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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歌德一个美好心灵的自述-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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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说的是:她已经看到自己埋在心里的夙愿可以通过我得以实现。大妹妹看来是站在我一边,二妹妹态度暧昧,她小心翼翼,默不作声,姑妈最为反对,她提出的理由在她看来是不容辩驳的,也确实如此,因为这些理由都含有一般的道理。迫于这种情况,最后我不得不向她指出,她不必插手这件事,她的表决毫无意义,而她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难得看到她如此固执己见。姑妈是唯一仔细观察过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的人,可她却处之泰然,没有一点情感。如果我说她缺乏情感,观点狭隘,对她来说,这一点儿也不过份。父亲完全依照他自己的思想方法行事。他很少讲话,但是他时常跟我谈论这件事,他的理由都是明智的,而且作为他摆出的理由是不允许反驳的;不过我深深感觉到自己是正确的,这给了我力量,使我敢于和他争辩。可是不久,争吵的局面发生了变化。我必须博得父亲的同情。由于他的理智所逼迫,我内心的全部感情一下子迸发出来,我声泪俱下,尽情发泄着自己的忧戚,任凭泪水横流。我向他表示,我是多么的爱纳尔齐斯,两年以来,我给自己强加了怎么样的压力,我又是多么的确凿无疑地相信自己行为的正确,我还准备把这种确信牢牢地封固在脑子里,为此我不怕失去自己爱恋的未婚夫,不惜失去表面上的幸福,甚至,如果必要的话,我不怕失掉自己的全部财产;我宁可离开自己的祖国、父母双亲和朋友,宁可自己在异乡寻找饭碗艰难谋生,也不愿意我的所作所为违背我的理智。父亲尽力掩饰他所受到的感动,沉默了一些时候,最后他公开对我表示赞同。
  从那时候起,纳尔齐斯回避着我们一家人,而我的父亲现在也放弃了每星期的社交活动,因为这样的活动纳尔齐斯也会在场。这件事在宫廷内外引起一时轰动,与平时一样,每逢遇到类似的情况,公众总喜欢兴致勃勃地参加议论,说三道四,人们总想左右意志薄弱的人,影响他们作出自己的决断,而人们的这种作法却一直受到姑息和纵容。我对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态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深知,对你的行为进行指责非难的人,常常是当初怂恿你干这件事的人。就算我没有这种认识,所有这些瞬息即逝的舆论就我当时内心状态来看,对我也不会起丝毫的影响,相比之下,我没有放弃对他的爱,我仍然沉湎于对纳尔齐斯的爱慕之中。他对于我来说已经变得可想而不可望,而我的一颗心没有改变,没有背负他。我一往情深地爱着他,这种爱仿佛是重新开始的,它比过去的爱要成熟得多。如果他不妨碍我的信念,那么我就是他的;没有这个条件,就是让我与他共同分享一个王国,我也会断然拒绝接受。好几个月来,这些情感和想法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间,最后,我感觉到自己的心终于变得颇为平静和坚强,足可以从容不迫并且稳重地处理这件事,于是,我给他写了一张语气客气,不带感情色彩的便条,问他为什么不再到我这里来了。
  因为我了解他办事的风格,他不愿意自己对于微不足道的小事作出解释,而是喜欢默默无闻地做他认为是恰当的事情,所以我故意逼迫他作出考虑和回答。我收到他的一封长信作为回复,在我看来,这封回信平淡乏味,冗长的文笔,空洞的言词,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他说,他没有较好的职位,不能够安排舒适的家庭生活,因此他不能够和我结婚;他说我最清楚,他到目前为止多么不走运,一直是障碍重重;他说他相信,我们继续这样长期交往下去不会有结果的,这只能有损于我的声誉,他请求我允许他,与我保持现有的距离;他还说,一旦他具备了这种能力,使我过上幸福的生活,那么他对我作过的允诺对他来说将是神圣的,他会珍视。我立即回答他说:因为这件事已闹得世人皆知,这时才想到要珍视我的声誉,未免已为时太晚。说到声誉,我的良心和我的清白就是最安全的城堡;就此我不加思索地把他的允诺退还给他,并且祝愿他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还没过一个小时,我便收到了他的简短的答复,这封复信的内容基本上同第一封完全一样,他坚持自己的意见,在他得到一个可观的职位后,他才会询问我,我是否愿意与他共同分享他的幸福。
  这封信当时对于我来说就等于什么也没说。我向我的亲戚和熟人宣布,我与纳尔齐斯的事已经了结。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当他九个月之后果然被提升到最符合他期望的职位上时,他再一次向我求婚,但一切是有条件的,他要求我作为一个成家立业的男人的妻子,我必须得改变自己的思想,我恭恭敬敬地向他表示感谢,而我的内心和情感却要求我赶快从这一段往事中解脱出来,就像剧院的帷幕落下时人们渴望赶快走出剧院一样。这之后没过好久,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一个富有的漂亮的结婚对象。我知道他如愿以偿,生活幸福,这对我也是莫大的安慰,于是我的心也完全平静下来。有一些情况我不可以闭口不谈,那就是不管在他得到职位之前,还是在他得到职位之后,他曾几次郑重地向我求婚,虽然父亲和母亲很希望我能宽容一些,多作些让步,可是我却不加思索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第10章
  在我看来,仿佛经过暴风骤雨般的三月和四月后,现在又赐给了我一个最明媚的五月的天气。我享受着良好的健康状况和难以形容的安宁。我可以如我所愿,尽情地环顾周围的一切。虽然我有所失,可是我还是有所得,正可谓因祸得福。像我还这样年轻,富有春青活力,充满了激情,使我觉得宇宙间的一切都比过去美好上千倍。我必须得有社会交往和娱乐活动,否则即使在美丽的花园里停留片刻我都会因百无聊赖而感到愧疚,于是我下定决心,不再隐藏自己对艺术和科学的热爱,我画素描,画油画、读书,并且找到足够的人来支持我;我不再被一个个的大世界所包围,我已经离开了它,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它抛弃了我,在我周围又形成了一个小世界,它更加丰富多彩,更加令人感到轻松愉快。我对社会生活很有兴趣,我不否认,当我断绝与多年老相识的来往后,孤寂的生活曾一度使我害怕极了。现在我对此已经有了足够的适应,是的,或许我甚至还大大地得到了补偿。我相识的人这才真正变得广泛起来,我不仅结识与自己思想一致的本乡人,而且也跟一些异乡人来往。我的那段往事流传出去,已经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且引起了许多人的好奇,他们急切地想见一见这位把上帝看得比自己的未婚夫还重要的姑娘。那时在德国毕竟有一种明显的宗教气氛。在好些侯爵和伯爵家里,普遍关心灵魂的幸福。抱有这种想法的人不仅有达官贵人,而且还有地位低微的市井阶层中的人,这种想法传播的也十分广泛。
  我在前面提到过的那个伯爵家现在正吸引着我进一步向他们靠近。这个家庭由于几个亲戚又搬回城里,因而势力有所加强。正如我想跟他们接近一样,这些值得敬重的人也在寻求机会与我交往。他们的亲族很多,我在这位伯爵家里认识了相当一部份侯爵、伯爵和王室成员。我的思想对任何人都不是秘密,人们乐意尊重我的思想,或者很有可能仅仅是一种关怀,反正我还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并且一直处于一种无可争议的地位。
  我还被人们以另外一种方式重新引入这个世界。刚好那时我父亲的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我们家里作较长时间的逗留,在过去他只是路过时才顺便看看我们。他在宫廷里任职,而且很受人尊敬,是一个颇有影响的人物。他所以离开官职仅仅是因为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符合他的意愿。他很有头脑,性格严厉,在这方面他与我的父亲很相像,只不过我父亲的性格还带有某种程度的软弱,由此他很容易在办事情时做出让步。他自己不干违背信念的事情,却听任这类事情发生。他对此也有不满情绪,他把这种不满或者埋藏在心里,让它随后悄悄地自生自灭,或者通过与家人的亲切交谈把它躯散。我的叔叔比我父亲要年轻很多,他独立不羁,这是因为客观情况常常许可他这样。他曾经有过一个非常富有的母亲,而且他还有希望从母亲一方的近亲和远亲那里得到一大笔财产,他不需要外来的补贴;而我的父亲财产有限,他要靠薪俸养家,所以他被紧紧地拴在官职上。我叔叔的个性还由于家庭的不幸而变得更加刚强不屈。他很早就失去了可爱的妻子和一个前途无量的儿子,从那时候起,凡是不以他的意愿为转移的一切,他似乎都想远远地离开。
  在家里我们有时带着几分沾沾自喜的心情互相对着耳朵窃窃私语:他可能不会再结婚了,我们这些孩子已经能够把自己看成是他的大宗家产的继承人了。我后来对此事没有再进一步注意;不过其余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不少都是按照寄托的期望定调的。他性格坚强,他习惯在谈话时不反驳任何人,更多的情况是他友好地倾听每一个人的看法,并且通过论证和举例对每个人思考事物的方式都进行鼓励。不了解他的人以为自己与他的意见总能取得一致,因为他具有超群的智力,能够为各种各样的思考方法设身处地的着想,但是他与我相处时就不那么顺利,因为我们谈的是情感问题,他对此根本一窍不通,而且他在与我谈论我的思想时总是如此怜爱、同情和理智,这使我异乎寻常地感觉到,他对于我的一切行为的理由所在显然毫无概念,自然不能理解。
  顺便提一下,不论叔叔如何保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这次不同寻常地在我们家长居下去的最终目的还是暴露出来了。正如人们最后所发现的那样,他在我们之间选中了我最小的妹妹,他要让她按照他的想法去结婚,并且使她过上幸福的生活;可以肯定,以我妹妹健康的身体、婀娜的体态,以及聪颖的资质,特别是还有一笔可观的财产作陪嫁,她可以有权要求第一流的结婚对象。叔叔对我有所不满,虽然他闭口不谈这种看法,人们还是从他的表情上察觉出来了。他在修道院给我安排了一个位置,让我当靠领取修道院抚养费生活的贵族修女。①我很快就从那里领到了生活费。
  
  ①贵族修女:18世纪时在社会上享有很高的声誉,只有贵族家庭的女子才能成为贵族修女,接收时要交一笔数目可观的费用给修道院,过基督徒的生活,可以与外界社会交往,修道院保证其一生的收入。


第11章
  我的妹妹对于叔叔的关怀不如我那么满意,也不像我一样感谢他。后来她向我吐露了迄今为止她一直很明智地隐藏起来的一件心事:因为她是担心我会尽一切可能阻止她跟一个不招人喜欢的男人结合,而这种事又果然发生了,我竭尽所能劝阻她,而且我成功了。可是叔叔的意图太真挚、太明确了,而且以我妹妹的世俗观念来看,叔叔安排的前景太诱人了,以致她没有力量放弃从理智上来说她本该拒绝的爱慕。
  既然妹妹现在不再像以前那样躲避叔叔温和的诱引,这样不久就为叔叔的计划奠定了基础。妹妹成为邻近一个宫廷的宫廷女官,叔叔把她交给一位女友监护和培养,这位女友作为宫廷女官长在宫廷里享有崇高的威望。我陪着妹妹去她新的落脚之处。我们俩个人对所得到的新的住处都很满意,有时想到自己在尘世间扮演的这个新角色,一个女修士,一个年轻虔诚的女修士,我会忍不住要暗暗地发笑。
  要是在过去几年,这样的境遇会使我十分迷惘,不知所措,是的,甚至也许会使我发狂;可是现在我对周围围绕着我的一切均泰然自若,不动声色。我极为肃静地任别人给我理发达几个小时之久;我任人打扮,这期间除了对处于我这种境地而穿上这种华服有负疚感外,其它我什么也没想。在一个又一个满满当当挤满了人的大厅里,我同大家讲话,还同每一个人交谈,然而没有任何一个形象或者一个举动曾给我留下强烈的印象。当我又回到家里时,我带回来的全部感觉就是那两条疲惫不堪的腿。我所见到的许多人对于提高我的智慧是很有好处的,作为人类一切道德的典范,作为行为端正的表率,我结识了一些妇女,尤其是认识了宫廷女官长,我的妹妹很有福气能接受她的教育和培养。
  然而,这次旅行给我的身体造成的后果在归途中我已经感到不那么乐观了。由于清规戒律森严,而且饮食方面规定极为严格,我不能再像往常一样主宰自己的时间和体力。食物、举动、起床和就寝,着装和外出,均不像在家里一样完全取决于我个人的意愿和感觉。在社交界与人们进行交往的过程中,不可以沉默寡言,不能失礼,凡是有必要做的事情我都乐意做,因为我把这一切都看成是义务,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会过去的,而且因为我感觉自己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健康。尽管如此,这种陌生的不平静的生活对于我的影响远比我所能感受到的更加强烈。因为我几乎还没有到达家里,还没来得及向我的父母讲述我的情况以使他们宽慰和高兴,我就突然又患了一场大咯血症,虽然这种病没有造成生命危险,而且很快就过去了,但是它却使我的身体长时期内明显地虚弱下来。此时我又不能不背诵新的授课内容,我高兴地做着这件事。我知道,没有什么东西把我禁锢于这个世界,而且我确信,在这个世界上我永远不会找到合意的东西,于是我一方面虽然放弃了对生活的追求,一方面又仍然处于极为乐观和极为平静的状态之中维持着自己的生命。
  由于母亲突然被一场沉重的疾病所袭倒,我不得不经受一种新的考验,在她偿清对大自然欠下的债务之前,这场疾病整整折磨了她五年。这一段岁月,我经受了不少磨炼。我的母亲时常感到极大的恐惧,这时她会连夜把我们大家叫到她的床前,为的是看一看我们好至少能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实际上她的痛苦并没因为我们的出现而有所减缓。更严重的,甚至是几乎无法忍受的压力是我父亲也不幸病倒了。父亲从青年时代起就经常犯有剧烈的头痛,不过以前,他发起病来持续时间最多也不超过三十六个小时。可是现在这种疼痛变得久久不减,每当他疼到极点时,发出的痛苦的呻吟使我的心都碎了。在这一个又一个急风暴雨的冲击下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极度的虚弱,因为我的身体已经虚弱到妨碍我履行我最重视的、最神圣的义务,或者说执行这些义务使我感到异常艰辛。
  现在我可以对自己进行一番检验了,不管在我选定的道路上存在着真理还是幻想,也不管我只是因为别人有这样的信仰我才有这种思想,还是我真相信我信仰的上帝具有真实性,为了使自己能有最大的依托,我一向认为是后者。我寻找过使我的心直通上帝的方向,寻找过与我所爱戴的上帝交流的机会,我都找到了,正是这才减轻了我的一切烦恼和痛苦,当外界所有的压力向我逼来时,我的灵魂便急忙飞向这处避难地,就如同一个长途跋涉者匆忙奔向一片绿荫地一样,而且我没有一次空手而归。
  在近代有这样一些宗教捍卫者,他们更注重于表面的宗教热情,而忽视对于宗教的内心感受,他们要求持同一信仰的人把真正增加祈祷的次数的范例公布于众,也许因为他们希望得到立卷盖印的保证,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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