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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相继死去的人-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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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是几个优异的、活生生的孩子,诚然,他们有病,受到特殊方法的放射性影响,但是他们不是丑货,不是怪物。娜斯佳惟一决定不挑明的,是伊拉同自己的生身父亲已经在同一套房子里一起生活将近一年了。伊拉紧张地张大了嘴听娜斯佳说。娜斯佳在她苍白的脸上看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怪的表情,说不清是理解还是醒悟。
  “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什么‘这’?”
  “我之所以能干这么多工作并且能养活全家。如果不是他的实验,我会一无所能,是吗?”
  “伊罗奇卡,如果不是他,你根本用不着做这么多的工作。你的妈妈、妹妹和弟弟会很健康,你的父亲会依然健在,你的生活也完全会是另一种样子。”
  “不知道,”姑娘摇了摇头,“生活可是够复杂的。就是说,妈妈根本没有什么过错?”
  “当然没有过错。她只是得知对你们做了什么之后,因为恐惧和悲伤而精神错乱。”
  “不,反正一样,”伊拉又固执地摇了摇头,“他不过是想尽量更好一些。他希望我和巴甫利克强壮耐劳,希望奥特卡和奥列奇卡才华卓越。他是希望我们好。可是妈妈对此认识不清。她的所作所为只是使大家变得更差。她应该相信他,既然爱他并且跟他生了孩子。换了我处在她的位置就不会这么做。我可以同他认识吗?”
  “为什么?”
  “他终归是我的父亲,是我们的父亲。”
  “伊拉,他六年来从来没有给予你们任何帮助。看来,他不需要你们,不管承认这一点有多么痛苦。”
  “不,我知道,他需要我们。只不过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他感觉自己非常有罪,所以没有承认。他毕竟经常去医院看望孩子们,去残疾人疗养院探视妈妈,您亲口说的。就是说,我们对于他不是无所谓的。我想,我一定要同他认识,告诉他我一点也不怪他,他不能对妈妈的行为负责。”
  这个转折是娜斯佳始料未及的。当然,六年来,憎恨母亲的感情时时折磨着她,让她心力交瘁,她再也不想憎恨,她想原谅所有的人,爱所有的人。要知道她缺少的正是爱。她不理解明摆着的事情,是因为她不想理解,她准备想出谅解沃洛霍夫的理由,对与这些理由相矛盾的一切视而不见。她厌倦了孤军奋战,除了自己的几个残疾人亲属,谁都不需要她,被所有的人遗忘,没有帮助,没有支持。实际上,惟一让她听到过一些关心和关切的活的人,正是她的父亲,她的房客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她从第一次起就那样地喜欢上了他,以致竟置斯塔索夫的严厉训示于不顾。民警分局审查了她所有的房客。除了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之外的所有房客,她对他一下子就深怀信任,甚至认为没有必要验看他的身份证。一个少言寡语、谦逊随和、同泼悍的妻子分居的会计。难道他还能闹出不检点、不愉快的丑事来不成?
  所以,也许不必说服她相信,沃洛霍夫,她的父亲,就是罪魁祸首?她已然做好准备,即使不爱他,至少可以期待他的关心和温情。但是如果不能如愿以偿,那么等待她的将是极不正常的绝望。
  “伊拉,这些话你大概不愿意听,但是我应当说,你的妈妈不是沃洛霍夫生活中惟一的女人。他还有其他的孩子。他未必能给你很多关爱,因为你是他的长女。而其他的孩子都还很小。你不应该对他期望过高。”娜斯佳慎重地说。
  伊拉的脸色阴沉下来,不过只有几秒钟。
  “我不需要他的任何东西,我至今都是靠自己,以后也能靠自己,您认为他不会帮助我?也不需要。帮助不帮助,随他的便,好吗?”
  娜斯佳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现行刑法中,对沃洛霍夫应该对他的行为负何责任没有明确的规定。非法行医?无效,他有医生证书,而非法行医这一条只适用于没有相应学历的医生。导致健康衰退的身体损害?这一点证实起来十分复杂。母亲受了放射性照射,在她们身上难以发现任何健康衰退。即使可以确定孩子们的健康所发生的问题,正是沃洛霍夫在孕妇们身上进行实验的结果,反正从法律的观点未必能够看出什么。按照我们的法律,未出生的孩子不能够算做是人,要知道在我们的国家堕胎不被认为是谋杀,而遭受身体伤害导致健康衰退的只能是人。耻辱、同事的藐视、丑闻被媒体曝光、医疗界的义愤,这些肯定会有,然而仅此而已。怎么知道,他的长女伊拉·捷列辛娜在此之后会不会是惟一需要为世人所不齿的瓦列里·瓦西里耶维奇·沃洛霍夫的人。他那些孩子的母亲们,他过去的和现在的情妇们未必会谅解他。然而伊拉会谅解,她已经谅解了。
  她们一直谈到后半夜。娜斯佳已经抵抗不住瞌睡,眼睛实在睁不开了,她躺到了拼成一排的椅子上。
  “如果我稍微睡一会儿,没有关系吧?”她抱歉地问。
  “当然,当然,”伊拉直点头,“您睡吧。我坐着。您别担心,我不会睡着,也不会放过什么。如果我听到可疑的动静,马上叫醒您。您请放心。”
  娜斯佳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她爬起来,吃力地伸伸懒腰,舒展一下在又窄又硬的椅子上歪得发麻的手脚。伊拉坐在桌子边开着台灯在阅读什么。
  “你看的什么呀?”娜斯佳问。
  “这不,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不可以吗?”伊拉惊惶地问。
  “可以。尽管看好了。是什么书啊?”
  伊拉合上书,让娜斯佳看看封面。是一本数学分析参考书。
  “天哪,你能读懂这本书?”娜斯佳大吃一惊。
  “一点都不懂,一个字都不懂。真奇怪,”伊拉羞怯地笑了笑,“字好像都认识,都简单,但是一点也弄不懂。难道娜特卡全都能看得懂吗?”
  “甚至更多。根据沃洛霍夫的讲述判断,她的数学学得非常棒,就她的处境所能达到的程度而言。你的妹妹的确才华非凡。”
  “可……这个人……嗯,沃洛霍夫,是他一直在教她学习吗?”
  “他是这样说的。”
  “您看,就是说,他毕竟还是关心她。不,我们对于他来说不可能是无所谓的。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为什么他不想认识我呢?他经常到医院去看望弟弟和妹妹,却一次也不来看看我。是因为我长得太难看吗?”
  “天哪,伊利莎,你怎么能这么说?”娜斯佳激愤地说,“谁对你说你长得难看了?多么愚蠢的话!”
  “不,真的,我满脸都是疙瘩,背上也有。大概,他看着不舒服,是吗?”
  见他的鬼,娜斯佳突然想,如果姑娘想听故事,她现在就可以听到。无论如何,她自己含辛茹苦地生活,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听我说,伊罗奇卡,我昨天没有全部告诉你。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决定先要向你隐瞒真情,但是现在,我想,必须说出来。沃洛霍夫对你的情况知道得很清楚。”
  “他从哪里知道?”
  “他就住在你的身边。”
  “就住在我们楼里?”伊拉抬高声调问。
  “是的。”
  “在哪一家?”
  “在你的家里。”
  相对无言。伊拉两眼盯着娜斯佳,心里紧张地揣摸着听到的话。过了一会儿,她小声地说:“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他了。从第一天起。我好像感觉到……好像感觉到……他时时刻刻都在关心我,想办法给我增加营养,尽他所能帮助我。现在,我更加知道他需要我们。只是他害怕我们不原谅他。您告诉了我,这太好了。”
  娜斯佳没有再费口舌向伊拉解释,沃洛霍夫住到她的身边,不是为了帮助她,仅仅是因为他必须跟踪观察他那荒唐怪异的实验最成功的一件作品。另外,孩子们和母亲们原谅不原谅他的问题,最终也困扰着沃洛霍夫博士,如果他还有所困扰的话。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现在小偷已经不会来了,小偷需要的是黑暗。娜斯佳让伊拉去上班。她喝完第二杯咖啡,就准备开始在图书馆的下一个工作日。
  刚刚吃过午饭,快活的尼诺奇卡就到阅览室来了。开始娜斯佳没有注意到她,继续为订书的读者挑选文献,同时把还回来的书归位上架。
  “娜斯佳,”尼诺奇卡招呼她道,“你把久卢阿的译文本借给谁了?”
  “没有借给谁。”娜斯佳无意识地回答,随即醒悟过来,“怎么了?”
  “我找不到了。你没有把它放到别的地方去吧?”
  原来如此。没有人来偷,也没有人预订。不过是在一个图书馆员的手里。这个个人生活不顺的女人,年轻可爱,也没有放弃找个好丈夫的指望,很容易接触,特别是如果不吝借男人的魅力和恭维的话。这个方案不知为什么被娜斯佳忽略了。她已经准备好了在研究所同事问到译文本时如何答复,就说有人在用,但是借书人答应她在5点钟之前还回来,她可以向读者保证一定把书留下,让他5点钟时再来。在此期间她来得及用电话同戈尔杰耶夫联系,同志们可碰上大救星了,又怎知这位救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而图书馆女同事的方案则需要另作考虑,要知道如果对尼娜说,书借出去了,她会查借书卡并且查清楚是谁借的,再当面交代这本书要快看快还。幸亏,娜斯佳凭直觉想到了,已经把久卢阿的著作从它原来放的书架上挪到了另一个地方。她还算不错,假如这时尼娜不声不响地走到桌边,悄悄地拿起书,那么忙于分放图书、整理卡片的娜斯佳就发现不了了。
  “尼娜,我很抱歉……请你原谅我,”娜斯佳喃喃地说,“我把它带回家去了。我想看看,可是早晨忘了放进包里。我明天带回来。”
  “啊,你疯了吗?”尼娜大为光火,“什么‘明天’?这本书今天就要。谁允许你把译文本带回家去的?我早就警告过你了,这本书经常有人要用的,它在我们图书馆是惟一的一本。你让我现在怎么办?我怎么向读者解释?说我们馆里来了个不懂规矩的新手吗?”
  娜斯佳决定不激化对这一问题的关注,可是平心而论,尼娜为什么在预订室决定借出属于阅览室的书呢?要知道这也是违反规定的。答案早就清楚,多余的问题也会引起女图书馆员警觉的。
  “尼诺奇卡,亲爱的,”娜斯佳哀求道,“请你不要责骂我了,我明天一定拿回来。”
  “书今天就要。”尼娜冷冷地回答。
  “那好吧,你想让我现在就回家去取吗?只是阅览室不得不关门。”
  尼娜看看表,点了点头。
  “去吧,不过要快。我先以技术原因关闭预订室,然后亲自在阅览室盯一会儿。你要多长时间才能取回译本?”
  “半个小时。”
  “去吧,快跑。”
  娜斯佳走到远处一个放着她的大运动包的角落,飞快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偷偷地把另外包装好的译文本塞进包里,快步向门口走去。她当然是回家,尽管回家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还是到工作单位跑一趟吧,去找“小圆面包”谈谈,商量商量。但是不能这样做。怎么知道,善良的尼诺奇卡会对找她借久卢阿的书的人说什么。也许,她会实话实说,一位新同事不守规矩,把书带回家去忘记拿回来了,现在她去取书了,马上就回来,只好等半个到两个钟头。这么一来,完全可能,那位珍本数学书的爱好者就会慢慢跟在这个玩忽职守的新同事身后,要么是出于好奇或者有意尾随并且再一次验证,要么怀着其他的不良企图,比如在返回途中运用轻度的身体杀伤从她的手里把书抢走。因此绝对不能到彼得罗夫卡去。
  娜斯佳中午回家让丈夫吃惊不小,她一进门就扑向电话机。
  “维克多·阿列克谢耶维奇,他出现了,他通过女图书馆员尼娜·卡梅绍娃采取行动。五十分钟后书将到他的手上。”
  “明白了,”戈尔杰耶夫简短地回答,“别发抖,我们会把一切都做得尽善尽美。”
  “我没有发抖,您根据什么这么说?”
  “其实我听不出来。”上校在电话里笑了。
  四十五分钟后,娜斯佳像一阵风旋进了图书馆阅览室。
  “给,”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一边走一边解开大包取出译文本,“拿去吧。对不起,出了这种事情。”
  她把包在全苏翻译中心封皮中的三厚册书放到尼娜面前的隔离台上。尼娜默不作声地接过译文本,向位于同一层走廊另一端的科技图书预订室走去。娜斯佳心里既好奇又急得要命,但是还得继续耐心地工作,等待这一天结束,幸好,等的时间不长。
  科罗特科夫“陪着”尼娜·卡梅绍娃走。还在娜斯佳带着译文本回来之前,他就赶到了研究所,并找到一个有利位置,使自己能够看清尼娜及所有同她说话的人。预订室关门之前,卡梅绍娃没有把译文本交给任何人。5点整预订室关门,她走出研究所,尤拉小心地跟着尼娜跟到她家,顺梯上楼,站在高一层的楼道上等着。7点30分,卡梅绍娃走出家门,从服装和化妆判断,她是要去赴约会,肩挎一只长长的窄皮链的小包,手拎一只带提手的塑料包,里面装的显然是标准A…4开本的三册译文本。
  尼娜由走在相应距离的侦查员陪着上了地铁,在市中心阿尔巴茨卡亚站出地铁。到了街上的地铁出口,一个捧着一大束鲜花的男人迎上她,机灵地挽起她的胳膊,领着她沿新阿尔巴特街向一家豪华餐厅走去。看清他们俩在一张桌子边落座并且点好了菜,尤拉找到电话请求增援,如果在进一步监视这位风流骑士时出现复杂情况的话。趁尼娜和她的朋友用那精致晚餐的工夫,戈尔杰耶夫已经从大学撤出了米沙·多岑科,从研究所撤出了科利亚·谢卢亚诺夫,这两个人也都来到了餐厅外面。
  “别让我的眼睛看见他们大吃大喝。”总是饥肠辘辘的谢卢亚诺夫小声说。
  “那就别看,”科罗特科夫友好地建议说,“没人强迫你。怎么了,瓦莲京娜夫人停止供你吃喝了?怎么突然抑制不住仇恨起大快朵颐的人来了?”
  “瓦留什卡的妈妈病了,她在妈妈那里。我已经是第二个星期独守空房了。听我说,尤罗克,人们为什么都能很快习惯享受好日子,啊?离婚后,我独守空房四年都没什么。当然也忧愁过,但是毕竟没有死去。而同瓦留什卡认识才三个月,可你再试试,只要她不来,我就会坐立不安。也许,我真的该同她结婚了?”
  这是两位朋友之间的值班话题,大约一个星期重复两次。一般是科罗特科夫坚持要尼古拉别磨蹭,尽快同瓦列奇卡结婚,他的理由是:一个男人长时间不结婚过日子是有害的,如果他想做一个心理正常、肠胃无病的健康男人的话。尼古拉则表现慎重,不愿意仓促决定,他念念不忘在他看来极不和谐的第一次婚姻经历,并且援引娜斯娃·卡敏斯卡娅的例子,她出嫁才一年,虽然她同廖什卡认识已经二十来年了。
  瓦列奇卡是民警中尉,在一个市政处的公民证股工作。在她的身上没有高傲冷漠和挑剔讲究,她是个最普通的姑娘,善良、随和、能干,有一张平常的、属于不漂亮的脸和令人惊异的身材。而且,她是驾驶教练的女儿,从小车就开得极棒,决不比名副其实的赛车手逊色,一般不适合上流社会的太太们做的事情她都做得来。但是,尤拉·科罗特科夫坚持叫她瓦莲京娜夫人,因为自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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