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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皇帝的鼻烟壶 (全本) 作者:约-第5章

小说: 皇帝的鼻烟壶 (全本) 作者:约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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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这并不有趣。一点都不有趣。”

  “内德,谁干的?谁杀了他?”

  她的同伴似乎对之前的问题全神贯注,没有听到她的新问题。或许他不想听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人以这事为题材写了部戏剧。”

  “内德,看在上帝的份上!”

  “不,听我说!这很重要!”昏暗中她看见他苍白的脸。“在剧中,他们回避了问题。那个可怜的家伙给警察写了一封匿名信,告发了凶手,似乎认为这能解决所有问题。当然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们真正脱离困境的唯一方法应该是站在公开法庭上指证真正的凶手。”

  一听到“法庭”这个不祥的词,伊娃再次抓紧了他的手臂。他安慰了一下她。他已经沿着楼梯往下走了一步,现在又转过身面对她。他们刻意的嘀咕声,显现的是表面不匆忙的人内心疯狂的焦急,声音渐趋猛烈,同时越来越低。“别担心。你不会被牵扯进来的。我会处理。”

  “你不打算告诉警察吧?”

  “我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但你可以告诉我。谁干的?”

  他甩开她的手,又往下走了一步。他正倒退着,左手放在楼梯的扶栏上。他的脸上一片白色,露出一小排牙齿,似乎正离她而去,往后退入薄雾之中。

  忽然间有个念头闪过伊娃的脑海,只有过度紧张的神经才会产生如此丑陋的念头。“不,”可恼的内德又看出了她的想法,并予以纠正,“也不要让自己为此烦恼。不是那家里的任何人,你用不着为之烦恼。”

  “你发誓?”

  “是的,”内德回答道。“我为此发誓。”

  “你是想折磨我吗?”

  内德平静地说:“恰好相反,我只想把你裹在棉羊毛里,那是属于你的位置。那是你的男人们希望你所处的地方。但是,我敢发誓!对于你这个年纪并拥有相当经验的姑娘来说,你对这个世界的美好简单的幻想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多!好吧。”他深吸一口气,“早晚你都会知道的。”

  “快点告诉我,拜托!”

  “我们第一次朝对面看的时候……还记得吗?”

  尽管她努力驱赶,那幅画面还是回到她的脑海中。内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再次看见靠着左面墙壁的大桌子,下巴上一小撮胡子的劳斯爸爸拿着放大镜,正如他戴上那顶“血帽”之前,她许多次看见的那样。现在一个阴影在画面上空盘旋,扭曲了轮廓。

  “我们第一次看过去的时候,我说我认为有一个人和那老头在一起。但我看不出那是谁。”

  “嗯?”

  “可第二次,所有灯都亮着的时候……”

  伊娃跟着他下了一级楼梯。她并非有意地伸出手猛推了他一下。警笛突如其来的尖叫声造成了这场意外。

  外面的街上,警笛声正持续不断地扩散开来,宣示着谋杀案件,把可以听见呼喊声的范围内的所有警察都召集到了一起,追赶一名并不存在的窃贼。警笛的音符再次颤动起来,透过开着的窗户就可以清楚地听到。伊娃听到警笛后一阵盲目的惊恐,她的第一反应仅仅是一种催促内德下楼的疯狂欲望:推开他,通过行动驱使他到屋外,让自己脱离危险。她的手放在内德的肩膀上,然后推了一下。

  他甚至没有时间喊出来,就失去了平衡。他的背部朝着楼梯间,脚跟踏在梯级的边缘上,左手轻轻抓了一下楼梯扶栏。他松开手,摇晃着身体,发出一声愤怒的咕哝,向后退了一步,刚好踏在下面松动了的楼梯杆上。那一刹那,她看见一脸的愚蠢与凝视,然后他跌倒了。

  5

  整个人的身子从曲折的楼梯上滚落下十六级台阶,最后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楼梯脚的墙面上。可以想见,这动静足以震房动瓦。

  实际上,伊娃事后几乎记不起有什么声响。这或许是因为震惊,也可能是因为她一直以为那声响会很剧烈,结果自己神经紧张什么都没听到。对她而言,内德倒地,她气喘吁吁地冲到楼梯脚俯身查看他的情况,这中间几乎没有时间上的间隔。

  她并不想伤害他。她一向认为,一个长相好看、秉性善良的女人,一个文雅兼具性感(虽说太性感了点)的女人,无论做什么,都不应被怀疑企图不良。当然,她知道自己总是为丑闻提心吊胆,可她从未继续往下想,去弄清楚为什么丑闻总是像个刷子似地在她的石榴裙边流连。好像这一切都只是偶然。

  伊娃的良心又发现了。她完全确信自己杀死了内德·阿特伍德,她竟从未像现在这么爱他。楼下大厅楼梯回转的地方非常暗,她几乎被内德的身子绊倒。看来这可以作为这场噩梦的一个合适的结尾,她完全可以打开前门叫警察来让一切收场。她正想松一口气,开始抽泣,那具尸体却动了起来,开始说话了:“你以为你是在玩什么该死的鬼把戏?为什么推我?”

  虽然松了口气,感觉还是不舒服。“你能起来吗?你受伤了吗?”

  “不,我当然没受伤。不过有点撞晕了。我说——说,出什么事了?”

  “嘘——!”

  他似乎用手和膝盖撑着身体,晃了晃,然后使了把劲儿让自己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基本正常,只是有些不那么坚定。伊娃弯下腰,费力地扶他站起身。她触摸他的脸庞,伸手抚弄他的头发;一碰到又湿又粘的血,她又把手缩了回来:“你受伤了!”

  “胡说!就是有点撞晕了而已,不过感觉不舒服。肩膀不舒服。天哪,这跤摔的。听着,为什么你要推我?”

  “亲爱的,你脸上有血!你有火柴吗?或者打火机?点起来!”

  稍停了一小会儿。“血是从我的鼻子里出来的,我感觉得到。不过有点意思,好象也没撞到鼻子;至少鼻子没什么感觉。找到打火机了,来。”

  打火机的火苗一下窜了起来。他摸索着取出手帕,伊娃则把打火机从他手中拿过来,高高举起看着他。他似乎并没什么不对劲的,只是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衣服上沾着灰尘。他的鼻子一直在流血;伊娃对留在她自己手上的血感到一阵恶心。内德轻而易举地止住了血,然后把手帕放回口袋。他捡起压皱了的帽子,掸掸灰,重新戴上。

  内德的面庞一直微微显得有点愠怒与不解。他好几次舔舔嘴唇,又咽了下去,好似在品尝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他一直摇着头,松着肩,检查自己是否没事。脸色相当苍白,蓝眼睛空洞无神,皱着眉仿佛在凝神思考。

  “你肯定自己没事吗?”

  “我非常好,谢谢。”他一把从她手里拿过打火机,并把它熄灭。这一瞬间闪过的,是他过去显露出来的暴烈脾气。“怪事。真怪。那,既然你已经尝试过谋杀我了,能不能请你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从这里出去?”

  是的。这就是内德·阿特伍德,还是老样子。她被鬼魂吓着了。当时有那么一刻,她几乎认为……

  他俩默不做声地悄悄穿过黑漆漆的别墅,来到厨房里的后门。伊娃打开弹簧锁。门外拾级而上、高墙围绕的是一个简陋的小花园。墙边开着后院的大门,通向一条连着赌场大道的小径。

  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暖洋洋的空气叫人昏昏欲睡,满是湿漉漉的青草气息与玫瑰的芬芳。屋顶上方很远的地方,内陆大灯塔的光束,每隔二十秒眩目地闪过。他俩在花园口的台阶脚下站了一会儿。伊娃现在可以顺着花园的前方听到街上传来乱哄哄的声音,这表明警察已经到了。

  她凑近他的耳朵,急切地耳语道。“等等,内德。你刚才要告诉我是谁……”

  “晚安,”阿特伍德先生彬彬有礼地说道。

  他向前欠了欠身,亲了亲她的嘴唇,一副心不在焉、马马虎虎的样子。伊娃感到血气微微上涌。他用帽檐碰了碰她,转过身,略微蹒跚着走上台阶,步伐坚定地穿过院子走向院门。

  伊娃不敢在他身后喊叫,尽管她的恐惧和害怕已经一触即发。她顾不上再次松开的睡衣腰带,跑上台阶对他疯狂地做手势,但他却没注意。这使她没有听到后门轻轻关上的咔嗒声。

  她曾以为,一旦他走出这幢房子,危险就结束了。她又可以呼吸了;她就能摆脱这种害怕被别人发现的窒息了。

  然而,事情并未回到原来的样子。伊娃意识到一阵不甚明确的恐惧,不知从何而来。这一切都与内德·阿特伍德有关。内德从她以前知道的那个乐乐呵呵、懒懒散散的男孩,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陌生人,有点疏远,又有点可怕,好象被施了魔法。到了早上他就会好的,毫无疑问。可是到了早上……

  伊娃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地走下楼梯。她把手放在门上,却无法推动。门关上了。弹簧锁从里头锁住了。

  对这世上每个人而言,有时候会有那么一天,百事不顺,起因不明。对大多数女人而言,这样的日子又会更多一些。开头可能并不出奇,她把用做早饭的蛋给打破了:这基本算不得大灾大难,然而确为女性深恶痛绝。接着她在起居室打碎了一件东西。这之后就全乱套了。居家生活的忙乱状况,可能象蛇的冬眠,蛰伏几个星期,然后突然觉醒,开始发作。那些根本没有生命的物件看上去像被恶魔控制住了,她因沮丧而起的愤怒还无法发作,而只能困惑地想:“我做了什么,该得到这样的报应?”

  伊娃使劲儿拽着被风吹上的门把手,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

  门怎么会被风吹上的?

  可是并没有一点风。尽管夜晚比她想的似乎要凉快些,但在晴朗的星空与花园的树下,没有丝毫风吹草动的迹象。

  可现在无所谓了。假若是恶魔星相下令让所有这些同时发生在她一个人身上,问为什么又有什么好处呢。一切都发生了。她现在必须要想的是如何回到房子里。警察随时会找过来并发现她的。

  敲门?

  把伊维特弄醒?一想到伊维特那张结实的、毫无表情的脸,想到她脸上闪闪发亮的黑色小眼睛,以及两条中间稀疏地连着的眉毛,就叫她一阵反感,想要发火。认了吧:她怕伊维特,尽管她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怕。那怎么进去呢?窗户不行:底楼的窗户,每晚都关上的,连里面的的百叶窗都拉上了。

  伊娃把手搭在额头上,又一次感到了又粘又湿的血,急忙把手拿开。她的睡衣肯定也都是了。她想看看睡衣,可灯光太暗。她用相对干净的左手把睡衣拉到眼前,才在口袋里找到了内德·阿特伍德还给她的前门钥匙。

  她脑海里有个声音喊道:街上都是警察!你不能转到前门去!另一个声音耳语道:不管怎样,别墅的石墙可以作为掩护,街上的人不会看到她的。她可以贴着房子悄悄转过去;何况,要是她不弄出声音的话,也许能够很快走到前门而不引起注意。

  过了好一阵,伊娃才下了决心。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她益发窘迫,终于小心翼翼地努力跑了起来。她紧贴着墙跑,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在前花园,几乎迎面碰上托比·劳斯。

  当然,他没有看到她。这是目前为止惟一的一次好运气。

  正如她所预计的那样,他们在找她。托比已经穿过了大街,他身上穿着件长雨衣,遮住了睡衣和鞋子,手正放在米拉马别墅的大门上。

  对着大街的墙可能有九英尺高,圆拱形的入口处有一扇铁栅栏门。天使路上昏暗高悬的路灯照在栗树的枝桠上,发出幽灵般的绿光;树荫将伊娃房子的前花园笼罩其中,灯光勾勒出大门外托比的身形。天使路并未到处都是警察。恰恰相反,倒是一个好管闲事的警察让伊娃免于被托比发现。托比正走到大门口,一个发急的声音雷鸣般地在他身后响起。“Attendez la, jeune homme!”那声音喊道,“Qu’est … ce je vois· Vous partez l’anglais, hein· Hein, hein, HEIN·”(译注:法语,“等一下,年轻人!我看见什么了?您说英语吗,喂?喂,喂?”)

  随着每一声“喂”,音节如连珠炮般弹出,气势逐步加强。脚步声咚咚地过街而来。

  托比转过身,摊开双手,用法语答了话。他的法语很流利,尽管说的时候带了一种古怪的口音,伊娃常常怀疑他是故意养成这种口音,表示对任何该死的外国人不作丝毫的让步。“我只是去奈尔女士的房子。就在这儿!”他拍拍大门。

  “不行,先生。不许离开房子。请您回去。快,快,快!”

  “可是,我跟你说——!”

  “请回去。请您别做傻事!”

  托比无可奈何地做了个恼火的手势。伊娃看见他在路灯下转过身:透过栅栏,她看到温和的面庞,修短的胡子,棕色的卷发,现在却由于某种无法镇定的强烈情绪而绷得紧紧的。托比举起拳头,毫无疑问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至少伊娃感觉到了。“巡官先生,”他说道,必须记住法国的巡官的意思就是警察,“请问您还记得我的母亲吗?她正在楼上歇斯底里大发作。您看见她的。”

  “啊!”执法者说。

  “她希望我来找奈尔女士。奈尔女士是惟一一个能帮助她的人。只不过我没有跟你们说。我只是到这儿来一下。”他又开始用力拍打大门。

  “先生,您哪儿也不能去。”

  “我父亲死了……”

  “要是在这儿发生了杀人事件,”执法者厉声说道,“就是我的错吗?发生在拉邦德莱特的杀人事件!太过分了!我简直不敢想格伦先生会说什么。赌场里发生自杀事件——已经够糟了。而这次!”接着,这个嘶哑的声音变得绝望。“哦,我的天,又来了一个!”

  这次的烦恼是由另一串脚步声引起的,这回是轻快的脚步声,急匆匆地穿过大街而来。嘉妮丝·劳斯穿着鲜艳的绯红色睡衣,走到大门口的两人面前。她蓬松的浅红色头发剪成长短发式,与身上的睡衣和小脸蛋上的苍白形成对比。二十三岁的嘉妮丝矮小结实,干净整洁,活泼固执,有着十八世纪的婀娜身姿,(有时候)也有十八世纪的娴静端庄。这会儿她一脸茫然地叫出了声。“怎么了?”她对托比喊道,“伊娃在哪儿?怎么你还站在这儿?”

  “因为这个傻瓜说……”

  “你就让那家伙给挡住了?我就不会。”

  执法者显然听得懂英语。嘉妮丝透过大门的栅栏朝里看去,正好对着伊娃的双眼,但并没看到她。警笛又一次响起,叫他们头皮发麻。“这是在叫我的伙伴们,”警察冷冷地说道。“好了,先生!好了,小姐!你们是要安安静静地跟我走回去呢,还是要被押送回家?”

  他一下跃入伊娃的视野,抓住托比的手臂,从斗篷下迅速抽出一根白色硬橡胶的警棍来,在手里掂了掂。“先生!”他的语调变得沉重,“我很难过!这叫我不好受。你也难过,看到自己父亲那样死去。”

  然后她进了屋,置身温暖而亲切的黑暗之中。门轻轻地关上了,把所有不快都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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