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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相继死去的人-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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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是离开这里吧。有什么好看的?”
  “我妨碍你了?”
  “那倒不是,要是你喜欢就看吧。没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我小的时候,常常一站几个小时看着母亲,就跟现在一样,丝毫不差。”
  “你母亲是干什么的?”伊拉萎靡不振但是感兴趣地问道,“是演员吗?”
  “什么演员哪!”奥列格笑了,“洗碗工。我们住在一个镇子上,挨着一所疗养院,是政府的。母亲在那里的厨房工作,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洗碗机,所有的东西都用手工洗。她带着我去上班,我就看着她把盘子、锅、桶等洗得光洁耀眼。”
  “这么说你是个大款,是不是?”
  “似乎是。”
  “就是说你在莫斯科的餐饮业发了财,到餐馆来用晚餐。大概是个大盗。”
  “大概是。”奥列格轻松地承认。
  “那么快从这里走开吧,”伊拉突然粗暴地说,“我同大盗没有交往。我可没有工夫搭进去。”
  “你别害怕,我是在开玩笑。我有正常的工作,受保护的,没有任何犯罪行为。”
  她收拾完餐具,去取抹布和水桶。奥列格同上次一样,坐在存衣室前的安乐椅里,开始同科利亚大叔闲聊。不知为什么伊拉总觉得他是在等她,这个念头让她高兴。虽然她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当餐厅女服务员走近她的时候,她已经刷完了厕所里的便池。奇怪,伊拉还以为除了科利亚大叔之外,所有的人都走了。
  “你要什么?烤羊肉串还是基辅肉饼?”
  “给点不太贵的吧。”伊拉回答,没有挺直身子。
  “对于我都一样,”女服务员笑得有点怪,“你说什么,我就端上来什么。”
  “为什么?”
  伊拉挺直腰,莫名其妙地盯着她。这个“我端上来”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挖苦人?
  “为什么要你端?”
  服务员好奇地看着伊拉:
  “你怎么了,不知道?你的骑士定了两份晚餐。并且另外给了我钱,让我为你们服务。他对你可真大方。”
  “嗨,你走吧!”伊拉依然弯下腰刷洗便池,“你的玩笑……”
  “哪里是玩笑,你说什么!我敢起誓。你快点刷完,要不厨师都走了,如果菜凉了,我什么都不会做,他们把炉灶都关上了。”
  伊拉没有回答。当遭到捉弄时她总是局促不安,不知道为了不至落到可笑的地步该如何做才正确。她的幽默感差一些,可是在这样的生活状况中有什么幽默可言。
  “好吧,我把两样都端上来,你自己决定。什么不吃就带回家去,他都预先付过钱了。只是……伊拉……你这是……总之,我在那边都铺好了,餐具也摆上了,有冷盘、酒水。你快点把冷盘吃完,好吗?我就能快些上完热菜,好赶快回家。而你们呢,想坐多久就坐多久。不过得把餐具洗了,要不到早晨就干了。科利亚大叔会把钥匙给你留下,你把该锁的都锁好,早晨给他送过来,说好了?”
  伊拉刷完便池,转向服务员,打算说几句尖刻的粗话回答她开的玩笑,但是她猛然醒悟,这不是决赛。
  “你……是认真的?”她以防万一地问。
  “啊,上帝!”服务员举起两手轻轻一拍,“当然是认真的。快,伊拉,别慢吞吞地叫人着急,我还等着回家呢。”
  伊拉不慌不忙地用洗脸池上的香皂洗脸洗手,仔细地在镜子里照照自己。在餐厅里用晚餐,在她有生以来还从未经历过。她不相信只要一碰魔板就变成公主的灰姑娘的故事,她也不相信一见钟情。如果第一眼看见的是褴褛的衣衫和讨厌可恶的粉刺,何来爱情可谈?
  她犹豫不定地走进前厅,奥列格马上迎着她跳起来,科利亚叔叔则准备回家。
  “给,”他把一串钥匙递给伊拉,“把该关的门都关上,打开报警系统。你会下百叶窗吗?”
  “我不知道,没有试过。”
  “我来下,”奥列格插话说,“你别担心,科利亚大叔,一切都会办妥。”
  他们走迸昏暗的大厅,厅内空无一人。顶灯已经关掉,只有奥列格常坐的角落里的桌子上,亮着一盏罩着柔和的淡黄色真丝灯罩的台灯。伊拉背靠着墙坐下来,马上感觉到了双脚的酸痛。犹豫片刻,她在桌子下面脱掉鞋,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你怎么无缘无故想出这么个点子?你以为我穷得连自己都不能养活吗?”
  “你这个小傻瓜,告诉你,我是这样想的,”奥列格微微一笑,“请姑娘下饭馆不是因为她们快要饿死。你吃沙拉吧,他们这里的沙拉味道很好。你大概没有尝过吧?”
  “没有吃过,”伊拉承认,“不错,很好吃。你结婚了吗?”
  “瞧!”奥列格哈哈大笑起来,“同什么人一起吃饭,同一个已婚的还是未婚的男子,对你来说并不一样。”
  “都一样。不过想问问。”
  “结婚了。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难道你的妻子不在家等你吗?”
  “可能在等。但是现在这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应该在早些时候等我。”、
  “她对你不忠,是吗?”伊拉理解地问。
  “还要怎样。”
  “干嘛不离婚?”
  “快生孩子了。已经六个月了。”
  “啊——”伊拉拉长声说,给自己舀了第二份沙拉,这沙拉的确好极了。伊拉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这么好的沙拉。
  给他们送上了热菜——三大盘,一盘烤羊肉串,一盘基辅肉饼、一盘撒着茴香的嫩土豆,盘边摆着切得很漂亮的西红柿和黄瓜,红色的、黄色的,还有绿色的甜椒片。伊拉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食物了。
  “你怎么什么都不喝?”拿过杜松子酒,奥列格问。
  “我不行,我有过敏症。”
  “如果喝一点会怎么样?”
  “会难受,会喘不过气来,可能会死。上寄宿学校时,有一次姑娘们用酒灌我,后来不得不叫急救车,差一点离开人世。我们家有这种遗传。”
  “这是一种什么病哪?”
  “鬼才知道。我和弟弟妹妹都有这种病。都碰上了。”
  “你的父母有这种病吗?”
  “没有。”伊拉简短地说。
  她不想谈父母。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越来越喜欢奥列格。真想不到一个平平常常的小伙子,不是首都人,在乡村里长大。同妻子也不和谐。不,什么傻娘们、母狗,简直骂不够!为什么还要这样的妻子?年轻、强壮、可爱,看样子还有钱,而且也善良。
  “听我说,不过你别觉得委屈……你的脸这样也是因为病吗?”
  “大概是吧。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已经习惯了。怎么,看上去很讨厌是吗?”
  “你说到哪里去了。”
  他温和地笑一笑,抓住她的手,抚摸着粗糙的手指,手指的皮肤冻裂了,指甲因为工作而变成了难看的畸形。
  “一点也不讨厌。但是,要知道,大概可以做点什么,为什么你不去看医生?”
  “因为这得花钱,而我又没有钱。”伊拉简单地回答。
  “科利亚大叔说,你干了很多工作,难道你挣的钱不够花?或者是要攒钱做什么事情?”
  她再次感到不时拧鼻子会使她露马脚。今天的发作使她衰弱无力,精神不振,再也没有力气把自己装扮得骄傲、独立了。如果这个奥列格是另一种人:充满自信、好嘲笑人、炫耀财富,她也会努力把自己表现得坚强有力,什么也不缺少。可是他没有那样做。于是她开始讲述。这些年来她头一次信赖一个索不相知的人。她从来不向别人吐露心事。甚至她的房客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得不出租房间。只有斯塔索夫知道,因为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历历在目,当时他同她住在同一幢楼里。
  奥列格听得很认真,在她讲述时没有打断,甚至也不吃东西,只是默默地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你愿意吗,我试试请一位医生?”听完她悲惨的身世,他提议道,“让他给你看看,也许他能帮助你。”
  “我说了,我的每一个戈比都有用场。”
  “这你别操心,由我来想办法。”
  “你为什么要管这件事情?钱没地方花了?”
  “是没处可花。”
  “这不可能。你一直在撒谎。”伊拉喘口气说。
  “可能的,伊利什卡。甚至很可能。你像我的母亲。”
  他又一次拿起她的手吻了一下。这种情景在伊拉的一生中从未有过。
  “早些时候,两个月之前,我第一次看到你,我的内心一阵发紧。妈妈就曾经这样,又小又瘦,从早到晚工作,头发顾不上梳,双手冻裂发红。父亲抛弃了我们,母亲自己抚养三个孩子,我常常幻想,有一个人会来解决我们所有的难题,只是接手解决,不要求任何回报。举手之劳。一下子拿出很多很多钱,让妈妈不再工作,只待在家里抚养我们兄弟。我的母亲当时很漂亮,尽管工作很苦,但是所有的男人都朝她看。连那些休养的官员们也是。我尽管当时还小,但是什么都懂,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的孩子们都早熟。我看见她到他们的房间里去,每一次我都指望能碰到一个英俊王子娶她为妻。而王子们无一例外都是十足的官僚,塞给她一盒糖果或者一束可怜的花,就动身返回管辖地去了。大家都知道我们生活艰难,但是没有一个下流胚帮过忙。所以,我就想帮你,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懂吗?”
  她小心地抽出手,羞怯地抚摸着奥列格的脸颊。
  “关于别的用意……”她停下来迟疑了一会儿,“是因为脸,是吗?你摸我的脸感到不舒服,是吗?”
  “你说什么呀,伊利什卡,”他忧郁地笑笑,“我只是不希望我妈妈的悲剧在你的身上重演。”
  “就是说,不舒服,”她平静地认定,“不过你别在意,我不觉得委屈,我在寄宿学校就领教过了,现在我变得坚强了,这点事情难不倒我。你的大夫真的能帮助我吗?”
  “我不知道,我不会撒谎,但是我会问的。听说他有些神通,简直可以创造奇迹。如果他肯为你治病,我来付钱,你不要为钱的事不安。”
  “谢谢。怎么样,我们走吧?我要早起床。”
  他们很快把餐具从大厅搬进厨房,伊拉全都洗了,熟练地把剩下的食物放进聚乙烯袋,塞进包里。
  “你经常挨饿吗?”奥列格关切地问。
  “我有用处,”她简短地说。意识到自己出语不当过分伤人,“用这去喂无家可归的野狗,我们楼周围狗太多了。”
  “噢,明白了。”
  当然,说喂狗,纯粹是托辞。奥列格也心照不宣。伊拉从他的脸上看得出来他明白,但是赞赏他善解人意。
  仔细锁好所有的门,放下百叶窗,打开报警系统。他们朝她家的方向走去。
  “你几点钟起床?”奥列格站在她家门口问。
  “5点。”
  “现在已经两点了。你只剩下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请你原谅,我出了这么个点子,没有想到你起床这么早。都怪我害得你睡不好觉。”
  “胡说,”她不在乎地挥一下手,“我本来可以不睡觉。我休息两个小时就够了。可现在你怎么回家呢?地铁已经不开了。”
  “我有车,就停在‘格洛利亚’旁边。”
  “为什么不开过来?”伊拉笑着说,“我这张脸还没有坐过豪华轿车呢!”
  “你的智力没坐过,”他笑起来,“也许,我就是想和你多呆一会儿。开车我们五分钟就到了,而步行却走十五分钟。你真的睡两个小时就够了?还是说句漂亮话?”
  “真的,不骗你。”
  “你真走运。这一生中你还来得及做很多事情。既然如此,也许你会请我喝杯咖啡?或者你是害怕?”
  “我怕什么?我的一个房客就在身边,万一有事他不会让我吃亏。只不过,我没有咖啡,我不喝那东西。”
  “那么,有茶吗?”
  “茶有。”
  “糖也有吗?”
  “有。”
  “那你就发出邀请吧。”
  他们乘电梯上楼,悄悄走进黑暗的门厅。从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的门缝里泻出一线亮光,房客还没有睡下。
  “伊拉,您一切都正常吗?”门内马上传出他的声音。
  伊拉愣住了,紧紧抓住奥列格的手。
  “是的,我一切都正常。”她大声回答,尽量使声调平稳。
  “我担心了,你没什么事吧,已经两点多了。”
  “一切都正常,”伊拉重复着,“我们一个服务员今天过生日,我们在那里庆祝,所以耽搁了。”
  “这就好,”房客放心地说,“晚安。”
  伊拉踮起脚尖,领着奥列格进了自己的房间。“你坐在这里,我马上放好茶炊。”
  他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扳向自己。
  “你有一位关心人的房客。他监督你的道德吧?”
  “不,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什么都不监督。”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藏起来不让他看见?难道你没有权力带朋友回家来吗?你们这是什么规矩?”
  “什么规矩都没有,”伊拉生气地回答,“我也不是把你藏起来,只是不便让别人担心,他这样因为我而不睡觉,可是他早晨还要去上班。他是个正常的人,不像我这样,他需要睡觉。”一
  “其他的人你也是秘密带来吗?”
  “什么其他的人?”伊拉不明白。
  “其他的男人。”
  她的脸上泛起红晕,挣脱他的手。
  “我没有带任何人来过。你胡说些什么?”
  “根本没有任何人?”
  “根本没有,如果你是说这方面……你不要这样想,我是寄宿生,我们在那里受的生活教育是不需要任何男生。”
  “伊利什卡,”他小声说,“别生我的气。不过你老实说,你不想吗?我不会冒犯你,只跟你一起喝杯茶,然后我就回家。”
  她朝旁边看着沉默了一会,接着把目光转向奥列格。
  “我害怕。”
  “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冒犯你,既然你不想。我是什么,是虐待狂吗?”
  “我不是指这个……”
  他明白了。小心地伸出手抚摸她的肩膀,拉在怀里,拥抱住了她。
  “别害怕,”他用勉强听得见的声音说,“我答应你,一切都会好的。”
  “你要明白。我不能做这种事……”伊拉继续陈述理由,“我要抚养弟弟妹妹,还有母亲。”
  “别害怕。”奥列格重复着。
  整整过了一个小时,他走了。伊拉无声地把他送到前厅,打开门。幸好,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的房间在最里边,既然他睡了,那么应该听不见。
  离开之前,奥列格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躲躲藏藏,你欠别人什么?”
  “不欠任何人什么,自我保护。人是群居动物。一人可则人人皆可,就意味着大家都可以。然而禁一人则可禁众人,那么大家都不可以。我就没有想过要试一试。我的那些房客什么人不往这里领啊。一个沙米尔就够折腾的,谢天谢地,他可走了。他每天都有客人。要是让他知道有个男人经常来找我,那就一切都完了。我可就挡不住了。”
  “高明。”他赞同地说,“自己想出来的?”
  “不,一位好心人指点的。”
  走出门厅,奥列格快步向“格洛利亚”方向走去,他的小汽车——廉价的招人喜欢的“大众”就停在那边。他住在很远的地方,但是在空旷的马路上花不了多少时间。现在夜深人静,车影无踪,一路畅通无阻。
  看来,“喀山帮”的人是牢牢相中了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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