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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关东过客-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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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雨潇:“都是宠的,惯的。” 

  南时顺忙劝:“算啦算啦,跟小孩子生什么气,来,咱们喝酒,喝酒。” 

  慕雨潇一杯酒下肚,突然感觉有些热,就把外衣脱了,又喝了几杯,还是觉得热,干脆把上衣都脱了,光起了膀子。 

  曲东民觉得有些不对劲,说:“哥,你没事吧?” 

  慕雨潇自顾自又把一杯酒干进去:“痛快,好久没这么喝酒了,老二,咱们当年在山上时,不都是这么喝吗?大碗酒,大块肉,寒冬腊月也光着膀子,操,这一金盆洗手,倒他妈的装起人来了,纯粹他妈假斯文,来,你们也脱,都脱。” 







五十




  南时顺和曲东民、崔在浩互相看了看,笑着把衣服脱了。 

  慕雨潇看着南时顺那又白又瘦的身子,大笑着说:“你们看,白条鸡,干巴猴,你小时候是不是奶不够吃,操,咋饿成这瘟鸡样呢?” 

  曲东民满是歉意地对南时顺说:“我哥有点喝高了,别往心里去。” 

  慕雨潇喊起来:“谁说我喝高了,我告诉你,早哩,去,换大碗来,这么一口一口地,净吧嗒嘴了,没劲!” 

  曲东民取来大碗,慕雨潇几碗酒下肚,更兴奋了,见南时顺也是喝得豪爽,他一拍南时顺肩膀,说:“好兄弟,够朋友,不耍滑,不藏奸,我就愿意交你这样的朋友。” 

  南时顺就等这句话呢,忙接口说:“慕爷,我大胆地请您应允一件事。” 

  慕雨潇说:“什么事,尽管说,只要不是上天摘星星,下海抓龙王,我都答应你。” 

  南时顺一脸诚恳:“慕爷,我和曲爷这一次也算是有缘,我想请您恩准,我与曲爷拜为把兄弟。” 

  慕雨潇不高兴了:“怎么?瞧不起我是不是?跟曲爷拜,不跟我拜,我不配是不是?” 

  南时顺一推椅子,跪倒在地:“慕爷这是哪里话,小弟哪配与慕爷这样的大人物磕拜,慕爷这话让小弟听了唯有感涕垂泪,既然慕爷不弃,就先受小弟一拜吧。” 

  慕雨潇扶住南时顺:“莫忙莫忙,这可是个大事,咱得像回事,老二,把香案摆上。” 

  曲东民把香案摆好,香点燃,三人在香案前跪下。还没等说什么,慕雨潇却对崔在浩一摆手:“你傻站着干什么?快来呀!” 

  南时顺:“在浩是小弟的属下,就不必了吧。” 

  慕雨潇眼一瞪:“什么话,好兄弟还怕多吗,来,一起来。” 

  崔在浩看着南时顺,南时顺说:“还不谢慕爷。” 

  慕雨潇说:“又错了,马上就是兄弟了,还什么爷不爷的,快,快来!” 

  四人在香案前跪好。 

  南时顺说:“小弟有个建议,咱不说什么同日生同日死的话,改一改行不行?” 

  慕雨潇问:“怎么改?” 

  南时顺说:“咱就说,祸福同享,共襄大业。” 

  慕雨潇说:“好,就这话!” 

  于是,四人庄重地抱拳向天,齐声道:“祸福同享,共襄大业!” 

  酒席吃到夜半才散,慕雨潇骑着马把南时顺送回高丽会馆,又骑着马来到胡嫂家。门是用脚敲的,敲得山响。连着几天了,胡嫂天天晾包米,慕雨潇看见了,却没有去。 

  胡嫂把慕雨潇扶进屋,慕雨潇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搂着胡嫂不撒手,含混不清地说:“想死你了,天天晚上做梦梦见你。” 

  胡嫂感动得几欲流泪,说:“我也想你,天天唤你,你也不来,人家都在心里骂你了。” 

  慕雨潇说:“这世界上也就你敢骂我,骂我,我也不生气,你骂我土匪,骂我傻啦吧唧,还要一天打我一百个耳雷子,一天踢我一百个腚根脚,你打吧,踢吧,能天天跟你在一起,我认,你不知道,你去了黑龙江,我都快想死你了。” 

  胡嫂呆住了,一滴泪从眼中滚落。她终于听明白了,他这是在说花小尤啊! 

  慕雨潇仍紧紧地抱着胡嫂,仍喋喋不休地说着,最后竟叫起了“小尤”。胡嫂心中蹿起一团火,直想把慕雨潇推开,却终是忍住了。她把慕雨潇扶上炕,脱下衣服,又用湿毛巾擦擦他滚烫的身子,服侍他睡下,才坐到一边,两眼含泪地看着慕雨潇,直到天亮。 







五十一




  第二天早晨,慕雨潇醒来,胡嫂已经把饭菜做好,还是他最爱喝的小米粥,最爱吃的四样小菜。慕雨潇问:“我昨晚说什么了?”胡嫂笑笑:“你喝多了,躺下就睡了。” 

  慕雨潇吃完饭,匆匆离去。胡嫂送他到大门口,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哀哀地想,他大概是不会再来了。 

  慕雨潇回到黄花寨,进得屋来,屋里的酒气仍未完全散尽。香案还摆在那里,香炉中只剩下些香灰。慕雨潇呆呆地看着香炉,突觉这事有些荒唐。他在江湖上闯荡十六七年,黑白道的朋友认识不少,却只与曲东民和尼沙拜了把兄弟,那还是在他初出道时。后来,有不少人要跟他拜把子,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其中包括张作霖的红人陈旅长。他觉得,拜把子是个严肃的事情,拜了就是生死之交,就得肯为兄弟舍出命。可这个南时顺,认识还不到半年,连他到底是朝鲜人还是日本人都没弄清楚,竟然磕下头成了八拜之交。自己这是怎么啦?就因为他送了一幅袁世凯的字?就因为他救了曲东民?他心里烦躁起来。 

  原定今日还要去高丽会馆喝酒,慕雨潇想想决定不去。他喊来曲东民,说:“额娘病了,我得过去看看,高丽会馆那边你一个人去吧。” 

  曲东民说:“额娘病了?什么病?我也去吧。” 

  慕雨潇摇摇头:“说好了的事,一个人也不去,不好。哎,你说我昨天是怎么了,糊里糊涂地就跟南时顺拜了把子,还有那个崔什么?” 

  曲东民说:“崔在浩。” 

  慕雨潇说:“第一次见面,名字都没记住,就成了磕头兄弟,真是匪夷所思。” 

  曲东民说:“我也觉得奇怪,是不是喝多了?可又一想,这么多年,酒也没少喝,哪回也没这样啊。” 

  慕雨潇又摇摇头:“真是见了鬼了。” 

  曲东民走后,慕雨潇又把老关东喊来,让他去找花小尤,让她速到孝子山来。 

  慕雨潇的额娘是一个瞎眼老婆婆,就住在孝子山下,三间草房,一个篱笆围起来的小院。抬头看得见孝子山那耸入云端的峰巅,一泓山溪从门前流过,终日听得见哗哗的水声。 

  这瞎眼婆婆是慕雨潇拜把兄弟尼沙的额娘,尼沙被官军打死后,慕雨潇把她接到这孝子山下,安顿好,认她做了额娘,又买了一个丫头侍候她,每年都要抽出些时间到山里来陪她。 

  花小尤到来时,慕雨潇正躺在院子里的一把躺椅上,默默地看着对面的孝子山,眼神有些迷离。 

  花小尤走到慕雨潇身边,看看慕雨潇,看看孝子山,说:“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慕雨潇仍然看着孝子山,说:“你说,看山,是离得远看真切,还是近看真切。” 

  花小尤把马鞭子一摔:“你大老远地找我来看山来啦?什么远啦近的,快点,拿吃的来,我饿了!” 

  “潇儿,”瞎眼婆婆在一个长得挺壮实的丫头的搀扶下,从屋里出来,“是来客人了吧?” 

  慕雨潇忙从躺椅上站起:“额娘,是我的一个朋友。” 

  花小尤行了一个标准的满族请安礼:“大妈,花小尤给您老请安。” 

  “这是谁家姑娘,声音这么好听,名也这么好听,听说话就猜得出,一准是个大美人。” 

  慕雨潇笑着说:“额娘,您猜对了,是个大美人,那模样漂亮得东北属第一,可还有一点,额娘你就猜不出来了。” 

  “什么?” 

  慕雨潇先躲到老太太身后,才说:“那歪不讲理劲儿,全东北也属第一。” 

  花小尤气得瞪起眼睛。 

  老太太说:“潇儿,不兴这么说一个姑娘家,八成是你先不讲理了,人家再跟你不讲理也是情有可原的。” 

  花小尤得意了:“听见没?大妈可是个明白人。” 

  老太太笑了:“姑娘看得明白,额娘是老了,可心里一点也不糊涂,就冲我儿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说那句话之前,还得先躲到我身后,我猜想啊,姑娘大约也不是善碴子。” 

  几个人一齐乐起来。 







五十二




  老太太乐罢,招呼丫头说:“把饭菜端出来吧,就在那石桌上吃,没听见姑娘都喊饿了吗?” 

  花小尤扶着老太太在石桌前坐好,老太太拿过花小尤的手,说:“啧啧,瞧这手,嫩得像鸡蛋清似的,姑娘,是满人家的吧?” 

  花小尤:“是,大妈,正黄旗的。” 

  老太太一声惊呼:“哟,那可是皇家啊!金枝玉叶哟!” 

  花小尤淡淡地说:“那都是老老年的事了,现如今是孙子家的,让人熊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喽!”说着,斜了慕雨潇一眼。 

  慕雨潇装作没听见。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也是,这大清一垮,满人的腰杆子也直不起来了。” 

  丫头把饭菜端上来,花小尤一看,饭是小米饭,菜全是山野菜,有小根菜炒鸡蛋,山蕨菜炒肉丝,还有一大盆蘸酱菜,花小尤只认识其中的苣荬菜和刺嫩芽,大酱则是农家酱,一种特殊的味道。 

  老太太说:“潇儿就爱吃这一口,总也吃不够,来了就要,走了还要带回去一些。” 

  花小尤乐得直拍手:“大妈,我也爱吃,爱吃死了。”说着,下手抓来就往口里填。 

  老太太:“倒挺对脾气。” 

  花小尤一边吃一边说:“那当然,要不,谁稀罕他个臭土匪。”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没了。 

  慕雨潇使了个眼神,花小尤也知自己说走了嘴,让老太太想起了那个亲生的土匪儿子。 

  花小尤开始大献殷勤,离座凑到老太太身边,称呼也由“大妈”改成了“额娘”,说:“额娘,你爱吃什么,我给你夹。” 

  老太太脸色和缓些:“牙口不行了,都咬不动了。” 

  花小尤赶紧夹了一筷子鸡蛋放到老太太碗里,说:“额娘,那你就多吃鸡蛋,这东西软和,放嘴里一抿就行了。” 

  老太太又乐了:“这姑娘,倒挺会哄人。” 

  花小尤一仰脸:“那当然,哎,额娘,你认我当闺女吧。” 

  老太太笑呵呵地说:“不。” 

  花小尤惊问:“咋的?额娘不喜欢我?” 

  老太太说:“喜欢,我一见你就喜欢上了你。” 

  花小尤问:“那你咋不愿意认呢?” 

  老太太说:“我是想认你做儿媳妇。” 

  花小尤一愣,马上又笑了:“那敢情好,可不知你那倔驴儿子愿不愿意啊?” 

  老太太说:“我儿子当然愿意,我早就跟他说过,你这样的,就得找一个满族姑娘管着你,就那种蛮横的,一生气敢把房子点了的满族姑娘,要不,他还不得反上天去啊!” 

  花小尤抓起一根“猫爪子”野菜冲慕雨潇扔过去:“听见没?额娘可是把你许配给我了。” 

  慕雨潇把花小尤扔过来的野菜接住,塞进嘴里,说:“额娘,你别听她的,她说的话从来都是半真半假的。” 

  花小尤一拍石桌:“慕雨潇,你看见没?”花小尤一指那间草房,“就那间,靠西边的那间,咱俩今晚就在那入洞房,丫头,去,把被褥给我铺好。” 

  丫头答应了一声:“是,夫人。” 

  花小尤愣了一愣,说:“你叫我什么?” 

  丫头说:“夫人啊。” 

  花小尤哈哈大笑,边笑边跑到院子中,蹦着高地乐。 

  老太太也被逗乐了:“这姑娘,真有皇家格格身上那股劲,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吃过饭,慕雨潇对花小尤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花小尤问:“啥地方?” 

  慕雨潇一笑,说:“就是我当臭土匪时住的山洞。” 

  花小尤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就说:“不去,臭土匪住的能有啥好地方,一定是臭死了。” 

  慕雨潇笑笑,不再说什么,牵马就走。 

  花小尤追上来:“臭土匪,等等我。” 







五十三




  这山洞在孝子山深处,洞口是一个巨大的石缝,宽不盈尺,长约十几丈,人须侧着身才能过去,尽头处堵着一块大石。慕雨潇和花小尤从立在大石前的一架木梯子上去,进入一个黑黢黢、不知有多深也不知有多高的山洞。 

  花小尤隐隐约约听见有流水声,她弯腰仔细看去,却见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扑啦啦地从她的眼前一掠而过,花小尤吓得尖叫一声,一把抓住了慕雨潇的胳膊。慕雨潇偷笑着,暗想:这野格格也有害怕的时候。就说:“没事的,是蝙蝠。” 

  花小尤心有余悸:“我听见有水声,会不会还有蛇。” 

  慕雨潇:“这本来就是个水洞,水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也不知从哪儿流出去,有的地方刚没脚脖子,有的地方深不见底,一年四季都冰凉冰凉的,不过你放心,没有蛇,只有一种小鱼,黑色的,没有眼睛。” 

  花小尤恢复了正常:“怎么会不长眼睛呢?” 

  慕雨潇说:“这洞里这么黑,长眼睛也没用,啥也看不见,天长日久,那器官恐怕就退化了。” 

  花小尤看了慕雨潇一眼:“也是,长了一双眼睛,连好人坏人都看不清,还不如不长。” 

  慕雨潇也看花小尤一眼:“好像话里有话。” 

  花小尤说:“听说你跟南时顺拜了把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那天跟他一起来的那个人,就是鼻子上有条刀疤的人,我当时就看着眼熟,回去一想,想起来了,我在夹石口煤矿见过他,跟金把头坐在一起,老关东说,他总到这儿来,他和金把头都是日本人。所以,我敢断定,南时顺绝不是朝鲜人,而是日本人,是日本人却要冒充朝鲜人,大概不会是为了好玩吧。” 

  慕雨潇皱起眉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反正现在一想起这事,心里就像吃了个苍蝇一样。” 

  花小尤说:“我还听说他弄了幅袁世凯的字给你,天降大任,我的慕爷,是不是心里挺受用啊?” 

  慕雨潇不语。 

  花小尤说:“你听没听说袁世凯派人暗杀宋教仁之事,他现在已经是千夫所指了!就算袁世凯现在声名不这么臭,可你就没想想,他一个民国大总统,怎么会认识你,还会写这样的明显寄予厚望的字给你?” 

  慕雨潇说:“我找人看过了,城里的孔老爷识得袁世凯的字,说确实是真迹。” 

  花小尤说:“就算是真的,那你总该想想,为什么南时顺要讨这样一幅字给你?他明显是别有用心吗?” 

  慕雨潇说:“对南时顺这个人,我一直是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可还是觉得一步一步地入了他的套。” 

  花小尤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慕雨潇话头硬起来:“不怎么办,脑袋长在我自己的头上,我就不信谁敢逼我做不想做的事。” 

  花小尤说:“我也不相信,一个头就能把咱们的慕爷磕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慕雨潇问:“哎,你说,有没有那种药,让人喝下去,就管不住自己,像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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