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普拉 作者:乔治·桑[法]-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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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提倡过苦行憎生活,后积累大量产业,分化成数派,有的不再托钵乞食,过奢侈生活。
“‘该是结束这种局面的时候了,’安托万说,我一看见他喝酒的模样和听到他咒
骂的声音就认出是这个人;‘我对你让我干的行当已经腻味。给我在加尔默罗会隐修院
提供庇护,不然我要闹了。’
“‘蠢货,你能怎样闹而不至于受车轮刑呢?’若望回答。‘你——进不了隐修院,
死了这条心吧;我可不想被卷进一桩刑事诉讼中去,因为不出三小时,你就会在那儿被
人发现。’
“‘我倒想讨教:这是为什么?你可使他们全都相信你是个圣人!’
“‘我能表现得像个圣人,而你却如同莽汉一般行事。你能不能保持一个小时不咒
骂,饭后不打碎盘子!’
“‘我说,内波米塞纳,万一我被逮住了吃官司,你想逍遥法外吗?’另一个问道。
“‘干吗不想?’苦修会会士回答。‘我既未参与你的傻事,也没提出过任何这类
意见。’
“‘啊!啊!好一个正人君子!’安托万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如今这事干成
了,你高兴得很。你一向胆小;没有我,你决想不出什么高招,只好去当个苦修会会士,
拙劣地模仿虔诚的样子,争取别人对你过去的事免予起诉,以便有权从圣赛韦尔的“大
头棒”家讨点儿钱。啊,真是好样的抱负!披着道袍窝窝囊囊度过一辈子死去,人间的
欢乐仅仅尝到一半,还像只鼹鼠似地躲躲藏藏!得啦,得啦,等可爱的贝尔纳被处绞刑,
美丽的爱德蒙德香消玉陨,年老的冒失鬼命赴黄泉,等我们继承了那笔可观的财产,你
就会承认这是雅纳克①式的绝招:一下子同时摆脱掉三个人!扮圣人对我来说太费劲一
点,我没有出家人的习惯,不知如何当教士;因此我要还俗,将来在莫普拉岩建一座小
教堂,每年领四次圣体就满可以了。’
①雅纳克男爵(1505—1572),法国贵族,曾当着国王的面举行一次著名的决斗,
眼看失败时却意外有效地刺中对手的膝弯。
“‘你在这方面做的每件事都是愚蠢的,卑鄙的。’
“‘哎呀!别说什么卑鄙,我亲爱的兄弟,否则我要让你吞下这瓶未启封的酒!’
“‘我说这是一件蠢事;如果成功,你该给圣母烧一支大蜡烛;如果不成功,我就
卸责不管了,听见没有?我躲在城堡主塔的密室里时,听到贝尔纳吃完晚饭后对他的仆
人说,他已为美丽的爱德梅神魂颠倒,我脱口对你说了一句,这里面有机可乘;而你这
个鲁莽汉,把事情看得太认真,既不征求我的意见,又不等待有利的时机,就将一件本
来需要仔细斟酌、反复酝酿的事付诸实施了。”
“‘有利的时机,你真是胆小如鼠!我到哪儿去找有利的时机?方便的机会引起偷
盗。我发现自己意外地被猎队围在树林中间;我躲进可恶的加佐塔楼,看见那一对年轻
的情侣过来,偷听到一场真要把人笑死的谈话,贝尔纳哭哭啼啼,那姑娘自命不凡;贝
尔纳像傻瓜似地走开了,没有表现出男子汉的气魄。我在身上找到——天知道怎么搞的
——一支装了子弹的、干坏事的手枪。啪!……’
“‘住嘴,野兽!’另一个惊恐万状,‘这样的事适合在小酒馆里讲吗?别随口乱
说,不幸的人!否则我永远不再见你。’
“‘可我去加尔默罗会隐修院打铃叫门,亲爱的兄弟,你还得跟我见面。’
“‘你不能来,否则我就揭发你。’
“‘你才不会揭发我呢,我太了解你的底细了。’
“‘我不怕你。我已证明悔过自新;我已赎罪了。’
“‘伪君子!’
“‘得啦,住嘴,不通情理的人!’另一个说;‘我得走了,这儿是给你的钱。’
“‘就这些?’
“‘你指望一个出家人给你什么?你以为我发了财?’
“‘你那些加尔默罗会修士正是这样;你可以随意利用他们。’
“‘我能多给你一些,可不愿这样做。一旦你有几个路易,就会去喝得烂醉,引起
乱子,露出马脚。’
“‘可你要我离开此地一段时间,我用什么作路费呢?’
“‘我不是已经给过你三次路费了吗?每次你走到省界第一家坏名声的场所,把钱
喝光就回来了!在那些证人作出对你不利的证言之后,当骑警队留神警戒,贝尔纳上诉
要求复审时,你的冒失行为使我厌恶。你就要被人发现了!’
“‘兄弟,注意提防的该是你;你能牵着加尔默罗会修士们的鼻子走,加尔默罗会
修士们能牵着主教的鼻子走,天知道由于什么小罪过,饭后在隐修院内集体私下犯的小
罪过……’”
这时,庭长打断了帕希昂斯的陈述。
“证人,”他说,“我要您遵守规程。您竟敢通过陈述这样一次谈话而污蔑一个高
级神职人员的德行。”
“决没有这个意思,”帕希昂斯回答,“我告发一个坏蛋和一个凶手对高级神职人
员的攻击,跟我实在毫无关系。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如何看待这些话;不过,如果您希望,
这方面我就不多说了。争论又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真苦修会会士想劝说假苦修会会士
离去,后者却坚持留下,断言他若不在本地,一旦贝尔纳掉脑袋之后,他兄弟为了独吞
遗产,就会让他立即被捕。若望给逼得忍无可忍,板起脸威胁要告发他,把他送交司法
机关。
“‘算了吧!’安托万说,‘你最好别这么做,毕竟,要是贝尔纳被宣判无罪释放,
遗产继承也就吹了!’
“他们俩就这样分手。真苦修会会士忧心忡忡地走开,另一个用两肘支在桌上睡着
了。我从狭小的藏身处出来,动手去逮他。正在这时,骑警队一把揪住我的衣领;他们
长期以来追捕我,要强迫我来作证。我指控那个僧侣就是谋害爱德梅的凶手,但枉费唇
舌,他们不愿相信我,并说没有针对他的逮捕状。我想发动村民,他们不准我说话,把
我作为逃兵似地一站接一站地押解到这儿。一周以来,我被关在单人牢房里,没有人肯
听取我的申诉。我甚至无法见到贝尔纳先生的辩护律师,让他知道我在狱中;仅仅是刚
才,狱卒才来通知我,必须穿上衣服到庭。我不知这一切是否符合法律手续;但有一点
是肯定的,凶手本来可以逮住,却让他跑了,而且将永远逸不住,如果你们不拘留若望
·德·莫普拉先生这个人,防止他向他的被保护人——我不说他的同谋者——通风报信。
我发誓,从我听到的全部对话来看,若望·德·莫普拉先生毫无共谋的嫌疑;至于任凭
一个无辜者受到法律处分,想救一个罪犯以致提供伪证和假材料捏造他已死亡的行
为……”
帕希昂斯眼看庭长又要打断他的发言,赶紧以下面这句话结束他的陈述:
“至于这个,诸位先生,当然该由你们而不该由我进行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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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在这次重要的作证之后,法庭休会片刻,当全体法官返回座位时,爱德梅又被带到
庭上。她脸色苍白,虚弱不堪,勉强能困难地走到给她准备的扶手椅前,可她表现出巨
大的毅力和无比的镇定。
“对于即将向您提出的问题,您自信能平心静气、毫不含糊地回答吗?”庭长问道。
“我希望能够这样,先生,”她回答。“不错,我大病初愈,恢复记忆力才没有几
天;但我相信完全复原了,我的头脑并不感到混乱。”
“您的姓名?”
“索朗日—爱德蒙德·德·莫普拉,”她说,又轻声补了一句:“爱德梅·西尔维
斯特里斯。”
我心头一颤。她说这句不合时宜的话时,眼神显出一种异样的表情。我以为她就要
进一步说胡话。我的律师也吃了一惊,带着大惑不解的神态望着我。爱德梅在发病初期
和后期已养成经常复述这两个字的习惯,可除我以外没有人懂得这个名字的意义。幸亏,
这是她的官能的最后一次失调。她摇了摇美丽的头,像要驱散一些纠缠不休的思想;庭
长要她对这两个难以理解的字作出说明,她既和蔼又端庄地答道:
“没什么,先生;请继续提问。”
“您的年龄,小姐?’
“二十四岁。”
“您是被告的亲戚?”
“我是他父亲的堂妹。他是我堂兄所生的儿子,我父亲的侄孙。”
“您宣誓所说全是事实,决无谎言?”
“是的,先生。”
“举起您的手来。”
爱德梅惨然一笑,朝阿瑟转过身去。他脱去爱德梅的手套,帮她举起无力的、几乎
不能动弹的手臂。我感到自己泪流满面。
爱德梅既详细又朴实地讲述了她如何跟我一起在林中迷了路;我以为她被受惊的马
带走,十分关切地想拉住她,反而使她从马背上摔下;由此引起一场小小的口角,她出
于相当假的女子的小性儿,想独自重新上马;她甚至严厉地说了我几句,完全是有口无
心的,因为她爱我情同手足;我被她的粗暴态度深深伤害,顺从地走开几步,她自己对
我们稚气的争吵也感到懊恼,正要追随我时,突然感到胸口猛烈一震,刚刚听到枪声就
栽倒了。她没法说清自己曾经朝哪个方向张望,或射击来自何方。
“这就是所发生的全部事实,”她补充说:“我是最不能向你们解释这次意外事故
的人。凭我的良心,我只能把它归咎于我们一个猎人的粗心大意,可他不敢承认。法律
是如此严峻,真相又很难证明!”
“这样说来,小姐,您不认为您的堂兄是这次谋害的凶手?”
“不认为,先生,当然不认为!我不再说胡话;倘若我感到头脑有病,我是不会让
自己被领到你们面前来的。”
“看来,您把自己对帕希昂斯,对女伴勒布朗小姐,也许还对奥贝尔神甫作过的揭
发,归因于精神错乱状态。”
“我没有作过任何揭发,”她坚定地回答,“不论对高尚的帕希昂斯,对可敬的神
甫,还是对女佣勒布朗都没有作过。如果把一个人发高烧时所说的无意义的话叫作‘揭
发’,那么在梦中吓唬过我们的人就都该被判处死刑了。我对自己不知道的事能作出什
么样的揭发呢!”
“可是您受了伤从马背上掉下来时说过:‘贝尔纳,贝尔纳,我绝不相信您会杀害
我!’”
“我记不得说过这话;即使我说了,我也无法想像有人会重视一个遭到意外打击,
神志几乎丧失的人的印象。我所知道的是,贝尔纳·德·莫普拉肯为我父亲或我献出生
命,因而他不大可能想杀害我。再说出于什么动机呢?天哪!”
这时,为了使爱德梅为难,庭长利用了从勒布朗小姐的陈述中可以引出的一切论据。
其中有的确实使她发窘。爱德梅惊讶地发现法院掌握那么多她以为别人不知道的细节,
然而当有人以这类审讯中使用的既高雅又粗俗的词汇暗示,她曾在莫普拉岩成为我的暴
力的牺牲品时,她又恢复了勇气和自尊心,正是在这时,她才热烈地为我的性格和她的
名誉辩护,声明我的举止规规矩矩,就我所受的教育来说,这已大大出人意表。不过爱
德梅还得解释从那时起整个的生活,她同德·拉马尔什先生婚约的解除,她跟我经常发
生的争吵,我突然动身去美洲,她拒绝一切求婚。
“这样的盘问真是令人难受,”她说着霍地立起身来,在精神力量的作用下恢复了
体力。“你们要我汇报我最隐秘的感情,你们试探我内心的秘密,你们折磨我的羞耻心,
你们擅取只属于上帝的权利。我向你们声明,倘若只涉及我自己的生命而不是别人的生
命,你们一句话也别想从我口中掏出。不过,为了拯救最卑贱的人的生命,我却会克服
我的反感;更何况我为你们眼前的被告这样去做。既然你们逼迫我当众自白,违背我女
性的含蓄和自重,那你们就听明白吧,凡是你们看来我的行为中不可解释的,凡是你们
归因于贝尔纳的过错的,归因于我的怨恨的,归因于他的威胁的,归因于我的恐惧的,
都可以从一句话中找到解释:我爱他!”
爱德梅面孔羞得通红地说出这句话,用的是最热情、最自豪地全神贯注地出自肺腑
的声音,她重新坐下,用双手蒙住脸。这当儿,我激动极了,克制不住地叫起来:
“现在让他们把我送上断头台好了,我是世界之王!”
“送上断头台!你!”爱德梅说着又站起来。“还不如把我送去吧。不幸的人儿,
七年来我向你隐瞒了我情感的秘密,我要等你成为最有学识、最有才智的人,就像你已
经是最有勇气的人一样,才告诉你这个秘密,那是你的过错吗?你为我的心愿付出了高
昂的代价,因为这种心愿遭到了蔑视和嫌恶。你应当恨我,因为正是我的高傲把你引上
了被告席。但我要通过公开的赔礼道歉来洗刷你的耻辱;即使他们明天就把你送上断头
台,你也能以我丈夫的身份走去。”
“爱德梅·德·莫普拉,您真是太宽大了,”庭长说:“为了救您亲戚的性命,您
居然几乎同意责备自己卖弄风情和冷酷无情;七年来您拒绝这个年轻人反而激起他的热
情,这一事实您又作何解释?”
“也许,先生,”爱德梅狡黠地回答,“法院在这方面是无权审理的。许多女子认
为,对自己所爱的男子撒点儿娇算不上什么大罪。既然为他牺牲了所有别的男人,我们
敢情就有了这个权利;毕竟,想让我们选中的男子体会到我们的价值,觉得我们值得他
们长期求爱并力图得到,这是一种无可指摘、极其自然的愿望。确实,倘若这样的撒娇
结果导致自己的情人给判处死刑,我们就会立即改的。不过,诸位先生,你们当然不会
想以这种方式安慰这位可怜的年轻人,使他摆脱我的苛求。”
爱德梅以嘲讽、激动的语气说了这番话,哭成个泪人儿。由于感情冲动,不能自制,
她心灵和思想的所有优点都溢于言表:多情,勇敢,机智,高尚,贞洁,同时她的脸部
表情瞬息万变,不论从哪方面看都令人叹为观止,连庄严、阴沉的法官们也都感到放下
了铁面无情的冷漠架子和虚伪道德的沉重包袱。即使爱德梅通过她的自白为我辩护没有
取得成功,至少她已引起对我有利的极大关注。但凡男子为一个美丽而有德行的女人所
爱,就好比随身带着护符,不会受到伤害;他会感到自己的生命比别人的生命更有价值。
爱德梅又忍受了许多问题,恢复了遭到勒布朗小姐歪曲的事实真相。她确实很照顾
我;但她设法巧妙地回避某些问题,以免不得不撒谎或指责我。她宽厚地把我所有过错
的责任全揽在她自己身上;声称即使我们有过口角,那也是因为她从中得到隐秘的乐趣,
因为她看出我爱情的力量;还说她让我到美洲去,是要考验我的德行,心想战争至多不
会超过一年,就像当时大家推测的那样,后来她把我接受这场无限延长的战争看作受到
誓言的约束,可她因与我分离而比我更感到痛苦;最后,她完全认得从她身上发现的那
封信,拿起信来,她以惊人的记忆力补齐信中残缺的段落,请法院的书记官跟她一起辨
认模糊不清的字。
“这封信根本不是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