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同人)彼岸春+番外 作者:两者无形炼成一(晋江2014-05-31完结)-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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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扶雕弓,她侧身而立,阖上眼帘,默默记起幼年第一次站上射场的情景。
那一日,亦是深秋。甘州城内练武场,黄叶在日光下飘摇而落,似无数炫目蝶翼。
那时,她不过六岁,身子矮小,尚不如父亲的弓高。不服气的她张启一副小小弓箭,胡乱便射,却总射不中。她气得便哭,身后却听见父亲沉声说道?——
……“素光,你记住,张弓射箭,不是用力,而是用心!”……
恍然间,似又回到那危城一夜。绝境之中,她被乌兰嬷嬷抱到帅帐之中寻找父母。满地血痕,漫天火影,故乡之夜的最后一瞥,是见到父亲颈项间满是鲜血,卧在血泊之中,双眼紧闭,气息俱无。他双唇冰冷地抿紧,毫无一丝血色,再也不会对她说一句,笑一声……
倾城蓦然张开眼睛,一缕内息从百骸四肢暗暗汇集,忽地逆向而行,反冲八脉,直抵膻中。痛楚尖锐透骨,如万针攒刺,令她无法呼吸。她右手紧紧撑住长弓一端,身子已如柳叶般摇摇欲坠。
经脉之中内息鼓荡撞击,其速之急,一如脱缰之马,似是竟要抽离了一身躯壳,喷涌而出。她能听到自己全身血流嘶鸣之声。这声音避无可避,刺得她耳膜颤动,剧痛由脑入心,在躯体中疯魔般蔓延滋长。
原来,过去十二年中所有曾经尝过的,还不算是最深澈的苦楚。
此刻之痛,不欲生。
泪水缓缓自她眸中跌落,洒上身前戎衣长襟,蜿蜒匍匐,却不肯坠地。
便这样……认输了么?……
……“素光,你记住,张弓射箭,不是用力,而是用心!”……
……“素光,你记住,心能飞到哪里,箭便能射到哪里!”……
……“告诉素光……无论如何……活下去!”……
痛楚蓦地超越了极限。全身内息如冲毁提防的潮水,忽地越过膻中,直透十二重楼。她再也承受不住,仰面喷出一口鲜血,却觉一身真力竟已霍然贯通!
不理会身后惊呼纷起,不理会衣上血泪交叠,她左手蓦地提起无极弓,右臂将长生箭搭于弓上。
扬首挺身,掌心真力满盈,她缓缓拉开弓弦。
铁弦如刃,深深勒入她右手关节。她咬紧了唇,左手微微颤抖,纤细手指抵住冰冷箭镞。戎衣箭袖之下,腕上白绫上已现出层层殷红。
眸中又是一阵酸楚,朦胧水气,一时模糊了视线。她张大双眼,逼泪意尽数散却风中。
弦如满月,直触唇边。她低低而语,似是托付了一生所愿——
“长生,长生,莫要负我!”
泪滴如翡翠,一瞬间裂解成莹莹碎光。
铮地一声,长箭如飞,划过青虹般一条痕迹,直射向胜标而去。
这一箭,无形无质,仿佛赌上了自己的所有,一去不悔!
赵祯悚然动容,低呼一声,上前两步,扶住楼头阑干,屏息而眺。
但见那支长箭凌空耀亮,似一道光芒,触目之际,已直中胜标靶心,震得靶心上先前命中的两支箭重重一颤,三羽交叠,合鸣于一处。
宝津楼上下顿时一片轰然,呼声如江海排空,直入云霄深处。
“万岁!万岁!万万岁!”
纤细身影缓缓垂下手中长弓。耳畔万军呼声,竟似听而不闻,心中只是一片空籁。
宝津楼头浮云尽散,来如流水兮,去如风。
良久,她全身逼人锐意渐渐散去。她转身走下箭台,将弓还与蒙赞,走到赵祯身后,静静跪下。
眸光亮如初雪,唇边细细一缕血迹尚未干涸。
“素光幸不辱命,请陛下一践承诺!”
赵祯目光仍远远在宴殿云阶之上,似是尚未从那一箭的震动中回复。
过了许久,他并未回头,缓缓道:“你要朕赦他一命,是么?”
倾城一字字道:“他本就无罪,将身获死,全为不期之事。我以方才那一箭为他赎死,请陛下恩准。”
赵祯面上忽地现出一丝倦意,长长叹了一声,转回身来:“平身罢。”
倾城缓缓起身,见赵祯向范仲淹略一点头。范仲淹走至赵祯身前,躬身道:“陛下可有吩咐?”
赵祯眼中惆怅未消,面色却已回复了平缓沉静:“范卿,你可还记得昨日午后你与的朕对局中所谈?”
范仲淹恭谨道:“老臣未有一字或忘。”
赵祯点头道:“昨日你曾劝朕仁生一念,今天朕便赐你马前一卒,如何?”
范仲淹心内一转,便已明了。一时又惊又喜,跪下谢道:“陛下天恩浩荡。”
赵祯转向展昭,缓缓道:“展昭,朕命你护卫范大人直赴西北,戴罪立功,以赎前愆。范大人此去制军,肩负千钧之责。他一身安危,朕便都交给你了。若有差池,你便莫要回来见朕!”
方才一番惊人情形,展昭俱都看在眼中。他仍跪在当地,缓缓平息了心内悸动,静静道:“展昭谢陛下赐命之恩。”
赵祯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对你有赐命之恩的,并不是朕。为你拼死一搏之人,如今便在你面前。你若要谢,便谢她罢。”
展昭站起身来,缓缓抬起头,正触上倾城目光。
咫尺相望,远近难测,却只觉浮华散尽,心内一片澄明,如湖畔秋月凌空,只余她眸中一缕轻愁,犹如纤丝般萦绕其间。
倾城缓缓走到范仲淹身前,向他深深一拜。
范仲淹见此,面上现出惊异之色,却听倾城缓缓道:“展大人言寡心苦,此去千里,还请范大人多多照拂。”
范仲淹心中感触顿生,缓缓点了点头。
倾城直起身来,远处玉宇琼楼,衬出她一身淡淡光芒,一时若真若幻。
范仲淹心中喟然一叹,不禁徐声低吟:“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太白这首古风,虽成诗于数百年前,但因缘偶合,恰似为此情此景而作。
倾城淡淡一笑,眸中闪现一丝了悟。她向范仲淹再拜而答:“长生无极,一念千秋。范大人此行万事平安。”
赵祯望着倾城寂淡身影,忽道:“素光,方才朕许你所求。若此刻朕再能寻出一名能射中胜标之人,你可愿意全了朕的一份心事?”
倾城心中一惊,回眸望向赵祯,不知他所言何意。却见赵祯一挥衮袖,朗声道:“镇戍军桑怿何在?”
倾城与中人皆是一惊。只见一人自宝津楼角楼一侧阴影下转出。他约三十五六岁年纪,身量面貌均极是普通,一身青色甲胄,腰悬佩剑,想来已在那里候命许久。
那人快步走向赵祯,跪倒施礼:“臣泾源路兵马督监桑怿,叩见陛下。”
赵祯向他微微一笑:“平身罢。今日累你在暗中饮风苦候,是朕思虑欠周。”
桑怿谢恩,站起身来,望了倾城一眼,微笑道:“陛下心思缜密,本来万事俱妥。只是实未想到我天朝有此红胄女英,当仁不让,抢去了本该由臣来射的这第三箭……”
他似觉失言,向赵祯躬身道:“陛下,臣言语失当,还请陛下处分。”
赵祯默然一叹:“你等了这么久,心中若有些憋闷,便说无妨。”
桑怿见赵祯默许,心内稍安,转头向展昭微微一笑:“陛下今日早有所命,令桑某候在一旁。待射第三箭之前,陛下询问三巡,桑某便出来领命射胜。而陛下命桑某说出的请求,便是即时赦免展大人……桑某虽与展大人从未谋面,但展大人为人行事,桑某敬佩已久,本想以此箭与展大人结缘,谁料苍天却未从桑某之愿……”
城楼上诸人均绝未想到此节,一时间俱都惊讶万分。展昭与倾城二人,更是一时难以置信。
天意竟如此,造化总弄人。
赵祯望向范仲淹,苦笑道:“范卿,这一念之仁,行之不易。此时此刻,你可懂得了?”
范仲淹心内起伏,俯首道:“陛下仁厚之心,老臣未能稍解。老臣愚钝,老臣愚钝!”
赵祯微微颌首,向桑怿沉声道:“桑将军,你昔年弃文从武,一剑一锏纵横二十年,令中原盗贼罪犯闻风丧胆。但世人却不知,你箭术之上造诣精湛,犹有过之。今日朕便命你再射胜标,为千万出征军士祈天求福。愿我大宋披甲男儿,克敌而胜,生还汴京!”
桑怿跪下领旨。他从蒙赞手中接过那张无极弓来,在手中一掂,赞道:“好弓!”
蒙赞取出一支长箭交与桑怿手中,桑怿却微微一笑:“蒙大人,请再给我两支箭罢。”
蒙赞心中不解,却也只得又从箭囊中抽出两支长箭,递在桑怿手中。桑怿持箭在手,沉声道:“多谢!”
他挺身而行,几步便走上箭台,远远望向宴殿云阶,缓缓举起无极弓。右手抬起,竟将三支长生箭一并纳入弦内。
城楼上诸人皆是心怀惊奇,蒙赞与倾城更是身不由主,向前一步,想要看个究竟。
桑怿微微眯起眼睛,忽又张大,凝神张弦,瞄准胜标靶心。他本来貌不惊人,但此时此刻,却似一尊天神般全身散发出逼人气息,令人心生畏惧。
无数双眼睛凝注在他身上,不知过了几多瞬息,忽听桑怿大喝一声:“去罢!”
弦动铮然,三矢连发,如朔风携日,直逼宴殿而去。
细细看来,这三支长生箭,竟是先后有序,后发者反而先至。只听极细微的两声轻响,第二支箭追赶上第一支,将第一支箭凌空破羽,从中劈断,而第三支箭又瞬间追越第二支,劈断第二支箭,取而代之,直赴胜标靶心。
方才蒙赞与倾城所射三箭,本是密密插于靶心之内,三箭鼎立,成品字之形。而桑怿所射第三支长生箭,便如天命所归,当仁不让,直射向品字正中,铎地一声,昂然中的!
这是何等惊人的射法!又是何等惊人的箭艺!
广场上三万之众骤然沉默,却旋即爆发出烈焰般的心底深呼——
“克敌而胜,生还汴京!”
呼声直入人心内深处,回荡不绝。
赵祯心中悲辛感叹再度涌起,回头看向倾城。
倾城低声道:“陛下有何心愿,不妨对素光明言。”
赵祯深深呼吸一声:“素光,若是朕猜得不错,你尚有心愿未了,此间一别,去向亦是西北。你孤身一人,万事无依。朕要你随范大人大军而行,出谋献力,共进同退!”
倾城身子重重一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赵祯见她犹豫不决,忽地厉声道:“随军征西,是朕对你的旨意。你迟迟不应,莫非想领这抗旨之罪不成!”
终于,倾城肩头微微一松,似是终于解开了一段深久束缚。
她低下头去,缓缓跪倒。
“西北故乡,一别十二载,或许正是归时……”
声音一顿,静静续道:“素光遵旨。”
不过短短四字,却令赵祯心中深深一痛。他勉强一笑,心中暗自庆幸她此刻未见到自己心内怅然:“此番你效木兰从军,可莫让朕等满十二年,再得重见你面……”
倾城以额触地:“多谢陛下。”
她站起身来,欲退下一旁,却被赵祯轻声唤住:“你……可还有什么想对朕说的么……”
挣扎过后,这一番割舍,毕竟难以全然淡定。此问一出,他心内暗悔,不知她会如何回答。
难道,竟还是放不下么?
倾城眸光回转,向赵祯微微一笑:“一向年光有限身。晏相笔下浣溪沙,不妨权作倾城对陛下临别之语。”
赵祯心中重重一叹,眼光抛向站在原处的曹皇后,微微摇头,再不言语。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景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心事虚化,何必移情?
他蓦然抛却情思,只觉万念俱静。
他转过身去,向桑怿说道:“桑将军箭艺为今日之冠,朕便将这无极弓长生箭赐予将军。将军辅佐范大人此去建功立业,归来之日,朕必在宴殿相候,为诸位洗尘庆功!”
桑怿叩谢赏赐,言语之间竟是哽咽不已。城楼上众人见此,皆跪下向赵祯叩拜敬呼。
赵祯见范仲淹在身边深跪不起,上前将他搀扶起来,见他额头纹理纵横,鬓边白发已多,不禁心内轻叹一声。
他望入范仲淹眼中,淡淡笑道:“范卿,莫忘了,睿思殿内那一局尚未收官。朕便留着那残局,等你回来,再分个胜负……”
范仲淹眸中一颤。多年浮沉,风霜历尽,本以为已再不会由感而伤,此时此刻,却还是微现泪光。
他面向赵祯,深深道:“陛下在此运筹帷幄,臣等但愿决胜千里!”
赵祯与他双手交握,心中一时俱是百感交集。
平戎万里,搏杀如一弈。
白发红颜,归期未有期。
一放双飞共绮翼,
思长生,念无极。
作者有话要说:
☆、东京篇 第四十九章 再三约
漫漫午后,仿佛长过一生。
展昭推开包拯书房的门,缓步走入开封府后院中。抬眼看时,已是夕阳日暮。
自宝津楼归来,他心急如焚,径直赶回开封府,与包拯一众人等相见。生死度外,劫后重逢,却又是分离在即,众人均是悲喜相叠,泣笑交加。
诸人会后,包拯又在书房内独自与他一番深谈。还是公孙策推门而入,包拯才警醒天时渐晚,命他先回房歇息。
十年开封,一旦别。他漫步院中,心中一缕深深情绪,竟辨不出是悲怅、彷徨、还是释然。
……“昔年包勉一案,大人断案半生却独狱亲侄,一时内疚感伤,曾欲挂冠归去。记得展某当时曾说过,如果大人决意要走,展某天涯相随,生死与共……没想到,如今大人、公孙先生与诸位兄弟皆在府内坚守不移,但展昭却竟要先行一步了”……
……“熊飞,你此言差矣。你为开封府效力十年,此时与范大人共赴国难,正是惊人义举,绝不须有半分愧疚。”……
……“可展昭却不能如此超脱……当年公孙先生曾说过,苍茫宇内,能有几片青天?衮衮诸公,又能有几位包拯?这些年来,展昭一向以大人马首是瞻,一朝相别,竟似觉得失了方向”……
……“熊飞,这十年之中,你江湖宦海,进退两难。本府看在眼中,每每为你心痛。如今一去,山长水阔,再不必事事压抑,局限于桎梏之内。对你而言,难道不是一件磨练心胸,开阔境界的好事么?”……
……“范希文与我是君子之交。他的胸襟气度,三百年间仅见一人。你受教于他身前,正是绝世难求的机缘。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天生侠骨,正可舒展自由,又何必一定要拘泥于与谁为共?”……
……“熊飞,本府便在这里,等你随军凯旋。开封七子再聚之日,本府必亲自击鼓升堂,庆你归来!”……
方才包拯一番谆谆言语,犹在耳畔回旋。展昭信步而行,不觉已走回后院中自己那间厢房门前。
推门而入,他蓦地停住了脚步!
那条纤细身影背对房门,好整以暇,正斜身坐在桌前。
她早褪下了那身血染戎衣,换上了素日衣裙。一身风华全然敛却,再不是那万众瞩目的箭台天娇,只似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子。
方才宝津楼下,他二人未接一语,便作暂别。此刻乍然再见,展昭一时心中既是惊喜,又是落寞。
他缓缓走到桌前,低眉而问:“你不是回朱雀巷了么?怎地又来了这里?”
倾城站起身来,淡淡望了他一眼,不着痕迹。
“阿满那丫头见了我,便一直哭哭啼啼,要随我一起西去。我怕了她,便出来避避,恰好走到左近,便进了府来……顺便将这支笛子还你。”
她伸出右手,纤掌之中,果然握着那一支羌笛。
展昭却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