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美女变成丑女-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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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窟我是知道的,那是西门泠专为提取蛇胆而建。里面的蛇虽然大多无毒,但是数量不少,足有千条之多。
“何苦呢,为了一只没人性的野兽就要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我喃喃自语。
总管闻言恍如晴天霹雳,见我一脸了然之色方知我也是知情人,也就不再瞒我,一五一十地说个清楚。
我无言,面对这样从绝境中奋力杀出一条血路挣扎求生的西门岚,我无话可说,从前对他的鄙视之情刹那间烟消云散。我无法想象当他涌身一跳时,他横生的是如何的勇气,更不知道当他奋力杀出重围,由死而生的过程是怎样的孤勇。
我一言不如,转身退出。
总管错愕不已,跟在后面大喊:“夫人,您怎地一句话不说就走?”
我顿足,并不回头,低声道:“所谓浴火重生,若是凤凰就是涅磐,若是野鸡就是尸变。闯不闯得过,都要看他自己,外人如何帮得上忙!”
丢下总管呆在当地。
若西门岚真的闯不过,他活着也不过只是具会说话会呼吸的行尸走肉,倒不如早早死了一了百了。但我相信,能有涌身喂蛇的勇气,便该有直面历史的勇气,从前我看错了他,而今我不该再看错他。
真正的凤凰必是浴火而生。
锦衣夜行
西门烈衣锦还乡并没有我预料那样气势逼人,排场盛大。他并没有通知任何人,只带着随身十二铁卫深夜悄然出现在祁风堡大门前。
来得实在突然,祁风的各类探子竟不曾来得及回报,就已兵临城下。想必是计划了又计划,安排了又安排,要得就是眼前这措手不及的效果。
西门纳雪、西门岑、西门苍、西门泠、西门笑接报后纷纷从各居住赶来,有张之栋在,我到得比任何人都早,悄悄躲在一边,居高临下一览无遗。
夜幕下一十三骑如同标枪般挺立着,似乎已与黑夜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但当大门洞开,西门岑领着一众人等缓缓步出的时候,便有一股凛冽到让人心颤的杀气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一方天地。一十三柄瞬间出鞘的利刃在黑夜中耀眼得一如白昼,隐隐似有数十万铁骑金戈铁马之声,满天花雨潇潇而下,摧尽欣容颜色。从没见识过西门烈厉害的人不禁面无人色,肝胆俱裂。
在我见到他那一刻,我承认我还是低估了西门烈。我听了西门岑的故事后先入为主地认定了他只是个猪油蒙了心的狼人,就算打仗再厉害,也不过是凭着一股无坚不摧的刚猛之气。但等到见了他之后,我才知道是我错了。
眼前这人身高九尺有余,体格魁梧得难以想象,一个人便有常人两个壮汉那么宽阔,身上的毛发浓密有如猩猩,完全符合我对狼人的体态想象。但相貌却甚端正,几乎可以说得上英俊。他的皮肤黝黑,眼神刚毅,一望而知是心志坚定的人物。身后紧紧跟随的十二铁骑面庞有如雕刻,镌着风霜的痕迹,动作划一有如木偶,姿态却灵活一如狸猫。
他手一挥,十二铁卫发一声喊,十三骑几乎是同时起步,骏马以秋风扫落叶的速度狂奔入堡,全不顾眼前还有数百个活人。
饶是西门岑等人都有一身武功,也被他这不讲理的蛮招弄得心火上升,有几个反应慢点的护卫被旋风般突然扑至的马匹带到跌倒,马蹄便毫无顾忌地踏肉而过。
一口气奔出数百步,十三骑发一喊,又回头奔来,在距大门三十步远齐齐勒马。兵刃回鞘,静静俯视着不远处的兵荒马乱。
我暗惊,西门岑一着失策缚手缚脚,竟被人从气势上压了一头,落了下风。此刻,西门烈反客为主,成了祁风的主人,西门岑等倒像是流离失所即将被赶出家门的孽臣贼子。
他与西门岑第一个对眼,决斗便已开始。风诡云谲,风云刹那变色。
“这么多年,老三你几乎没变!”
“你却老了!”西门烈毫不客气,龇着白牙森森地笑。
我在高处看得分明,他的双眼自始至终直直锁定在西门岑身上,仿佛世间只有这一人而已,其余人不过是路人甲乙丙丁,沧海间一粒小浮尘而已。
心中突然闪过一个恶念,眼神便阴郁起来。如果暗助西门烈除了西门岑,西门家族顿失栋梁,我大仇得报,岂不便宜?
不对,西门岑一死,西门烈便是脱僵野马,再无对手,天下没有绝对的秘密,若他哪天知道了血咒的秘密,按他的性子必是血洗祁风,杀光屠尽。就算请外人相助也无济于事,山高皇帝远,空有热血的武人怎能和执掌天下兵马的将军斗气?到时就算我自己可以逃过一劫,可祁风多少无辜百姓便将因我这一念之私而枉送性命。何况还有如言在,若是乱局一起,我怕我护不得如言周全,真落得那样的下场到不如现在便死了。
盘算良久,相助西门烈无异于与虎谋皮,到时恐怕自己连怎么死都不知道。最好的办法便是两虎相争、两败俱伤,退一万步讲,西门岑虽然聪明绝顶,智慧绝伦,可最大的好处便是讲道理,大家都是聪明人,他的心思我还总能猜到几分。西门烈可不同,我就是再多心思再多主意,秀才遇到兵一样缚手缚脚,束手无策。这样一算,无论如何,西门烈一定要死。
我屏住呼吸,把身子往阴影里面缩了缩,现在开始,我必得非常小心,在我想出对付西门烈的法子前,我一定要把自己保护好,一定要低调再低调,就像祁风从来没有我这个人好。
淡淡的星光下,我斜眼瞥见西门苍嘴边那遥远得几乎不太真实的微笑,原本没有焦距的瞳仁中闪过一丝精光。
西门泠枯瘦的身形在火把照耀下拉长成一道极细极长和影子,我冷笑,游戏开始了!
我听到西门烈酣畅淋漓地大笑:“西门岑你听着,你完了!”
“是吗?那就走着瞧。”西门岑依然淡定。
遇到西门烈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如果我早知道他会就这么闯进来沉雪阁,那打死我也一定不会走出自己屋子半步。
不过那时我并不知道,而院子里春花灿烂,阳光明媚。
西门烈就这么突然地出现了,带着他的十二个铁卫,迈着整齐划一地步伐直行到我面前。他眼里并没有我的存在,我若是能闪得更快些,那么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可惜的是,我不会武功。
更要命的是,我有个轻功好得出格的总管。
他终于看得了我们,张之栋脸色铁青,他是最容不得别人对我有丝毫不敬的,刚刚要是他没及时推开我,以这十三人行军般的步伐,应该能把我活活踩死。
“你是谁?”他感兴趣的是张之栋。
张之栋勉强答道:“小人是这院子的总管张之栋,这是我家夫人。”
“夫人?”西门烈转了转眼珠,仿佛这时才看见我,对着他的手下大叫,“西门纳雪这个痨病鬼居然也能娶到老婆?”
好像这事有多么不可思议似的,十三个人旁若无人地大笑。
西门烈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从嘴里蹦出几个字:“又丑又瘦,哪像个母的?”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这个丑字依然是我的罩门,这世上当面说过我丑的人现在都在为他们的一时嘴快付数十倍的代价。
我早忘了要隐忍要低调,反唇相讥:“又高又壮毛又多,你真是个公的,公猩猩!”
他大概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有些新鲜有趣,但他的权威绝对不容许一个在他眼里无异于尘砾的母的东西来挑战,所以他想都没想,挥手一个巴掌劈下来。
当然他是打不到我的,有张之栋在,逃命并不困难。
他顿时勃然大怒,也许他这一生早已习惯了别人服从于他,在他的字典里没有反抗这个词,十二个护卫立时围成扇形向我们包抄过来。
张之栋轻功再高,要拖着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我从十二人围成的铁桶中逃出也是不可能的任务。他挡在我身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早忘了还有东明峰在。不过真要打起来,一个东明峰最多也只能和西门烈打成平手,那十二个护卫武功精强,就不知道张之栋能不能拖到府里武士赶来了,按实力估算,可能性不太大。
包围圈越缩越小,那些人经验丰富,知道行动越快,越容易有破绽,像张之栋这类逃命高手只需一个破绽便能逃出生天,竟是一步步逼上来,彼此相连,互相照应,类似一个阵法似的。我在心底暗赞,不愧是在战场上经历过血腥的,训练真是有素,默契也好。
“住手!”背后传来轮椅移动的吱嘎声,那定是西门纳雪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这世上西门烈最不能伤害的就是西门纳雪了,看样子今天我这条小命捡得回来。又再三警惕自己,要低调要隐忍。
西门烈一挥手,十二个护卫立即散开,回到他身后,行动迅速划一。
他残忍地摞下一句话:“看好你的女人,再惹到我,只有死!”
西门纳雪却气定神闲地道:“她是我的女人,谁敢动她谁就死!”
西门烈迅速转过身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较量,激出一连串电火花。西门烈重重哼了一声,带着他的人风卷残云地走了。
“你自己小心点,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的。”西门纳雪淡淡抛下一句话也走了。
东明峰突然现身。
我愕然:“东师傅,有什么事吗?”
“这个东西哪来的?”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张之栋正从怀中掏东西,无意中带出一个铁盒来。
张之栋把盒子托在手里,递给东明峰:“是我捡来的。”
东明峰颤着手接过,仔细端详后,突然把铁盒放在桌上,自己恭恭敬敬地跪下三叩。
我一愣神,突然想起这个盒子的来历,如果没料错,那应该就是玄天宫的东西。现在看东明峰的举止,更是百分之百的肯定了。
我忙对张之栋言道:“之栋,快把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东师傅,一个字也别漏掉了。”
张之栋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当下把他如何看到墨明生师徒及其它玄天宫门人追杀老人,他是如何拿到这个铁盒的原原本本地说了一回。
东明峰涕泪纵横,仰天长叹:“师傅,您老在天有灵,保佑弟子寻得掌门信物,又找到当年亲眼目击师弟轼师的证人,弟子一定会替您清理门户,报仇雪恨,您就安息吧!”
“什么?掌门信物?”我和张之栋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铁盒竟然那么重要。
“我玄天宫历代以这个铁盒为掌门人信物,谁持有它谁就是掌门。墨明生坐了那么些年这个位置,肯定坐卧不安,日思夜想的就是找到它。”
“你愿意跟我一起去趟玄天宫吗?”
“可是小姐孤身在这——”张之栋左右为难,眼见玄天宫之行很有可能大仇得报,可偏偏放心不下我一个人。
我打断他:“你去,我在这儿不会有问题,西门烈今天刚答应了西门纳雪不会伤害我,大不了不出屋就是了。”
我一言以决,张之栋和东明峰次日就收拾了包袱离开祁风。
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张之栋他们离开的一个月里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
首先,是西门嘉死了,心结难医,抑郁而终。在生命最灿烂的时候,结束了短暂而可悲的一生。这个女人一生有爱不得爱,有丈夫等于没丈夫,临到最后情人先逝,自己一身所学尽付东流,以至于就这么忧郁而死。
然后便是西门觞失踪了。本来每隔十日左右,西门觞便会有消息带给西门纳雪,可整整过了五天还没有等到西门觞的消息,西门纳雪终于坐不住了,调动了一切人脉资源,也没查到西门觞的行踪。又过了五日,在祁山的悬崖下发现了西门觞的尸体,死时尸体已经腐烂。
这个消息传来让西门纳雪差点疯狂,把自己关在房里足足三天三夜。西门岑怕他受不了,并不让他看遗体,直接就地埋了。我原以为他会大吵大闹,谁知他竟然很平静地接受了。
但我能明白他此时的感受,或许更要痛过如言死那日我的痛苦,毕竟这两人在世人不容的不伦之恋中携手共度,不知共同经历和面对了多少困难险阻。送走西门觞,原本是一心为他打算,谁料到最后反送了他性命。这样的痛断肝肠,悔之晚矣,根本不足为外人道,不相干的人劝慰也是没有用的,反倒徒惹人厌烦。这样的伤痛只能烂在肉里,让时间来治愈。
西门家活着的每一个人都懂得这个道理,西门世家的宿命早已注定了一场场的生离死别在人生序幕刚启之际就要登台亮相。
悲惨吗?他们或许并不觉得。可悲的却是争来争去、勾心斗角,最后却争不过命运的安排,就算让你得到天下又如何,两腿一伸也不过占地数尺,赤条条来赤条条去。这个道理有人懂得,有些人却从未想过。
西门世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杀死西门风的凶手尚未找出,西门觞又紧随其后。不过这次我并未参与,是谁杀的连我都不敢确定。
但有些人什么都能清楚。
乐灵
比如西门岑。
这个夏季很闷热,睡在碧玉纱帐里到了半夜时常会闷的透不过气来。我常常做些光怪陆离的梦,但一醒来便即忘记,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曾经梦到过些什么。
今夜同样被闷醒,梦中的人恍惚有些印象,正要竭力回忆些什么,却惊觉窗旁坐着一个人。
我一惊,顿时出了一阵透汗,人倒爽气了。
“长夜漫漫,你醒了的话不妨出来一起聊聊?”温和雍容的声音不是西门岑还有谁?
小心透过纱帐看仔细,果然是西门岑。不禁放心下来可又着实迷惑。
我穿好衣服走出来,见西门岑面前放着两副酒杯,几碟精致小菜。
我笑道:“二爷怎么突然如此风雅?”半句不提这风雅的时间正是子夜,而地点且是在我的卧室。
“过了子夜便是我三十岁的寿诞。我便想来找丁丁陪我喝一杯。”
我“啊唷”叫一声,这段时间堡里接连出事,哪有心思操办寿诞,否则家主的三十寿日原该是大办的。
他在月下端杯,我忙举杯,道:“但愿了断多少烦心事,丁丁谨祝二爷福寿安康。”
他淡淡道:“多谢!”
仰脖一饮而尽,如此竟是酒到杯干。我看他架势全不是找我小酌怡情倒是一心买醉。
我忍不住劝道:“二爷,少喝点,还是多吃点菜。”
他扔下杯子。双眼在柔柔珠辉下清醒异常。
“丁丁。我快死了!”
“二爷胡说什么呢,今天可是好日子。”我不动声色,我原知他只有三年寿数,如今最多再熬得一年,他也该步西门风西门嘉之后,三人到阴曹地府去把这笔糊涂账算算清。
“是真的。西门家族的宿命,男丁活不过三十,而子时马上就要到了。”他轻轻叹息,又无数的留恋拂过我肌肤。
“不过是些迷信。”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地巾帕,打开来给我看。正中怵目惊心一大块鲜红。
我震惊:“你说的是今夜?就是一个时辰后的子时?”
他点点头。
我顿时心慌意乱,算计来算计去,不知道算了多久要怎么除去他。可他在我面前平静地告诉我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我竟然悲从中来,不可抑止。
“丁丁。你愿意和我说说真心话吗?”他温柔地问,窗外星月映在珠辉上,也映在了他脸上。
我慢慢啜着清冽的酒液,这样的好酒如今也成了绝品。酿酒的人已埋在了地底,而今夜对坐的人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