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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天下无极-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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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一个人一下子揭去了她一张人皮面具。
  “其实我并不快乐。”
  她道。
  她目中似有泪意。
  白玉姬顿也沉默起来。
  “你知道吗?我等阿方等了十年,但他心中只有你,没把我萨红袖看上一眼。”
  “一个女人,爱人如此,其心如何?”
  “我后来嫁给‘鬼帝’。但‘鬼帝’争霸武林旋即失败,他中了毒,风瘫,半身不遂。幽冥教教务,全赖我支撑……我觉得幽冥教已到穷途末日,回天无力便又另创‘幽香教’,教中接纳的都是孤无倚靠的女孩,我吧她们养大,教以武功——一个女人,靠创业来打发青春的寂寞,这子夜梦回的孤独与痛苦,谁能知我……”
  “我不讳言我喜欢阿方,直到现在。但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没有任何人能配得上他。只有你,玉姬,只有你!我好嫉妒你,又好羡慕你……”
  “我……”白玉姬欲语还休,站起来走到窗口,望着窗外的一株美人蕉。
  美人蕉开得像一声饱满的、火红的青春的叹息。
  美丽的叹息。
  “这次,我来,是为了阿方来求你的。”背后传来萨红袖低低的声音。
  “不管阿方对我如何,我还不想他就这样死。”
  “他会死?”白玉姬陡地回过身来,看着萨红袖。
  “他当然会死。不但他,你丈夫令狐也一样。”
  “为了决斗?为了两人那一刀里的十九种变化?”
  “是的。为了那一刀里的十九种变化。”
  “现在距决斗只有四天了,令狐已把阿方那一刀的十九个变化破解了十四个。阿方把令狐那一刀的十九个变化破解得只剩三个。但两人刀中的这十九个变化,愈到后面愈难破,怕两人到决斗那天,都无法破解对方的刀招。”
  “都不能破招,便只有以攻代守,那么势必两人都死在对方无法破解的刀招下。”
  “玉姬,你,有破解之法么?”
  “我听西笑说过,他的刀法中有一招‘天绝’,有十九变,为‘武圣门’的十九代掌门一代创一招变化合起来的,到第十五个变化就再没人能破解过,连创招之人也不能够!据说这‘天绝’刀招的名称,便是兵部武学讲经堂召集了天下四十九个刀术门派中成就最高、造诣最深的八十一人,花二十年苦研后,齐齐罢手,而得出的结论。”
  “这八十一人中,除了‘金刀状元’外,还含了对刀术变化研究最有成就的‘千刀万化一笑中’严际中先生、‘刀中人’孟无梦老前辈和‘纸刀大侠’东方风雷。”
  “这么说来,这一切是天意了?”
  萨红袖的脸色顿成了一片灰色。
  “天哪,难道就没人化解得开这一场决斗吗?”
  她这样喃喃道。
  五
  北海。
  广寒陵。
  殿后有一座题为“风篁小筑”的轩阁亭楼所在。
  刀帝谷主方生死正在竹影婆婆的潇湘阁内坐关。
  他参解刀帝令狐西笑“天笑刀”“天绝”一刀中十九种变化的第十八变。
  “无影刀”薛泪。
  “大劈山”轩辕昆仑。
  “苦行者”了一。
  鼓刀老人柳铁瓦。
  四人在广寒殿左、右,“风篁小筑”后面左、右两侧,分四角护卫刀帝谷主坐关。
  坐关是一个人聚精会神,集周身的精、气、神、智、意、力,入定之后上天入地,精骛八极,搜穷索微,取精用宏,以无上智慧,究天人之际,以求印证、参悟武学大难题的静修苦参之法。
  此时遭惊扰、意外,最易使人岔气、出偏,走火入魔,轻则残,重则亡。
  因而坐关时通常由武功高深的护法来封关,禁止任何人闯入关内,惊扰坐关者的清修。
  “天笑刀”!
  令狐西笑,我不信破不掉你的第十八变!
  方生死已运起了他最高功力的“刀劫神功”,他化掌为刀,盘坐入定,以无上心智、功力演出鱼龙衍化的各种掌刀变化、身法,来破解那无形中的敌人的刀法之变。
  ——令狐西笑的“天绝”刀法第十八变!
  方生死额上已沁出一滴滴汗珠!
  他似与生死大敌在比试内功,聚集全身的功力与这无形中的“天绝”刀法第十八变抗衡!
  他衣衫鼓胀加帆。
  他头发已披散,无风自动。
  他身旁蒸腾着一缕缕白烟,白雾,白气。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瞑。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淡淡兮生烟。列部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唯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方生死身形忽起,狂舞、高歌,其身形纵横往复,慷慨激烈,而又有一种“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的苦闷、抑郁、悲壮、无奈!
  至“安能推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句,身形一振,直欲冲天飞起,忽身体一震,似中弹飞鹰,敛翼而落!
  方生死顿脸上一片苍白,目光呆滞,空不见物!
  方生死忽大叫一声,仰首喷出一口血来!
  随后他脸红如赤霞,剧咳不上,咳得整个身子都如虾公一样弓起来——
  他吐出一口又一口血!
  他身体摇晃着,摇摇欲坠,忽以一手支撑在墙上!
  “天笑刀”!
  令狐西笑,你好厉害的“天绝”第十八变!
  我不破你,死也不甘!
  ……
  玉姬,玉姬!此时你在哪里?可知我已受了‘刀劫神功’逆行气血之伤,已引发了“刀劫神功”的走火入麾、“魔火炼形”?
  玉姬,我想你……
  ……
  方生死此时目中已呈迷惘、迷离、迷狂之色!
  他伸出双手,向虚空中抓去、抱去!
  他一抓抓在室内一根柱上,柱上顿被抓下一把木屑、碎木丝片,指影宛然!
  他向一根柱抱去。
  柱顿被抱成粉碎……
  他已疯狂,目中注血……
  六
  大梦方生死。
  方生死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他已走出了巅枉、迷乱、剧烈的冲突、火焰的灼烤、铁与火的锻炼,进入了水与月光的清净明静、冷丽安宁,进入了狂风暴雨后的霁月光风、风和日丽。
  他宁静如大古之岩,安谧如月光之婴。
  他如是一把宝刀,已经历了最后的锻打与淬火,宝刀已完成。
  他加是一幅书法,已经历了龙蛇狂行、烟云纵横、龙飞凤舞、春蚓秋蛇、金戈铁马、枯藤缠树的营造,笔墨淋漓尽致地挥写出最后一划,并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回锋,题上自己的款识。
  方生死,已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他醒来,周身都睁开了清明的净眼、正眼、法眼、慧眼。
  他的身体内部溢满了夏日的清冰之水,夏日的清沁之雪,夏日子夜后的皎皎月光……
  他心忽一动,意与心通,心与神会,忽豁然开朗,悟通了——
  刀帝令狐西笑的“天笑刀”“天绝”一刀中的第十八个变化及衍生的第十九变!
  “啊!是这样……”
  他这样情不自禁地出了声,边伸出手去,以掌为刀,一刀划了出去——
  他挥洒出这一刀如一条鱼在春波里倏然而游,悠然摆尾,在逆水中划出一道略带弧度的波纹来,一惊而直射出去……
  那一刀之优美、之潇洒,竟不若为人间所有!
  这一刀来无踪,去无影,无起无讫,如水中之花,镜中之月,李长吉石破天惊惹秋雨的诗句,吴道子那一笔吴带飘风的随意一挥……
  ——这一刀,已是禅的境界。
  望着这一刀方生死自己也呆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划出去,心完全沉浸在、陶醉在这一刀的境界里。
  他的神色安详美妙加水月观音。
  他的神色宝相庄严如菩提下悟道的大觉如来。
  “真美……”
  一声轻轻的赞叹从旁飘起。
  方生死一惊,循声望去——
  一个白玉美人半遮轻衫,正从他怀里睁开眼睛……
  这人竟是——
  白、玉、姬!
  这个人在夜空中狂奔。
  这个人一半在云里,一半在空中。
  街道、屋宇、桥梁、园苑、山坡、湖泊、牌楼、亭台……一切都在他脚下飞快地退后去!
  方生死!白玉姬!
  我要杀死你们!
  这句话在这个人胸中震天动地地呐喊着、回荡着!
  这句话在这个人狂飞的头发、怒飞的眉毛、烈焰般燃烧的眼睛与铁铸的脸膛上写着、刻着、飞动着、燃烧着!
  他胸膛里,血液像火山爆发前奔腾的岩浆!
  他狂奔着像一个人带动着这整个世界的风、火、雷、山!
  他的身体轰地掠上城墙。
  “什么人”“谁?”“干什么的?”
  城头的护卫军士只见一头愤怒的黑乎乎的野兽的影子飞越过去。有十几杆红缨大枪齐向这黑影扎去,却见一道白光从这黑影中闪出。
  黑影白光一闪而过。
  落下的是十几支枪头,被砍断的枪头。
  “是刀帝!”
  城头上,护卫游击廖三呆住,喃喃地道。——他是这城楼负责守卫之职的带兵军官,曾在兵部受过刀术教习项凤城的教授,而“雪花刀”项凤城曾受业在刀帝门下。
  他曾拜见过刀帝,他的师祖。那时的刀帝温文尔雅,美髯轻拂,俨如玉脸的关帝圣君。
  而现在,披头散发狂奔的令狐西笑,两眼冒着金光,狂奔成一头愤怒的野兽!
  “是刀帝!”
  廖三肯定地道。他望着刀帝在这城市的上空像一股狂风卷去,这样呆呆地望着,心里既兴奋,又震惊。
  ——一定发生了大事!
  ——刀帝他老人家怎么啦?
  七
  萨红袖迎接着她的盛大的节日。
  她香汤沐浴罢,精心地描眉、上妆、盘髻。随后她拿出了十八套衣裙,站在立地菱花大铜镜前一一试穿过,最后选中了一套最美丽的衣裳。
  于是她身上开满了俏丽的粉牡丹。
  蓝小仙像一只轻巧的蓝蝴蝶飞进来,停在萨红袖身边。
  她看着萨红袖正把盘得很精美的发髻放开。
  萨红袖边发放发髻,边用询问的目光望向蓝小仙。
  蓝小仙白俏的脸上,那双极风情、妩媚的眼睛变得水汪汪的多情而朦胧。
  她手里提着一个包袱。
  她的目光闪耀着兴奋。
  “我在广寒殿旁边的水井里投下了‘烈阳散’。并亲眼看到‘苦行者’了一打水进去以供刀帝谷主方生死食用。”
  “他们绝对想不到一个蓝衣的少女在打水时会投下让男人们爆发情欲、若不得阴阳交媾一经动用真力便发作的春药‘烈旧散’。”
  “我看到刀帝谷主方生死一掌刀劈碎密室窗子的狂躁、疯癫,也看到了白玉姬像一朵白云一样飘来,飘入了方生死的‘潇湘阁’。既看到白玉姬抱着方生死从‘潇湘阁’内出来,进入另一间屋子前吩咐刀帝谷弟子的情景,也看到了刀帝令狐西笑跟踪白玉姬而至……”
  “但就在这时,一双手抓在了我肩上。”
  “我回过头,抓住我的是‘苦行者’了一。他瞪着我,说了三个字:‘烈阳散’!”
  “想不到这一声不吭的黑瘦鬼,还是发现了我投春药的秘密!”
  “‘烈阳散’只有对各种药物精研的人,在眼了后才能辨别得出!”萨红袖道。
  “‘苦行者’了一正是对各种毒药迷药都有极有研究的药物大师,他为了打败百毒门,曾身试百毒门五奇毒阵的五大毒物之毒!”
  “了一瞪着我,低吼道:‘肯定是你!谷主和我饮用了这井水煎的茶,谷主坐关竟走火入魔……’他下面的话忽说不下去了……”蓝小仙说至此,脸变得红了。
  “一定是你用嘴唇盖住了他的嘴巴。”萨红袖目光陡射异彩,轻笑着道。
  “我当时也只有采取这办法。被柳铁瓦、薛泪、轩辕昆仑听到了这黑瘦鬼的声音,我这条命就完了!”
  “想不到我这一来,这黑瘦鬼一切都变了。他抱着我就闪进了‘凤篁小筑’后那一片密密的黑黑的竹林里……”
  “我想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带着他的头回来报功。”萨红袖看着蓝小仙解包袱的手,“男人在与女人欲仙欲死的当儿,最易销魂,被女人销魂!这是女人杀人最厉害的一招!”
  ——蓝小仙把包袱打开,里面果然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苦行者”了一死不瞑目的头颅!
  他没死于毒药,却死在女人之手。
  “你死不瞑目,还想报仇啊?”
  蓝小仙谑笑着,一指点在“苦行者”了一的额头上。
  她这一指点上去,像一个撒娇的女人点着她心爱的情人。
  又像一个春心荡漾的妇人一指戳在她相好的头上。
  但就在这时,蓝小仙忽脸色变了。
  她的脸变得扭曲、僵硬,她的眼珠像羊一样突了出来。
  她无声无息地仆倒下去。
  倒在“苦行者”了一的头颅旁。
  在蓝小仙倒下之前站的地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披发人。披发人对坐在妆台前的萨红袖冷冷道:
  “我以‘度魔神指’点了她死穴!”
  “她把白玉姬引到方生死住的广寒殿。她杀人,她该死。”
  “我是循着这包袱滴的血迹找来这里的。”
  “我的提气飞行术与分辨血昧的能力帮助了我。”
  “现在,是不是该我们算算帐了?”这披发人目光激越、悲愤,如铁剑一样射在萨红袖身上,冷冷一笑道。
  他的长发、丰髯无风自动。
  他的入鬓长眉跃动若出水怒龙。
  这披头散发的人,正是原来最讲究仪容的令狐西笑!
  ——刀帝令狐西笑。
  “看来‘苦行者’了一还是报了仇。”萨红袖淡淡道,“以他的血,报了仇。”
  萨红袖边说,边把她的发髻发开,发直,让一头黑发如瀑布一样披挂下来。
  “你要找我算帐、报仇,都可以。”萨红袖转过头来顺下她长长的、黑黑的睫毛,“只是妾身何罪,还请令狐先生说清楚。也好让贱妾到九泉之下也无怨。”
  “你先找白玉姬谈话,后又支使蓝小仙把白玉姬引到方生死的住所。”
  “这就该死?”
  “这还不该死?”
  “你知道我和白玉姬谈些什么吗?”萨红袖问。
  “你能谈出些什么好话?”令狐西笑冷笑。
  “我告诉她你与方生死决斗的事。并告诉她,你与方生死之战,是同归于尽之战!因为你根本破不了方生死那一刀‘镂尘刀’的第十九个变化,而方生死要被你的‘天绝’之刀也难比登天。”
  “我告诉她,只有她或许能避免她丈夫的必死之局。那就是劝说方生死到时把那一刀的十九个变化减为十四个,这样你便可以破解了。如此就能避免死局,成为双活。”
  “我告诉她,我将派手下人去打听方生死下落,知道后会尽快通知她的。”
  “这便是我跟她谈的话。我想劝一个妻子为救丈夫的命而作一些应做的事,还不至死罪吧?”
  “但你为何要下那‘烈阳散’?”
  “我叫蓝小仙下‘烈阳散’是为了对付方生死他们。‘刀帝谷’为‘快刀’小杨藏宝车,又解了我下在两个上献‘秀女’身上的毒药禁制,处处与我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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