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深处的秘密-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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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见呢?”
我的意见??
我抬起头,茫然不知所措,在决策者中间,我算什么。
“对,你的意见很关键,查还是不查。”
时已至此,还有退路么,如果回头,还有退路么。
“查,当然查。”
我咬着牙点点头,崔局长盯着我半晌没说话。
“好吧,你们去查吧,我保留意见,今天晚上你就听那个收音机,记住了,只有你可以听那个收音机,听到什么全部记录下来上交,这是你的任务,就这样,你去忙吧。”
我站起身告辞,他没有理我,扭过身抓起一份卷宗。
当我走到门口,他又叫住了我。
“小林,下午先去第一医院体检,这是组织上的决定。”
下午,平岛第一医院。
体检。
作为市公安局的协作单位,平岛第一医院除定期为市公安局提供体能测试外,还是犯罪嫌疑人精神状态的鉴定机构。
这天下午我做得最多的,就是心理测验和精神鉴定。
整整两个小时,莫名其妙的问题几乎使我崩溃,医生们好像碰到了外星人,目光里满是猜测和狐疑。
总算过关了,随行监督的警察笑笑走开了。
头有些晕,才想起午饭没有吃,急忙走到医院门口的小卖部买了几个牛角面包。
小卖部的对面是墙报栏。
我饶有兴趣的啃着面包看新闻。
视线被花花绿绿的表扬信纷扰着,碰到了一个黑色硕大的标题。
“器官移植获得突破,长生不老不再神奇”
长生不老?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在门诊部的二楼,我找到了负责市公安局年度体检的周大夫。
“周老师,你好,我是市局的,这是我的证件。”
“你好,我很忙,有什么事情请快一点”
“我想了解一下张副局长的健康情况”
“他很健康,你是想问‘‘‘?”
“他的枪伤”
“噢,这是个奇迹,子弹曾经穿透心脏,可是器官再生修复了‘‘‘”
(四十)
“周老师,您能不能说的详细些”
“对不起我很忙,病人的资料我们都是要保密的,昨天上午你们那位同事已经问过了”
“同事,哪位同事?”
“好像姓徐,要不就是张副局长的亲戚,他对张副局长的枪伤很了解,你可以去问他,我就无可奉告了”
2004年6月10日晚。
月色如水,光晕荡起如烟的波。
对面的公寓里传来悱恻的琴声,谁又委屈了谁。
我打开了收音机的开关。
一阵电流声过后,几个人正在争论着什么,像是狗叫,电台的心理热线节目。
不是蚁胍模?
手指小心的按着收音机的调频轮,红色指针一微米一微米的向右边爬去。
38,39 ,40,41‘‘‘
当指针越过中波42。5时,我抬起头吸了口气。
中波42。74,
2002年元月,东京地区的广播听众陆续接收到了一个奇怪的频率,中波42。74,后来被花边新闻命名为“预示死亡的绿色电波”。
此时此刻,如许多人所愿,一个“大难不死”的人将要收听这个绿色家族的绿色频率。
也许他们认为我已“百毒不侵”。
苦笑了一下,手指轻轻一滑。
中波42。74
寂静,对面公寓的琴声消失了,月亮藏到了树梢后。
收音机没有了声音。
我抬起来晃了晃,依旧没有声音。
以为是电池出了问题,发现指示灯依旧亮着。
深深地吸一口气,耳朵伏在扬声器表面。
“呜,呜~~‘”
电流声? 风声?
声音细微,节奏起伏。
一个人的哭声。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李来旺从他的小屋里走出来,向我招手,接着身体倒行,退回小屋,过一会儿又走出来,招手,又一次退回房间,循环往复,像电影胶片的快速播映。
眼花缭乱当中,看不清四周的景物,似乎一团黑气笼罩在眼前。
杂音,不对,好像是音乐声,断断续续传来。
渐渐清晰,竟然似曾相识。
作品庄重而严谨,纯洁而虔诚。
是‘‘‘。
我猛的睁开眼睛,桌上的闹钟显示清晨六点三十分。
收音机正在播放一首曲子,间或播音员的旁白。
“各位听众早上好,平岛教育广播电台今天第一次播音,一首巴赫的《羊儿可以安静的吃草〉送给早安的朋友们,祝您在新的一天有新的心情‘‘‘”
“绿水”,“红色”“羊儿在吃草。”死者的遗书共同点,东京绿色电波事件!
我从床上蹦了起来,抽出了记事本。
手指有些颤抖,翻到那天与徐枫的谈话记录。
“东京绿色电波事件及GW案件死者名单:
第一批共六人,地点,中国平岛湖,2000年5月15日
木下坚 82岁 1942年陆军第一军九师团上等兵,平岛湖作战。
竹野幸五郎 83岁 少尉,平岛湖作战。
清木雅正 79岁 二等兵,‘‘
昭仓和本 80岁 一等兵,‘‘
乃木花次 78岁 二等兵,‘‘
渡边次郎 80岁 军曹,‘‘
事由:
2000年5月8日,六人不顾家人劝阻,结伴抵达中国平岛湖地区游览,5月13日晚与旅游团失去联系,5月15日凌晨尸体浮于平岛湖面, 两国经过协商,以不扩大事件为默契,日方宣布为船只意外死亡,并以六人皆患有不同程度疾病放弃责任追究,此后死者遗留之采访录音带流回日本,引发中波42。74绿色电波杀人事件”
看到这里,脑海中李来旺的影子消失了。
可以肯定,从5月13日到5月15日尸体被发现这段时间里,他们见过李来旺,并且留下了谈话录音。录音带中的“羊儿在吃草”,李来旺生前最喜欢的曲子,正是在谈话当中,眼前这台收音机发出的。
那么,还有更深的含义么,他们在六十年后找李来旺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怎样的非分之想带来了更大的怨念。
思维变得混乱,视线再一次迷离起来。
中波42。74, 42。74。
是巧合么,42。74,1942年7月4日,日本军人调查平岛湖不可思议现象的日子,难道这一天发生了与众不同的事情。
(四十一)
平岛教育广播电台位于市广播电视局院内,三层楼的建筑,门口停着十几辆自行车摩托车。
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我。
“公安局的同志,来,里面坐,请喝茶”
我有些诧异,警民关系的改善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莫非有人来过了?
“对,前两天你们张副局长和一个姓徐的同志来过了”
又是徐枫。
这个日本警察玩的是一种怎样的逻辑,以私人身份参加葬礼,以日方协调员的身份参与事件调查,最后以旁观者的姿态冷眼旁观。
他到底想干什么,揭开祖父留在平岛湖畔的迷,抑或寻找这个家族牵肠挂肚的东西。
还有张副局长,
现在想起来,从案件的一开始,他就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从给我那本聊斋志异,到几次帮助我渡过难关,从电话中的模糊暗示,到李来旺遗体前不可思议的举动,还有他胸口的枪伤。
在1970年的省级贫困乡平岛湖,谁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摊牌的时候到了。
2004年6月12日夜,市公安局家属区
张副局长打开了了门,他穿了一件灰色的睡衣,对我的深夜来访不甚快意。
“张副局长,昨天我去了医院”
不等落座,我就迫不及待地说,在这位恩师面前,凝聚多时的勇气稍纵即逝。
“噢”
他应付的点点头,递给我一支烟。
“您的身体还好吧”
我尽量把语气放的柔和,生怕引起一场雪崩。
他没有说话,放下了打火机。
“昨天我去体检,遇到了周大夫,聊了两句”
我无法再说下去了,面对这位师长,挚友,警界最崇拜的人。
他轻轻的弹了弹烟灰,虽然这支烟才刚刚点燃。
窗外,黑夜在游泳。
不知过了多久,石英钟发出“嗒”的一声。
局长依旧沉默着,大口大口的抽烟。
十一点整。
我自觉尴尬,站起身想告辞。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低沉像自言自语。
“喜欢回忆么?”
“哦?”
“回忆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
我停住了脚步,有点不知所措。
他缓缓的扭过了头,昏黄的壁灯下大脸变得棱角分明。
时间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有着不同的概念,从张副局长这天晚上指尖腾起的烟雾里,我了解到午夜十一点的意义,1970年疯狂春夜里流动着的呜咽气息中,有着22岁片警的呻吟,子弹击中胸膛,血压围绕着零刻度如春江水般起起伏伏,抢救无效,年轻的生命在寒冷早春二月宣告物理死亡,两个好心人把他从医院的停尸间背回了家,相信大家已经认识了他们,李来旺和李来起兄弟,我更希望大家能记住这两个人,无论他们做过什么,在这个情节中他们都是伟大的。
张副局长再次看到月光是在1970年3月1日的午夜十一点,“钟声惊醒了我,李来旺站在我的床前,端着一个装满黑色液体的瓷碗”他说。
还记得太医院小吏搭救贵妃月治,康熙元年李成鉴一度悔悟为朱儿操起的药壶,李来旺为张副局长灌下了维系整个家族命脉的琼浆。
“长生不老富春浆”
这个名字现在听起来有些俗了,当年却是崇祯皇帝御赐的药名,论起他的文治武功,的确不如陕西商洛的放羊汉子。
张副局长的生命由此延续了下来,但在那个只有红与黑两种色彩的年代里,小人物之间的交流必须是隐蔽的,尤其是处于两个“敌对阵营”的排头兵,民警和汉奸特务,即使这样,张副局长仍旧作了他力所能及与不能及的,最终使李来旺成为可以避祸的军属,他的义子,徐枫的父亲徐水生于1972年八月入伍。
说到这里,张副局长脸上晶莹的东西在闪光。
“知恩图报,息事宁人,我只想做这些,中国人的简单逻辑,可没想到竟这么难,太难了,自从知道了朱儿的事情,平岛湖隔三差五的命案其实都与这个药方有联系,我想说出真相,又怕连累到李氏家族,况且如果我说我是起死回生的人,肯定要被当成疯子,你知道我的身份,国庆,我是一个有30年工龄的警察阿”
我端过一杯水,他却难以平静下来。
“平岛湖近年的案子都是我办的,日本人的死就是为了那个药方,还有李来旺的弟弟李来起,李家秘方一脉单传,只授每一代的掌门人,人人都想长生不老,可李来旺为什么死了,你明白吗,回忆永恒的东西是美好的。但永恒的回忆下去就是垃圾,永远没有新生的垃圾,就像李赵朱儿,因为肉体消亡前吃了这种药,在平岛湖哭了几百年”
“那她杀人的目的是什么”
“报仇,还有为了那个药方,李来旺前年春节喝醉了告诉我,康熙元年李成鉴最终杀妻的原因不单是男女私情,而是怀疑她偷了李家的祖传秘方”
“证据呢?”
“有人告密,聊斋志异里记录了李成鉴死前留下的话“神责我不当听信奸人,在乡党颠倒是非,着我割耳。”
“药方现在哪里”
“李家药方一律由上一代口授,现在李来旺死了,已经死无对证,唯一的希望就是朱儿留下的一份,现在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人曾经看到过”
说到这里,张副局长扭过了头。
“徐枫,出来吧”
(四十二)
徐枫从里屋走出来,脸色有些苍白,默默地向我点点头。
张副局长示意他坐下,继续往下说。
“徐枫的父亲徐水生是我的好友,那时候年轻,两个人志趣相投,后来他考上了军校,1981年已经是团级干部了,82年他回平岛招新兵,我推荐了魏国梁”
“魏国梁!”
“对,魏国梁,去年在湖边开枪后自杀的魏国梁,魏国梁的父亲是平岛远近闻名的猎手,据说可以百步穿杨,魏国梁的枪法在入伍前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参军后被分到团部担任警卫员,整天和徐水生泡在一起,两个人都爱喝酒,徐水生有个缺点,酒后习惯口无遮拦”
说到这里,张副局长弹了弹烟灰,似乎掂量着对昔日好友的评价。
“84年徐水生所在的团即将开赴云南,那阵子南边闹得厉害,徐水生还有个毛病,就是喜欢血上头,一看要打仗了就写血书请战什么的,这事情不知道怎么让李来旺知道了,一封信寄到师政治部,这下徐水生麻烦大了”
张副局长叹了口气,徐枫坐在一边没有说话。
“他交待了徐水生的身世,日本军人的后代,那阵子部队的许多首长还是参加过抗战的老兵,这还得了,鬼子的后代扛我们的枪,直接就隔离审查了,半年后强制转业,连接收单位都没有着落,父子俩的关系也彻底甭了,一气之下徐水生就带着老婆孩子回了日本”
可这是为什么呢,当年水生参军如李来旺所愿,关键时刻却又毁义子的前程。
“我曾经问过李来旺为什么,他说当年让水生参军是为了保护他,可植田家族绝对不能再杀人,这是他亲生父亲植田苍凉临死前的遗愿”
“遗愿?植田苍凉临死前留下了遗嘱”
张副局长沉重的点点头,疲惫的眼神转向徐枫。
“你说吧,我累了”
徐枫抬起头,咬了咬下嘴唇,手指紧紧地扣着膝盖。
“林先生,抱歉瞒了你这么久,来中国前,父亲曾经嘱咐这是家族的最大秘密,所以‘‘‘”
“别废话了,直说吧”张副局长不耐烦地挥挥手,随后靠在沙发上合起眼睛。
徐枫清了清嗓子。
“父亲告诉我爷爷的事情,和那个绿色电波有关,中波42。74,1942年7月4日,我的亲爷爷,植田苍凉正在指挥平岛湖离奇死亡事件的搜索工作,金属探测器在湖边沙滩发现埋藏物,当时在场的除了爷爷,还有负责警戒的水町队长和两名工兵,这些人想要上前,被爷爷制止了,他亲自用铁锹挖开了沙土,找到了一个灰色陶瓷罐子,奇怪的是他看了罐中的东西后又合上了,重新埋回原处”
“是不是李家的药方?”我呼吸急促起来。
“没有人看到罐中的东西,除了爷爷,随后他命令在场的人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也绝对不准再挖这个罐子,请注意,两名工兵一年后东南亚阵亡,爷爷在发现这个罐子后的第四天死去,只有水町队长活到了战争结束”
(注:水町队长,2000年六位日本老人原隶属他的部队)
午夜有飞蝗,人生的短长。
徐枫动情地表白中,我看到了1942年平岛湖畔植田苍凉彷徨的影子。
“从发现那个陶罐起,到爷爷死去的四天里,他几乎不和别人说话,只与李来旺促膝长谈,他甚至告诉李来旺自己的家族不是日本人,是康熙元年王县令的后人,这在当时是很危险的事情,但他还是坚持说下去,包括在关东军给水部731部队服役时干的事情‘‘‘”
借着灯光,徐枫已经泪流满面。
“爷爷中弹后,理智还清醒,但他拒绝治疗,他说:“如果要洗清罪过,就必须经历惩罚,如果要获得重生,不得不抛弃回忆,一切都交给上苍来定夺‘‘‘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植田家族决不能再杀人,缘来之不易,缘来之不易‘‘‘”
不知是我的幻觉,还是徐枫的呢喃,最后五个字在我的耳边产生了回音。
缘来之不易‘‘‘
不知不觉,两点了,徐枫站起身到洗手间洗脸,我才恍如大梦初醒。
张副局长伸了个懒腰,抽出一支烟塞进嘴里。
“国庆,说说李来旺的收音机吧,都发现了什么”
“噢,局长,据我判断,日本老人在自杀前找过李来旺,并且留下了谈话录音,在录音的过程中,有病毒一样的东西刻在了磁带上,流回了日本。至于中波42。74和1942年7月4日的关系,本来是一种巧合,市教育广播电台早于1996年就使用这个频率,只是当这六名日本老人重新出现在李家祠堂时,一种有记忆的病毒记起了初识这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