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过客-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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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雨潇问:“哎,你说,有没有那种药,让人喝下去,就管不住自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花小尤说:“有啊,我哥哥手里就有。”
慕雨潇沉思了一会儿,说:“去找你哥哥要些来。”
花小尤问:“你想干啥?”
慕雨潇说:“我自有用处。”
慕雨潇与花小尤来到一个宽敞的大洞内,只见洞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头箱子。
花小尤问:“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慕雨潇打开一个箱子,花小尤看了看:“大烟土?”
慕雨潇又打开一个箱子,箱子里满是金银珠宝。
慕雨潇说:“黄花寨最值钱的东西都在这里呢。”
花小尤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奇:“好家伙,你这么有钱啊,张作霖都赶不上你吧。”
慕雨潇说:“这话要是让张作霖听见了,黄花寨都得让大炮给轰平。”
花小尤又说:“这么多宝贝在洞里,怎么也没有人看着,就不怕叫谁偷了去?”
慕雨潇一指山洞深处:“我这里有一千多人,看见咱们进来的那个洞口没,一人一枪守在那儿,多少人也别想进来。”
五十四
花小尤:“我怎么没看见一个人?”
慕雨潇说:“见我进来,他们都躲起来了。”
花小尤感慨着:“这洞可真大,一千多人藏在里边,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哎,我听说过不少关于你的传说,说有上万个官兵,被你略施小计,都扣在这山洞里了,可有这事?”
慕雨潇说:“老百姓传说我的事,有三分之一是真的,有三分之一是假的,瞎编的,还有三分之一是半真半假的,你听说的这事就属于半真半假的。我当时手下只有十五个人,还用得着上万人来追?也就一百多人,确实让我扣在这里,一个也没出去。”
花小尤感慨道:“真想不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山洞,还真有不少传奇故事。”
慕雨潇说:“不起眼的山洞?你别小看它,这里还是个仙境呢。你来看,从这里往里走,全是钟乳石,千姿百态,奇妙无比,那一石就是一个故事,一石就是一个传说,等老了那天,我就搬到这里住,都给它安上电灯,彩色的电灯,把洞口一封,仙境也不过如此嘛!”
花小尤说:“我也来,我现在就想来。”
慕雨潇说:“现在可不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走,我领你去另一个地方。”
慕雨潇和花小尤走出山洞,骑马来到孝子山的背面。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视线所及,种的全是绿盈盈的罂粟,足有几千亩。
慕雨潇用马鞭一指:“这都是我种的大烟,刚出苗不久,哎,你见没见过大烟花?”
花小尤摇摇头:“我出国前,东北根本就没有这东西。”
慕雨潇:“花开的时候,满地红艳艳的,连天都被映红了,那花真是个神物,什么牡丹、芍药,都比不上大烟花好看。等花开时,我再领你来,让你自己感受感受。”
花小尤好像没什么兴致:“我说,你有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几辈子都花用不完,还种这些害人的东西干什么?”
慕雨潇蹲下身,在罂粟上掰下一片绿叶,说:“我种大烟,缘于两句话,第一句,有人问我,你敢不敢种大烟?我就种了,种了一百亩。第二句,有人指责我,说,你怎么敢种大烟?我第二年就把大烟地扩成几千亩。”
花小尤说:“你这个人啊,就喜欢由着性子来,种大烟也跟人家治气。”
慕雨潇说:“种是治气种的,可种上了,觉得也是个不错的生意。你知道,我金盆洗手后,打家劫舍的事不做了,金银珠宝再多也是死的,花一个少一个,满东北这么多黄花寨的人,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大烟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在东北也算是合法生意,钱来得还快。”
花小尤想起了哥哥国子秦,说:“你光想着赚钱,利大,可你就没见这东西害了多少人啊!”
慕雨潇把手中的绿叶一撕两半,扔在地上,说:“我管不了那么多,我既不是东北王,也不是救世主,有人种我就种,有人靠它赚钱,我也指它来钱,少我一个,东北的烟土不见得少;多我一个,也不见得就会沤烂了山,沤烂了地,沤臭了牡丹江,沤臭了大辽河。”
花小尤:“你总是有理,哎,我问你,你种大烟,贩大烟,自己怎么不抽大烟?”
慕雨潇说:“我也抽过,不过,我是为了戒烟才抽的大烟。”
花小尤说:“什么意思?”
慕雨潇说:“我听说,这大烟一旦沾上,谁也摆脱不了,我不信这个邪,就抽了,抽了一年,第二年开始戒烟,我要看看是不是人们说的那样,一试,哪有那回事,我说戒就戒了,再也没抽过。”
慕雨潇说得轻描淡写,可花小尤知道这事不那么简单。在宗室营里,她见过了太多的大烟鬼,也听过不少人喊着戒烟,其中也有她的大哥国子秦,可没有一个人能戒成,谁也受不了犯烟瘾时的折磨,没有钢铁般的意志是难过那道鬼门关的。
花小尤由衷地说:“我真服你了,想做什么就能做到。”
慕雨潇好像没有听见,默默地看着那满地的新绿,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说来也真是个讽刺。”
花小尤问:“咋的?”
慕雨潇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先人是禁烟的英雄,后人却是个大烟贩子。”
花小尤听糊涂了。
五十五
慕雨潇继续说:“没听明白吧?我本不姓慕,姓林,真名叫林同举。我们林姓人中曾出过青史留名的大英雄,虎门销烟,举国同敬,可那浓烟烈火刚熄了不久,族人却干起了跟洋人一样的勾当,想我那林姓先人,如地下有知,怕是连魂灵都没颜再回到世上来。”
花小尤听出了慕雨潇话中的苦涩,说:“这事好办,咱们现在就蹚马过去,从东到西,用不了一天,就全把它■罢园了。然后,你把地交给我,我再给你种上,四边立上牌子,都写上我花小尤的名字,等到收成了,你只管拿钱,去干你的宏图伟略,骂名就由我来担好了。”
慕雨潇:“你呀,想事总是这么信马由缰的,没一点正经,这么做,还不是掩耳盗铃。”
花小尤:“那可不一样,有朝一日见到那林姓先人,你就有话讲了,你可以说,我没干那缺德事啊,都是花小尤那个疯女子干的,我又管不了她,我额娘把我许配给了她,让我嫁鸡就随鸡,嫁狗就随狗,嫁了乞丐也只能满街走啦。”
慕雨潇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个大姑娘家,说这话害不害羞?”
花小尤:“别说那没用的,我可要开始放马蹚了。”
慕雨潇:“你还真想这么做啊,算了吧,真要干,也等明年吧,一百步是逃,五十步也是跑,反正也是种了,也不在乎再种一年。”
回去的路上,花小尤来了兴致,要与慕雨潇赛马,慕雨潇说,赛马有什么意思,我给你表演表演马术吧。
花小尤没有想到,慕雨潇竟然还有这个本事。只见他忽而镫里藏身,忽而马上倒立,最后竟在飞驰中,离鞍来了个漂亮的空翻,团身一周,再稳稳地落在马背上。
花小尤也上来了表演欲望,打马一冲,就赶到了慕雨潇的前边,大喊一声:“看我的!”就从马上飞跃起来,本想也学着慕雨潇来个空翻,这动作她在舞台上没少做,可没想到,身子一离鞍,心就有些惊慌,一迟疑,马已从身下飞驰而过,花小尤一声惊叫摔在地上。
慕雨潇心里喊了一声“坏了”,一个飞纵就从马上跳下来。
只见花小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慕雨潇蹲下身,用手探探花小尤的鼻息,发现她已没了气息。
慕雨潇急得连叫:“小尤!小尤!”花小尤没有一点反应。
慕雨潇心疼得几乎要流泪,从第一次见到花小尤,这个姑娘就像一只顽皮可爱的小松鼠似的,头一拱,就把那毛团团的小身子拱进了他的心里。别人在他面前说话办事,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哪句话没说对,招来什么不测,只有这个花小尤,在他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根本不考虑他爱不爱听,会不会生气。而他也确实不生气。就像刚会学话的小孙女骑在爷爷的脖子上撒了一泡尿,把刚换上身准备去见重要客人的礼服全弄脏了,可爷爷不生气,反而笑,大笑,开心地笑。第一次想起这个比喻,他很夸了自己一通,觉得很形象。以后再见花小尤,他心里的感觉就是,小孙女又来了。古今中外,能把恋人想象成小孙女的,慕雨潇怕是第一人。
慕雨潇抬头看了看,四野里见不到一个人,他知道,这里离最近的村镇也要有十多里。他弯腰抱起花小尤,把脸贴在她那凉凉的脸上,叫了一声“小尤”,猛觉心里一痛,眼泪先是一滴、接着就一串串地滚落下来。
慕雨潇抱着花小尤走到马前,抬腿正欲上马,突觉腮边有一股暖暖的气流,他低头一看,花小尤仍闭着眼睛,可嘴角却分明在笑。他心里一喜:鬼丫头,原来是装的呀!正想说什么,却见花小尤已睁开眼睛,两手一搭就钩在他的脖子上。
花小尤说:“把马打死。”慕雨潇抽出枪,枪响马倒。
花小尤又说:“把那匹也打死。”慕雨潇抬起枪,却犹豫了一下,这马跟他五六年了,他看了看花小尤。
花小尤口气不容商量:“打死。”慕雨潇一枪打在马耳朵上,马一惊,跑远了。
花小尤:“好了,咱们走吧。”
慕雨潇明白了,两匹马一个死一个跑,自己就是马了,他抱着花小尤走上了小路。
路旁长满了青草,密密实实的,簇拥着一朵朵的小花,小路像一条细长细长的带子,弯弯曲曲地一直弯向那看不见的远方。
花小尤静静地躺在慕雨潇的怀里,一只手搭在他的脖子上,一只手绕在他的腰间,一动也不动。打从娘胎出来,花小尤从来没有这么安稳过,额娘说,她睡觉都是扔胳膊踢腿的。现在她的感觉就是像在睡觉,在家里那个吊在房梁上的悠车里睡觉,后背上还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拍着。她觉出那只手好大,大得随便一攥就能把她攥进手心里。那手也很热,热得烫人,烫得她的心都在一点一点地融化。她嚅动着嘴,呢喃了一声,把头更深地埋进慕雨潇的怀里。
慕雨潇一直在低头看着花小尤,他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曾说过要一天扇他一百个大耳雷子、踢他一百个腚根脚的花小尤此刻竟变成一只乖顺的小猫,偎在他的怀里,身子软得好像一团轻棉。那张曾骂过他无数次“臭土匪”的嘴此时正紧贴着他的胸膛,舌尖已润湿了他的衣裳,润透了他的皮肤,软软地、热热地抵在他的心上,轻轻地一动,他的心里就窜动起一团火……他更紧地抱住了花小尤,把脸贴在花小尤的脸上。花小尤轻吟一声,把舌尖从他的心头上移开,径直就抵在了他的热唇上。慕雨潇慌乱地躲开那颤颤巍巍的小舌尖,却又马上寻回来,果敢地迎上去,毛毛躁躁地把她吞进唇里。
五十六
☆第八章
花小尤逛窑子来了,带着她的国尔木。
花小尤去的这个妓院是一个姓朱的浙江老客开的。名字很有特点,叫“春宵一刻”。
民国初年的东北有三多:胡子多,烟馆多,妓院多。东北人开妓院也像他们的性情一样,喜欢直来直去,营业方式几乎是千篇一律。暗门子里小屋不大,没有窗户,只一铺炕,一个柜,连把椅子都没有。嫖客进屋就脱裤子,直奔主题,折腾个狗乏兔子喘,扔下钱走人,茶馆里还有人等着扯闲篇哩。
朱老板开的“春宵一刻”在沈阳一亮相,可让东北人开了眼了。那是一个仿四合院的二层小楼,临街的门两旁是一溜大玻璃窗,窗上垂着半透明的轻纱,终日里有歌伎在里面款款而坐,或手持琵琶,或轻抚瑶琴,一曲曲轻曼撩人的江南小调专唱郎啊妹的,把东北的爷们儿汉子唱得有事没事都想往跟前凑合。进得门来,是一个宽宽敞敞的天井,天井里种了几十种江南名花,千姿百态,暗香迷人。房间分上下两层,装饰得富丽堂皇而又高雅脱俗。叫做什么宫的是一等客房,叫做什么府的是二等房,三等则叫做什么居,什么堂。房间里设有桌椅,床也是那种躺上去令人飘然欲仙的软床。这里的窑姐是清一色的江南秀女,长得娇小玲珑,妩媚可人,会吹拉弹唱,会吟诗作画,还有的会一手推拿掐捏的绝技。云雨过后,纤手一捏,只觉得浑身倦累荡然无存。这些窑姐服侍客人的本领也是经过特别训练的,淫吟有法,娇喘有度,花活花样更是层出不穷,把个蠢驴笨猪都会摆弄的粗糙活儿舞扯得霞光万道、姹紫嫣红。
浙江老客把他们推销茶叶丝绸的本事也用到了这皮肉生意上。每个月,都要从苏杭选一个名妓到沈阳来。进城时,由鼓乐前导,一头俏驴披红挂彩,丽人斜坐其上,秀目顾盼,香吻追魂。当天的报纸上还要登出丽人的大幅照片。丽人进城后的第一晚,要在“春宵一刻”举办夺魁仪式,那进程如同在拍卖行拍卖一件藏品一样,老鸨子就是掌槌的拍卖师,一声底价抛出,嫖客们开始举牌竞拍,最后谁出的价高,谁就是今晚的花魁,就可以与新来的佳人共度良宵。
花小尤今天又是一身男装打扮,上穿长袖白色衬衫,下穿西式米色背带裤,没戴帽子,短发上别一枚红色的蝴蝶卡。
老鸨子不认识花小尤,但一看这身打扮和这只藏獒,就知道是大名鼎鼎的子玉格格到了。花小尤现在在沈阳城可是家喻户晓,二月头满人吹城,花小尤一笑弭刀兵早已被传出了神话,皇家后裔不惜自降身份去唱二人转,更是让市井间聒噪出无数个闲话版本,最近又听说已与黄花寨寨主慕雨潇月下定情,不日即将大婚。一个接一个的新闻,一个接一个的出人意表,使花小尤比正如日中天的张作霖还引人注目。
老鸨子也是南方人,见花小尤莞尔一笑,说:“子玉格格怎么到我们这养狐狸的地方来了?”
花小尤笑得比老鸨子还莞尔:“这几天心情郁闷,想找个娘们儿消消愁、解解闷。”
老鸨子笑得有些内容了:“我这里可是男人来玩的地方,姑娘们不大会侍奉跟她们上一个茅房的人。”
花小尤笑得更有内容:“那不要紧,我可以教她们,艺不压身嘛,多个本事总是好事,真要实在不行,我这还有只藏獒,它可是个男人,纯正的男人。”
老鸨子笑不出来了,她也听过黄花寨的猩猩祸害女人的传说,虽然不大相信,可人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看来今天是有大麻烦了。她再也顾不上跟花小尤玩嘴了,“扑通”就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姑奶奶,您行行好,会出人命的,会出人命的。”
花小尤大笑:“您这是怎么了?刚才还伶牙俐齿的,一会儿工夫就拙嘴笨腮了,我就是来看看,会出什么人命,快点,把你那些姑娘一个一个地都叫来,我挨个看看。”
老鸨子还是磕头。
花小尤生气了:“国尔木,上!”
国尔木低吼一声,往前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