的手,流行歌星式挥舞了两下。
    “我的手一看就不如你。我一直为我的家庭自卑。他们贫困、粗俗、缺乏知识和教养。
花楼街又是那样声名狼藉。我不愿让人看不起。”
    庄建非因吉玲没有来一通小姐脾气而暗叹她的单纯质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吉玲的手
倒乐得他忍俊不禁。
    “你真像个小巫婆。”
    “那我来替你看看手相吧。”
    姑娘的手在他掌中娇憨地划拉着,姑娘的脸就在眼前,这脸光洁饱满,在阳光下泛着一
层金色小绒毛。庄建非决定不计较什么家庭层次,就选中她。
    庄建非拿吉玲和王珞作对比,土珞是高知家庭的女孩子,曾受过钢琴和舞蹈训练,至今
还能背诵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庄建非和她闹的一段恋爱可真有意思。
    他们同在一个医院,早不见晚见,她却一天给他写几封信。信中幽叹在电梯里他没有接
到她的暗示,她是用一个眼神表达的。有时王珞突然给庄建非来个电话,只说两个字,“等
你。”后来便埋怨他让她在花坛边空等了四十五分钟。王珞不屑于谈家庭琐事,柴米油盐,
喜欢讨论音乐、诗歌、时事政治及社会关注的大问题。但她又并不能勇敢地面对现实,她脸
上有不少雀斑,她就忌讳这两个字。十冬腊月的一天,庄建非陪她去商店买涂脸的香脂,庄
建非建议:“买盒‘百雀灵’牌的吧。”土珞顿时丧了脸,扭头就跑,庄建非像傻瓜一样在大
街上追了好长一段路,满街的人都开心地看他。
    相比之下,庄建非倍觉吉玲朴实可爱。况且,吉玲丰满得多,这很重要。
    仲春的一天上午,庄建非突然袭击,出现在吉玲家的大门口。
    这是一个星期天,是吉玲的母亲一周里唯一被迫不打牌的日子。这一天她和女儿女婿外
孙们团聚,梳洗了头发,换了干净衣裳。这天又是个大晴天,吉玲姐妹们史无前例地心血来
潮,决定把家里大扫除一番。家里刚买了一台半自动双缸洗衣机,抬出来放在巷子里,接着
门边的水龙头。吉玲的父亲有着对新商品的特别兴趣,居然丢开了茶杯,在洗衣机旁对照说
明书研究其各种功能。
    ——这是吉玲家千载难逢的一个好日子,庄建非恰巧在这个时候骑着摩托车转弯抹角在
小巷中寻到了这里。
    开头一刹那吉玲简直是目瞪口呆,紧接着脸皮发涨,手忙脚乱。
    吉玲的慌乱完全是多余的。她不知道她母亲是多么富有处世经验。还有她的姐姐们,一
个个都是八面玲珑。她们一看吉玲和庄建非的神态就明白了一切,用不着说话盘问就感觉出
庄建非是社会哪个阶层的。她们的脏话立刻消失了,凶神恶煞的动作也收敛了。
    她们细声细气让座,倒茶,奔出去买好莱好酒,让孩子们一声赶一声叫“叔叔”。
    吉玲的母亲慈容含笑,管女婿一律叫“儿”。对庄建非既不多话也不冷落,只是热情似
火,只管使他处处自由自在,不受一点拘束。
    吉玲父亲的表现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一反从前霸占住客人大谈花楼街掌故的癖
好。一直都在埋头假装研究洗衣机。最后才说了一句:“小庄,你看,这边缸里洗完了衣,
还是须人工拎到那边缸来甩干,怎么能叫自动?”
    庄建非对他的印象是,这小老头还挺幽默的。
    午餐的菜做出了花楼街的特色:料足味浓油重颜色鲜艳。大盘小碟上个不完。席上竟然
使用了公筷,并且使用的自然熟练程度似乎能证明这家人的卫生习惯历史悠久。所有的人都
不停地用公筷为庄建非夹菜,把庄建非埋在了一大堆鸡肉鱼蛋之中。
    事后,母亲盘查了吉玲。吉玲有几分得意地一一告诉母亲庄建非是何许人也。当然没漏
掉他的家庭状况:他家住在东湖边珞珈山上的小楼房里,有地板和暖气设备,父母都是高级
知识分子,有一个妹妹,大学本科毕业在一个科研部门工作。
    “这么说他是独生儿子。太好了!”母亲吸一口烟,徐徐喷着烟雾,说:“好主儿!
    没说的好主儿,一定要抓住他!”
    庄建非已经被抓住了。去吉玲家看看,原本是作了充分思想准备,准备应付最糟糕的情
况。谁知一切与他想象的相反。吉玲对自己的家庭是过于悲观了。
    尤其是那浓郁的人情味。弥补了庄建非深藏在心底的遗憾:他自己的母亲太冷静太严峻
了,他从小吃穿不缺,缺乏的是母亲的笑声,是吉玲母亲那种深怕他没吃好没吃够的眼神。
母爱应该是一种溺爱宠爱不讲理智的爱,但他母亲从来不可能不讲理智。
    由此庄建非又得出一个认识:女人最好不要太多书本知识,不要太清醒太讲条理,朦胧
柔和像一团云就可以了。
    他恍惚大悟:难怪当今社会女强人女研究生之类的女人没人要,而漂亮温柔贤惠的女孩
子却供不应求。
    庄建非沉迷在自己的理论中乐然陶然。吉玲从他的表现中得到了明确的答案:他要她是
铁定的了。
    吉玲赢了。在人生的重大关节上,吉玲又赢了一步。她只等着庄建非邀请她与他母亲见
面了。
    吉玲耐心地等着,一点不显出急于求成的情绪。这时候,她在庄建非面前的穿着打扮逐
渐随便了起来。有时暴露得厉害。
    他们已经突破了拥抱接吻抚摸重重界限,但吉玲毅然决然阻止了庄建非的得寸进尺。
    她不跟他讲什么大道理,只是柔中有刚地说:“不行。不是时候。不行!”
    庄建非忍受了几次煎熬后,有一天对吉玲说:“这个星期天我们家请你去做客。”
    ***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吉玲的全家为此进行了几轮磋商。要不要带礼物去?称呼他们什么合适?穿什么衣服?
该说哪些话?是否在饭后抢着洗碗?吃多少恰如其分?
    全家人没有谁到教授的小楼房里做过客。出于自尊,吉玲也没有向庄建非讨教。一切设
计全是盲目的。
    不管吉玲这里准备好了没有,星期天却按时到了。
    吉玲穿了一套褐红色全毛花呢的衣裙,式样是街上没有的,做工也很考究。这是吉玲的
母亲求邻居白裁缝夫妇赶做的,白裁缝夫妇老得像对虾米,是过去“首家”服装店的门面师
傅,专为租界的洋太大小姐们定制服装。他们许多年不接活了,为吉玲的终身大事,他们破
了例。吉玲的发型是另一家邻居主动上门帮助整理的。他是“香港”理发厅最年轻最走红的
名师,曾托人到吉玲家提过亲。他捐弃前嫌的美德受到大家的夸奖。
    全花楼街都为吉玲忙碌着。
    带什么礼物的问题始终没解决。虽然说庄建非第一次来是赤手空拳,但人家是瞒着父母
来的,情有可原。吉玲这次是受人家长辈的邀请去的,不带礼物会让人骂这女孩子没家教。
可是礼太重了又会让人觉得这女孩子贱,在巴结这门亲事。
    庄建非接人的摩托车一声声近了,吉玲还在家里团团转。她母亲急得一口一口叭叭吸烟。
    “我看就带听好茶吧。”
    吉玲的父亲在暗幽幽的角落冒出了一句。递过一听雕花楠竹装的女儿茶。
    父亲在吉玲的婚事中表现出的聪明才智无疑是他这辈子的顶峰。一个人老了反而能够知
错改错的确是难能可贵。
    母亲笑道,“这死老头子。太阳从西边出了。这狗日的!”
    吉玲穿了一身新衣裳,抱着一听茶中珍品,脸蛋红彤彤,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手揽着庄
建非的腰,油黑的芬芳的头发像胜利的风帆。
    一路上,两个青年人神采飞扬。
    ***
    但是,他们很快便受到挫折。
    庄建非一家人对吉玲不冷不热。在四个小时的做客过程中,吉玲有一半时间独自在客厅
的沙发上翻阅杂志,一半时间在无人说话的餐桌旁。庄建亚本来就不善于说笑。她没什么笑
意地与吉玲搭讪了几句当前流行的社科书籍问题。庄建非的母亲只说简单的词。
    “吃啊,别客气。”“坐吧。”“喝点什么呢?”他父亲支吾一阵没表达什么具体意思,倒
是不时从镜片后盯吉玲一眼。不存在洗碗的问题,厨房里的事全让一个哑巴似的中年阿姨包
了。连佣人都不在意吉玲的存在。那听“女儿茶”被搁在一边,没有人为此多谢吉玲的父母。
饭后大家都到客厅,吉玲以为他们至少要聊一聊,问问她的年龄、学历、工作情况等等。谁
知他们没这个愿望。午休时间到了,他们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一出小楼房,吉玲的泪水涌流如泉。庄建非拍着吉玲的肩,深为抱歉。
    “千万别介意,他们就是这个样子。”
    庄建非把吉玲送下山。吉玲回头望了望那幢绿杉掩映的小楼房,心头升起切齿的恨意。
她没对庄建非吐露一个字的委屈,但她已经埋下了报复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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