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与正义-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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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写犯罪声明。至于植松自己在的时候,就不得而知了。”
“很高明啊。”
“高柳呢,大家都证明他非常讨厌人家进他的房间,他自己在房间里的时候,都会上锁。好像在里面做着什么,但是从来没有见到过。”
“一次都没有?”
“好像是大家有约定,在公寓里的时候,互不干涉。经济上有些余裕的男人,为了寻求自己的空间,在外面合租房子住的并不少见。各自作为自己的城堡,还是讲得通的。”
“如果我这样,可能会被老婆杀死。”
“个人情况不同嘛。另外,三人还一致证明,最近高柳好像在为什么烦恼。或许同伴植松的死,让他感到了危险,结果就自杀了?三人的证词没有相互矛盾的地方。利用共同租赁的公寓进行活动的人中,有两个是恐怖组织的成员,而剩下的三个却不知情,我们却没有推翻这种荒谬说法的证据。握有确凿证据的成员已经死亡,所以无法证明。”
“就是说被杀人灭口。”
“对。警察认为高柳是被其他三人杀掉的。三个人没有留下与‘穷人的军队’有关的证据。另一方面,高柳的屋子里,到处都是武器配件。如果把高柳的嘴堵上,就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到他身上,自己就可以逃脱。并且因为高柳的房间处于密室状态,只要不把这个套儿解开,就无法逮捕那三个人。”
“是啊。”他觉得有趣。“从里面上锁的房间里死了人,一般都会认为是自杀。只是认为可疑就断定相关人员杀人,总是不妥的。”
大迫苦笑。“这样一来,所谓‘穷人的军队’就变成两个人组成的了,一个因为事故死亡,另一个自杀,剩下三个恐怖分子逍遥法外。”
“那可受不了。那么,把密室的情况详细地说一下吧。”
“我正想说呢。窗子从里面锁的。普通的锁。门有防范用的辅助锁。就是两个板子平行地用螺钉固定。转动螺钉两个板子间就会出现间隔。”
他沉浸在想象中,眼睛盯着半空。“哦,是经常安装在窗户上的东西。支在门和门框之间,通过把间隔强行扩大以阻止开闭。人为地造成开闭不流畅。”
“是的。就是这个。安装在门的内侧。这种类型的锁,多用点力就可以撞开。这次就是使劲撞开的。撞开时发出刺耳的声音,是强行把锁撞掉时木头和锁摩擦发出的声音。锁就掉在门的附近,在门和门框之间有与锁摩擦产生的痕迹。”
“这样啊。”他喝口酒。“可以在外面撞开,但锁本身只能从门的内侧才能锁。因此叫密室。”
“是的。作为锁不值得信赖,但是作为密室的证明却是很好的道具。因为它没法从外面锁。”
“没有其他锁吗?”“没有。”
他点头。喝酒。似乎很能喝,脸有点红,但完全没有醉的迹象。
“有件事要问。”他说。“什么?”
“他们是很好的房客吗?”
“嗯?啊,就是说房东和邻居对他们的评价是吗?”
“对。”“非常好。从来没有拖延过房租,也从来没有邻居抱怨过。非常小心,不惹人注意。”
“几个男人不定期地聚在这里,难道没有邻居觉得可疑吗?”
“好像没有。或者说,邻居们就没见过这屋子里的人。只要不惹麻烦就不会惹人注意,邻居之间根本漠不关心。”
“这样啊。还有一个。在植松出事之前,关于‘穷人的军队’,警察好像完全没有线索。”
“确实如此。惭愧呀。”
“他们在策划恐怖事件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至今为止他们策划的恐怖事件都非常完美,完美得甚至令人赞叹。”
“就是说,即便他们策划下一次恐怖袭击,也是防不胜防?”
“是的。”大迫皱眉。“你说话还真不让人喜欢听。”
“对不起。”他很诚恳地道歉。
“但是,他们已经无法策划新的恐怖活动了。负责制造武器的高柳死了。无法策划出以前那样完美的行动了。一旦失败,就会毁了一世英名。而且现在还活着的三个人已经处在警察的监控下。‘穷人的军队’实际上已经分崩离析。虽然事件还没有彻底解决,但可以说已经结束。所以我才会跟你说这些。”
大迫说。他没有回答,视线浮在空中,好像在考虑着什么。大迫沉默,等待着他开口。两人间的沉默并没有延续很久。
“刚才说警察怀疑是他杀,但因为没有揭开密室之谜,所以无法进行逮捕?”
“是啊。是这样。”
“不要考虑什么难解之谜,我认为应该考虑的是为什么会出现所谓的密室。”“您住的,是自己的房子吗?”他有点唐突地问。
“是。很破,但是是自己家的一栋小房子。”
“所以你没注意到。因为我租房子住,所以明白。”
“什么事?”
“‘穷人的军队’的成员从未引起警察的关注。他们平常都有体面的工作,融入主流社会,极力避免与周围发生冲突,与房东和邻居都和谐相处。但关于租房,你知道最容易发生争执的是什么吗?”
“这个嘛——”大迫思考着,“首先是噪音。然后是宠物,然后……”
“对房间的改建。”他说。“租人家的房子,原则上连一个钉都不能钉。退房的时候,房间要跟刚住进来的时候一样,这是基本条件。但即便如此,仍然有人随意改造,结果在退房的时候跟房东闹纠纷。”
“哦,是这样。”大迫认同。住自己的房子,随便惯了。钉钉子啊,换墙纸啊,在墙柱上甚至刻上孩子身高增长的印迹。“的确,如果是租的房子,就不可以这样做了。不过你为什么要说这个呢?”
“知道吗?”他缓缓地论证说,“公寓的每个房间,都是没有锁的。这很正常。公寓是家人一起住的,没有每个房间都上锁的必要。”“这倒是。”
“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三个人,他们都说高柳非常讨厌别人进他的屋子,他们甚至从未见过高柳屋子的样子。但即便是高柳,也不可能总是呆在屋子里。那又不是他自己的房子,不过是经常去住的地方而已。自己不在房间的时候,为防止别人进入,您认为他应该怎样做才好呢?”
“把门锁上,然后出去。”他满意地点头。“不这样就说不通了。而高柳住的,是租住的公寓,为防止与房东发生纠纷,是不能自行上锁的。在入室搜查时,除了构成密室的那把锁之外,没有别的锁是吗?”
“是的。”
“你说三个人的证词没有矛盾,而我觉得他们的证词根本漏洞百出。如果他们说的是事实,那么高柳为了防止外面的人看见他在房间里的动静,必须在外面上锁。而实际上呢,却没有外锁。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高柳在里面做什么,所以才没有上锁的必要。在证词中,说高柳进房间就从里面反锁,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这也很奇怪。即便三个人不是组织成员,大家是老同学。如果不喜欢别人进自己的房间,不放进来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在里面安锁。如果他们的证词可信,那就变成了该有的外锁没有,不该有的内锁却安上了。刚才就老说密室密室的,在租住的公寓里居然出现密室这本身就非常奇怪。如果出现了所谓的密室,那也只能是人为造出来的。”
大迫无语。他指出的问题完全被警察忽略了。警察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当作恐怖分子。因为是恐怖分子,所以从里面上锁就显得非常正常。他们陷入了这样一个思维定势,而他抓住了这个心理上的盲点。面对发呆的大迫,他语气和缓地说:
“抓起来从锁头审起,犯人一定会供述的。”
“那么——”大迫摆正一下身姿,“怎样把锁锁上的呢?”
“一定有什么办法。”他毫不迟疑地说。“我不知道犯人是怎么做的,但如果是我,我会这样做。”
“可以请教一下吗?”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首先,把高柳灌醉。”
“嗯。”
“然后,把他运到他自己的房间,自己也跟进去,然后把门锁上。”
“嗯。”
“然后,猛地拉门,把门从里面强行打开。发出刺耳的声音的同时,门锁脱落,门被打开。门和门框之间留下摩擦的痕迹,门锁掉在地上。其他人也都酩酊大醉,不用担心声音。公寓隔音性能良好,也不用担心会影响到邻居。然后,犯人用剃刀割断高柳的喉咙,杀死他。把剃刀扔到靠近右手的地方。确认高柳确实死了,再从屋里出来回到起居室。”
“啊?”大迫不由反问。“那么就没有什么密室不密室了?”
“是的。”他理所当然地回答:“从这里开始就要动脑筋了。犯人把方便面的纸桶弄扁,夹在门的下面。这样就会使门很难打开,只好拼命撞门。选择方便面的纸桶,硬度刚好。这样,就只是发出声音,而门和门框,都不会留下痕迹的。”
大迫不由得有些僵硬。难道就这么简单吗?他想起现场。现场到处都是可以做成武器的塑料瓶、方便面的纸桶,形状各异,散乱得到处都是。即便里面有一个被压扁,夹在门下面,也一点都不奇怪。不会引起注意。
“只是这个办法有一个问题。”他接着说,“从门的外侧往里面推的时候,从外侧可以看见夹在门下的东西。当然,犯人会考虑到掩饰的方法。比如站在门前,把溢在外面的部分踩在脚下,掩盖住,开门的时候,以因为惯性收不住脚向前冲的方式把纸桶踢开,这样,就和其他杂物混在一起,不会露出破绽了。这样一来,密室杀人宣告成立。”
大迫半天没有说话。他也像完成任务似的,默默地喝酒。
“确实。”过了一会,大迫开口。“用你的办法确实可以完成。高柳房间里的东西,已经全部被封存。如果从里面找出叠得很不自然的东西,或者门的碎片粘着纸屑什么的,也许就可以成为证据。好,这样就可以把三个人都抓起来了。”
大迫意气风发。但眼前的男人却极为冷静。“抓三个人有点困难。”
“哎?为什么?”
他把酒壶里的酒全部倒在杯里。
“我认为犯人不是三个,是一个。”
“……”大迫不明白他说什么。但想起他在说明密室手法的时候说:“其他成员也都喝醉了,不用担心声音”。看来他从一开始,就认为犯人是一个人。
“他们完全没有被注意,至今为止做过的案件中没有留下任何破绽。高柳直到临死之前,想的都是做武器。这样下去,还会发生恐怖袭击事件。”
“是的。”
他喝了一口酒。
“这种时候,如果成员中的某一位想停止恐怖活动,你认为他应该怎样做呢?”
“嗯……”
“设定计划、筹备资金、收集情报、刊登广告,都是非常重要的工作,但在这个组织里,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只有负责制造武器的高柳,才无可替代。就是说,只有高柳,才是这个组织中最重要的人。”
……
“不管志向多么高远,恐怖活动总是犯罪活动。暴露了,就会被逮捕。从开始做那一刻开始,就不能允许背叛。但是,有一个成员希望可以脱离组织,他应该怎么做呢?杀掉高柳,使得这个恐怖组织无法运作,这样,‘穷人的军队’就不得不解散。这,就是他的意图所在。”
……
“杀掉高柳,解散组织。这样就可以了?还不行。他没有漠视警察的存在,警察不知道‘穷人的军队’已经解散,会一直进行侦查。也许因了什么缘由麻烦就会找到自己。或者如果其它成员知道高柳是自己杀的,自己也许就会被除掉。为防止这些,他能选择的就是向警察揭示‘穷人的军队’的真相,让警察锁定‘穷人的军队’的成员。告诉警察他们已经死了。跟他有关的人员已经不存在了。为此,他杀掉了植松。”
“啊!”
大迫不由把身子探向前面。空酒杯翻倒。他瞪大眼睛,看着大迫,好像在惊讶他为何反应如此激烈。
“没找到其他任何犯罪证据,却在车里发现了恐怖活动声明的草稿,这不是很不自然吗?很难想象一贯非常谨小慎微的人会喝得烂醉,还要开车。植松是被设计了。而且植松的死,也可以说是给警察发出的信息,就为把警察诱到这个租借的公寓里来。”
大迫咽了一口吐沫,“警察在这里遭遇密室……”
他点头。
“他料到警察会在四人全部聚齐的时候闯进来,或者说他可以决定让警察什么时候来。这样,掐准时间,杀掉高柳。只要打不开密室之谜,高柳就是自杀。无论你们怎样怀疑,也不得不得出‘穷人的军队’成员只有植松和高柳两个人这样的结论。其他成员也是这样。他们不知道植松被杀、车里留有草稿。他们认定植松绝对不会留下什么证据,所以才没有采取任何预防措施,呆在公寓里,也因此对突然的入室搜查毫无办法。而且,他们身边没有犯罪证据。突然的入室搜查能威胁到的只有高柳。高柳自杀这个脚本对其它成员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快心照不宣地,完全照着犯人预期的方向统一口径。这样,犯人就不用受到成员们的怀疑,也不会被警察逮捕,重新成为一个普通人,重返社会。”
“但、但是——”大迫质疑,“为什么连植松也要杀掉呢?如果是为了把警察引来,应该也有其它的方法。”
“作为组织成员,能给公众留下线索的,只有植松和高柳。植松负责起草恐怖声明,高柳负责武器制造。被抓到的话,他们抵赖不掉。因此不光是高柳,植松也有杀掉的必要。我说犯人是一个而不是三个人的理由也在这里。如果是岛田、堀、牛岛三个人要杀掉其它两人,那么植松和高柳就会迅速消失。犯人是一个人,能力有限,所以才会采取这样的手段。犯人只能借助警察的力量。”
“那么这个犯人就是……”
大迫虽然这样问,但答案已在心中。他说出了这个答案。
“堀,是他吧!一开始站在门口的就是他。堀是大银行的精英,已经被决定派往纽约。他在同学们的志向与自己的地位前途之间做了个选择。这选择意味着他从发起恐怖活动的一方向承受恐怖活动的一方转向。为此,有必要把‘穷人的军队’解散。当然,这些只是我的推测。”
他把最后的一点酒喝干。
“用恐怖活动匡扶正义,这是很有趣的梦想。但在现代社会,这不过是一个梦。听你刚才的介绍,剩下的成员好像也都是非常出类拔萃的人,把这个不能实现的梦想舍弃掉,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努力,也许这样对社会更有利。”
他把酒杯放下,直视着大迫:
“警察先生,您不这样认为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