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都商女 作者:张鸿疆-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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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望着九妈的身影,眼中不由闪起感激的泪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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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老是丢钱,使得吴川渝的账越算越算不清楚了。
这天晚上,他把吴南苑、辣妹子、邢权都叫到堂屋,冲邢权吼叫:〃说!你这好吃懒做的家伙,钱怎么短了这许多?是不是你偷着给妓女了?哼!〃
邢权直摇脑袋:〃老掌柜,你老人家又不让我算账收银,我怎么晓得?再说了,自从辣妹子……最近呀,我一次也没去过妓院呢!〃
吴川渝转身问辣妹子道:〃你整日鬼鬼祟祟的,是不是你拿了?〃
辣妹子心里自然有数,故意打岔道:〃哎呀哎呀,我说你偏心吧,你就是偏心眼嘛。尽审我们,我们哪儿知晓?〃
〃谁都要问的!〃吴川渝又问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吴南苑,见他摇摇脑袋,就说道:〃这就奇怪了!〃站起身来,捋着胡子,转了一个圈儿,又转了一个圈儿,说道:〃家里就咱们这几个人呀,钱会长翅膀飞了不成?〃
〃爹呀……〃辣妹子扭着身子,扶他坐下,娇滴滴地说道:〃都说做生意,五十以后不看账本,爹呀,你都六十好几了,或许是你年老记忆差了……〃
〃混账话!〃吴川渝气恼地一拍桌子,吼道:〃开店几十年了,我连这点账都记不得?一定是你们偷了!说!谁偷的,这就给老子站出来!〃
对于他的认定,邢权与辣妹子对视了一下,立马紧张起来。
吴南苑见吴川渝怒不可遏,大家又如此尴尬,就上来打起了圆场。〃爹爹……〃他走到吴川渝面前,劝道:〃你老年纪大了,小心身体。以后,咱注意点就是了!再说,这样问来问去,能问出什么结果来?〃
看着吴南苑那憨实样子,邢权眼珠一转,立即有了主意。他撞撞辣妹子胳膊道:〃哼!一定是他拿了,现在来装好人。〃
辣妹子愣了一下神,马上领悟,高声叫道:〃爹呀,怎能这就罢了?既然你说丢了东西,咱定要好好查一查呢!〃她为没能使吴南苑在自己身上就范之事恨之入骨,加之,那天晚上的事被他撞见,总是……突然,拉住吴南苑的手,厉声说道:〃那天,我见他在柜边靠着,鬼鬼祟祟的。〃又朝邢权努努嘴:〃邢权,你说呢?〃
〃是的,是的!〃邢权帮腔道:〃我也看见了,就在钱柜旁边。〃
吴川渝见他俩人同时作证,有些将信将疑了,问道:〃南苑儿,你拿过钱没有?〃
吴南苑摇摇头:〃没!真没!〃也没话可解释。
而辣妹子却逼在吴南苑脸前吼道:〃拿了!拿了!一定是他拿了!别看他平时装老实,装正经,是他拿的!没听人说嘛,咬人的狗不叫。〃
吴南苑被逼急了,气得直跺脚,狠狠地瞪着辣妹子道:〃爹,别听她血口喷人!那一天晚上,爹出去收账……〃
辣妹子紧张极了。只听〃哇〃地一声,她急中生智,用哭喊打断了吴南苑的话,说道:〃爹呀,你得替儿做主啊!我的老爹爹呀……〃
〃辣妹子儿,〃吴川渝惊了一跳,对她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出来,长声长调哭喊什么?〃
辣妹子最知道吴川渝的心思别看他老了,在床上云云雨雨的美事儿,他是不太中用了,可这老汉养着她,时常捏一把,摸几下,搂搂抱抱,总也少不了。单为这,他还醋心很大,不乐意见任何男人对她亲昵。〃爹呀……你得做主呀……〃她肆无忌惮地扑进吴川渝怀里,高一声低一声地哭了一阵子,方才稳住吴川渝的心,然后才说话:〃别看吴南苑表面老实巴交的,暗地里偷钱不说,他还经常对我动手动脚,调戏耍弄。那日,爹出去收账……〃
吴川渝一听,果然大怒:〃我出去了,又怎么样?你别哭,快快说……〃声音都在颤抖,胡子一翘一翘的。
吴南苑气得满头大汗,想要辩解,却被吴川渝制止住。
〃他……他……〃辣妹子边哭边想着往下编词儿,拿眼瞥了瞥缩在一旁的邢权,说道:〃他那天……他把我抱到屋里就剥我裙子,非要上床……非要那个……〃
〃啪!〃
吴川渝一拍桌子,气得眼冒金星,指着吴南苑吼起来:〃我看你老实巴交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啊!你背着我却……你辜负了我呀!你……你……我把你当亲儿子看待呀,我老汉……我哪点慢待你了?〃
突如其来的一切,使吴南苑气得浑身发颤。他冲上前去,高举拳头,想要狠狠将辣妹子揍一顿,叫道:〃爹爹!她瞎说!她诬陷好人!〃
辣妹子故意往吴川渝怀里贴得更紧,愈发哭得凶了:〃爹爹,他要打我呀!你可要替辣妹子做主啊。你看你看,他有多厉害!平时欺负我,连真话也不敢对你说!〃
吴川渝拦住吴南苑,捶胸咆哮起来:〃我瞎了眼啊!你真让我太伤心了!你走吧,我这辈子不想再见到你……〃
吴南苑知道有口难辩,〃咚〃地跪下去,哀求道:〃爹爹,孩儿真的没偷钱,也没做过对不起人的事啊!〃
邢权瞅了瞅吴川渝,在一旁火上加油道:〃谁做下亏心事,能肯自认呢?〃辣妹子又是大哭大闹:〃爹爹呀,你不为辣妹子做主,我只有一死了之!〃
〃滚!滚!〃吴川渝颤颤地挥挥手,赶吴南苑离开这儿。
〃爹爹呀,〃吴南苑泪流满面,哭道:〃孩儿是冤枉的!你不能净听小人言语啊!爹爹,你冷静点吧!〃
吴川渝看看辣妹子,最终下了决心,对吴南苑说道:〃你走吧,从今以后,我不是你爹爹,你也不是我儿子……〃说着,就从桌上拿来几张票子,塞到吴南苑手里道:〃这些钱,你做个小小的本儿。今后你也别姓吴了,自谋生路去吧!〃背过身子,再也不肯多看吴南苑一眼了。
〃爹爹……〃吴南苑只觉得天昏地暗,那辣妹子与邢权好像变成了一对妖魔,伸出锐利的爪子在抓他撕他,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他自己也不清楚,何时被赶出吴家的。当他苏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黎明了。
第十章
今晚玩湖,我儿自有心得,必有好诗华章!我是见到美景,说不出个词儿来的,只感到心里好,就是无法形容。你别说,美景还真要美人去赏玩呢!
1
陪都重庆有一处名叫〃禁外街〃的地方,是临水起街;上面古木参天,下面秀竹绕道,是山城景致最优雅的地方。这儿,便是当时最有权势的达官贵人、国家栋梁、民族英雄们的居住之地。
南迁之后的宋兴家,就住在这儿。从高门大院进来,正堂悬挂着一幅画,谓之为〃猛虎下山图〃。这画儿,是宋家至宝:它是明朝皇帝赐给守边大将袁崇焕的一幅画儿。卢沟桥战役之前,作为文武大权集于一身的宋哲海,在长子牺牲之后,参加北平的军政方面的抗日誓师大会,接受下了这副墨宝。宛平城破之后,宋兴母亲冒着生命危险,将它带到了重庆。如今,物是人非。在秋月寒风之中,呼啸着下山的猛虎,依然威风八面。而虎之下,却立着蒋委员长亲自手书的〃宋文忠公〃的牌位。旁边太师椅坐着的宋母,比先前老了许多,鬓角的白发也愈来愈繁密。
〃啪!〃宋母邹氏拍了一下桌子,痛心疾首地教训着儿子:〃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宋兴急着辩解道:〃母亲,你老保重身体!你老听我慢慢说!〃
〃我不听!〃邹氏说道:〃在你父亲的亡灵面前,你这败家之子,你这宋氏孽障,你这扶不起的阿斗,还有什么脸面?〃
〃咚!〃宋兴跪了下来,拉住邹氏的衣角哭道:〃母亲呀,孩儿我我的心也苦死了!哥哥抗日阵亡,父亲也为国捐躯了,我要活呀,我有什么办法呀……〃
〃你〃邹氏指着他道:〃政府给的钱,是让咱们宋氏一门挑起抗日大旗,广罗部属门徒,建立新的军队,收复失地,报仇雪恨的,你……你却偷给了妓院!你……你……〃气得昏倒在椅子上。
〃母亲呀……〃宋兴大惊失色,起身抱住邹氏哭道:〃母亲呀,你哪里知道,孩儿的仇太多,恨太深,已经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若不爱烟花,只怕一天也活不下去的!母亲!你快醒醒……来人啊……〃在他的喊叫中,应声进来一群丫环老妈子。她们见老夫人昏死过去,都惊愕不已,又是递茶水,又是递毛巾,又是捶脊背……忙得不亦乐乎。〃夫人你醒醒啊……〃
一阵忙乱之后,邹氏苏醒过来,望着儿子,泪又涌出了眼眶。众人仍在喊叫不迭,她却摇摇手,示意仆人全都退下。偌大的厅堂,顿时静了下来,倒显出了几分肃穆。
〃跪下〃邹氏严厉地向儿子命令道。
宋兴左右看看,只好忐忑不安地冲母亲跪了下去。
〃不是给我跪!〃邹氏指着牌位道:〃是给你那死不瞑目的父亲跪他在地府盼着你收复失地,报仇雪恨呢!〃
〃哦哦……〃宋兴愣了一下,无可奈何,转身对着牌位跪了下去。
邹氏挥挥手道:〃没了外人,你就放开胆子吧,有什么话,只管对你父亲说吧!〃
宋兴抬起头,望着牌位,泪下如雨。〃父亲啊……亲爱的父亲……〃他哭得说不出话来了。〃母亲啊……〃他又转身爬到母亲身边,抱住邹氏大嚷大叫:〃母亲,孩儿心里苦死啦!当今这国民政府,高喊着抗日抗日。他们真的想收复失地,为死难者报仇吗?不!不!他们偏安西南一隅,给咱们这样的抗日名门一些银子,并不是真要咱们再去抗日啊!吉鸿昌不是要抗日吗?结果被杀了头;张学良不是要收复失地吗?结果被关进了监狱……他们呀,自己腐败不说,真的是要让咱们这些抗属也丧失斗志,醉生梦死啊……〃
〃住口!〃邹氏气得抬手给了宋兴一个耳光,大怒道:〃你小子无法无天,竟敢数落政府!这……这不是要翻天吗?〃
宋兴捂着脸,继续说:〃母亲啊……你是知道的,杨虎城拒绝汪精卫的诱惑,旗帜鲜明进行抗战,结果怎样呢?他被抓起来不说,他的秘书、警卫以及所有随员,全都被关在咱重庆的渣滓洞里,连几岁的孩子小萝卜头也不放过!母亲呀,我算是看透了,彻底看透了!〃
听到这里,邹氏的热泪,如断了线的珠儿,滚滚而落。那手上的玉镯,也〃叭〃地落地,摔得粉碎。
宋兴将那碎玉捧在手中,抖抖地说道:〃国破家亡,何为国之栋梁?如若不是那些女子抚慰,我这将门虎子,怕是一天也活不下去的!〃
邹氏只顾流泪,心里想:〃儿子虽然不争气,虽然没出息,可他说的不无道理啊!〃她有一声没一声地说着:〃国破了人没了心也碎了……〃呆呆地坐在那儿,脸色死灰死灰的。
2
重庆的禁外街,是当时天下最富贵的街。而这座山城,还有一条最贫穷的街,这便是土街,这儿聚集着许许多多的难民。他们有要饭的,有耍把戏的,有卖唱的,有头上插着草标,卖儿卖女的,还有一些摆着地摊,卖些小玩艺儿,用以糊口度日的。总之,五花八门,无所不有。
被吴川渝赶出家门的吴南苑,又为自己恢复了林南苑的名儿。他用三张票子置了一副酱担子,每天穿街走巷,以卖酱为生。为寻找亲爹下落,他专门把一个酱缸上贴上〃林〃字儿,另一个贴上〃北平〃字儿,觉得〃人海茫茫,万一遇上了,爹爹也会主动相认的〃。这天,他挑着担儿,从土街出来,在大马路上边走边张望,回忆着老北平的市井生活,也打起竹板,唱起了数来宝:〃豆瓣酱,花生酱,发酵先祖是杜康……〃
这时,宋兴领着几个家丁来逛街,将林南苑撞了一下,嘴里骂着:〃臭卖酱的,滚远点儿,熏着大爷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林南苑上前要与他们评理时,他们说着〃快快,姑娘等急了〃,已经扬长而去。
他们一行人招摇过市,不可一世。宋兴发现前面热闹,有卖稀罕物的,就喊着〃都别跑远了,我过去瞧瞧,〃撇下家丁,独自晃了过去。
这儿,有个小地摊儿,一条蓝花花布上,摆着些小香包、小摆设、针头线脑之类。摊主可怜巴巴地向过往行人乞求着:〃买点儿吧!来瞧瞧吧……〃摊主不是别人,正是孙善与妻子鲁氏。
这一对老夫妇,当年与女儿瑶琴失散之后,历经九死一生,也来了重庆。他们只知道达官贵人们皆都逃到了这儿,但找了很久,既找不到宋兴,也打听不到女儿的下落。为了活命,只好在街上卖些小玩艺儿,聊以活命。
宋兴走后,家丁们在街上转着瞅着,无意之间,发现孙善包袱里露出一缕红丝儿,便三拉两拽,扯出个好看的银锁来,都觉很稀罕,几个人围在一起把玩,爱不释手。
孙善和鲁氏急忙上前索要。鲁氏说:〃先生,这锁不是卖的,是我们老两口子想女儿的时候,拿出来看的。〃孙善也说:〃先生快快放下。这银锁,是我家祖传之物,自有来历。先生见爱,看看便还给我吧,实话相告,我是绝不出卖的!〃
家丁头儿横了起来:〃如此说来,我还偏要买下来,让我们主子得了,赠给黄花姑娘又怎样?〃一边说,一边将那锁揣在了怀里。
〃不行!不行啊!〃鲁氏喊叫起来:〃先生求求你,这是我儿遗下的,每每见物如见人,不行啊……〃
家丁头儿推了她一把,说道:〃刁民野夫,如此缠身?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看上你的东西,是高高抬举你了,怎么这般不识抬举?〃
孙善听得这话就急了,上前抱住他的腿道:〃先生开恩,将锁还给我吧,要别的什么都依你,唯有这锁不行!〃
家丁头儿恼了,叫道:〃你这人,怎么不知理儿?我看你这刁蛮样子,很像汉奸嘛!漫说要你个锁儿,就是要买下整个朝天门码头,也花不了我府百分之一的钱财,在陪都,谁敢不给面子?〃说罢,揣起锁便走。
孙善夫妇哪里肯放,抱住他的腿,死不松手。家丁们见状,都上来连打带踹,将孙善摔倒在一旁,只有叹息和生气的份儿了。沿街卖酱的林南苑正好路过这儿,看见出事了,仔细一瞅,又是欺负过自己的那帮混蛋,十分气愤,放下酱担,冲上前去责问那家丁头儿:〃又是你们光天化日,不许欺负人!〃声音沉沉的,如闷雷一般。
家丁头儿瞥了他一眼,说道:〃挡横是怎么着?臭卖酱的,该到哪去到哪去,少管闲事!〃上去就是几拳,将他打倒在地,嘴上立马流出了殷殷鲜血。
〃我跟你们拼了!〃林南苑从地上爬起身,猛地操起扁担,朝那帮家丁打了过去。劈里啪啦,直打得这伙人屁滚尿流,连喊带叫地逃跑了。这真应了那句俗话儿:〃讲理的斗不过不讲理的,不讲理的斗不过不要命的。〃
林南苑从地上扶起老两口,而他们顾不上疼痛,连连喊着,要将那锁追回来。然而,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孙善望着越来越远的家丁们的背影,擦去嘴角的血,骂道:〃这世道,公然行抢呀!年纪轻轻的,有本事,去和日本鬼子打呀杀呀!在这儿欺压老百姓,算什么能耐?〃
林南苑让老人坐下,说道:〃天下大乱,穷人受欺负,现在到哪儿都一样!〃说完,收拾酱担,要去别处去叫卖了。
孙善望望林南苑,又望望他的酱缸,说道:〃林林小哥,你也是北平人?〃
林南苑点点头道:〃卢沟桥事变之后,逃难来到山城,我自卖自身,与爹爹分离了,现在挑着'北平'字儿,是为寻找爹爹的。〃
〃我们也是北平人啊。〃鲁氏很兴奋地拉住他的胳膊,含泪说道:〃如此说来,咱们还真是乡亲啊!〃
林南苑说:〃大伯,大妈,既然都是乡亲,日后有什么难事,言语一声便是!〃
〃多谢林先生啊。〃鲁氏说:〃刚才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