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族迷魂·刑官-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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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铮当然知道这里的“他”指的是谁,他保持沉默。
“我把手机关了,家里的电话插头拔了,以为这样,他就不能打搅我了。”杨梅继续说,“可我偶然站在窗户边的时候,看到楼下有个黑影,虽然看不清楚,但我知道是他。”
巴族迷魂·刑官 第9章(2)
杨铮怔了怔,手有些哆嗦。他知道这时自己该劝慰杨梅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继续保持沉默,只是觉得手脚越来越冷,慢慢的,像风从脖子后灌了进来,后脊也变得凉凉的——只有在即将面对一些重要的事,或者面临重要的选择时,他才会有这种感觉。
到了杨梅家所在小区门口,杨梅停住了,她看着杨铮,似乎期待他说点什么。但杨铮却毅然转身离开了,因而他没有看到那时杨梅眼中流出的泪水。
回到老宅里,继续耽于网上,等待刑官的出现。
不开灯,屋里只有显示器的幽光。杨铮置身在黑暗里,身体绷得很紧,像参加赛跑的运动员,只等发令枪响,便要拔足狂奔。他可以感觉到体内力量的积聚,但它们却并不像以前那样四处涌动,寻找着宣泄的出口。它们慢慢聚集,慢慢等待,但终有一个时候,会漫过杨铮的身体,把他淹没。
那晚过后,户籍警仍然没事就到老宅来,杨铮与杨梅却再不跟他说任何话,而他,也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目光死死盯着杨梅,间或也看杨铮。如果他是女人,那眼神便能用“幽怨”来形容,可他是男人,还是个警察,所以,那目光里的应该是不满和仇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春节。
春节前两天,也就是从腊月二十九那天起,杨梅就再也没到老宅里来。户籍警呆呆地在杨铮这里坐了两天,面孔阴沉得像能拧下水来。他没问杨铮,但杨铮也不知道杨梅为什么没有来。打她的手机,语音提示关机,打她家里电话,没人接。
杨铮和户籍警一样忧心忡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户籍警大年三十的傍晚,离开老宅时,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杨铮的敌意了。他坚信必定是杨铮从中搞了什么鬼,因而心中充满怨愤。
杨铮看着户籍警离开,心里松了口气,正在琢磨是不是要去杨梅家看看时,忽然见到已经离去的户籍警又大步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葛华径自走到杨铮面前,狠狠地瞪着他,口中一字一顿地道:“你把她藏起来了!”
杨铮刚想分辩,但户籍警不容他说话,重重地一拳击在他的脸颊上。
久违的痛感像把刀,在杨铮的身上劈开了道缝隙,那些盈荡的力量,如血丝般缓缓渗出。杨铮踉跄后退,跌倒在地,继而便飞快地站了起来,昂首立在户籍警的面前。
户籍警没有看到杨铮已经握紧的双拳,也没有察觉到此刻,杨铮的神情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他的懦弱救了他——他这时居然哭了,就像个孩子,刚受了很大的委屈。
杨铮呆住了,握紧的双拳慢慢松开,面上的神情却很僵硬。他暂时还不能理解面前这个男人内心的感受,只是觉得有些事跟他想的不一样了。
户籍警什么都没再说,带着泪水离开了,似乎那一拳,已经让他得到了解脱。
夜里,杨铮脱光了衣服,站在淋浴器下面。冷水,彻骨地凉。关节都似僵硬了,他慢慢蹲下来,双手抱膝,尽量蜷缩身子,想象自己还在母亲的子宫里,那些环绕他的液体,温暖极了。
下半夜,杨铮又坐在电脑前,杀人群里依然热闹非凡,那些跳跃的文字这时对杨铮已经没有了意义,他坐在电脑前,惟一的目的就是等待刑官的出现。
久违的刑官今晚没有让他失望,灰色的图标一下变得鲜艳起来。
杨铮精神一震,连抚在键盘上的双手都变得有些颤抖。
“我一直在等你。”他飞快地敲击键盘。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
“你什么时候才会让我做你的帮手?”杨铮问。
“当你准备好的时候,我就会来找你。”
“我已经准备好了,我随时可以为你去做任何事。”
“包括杀人?”
杨铮犹豫了,双手颤抖得更厉害了些。他明明心里已经很渴望了,但却还是不能坦然地做出选择。
“你在犹豫,你似乎到现在仍然不愿意面对真实的自己。”
杨铮喘息,十指抚在键盘上,却敲不出任何一个字。
“难道你忘了你为什么来到这个城市?难道你忘了为什么不敢面对那个你喜欢的女孩?”
有些血光在眼前晃动,杨铮呻吟了一声,好像一把刀刺到了他的心上。
“如果你真的准备好了,明天晚上八点,来夜孩子酒吧,我会在那里等你。”
杨铮还没有从血光的幻觉中出来,当他迫不及待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刑官的图标已经变成了灰色——他离线了。
接下来的时间,杨铮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有些记忆深处的东西慢慢浮现上来,它们被一片浓浓的血光笼罩。杨铮使劲想驱散它们,但任由他如何努力,那片血光仍然一点点地将他紧紧包裹。这时候,杨铮忽然明白了傍晚时,那个户籍警为什么会哭——当人面临极深的无奈时,哭泣也许是最好的宣泄。
巴族迷魂·刑官 第9章(3)
但杨铮却没有哭,他知道刑官已经洞悉了他的秘密,所以,他已经无需再伪装。
这一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电视机调到了无声,春节联欢晚会上,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在使劲制造欢乐气氛。到了午夜时分,鞭炮声响彻天地,连绵不绝。这城市早就有规定禁放烟花爆竹,但此刻好像没有人还记得。杨铮不知道明晚在夜孩子酒吧会经历些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刑官究竟有些什么神通,竟然会隔着网络知晓他的秘密,但是,他却仍然对明天晚上,充满期待。
第二天一早,当他照例像往常一样,出门去吃早餐时,那个户籍警出人意料地再次站在门边,见杨铮出来,他的目光是软弱的。
“你能告诉我杨梅去了哪里吗?我真的想见她。”
杨铮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一定知道,一定是你把她藏了起来。”蓦然间,户籍警像变了个人,声音尖锐起来,眼中也迸射出受伤的野兽才会有的凶恶目光,“你把她还给我!”
杨铮还是冷冷地看着他,良久,才带些怜悯与厌恶说道:“我没有把她藏起来,她也不是你的。这满大街都是小姑娘,找媳妇别到我这儿来,我又不是你爹。”
巴族迷魂·刑官 第10章(1)
生活像花儿般美丽。这句子俗,可很多人到了生日节日,还是喜欢用鲜花来装饰自己或者别人的生活。春节,花店的生意好,忙不过来,特别是那种有鲜花速递业务的花店。
现在,有个小伙子抱着一大束菊花,站在一幢小别墅的栅栏外,按响了门铃。片刻工夫,里面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位二十八九岁的女人,白皙的面孔,乌黑的长发,身上带着种优雅的从容。小伙子惊讶这女人的美丽,但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工作——当女人走到门边时,将那捧菊花递了过去。
女人把花抱在怀里,下意识地低头嗅了嗅。虽然菊花的香气不是很浓,但她却露出很惬意的神情。然后,她冲小伙子笑了笑,接过笔,在单据上签字。
小伙子转身离开,下意识地看单据上的签名。字写得秀气,名字也好听——红棉。
小伙子心里念叨一遍这名字,下意识地回头,看到女人正穿越小小的庭院,向房门走去。小伙子自嘲地笑笑,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很快就消失在小区里。
名叫红棉的女人回到家中,先将花插在瓶里,然后沿着旋转楼梯,走到楼上。楼上书房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姑娘正坐在两台电脑前,全神贯注地盯着显示器。
红棉先走到小姑娘后面,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小姑娘头也不抬,右手飞快地操纵键盘。从显示器上看,她在玩一种叫做泡泡堂的游戏,有点类似于联众的炸弹超人。玩家在特定的场景里,不断丢下炸弹,把对手炸死即为胜利。
小姑娘技术娴熟,动作敏捷,但她的对手显然也是高手,两人在迷宫样的地形中穿梭对战,却谁也炸不死谁。
红棉看了会儿,再走到那男人后面。男人也在玩泡泡堂,看画面他正在和那小姑娘对阵。男人匆匆回头微笑,立刻又转回头去。但就在这时,他抚在键盘上的右手忽然被红棉抓住,就这点工夫,他已经被对手四颗炸弹堵住。炸弹爆炸,他壮烈牺牲。
那边的小姑娘发出一声欢呼,男人无奈地冲着红棉摇头,但显然对红棉的心意心领神会。
小姑娘跑过来,拉着红棉的手,笑嘻嘻地道:“爸爸输了,这回,他可不能耍赖了。”
红棉问那男人:“这回你输了什么?”
男人满脸无奈,沉默不语。小姑娘接过来道:“爸爸输了一个星期的家务活。”
“家务活?”红棉满脸笑意,“原来晓彤心疼妈妈,让爸爸帮着妈妈干活。”
晓彤——这小姑娘既然是晓彤,那么,那男人自然就是马南了。马南去年夏天,经历了桃花山一劫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一家三口分别了那么久,现在就算天天泡在一块儿,仍然觉得无法弥补那些失去的时间。幸福的含义在晓彤心里,就是永远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这何尝不是马南和红棉现在的愿望?
到了中午,红棉已经做好了一桌的菜。今天是大年初一,又是一家三口团聚后过的第一个春节,因而每个人心里,都溢满温情。
马南就在吃饭时,看到插在瓶里的那束菊花。起初,他并没在意,只是随口问红棉:“什么时候买的花,我怎么不知道。”
“上午鲜花快递公司的人送来的,签收单据上也没填送花人的名字。”
马南怔一下,却什么话都没再问。
吃完饭,晓彤在自己的房间里午睡,红棉到书房,看到马南坐在桌前发愣,便过去轻轻抚住他的肩头。马南抓住了她的手,用了很大的力。红棉瞬间便感觉到了马南内心的紧张,还有另外一种让她感动的东西——那一次,当马南终于找到她跟晓彤时,也是这么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好像松开,便会再次失去她们。
“你这是怎么了?”红棉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这时候,她看到面前的桌上有一张单据,正是上午鲜花公司的人让自己签收后留下的,“那束花有什么不对劲吗?”
马南摇摇头:“现在我也不能确定,但这件事,却有点奇怪。”
“因为送花人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马南点头,接着又摇头。有些事,他现在不知道该不该和红棉说。一家人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才重新团聚到一起,现在,他不希望有任何事,来打破现在的这种平静。
他想,也许是自己太在乎现在的平静生活了,所以才会变得多疑。
但那束菊花仍然不能让他释怀。
下午,他打电话给秦歌,接电话的人是冬儿。冬儿说,秦歌在睡觉。马南犹豫了一下,那边的冬儿已经叫醒了秦歌。秦歌睡得有些迷糊,马南知道不可能在电话里跟他说清楚,便问他能不能出来一下。秦歌说没问题,那就还到天蓬茶楼吧。
两人见了面,马南说了有人送来菊花的事。秦歌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但马南却说:“我在这城市的朋友没几个,除了你跟我那些学生,我实在想不起来送花的人会是谁。”
巴族迷魂·刑官 第10章(2)
“我可没那些情调,有那闲钱,我宁愿找人出去喝酒。”秦歌说。
“那就还剩下我那些学生,可他们大多家在外地,现在学校放假,他们都回家过年了。就算他们能在网上预订,但照他们的性格,他们不会不留下名字,而且,还应该编些祝福语写在卡片上。”
秦歌点头,同意马南的判断,那些小青年,肯定不会做“无名英雄”。
“兴许是哪个暗恋你的女生送给你的。”秦歌还是没把这当回事,他知道马南任教的学校里,有许多女生喜欢他。
马南还是摇头:“为什么这人给我送来的偏偏是菊花?”
“菊花有什么不好吗?”秦歌歪头想了想,“好像现在送花挺有讲究的,我别的不知道,反正表达爱慕之情,那得送玫瑰。这菊花,又有些什么名堂?”
“菊花本身没什么不好,在花语里,它跟玫瑰一样,都有表示爱慕的意思。我收到的那些菊花是非洲菊,它表示的意思是神秘和兴奋。”
“是够神秘的。”秦歌笑道,“但你管那么多干吗,有人送花是件好事。”
“你还是不明白,如果是别的花,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紧张。”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么吞吞吐吐的能把人憋死。”秦歌真有点着急了,这马南,大过年的把他拖出来,为一束菊花这里神神叨叨的。
马南叹口气,身子坐正了些。他盯着秦歌,眼神却还在犹豫,似乎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又像是在考虑从哪儿说起。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巴族吗?”
秦歌愣一下,神情也严肃起来:“当然记得,那个巴族杀手,现在还在看守所里呆着呢。”
巴族杀手,名叫郁垒,本是巴族司神的儿子。司神的使命是守护族中圣物,但那些圣物却被马南养父巴融盗走,他们愤而在族人面前自尽身亡,他们的儿子,便由巴族首领巴图抚养长大。巴图在司神之子十四岁那年,给了他郁垒这个名字。
郁垒本是上古神话里一位天神的名字,他跟另一位叫做神荼的天神,共同掌管着那些游荡在人间的鬼魂。天下的孤魂野鬼因为畏惧神荼和郁垒兄弟俩,才不敢在人间任意胡为。后来,人们便将他们的画像贴在门上,他们从此就成了人间的门神。
巴图给他取名郁垒的用意,便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替父母雪耻,惩戒叛族盗取圣物的巴融——叛离自己部族的人,活在这世上与游魂何异?
后来郁垒果真杀了巴融的四名养子,他们也是马南的兄弟。但在最后一役中,巴族人死伤殆尽,最后只剩下这位郁垒,终于手刃巴融,但最后亦被随后而至的警察抓住。
马南这时候提到巴族,秦歌立刻便料到事情绝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我跟你说过,相传巴族的祖先是东方天帝太皞,太皞就是我们常说的伏羲。伏羲与女娲相传为中华民族的始祖,你知道吗,中华民族最初是一个花图腾的民族。”
秦歌身子往后仰了仰,知道马南又要开始说故事了,幸好他的那些故事听起来并不乏味。
“伏羲的母亲叫华胥氏,她踩了雷泽中雷兽的足印而受孕,这就是所谓‘华胥履迹生伏羲’,其实它还包含了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中华民族的花图腾。华胥氏,也叫花胥氏,华、花一字,都是鲜艳花朵的意思。而华胥氏姓风,花开结籽,花絮随风飞扬,落在泥窝里,就是华胥氏踩雷兽足印的意思。花籽被泥土包裹,进入冬天,这就是伏羲‘伏’的含义。因而,也有人说,华胥氏其实是上古一位花神的名字。”
这一段,秦歌听得不是太明白,但他没有做声,继续听马南往下说。
“伏羲族图腾再具体些,那就是玫瑰图腾和菊花图腾,它们分别代表着夏半年万物生长和冬半年万物萧条的节令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