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极-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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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的脸皮糙黑,松松地挽一个髻,长丁一双略嫌细长的眼睛,荆钗布裙,正是平民服饰。
这两入走在人群中,是谁也不会多在意一眼的。
——他们实在是平凡之极。
不平凡的是他们的武功。
他们施展身手制住莫英雄和八个小太保不过一瞬之间,孟三更竟没能看清他们的出手。
想不到今天来的酒客中竟卧龙藏虎,来了如此高明的人物!
有这样的人物在场,我孟三更哪能讨得了好去?
说不定,这条命也得留在这里了!
孟三更想到这里,只觉心里发苦得直吐苦水。
“谢前辈援手。”
小杨向阿华的师叔夫妇行礼。
那阿华的师叔一摆手,大笑道:
“不要谢我。愚夫妇走遍天涯海角,为的是寻访这位‘莫英雄’和他一千伙计,把他们带到雁鸣峰去。”
“雁鸣峰?”
“是的。雁鸣峰。雁鸣山的山主‘白头雁’龙一游是我多年至交,却被这‘莫英雄’和他手下以卑鄙手段害死,抢走了龙一游的镇山之宝‘温凉伞’。”
“据说龙一游是龙游门的长老,精于龙游七十二掌。他的‘温凉伞’乃是从西域传来的异宝,撑开后冬温夏凉,可真有其事?”
“江湖中人都说‘快刀’小杨经多识广,果然不假。”
“但据我所知,害死龙一游的人是‘铁心笑弥陀’邹林和他手下的‘三十六僧’。”
“你不看这个‘莫英雄’笑得胖乎乎的、慈眉善目得像不像个弥陀?”
“我明白了。”小杨目光明如秋水,“一定是邹林自知杀了龙一游,激了武林公愤,难逃侠义道的惩罚,才投奔倭寇做事的。”
“你明白,我倒不明白了。”
这回说话的是阿华师叔的妻子。
“前辈何事不明?”小杨问。
“据传闻,‘快刀’小杨是一个机警又聪明的青年刀客,一手快刀名扬天下。但我看到的你,不但中了毒,内力全无,连刀也弄丢了。这实在不像是机警过人的小杨。”
“传言难免不实,其实我是一个大笨伯而已。单凭这一位伊大小姐便让在下生不得、死不得了!”
“这位伊家小妹妹如何让你中毒失了武功,我虽没看到,但她在被强敌所掳的情况下以‘空空门’的小巧手法‘十七字诀’将毒施在‘瞽目神剑’孟三更身上,正好被我落了眼:固然是高明、巧妙得很。其他不说,光这份临危不乱、急中生智的沉着,放眼天下又有几人?何况这小妹妹长得人美如花,不由人不迷倒。”
“男人的心一迷乱,女人得手的机会就来了。”
这是那个阿华师叔妻子说的最后总结。
这妇人长得容貌平平,说起话来声音却很悦耳动听,识见更是不俗。
但她这一说,有三个人都叫了起来。
先是伊豆豆红着脸分辩道:“前辈切莫……这样说。晚辈不过是乘人不备才得手的。这人,”她一指小杨,“为了把我赶出金车,竟把西域的金冠王也搬来,演一出全武行的戏唬晚辈,末了还装糊涂。晚辈气不过,便乘他不备之中给他弄点苦头吃吃……并非是他迷……”
小杨也正色道:“正是,正是。晚辈虽不敢自命正人君子,坐怀不乱,但若不是欢场之中,也不敢逢场作戏。更不敢见色迷乱,既误正事,又坏了自己与别人的名头。”
他这一辩白,伊豆豆在旁,似笑非笑道:“原来我们杨大侠是要到了欢场上,才目迷心乱了……”
这时却听“瞽目神剑”孟三更狠声叫道:
“死丫头,果然是你弄鬼!你虽有运气解穴的本事,又会下毒,但得罪了麻将军和徽王,你一样还是死路一条!识相的,快把解药给我!”
伊豆豆听了后,莞尔道:
“你抬举我了!我只会几下小巧身法与轻功,这运气解穴我可不会。是那位前辈(她指了一下阿华的师婶)暗地以一把豆子打出,才解了我被封的穴道。不过你的话提醒了我,是该给解药了。”
她手一翻,亮出一个羊脂玉的白玉小瓶,倒出三颗明艳的绿、红、金三色药丹:“这就是解‘截脉封气’‘散仙丸’的解药:以连珠弩、回龙鞭与返魂草研制的‘聚神丹’。”
孟三更一见药丹,叫道:“快拿来!”看他的神态,恨不得马上作势抢出。
“给你吗?下辈子吧!”
伊豆豆把这三颗在孟三更眼中显得珍贵无比的药夸张地向前一送,冷笑道。
随后她把药递给了小杨。
小杨疑惑地看着她。
她看窗外。
三
“你赶车赶得不错,走得又快又好。”
“我这是让马走的小颠。”
“什么叫小颠?”
“马的跑法有两种。一种是两前蹄同时落地或跃起,两后腿同时蹬出或屈起的跑法。一种是左前蹄与左后腿做同一动作,右前蹄与右后腿又做同一动作的跑法。”
“第一种叫‘大奔’,第二种就叫‘小颠’。”
“还有一种叫‘逍遥马步’,是皇帝骑御马逍遥赏景的。这种马步最是难驯:因为要马跑出左前蹄与右后腿做同一动作、右前蹄与左后腿又做同一动作的步法,是违背马天性的。但这种马步一旦驯成了,虽比‘大奔’走得慢,可是却比‘小颠’的步法美妙动人,人骑上去也最舒适愉快。”
“你懂得真不少。”
“我曾在关东的大马场赶过三年马车。”
小杨正跟伊豆豆说着,忽脸色一凛,左手抓过了一旁的刀鞘:
“又有麻烦了!”
伊豆豆问:“你怎么知道?”
小杨表情凝重地道,“一个一流刀客的杀气!”
小杨与伊豆豆跳下了车。
对面,路上拦着两个白衣、头扎白带的东瀛武士。
两个武士目光阴沉地看着小杨与伊豆豆。
伊豆豆叫道:
“竹下笠。”
“柳田一刀。”
“孟三更与萨神魔呢?”
竹下笠的胡子刮得铁青,一张剃刀般削刻的脸上,最让人感到阴森的是他那对鹰一样锐利的眼睛。
“萨神魔遇上沙天魔,两人都战死了。孟三更被一个叫阿华的打铁匠和他的师叔夫妇带走了。”
伊豆豆望着竹下笠,又加了一句:
“噢,还有‘英雄搂’的一干人也全消失了!”
“他是谁?”
另一个武士指着小杨问。
那武士浓密的胡子黑黑地长满了大半个脸,披着长发如狮,如狼。他的白衣与扎头的白带俱成灰不灰、黄不黄的颜色,还间着一块块、一条条的暗褐色,好像是喷溅上去的血。
——血干了就是暗褐色的。
——难道这人身上溅的都是血?
那武士渊停岳峙般站在那里,如一座铁塔。
又像一头凶猛的黑熊。
那武士脸黑,腿黑。
骨节粗大的手黑乎乎的长着黑毛。
“他是保护我的大明高手。他姓杨。”
“我是小杨。”
小杨双目一眼不瞬地盯着这两个对他怀着敌意的东流武士,踏出一步道。
他夸张性地挺了一下胸。
他想这个举动也许会激起这两个东瀛武士的怒火。
加果有一个武士说“拔出你的刀”,那就又有一场仗打了。
自从与孟三更一战后,这两天来他一直在恢复自己的武功。
自从与孟三更那一战后,他一直憋了一股气——
他觉得一直没能淋漓尽致地把刀术给发挥出来!
他盼望着能痛痛快快地战一场,一舒心中的压抑,一舒心中盘桓不去的刀意。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伊豆豆有些瞧不起他。
——是因为与金冠王一战的做假?
——是固为被她轻而易举地暗算过?
——还是因为与孟三更一战,打得那样艰难、艰辛、艰苦,显得那样狼狈?
他说不清楚。
他只想在这几天里一展刀技。
只有刀,才能证明一个刀客的价值。
只有刀,才能使刀客的生命变得瑰丽!
但那个叫柳田一刀的武士望着小杨,并没着恼。
他脸上竟露出一种满意之色来。
“很好!”
这就是他的应答。
他的应答像一句考官的评语。
“很好。”
这无疑是一句很好的话。
但这句话在柳田一刀嘴里说出,就不一定好了!
无论谁,面对二十八个黑衣黑裤、黑巾蒙面的杀手,杀手的手里有倭刀、链子锤、钩镰枪、流星、五行轮、飞椎、铁蒺藜、竹枪等兵器、暗器,或倒悬在树上、竹枝上,或匿身在山石、大树后,或描腰欲扑在穴洞口,或从土中拱出头来并可随时以士遁遁行,还有最难对付的火器、毒药机弩……面对这一切时,谁都不会觉得“很好”是一句好话了!
——这些人,都是因柳田一刀一句“很好”而出现的。
“很好”在这里是一句暗号。
一句招呼二十八个久经杀人训练的杀手扑杀小杨的暗号。
但小杨却笑了——
“很好!”
他也这样说。
他被围在二十八个杀手中间,随时有被杀的危险。
但他却笑了。
四
在一棵最高最大最茂密的树上,隐藏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隐藏在枝柯浓密的树冠里,即使人爬上去搜寻,一时也还是看不到他们。
他们已与树融为一体——
他们已化成了树,成了树精、树怪。
说这树上有两个人,是因为有两个人的声音。
这两人的声音并不高。
但也不低——至少比蚂蚁搬家、蚯蚓耕地、蛇蜕皮的声音大上那么一点点。
但这样的声音,如你不爬到树顶上去,竖起耳朵,透过风吹过树林发出的哗哗的叶子声仔细倾听,你还是听不出来的。
从树上望下看,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小杨被围在黑衣杀手之中,一动不动。
黑衣杀手围着小杨,也一动不动。
这一切看来就像是树桩。
经过千年风吹雨打而沉默不语的树桩。
没有生命力的树桩。
即使在这一棵距离较远的、长得最高的树上,伊豆豆那因愤怒而变尖锐的责问声,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伊豆豆责问道:“你们都是叔父手下的爱将,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杨君保护我到了这里。如不是他,我也许早已被抢被劫了,被人杀掉了!这黄金宝车也早变成别人的了!——你们,到底想对杨君怎样?”
竹下笠冷冷道:“不为什么,我们只想看看你这个大明高手的刀术。”
柳田一刀则笑道:“他如真是高手,也许将来能到京城走一遭。如不是高手,便当作给‘二十八宿’练刀喂招吧!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反正我们和‘二十八宿’每个人刀下所杀的大明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多一个又何妨?”
柳田一刀正这样在笑说着,却听一声怒啸,小杨竟冲出二十八个黑衣杀手之围,一刀向柳田一刀杀出:
“那你去死吧!倭狗!”
五
小杨人刀合一,如一道闪电掣空。
二十八个黑衣杀手已十折五六,非死即伤。
竹下笠面呈怒容,欲扑出相击,但被一直看着的柳田一刀制止了。
“为什么不让我出击?”
竹下笠抑住怒气,发问。
柳田一刀没用正眼瞟一下竹下笠,只是注视着场中小杨夭矫如龙的出刀身手,淡淡道:
“莫误我看刀!”
——他竟拿二十八个黑衣杀手的被杀只当风吹过一片叶子。
他竟以二十八个黑衣杀手生命的代价,来看刀!
看小杨出刀!
“柳田一刀竟拿二十八个黑衣杀手的生命作代价来看刀!”
“他这样做,值得。”
“连先生也这么说!”
“是的。换了我要对付‘快刀’小杨,我手上如有二十八个黑衣高手,我也许也会这样做的。”
这人讲话的声音显然比发问者苍老许多。
他说:
“如果一个高手想赢另一个高手,如能摸清对手的情况,即使做多大的牺牲,也都值得的。——因为只有知已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但凭这样看刀,真能看得出使刀者的一切吗?”
“如果一个人有足够的耐心、经验、知识与判断力,他也许能。”
“为什么我就看不出什么道道来?”年轻的声音过了一会道。
“因为你的兵器是刀,你太熟悉刀。”
苍老的声音说至此,忽‘咦’了一声——
对面一棵树上,忽从别处悄然飞掠过来两个高手。
两个带着长长的倭刀的高手。
“这两人是——”
“苏我春山的两大家将,芥川花袋和田山龙五郎。”
“他们来干什么?”
“也许是为了保护伊小姐。”
年老的怕年轻的不了解,补充道:
“伊小姐是苏我春山的女儿伊豆豆,又叫伊秋波。她还有一个孪生姐姐,叫苏我赤樱。”
“苏我春山竟有家将?”
“你不知道,苏我先生这一家族本是我国大和朝的豪族,权倾朝野,连国君也都是他们苏我氏扶持出来的。只是后来因发生了变故,苏我这一家族的苗裔和忠诚苏我家族的武士浪人都迁移到了萨摩岛。苏我先生淡泊名利,颇有君子之风,武士很拥戴他。但他弟弟苏我青原一直想使拥戴苏我氏的武土得以一统指挥之,好有一天杀回本土去。因此,苏我昆仲,不合已久。现在柳田一刀与竹下笠在此现身,可能要对伊小姐他们有所不利。不过有芥川花袋与龙五郎,至少伊小姐应该无事了。”
“先生,既然这里这么关系错综复杂,我们还不如到富士山下去,何必被苏我青原或者王直他们所用呢?你指点武士、浪人们武功,那些武士、浪人再屠杀中国军民,这不是有违先生的本意么?”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声音苍老的人道,“吾一生致力于忍术武学的精研,自立‘黑森’一门,和‘伊贺’、‘甲贺’、‘鬼马’、‘乱步’四派忍术主张不一,致使在江户、九州、琉球、关原、濑户五地俱遭四派联手攻击。念同是日本国国民,吾不忍大施杀手,只有隐居萨摩岛。近因苏我先生之友近松门左卫门先生相邀,才来此地的。吾在这儿的武士、浪人中业已收七名弟子,其中二人是武士中的秘密领袖,颇有威信。吾之所以择此立足,便因这里是吾研究忍术的佳地,有人手,有资财,有岛、海、森林这些地形地物、天文水文条件。至于另一些武士、浪人,直至王直麻叶辈,吾不过虚与委蛇而已。”
“弟子明白了。”年轻者道,他一顿之下,又问:“但弟子不明的是:为什么弟子的兵器是刀,柳田一刀的兵器也是刀,弟子熟悉刀,反而看不出道道呢?”
“柳田一刀的刀与你的刀不同。”
“他的倭刀长,这样长的刀与刀柄是以双手用刀的,倒像我以前用过的双手带,斩兵刀。”
“但这还不是他的刀与你的刀不同的地方。”
“谨请先生为弟子指教。”
“你的刀既可用来杀敌,也用以伤敌、惊敌、退敌,甚至还将刀掷出用来阻敌逃命。你如遇杂树乱枝拦路,也许会用刀来清道、砍树、刈草。你说,你是否如此?”
“弟子正是如此。”
“但柳田一刀的刀不同。他拔刀而出,只求一战,一战决输赢,一战也定死生。他这一刀杀出,胜也是这一刀,败也是这一刀,生死俱寄托这一刀之中。鉴此,他那一刀杀出之前,必须尽他最大的能力,发挥其刀术的绝致。鉴此,地必须充分了解对手的一切!——包括对手兵器的轻、重,兵器质材的优、劣,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