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同人)彼岸春+番外 作者:两者无形炼成一(晋江2014-05-31完结)-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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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踉跄后退数步,仰面望去,桑怿仍站在崖间。
十几只冷锐长箭穿身而过,将他牢牢钉在崖壁之上。其中一只透盔而入,笔直插入他的头颅。他满眼血光,立而不跪,双手紧紧相握,青旗漫卷,血帜飘飘,指向西南方向。
倾城只觉满心绝望悲慨再不可抑,一口鲜血自胸内直喷而出,融入雪地沙间。她以剑支地,勉强站稳,在崖底茫然而顾,想寻找展昭身影,却只见四处马嘶人影,皆是西夏军卒,一队撞令郎正向自己迎面而来。
这些撞令郎本是党项征缴俘虏而来的羌汉奴隶,为求生存,为夏军挥戈阵前,与行尸走肉一般无二。他们百人一队,将倾城裹夹当中,竟是要将她围死其间。
她跌跌撞撞,行在撞令郎阵列中,纯钧挥砍穿刺,被敌血浸透了剑柄,几欲脱手。搏杀之中,她旋身四顾,凄声叫道:“展昭,你在哪里?”
山无声,谷绝情,不闻回应。
扑面而至的,只有重重铠甲,道道血光,声声惨呼,分不清是敌,是我。
足下步前,宋夏两军人马尸身已累累于地。甲衣交叠,血汇一处,漫溢荒川。
周遭血腥之气,令她几乎窒息。她勉强忍住呕吐之意,奔走踉跄,一遍遍呼道:“展昭,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千百遍嘶呼之中,她泪如雨下,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竟已气息难继。
忽地,她目光瞥见一匹战马倒卧于地。她心中一惊,闪开不知何处袭来的一柄长枪,奔上前去。
那是一匹玄龙马,马腹已被长枪刺穿,肝肠涂地,躯体僵硬,早已气绝多时。一颗泪滴,犹挂在睫毛之间,晶莹通透,映出她一身血染征衣。
逐星。
天地似在这一刻崩塌。倾城痴痴站在原地,不知身在何处。不远处一名夏军撞令郎向她举刀奔来,她竟是浑然不觉。
寒光一闪,长刀已透铠而入,斩落在她肩头,被她衣内天丝甲瞬间弹开。倾城肩上一痛,霍然惊醒,茫然挥手间,纯钧已深深刺入那人咽喉。
那撞令郎是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他清秀面容赫然扭曲,一双栗色眼眸被惊恐凝固,绝望地看入倾城眼中,竟是似曾相识一般。他喉中格格颤响,目中忽地留下泪来,用尽最后余力,嘶声而呼。
“姊姊,我……我要死了……”
倾城骇然拔剑,那少年扑倒于地,当即气绝。
倾城怔怔退后,身后蹄声近前,一名擒生军骑兵直袭而来。她不及回头,已被他手中铁锤重重一记击在背上。
这一击沉重之极,将她背后甲衣震得粉碎,虽有内甲护身,却已直透肺腑。剧痛之下,她左手反掌挥出,数枚回天针脱手而出,尽数钉在那擒生军面上。那人惨呼一声,栽倒马下,铁锤滚落一边。
雪絮纷纷,漫落她眉梢肩头。欲哭,再无泪,欲唤,已无声。
她向前踉跄几步,只觉周身如冰,五内若焚,再难支撑,终于膝头一软,向前倾倒。
雪落平沙,云山迢递,魂归止兮。
就此睡去,应是一场好眠。
她身子尚未触及地面,一双臂弯已将她紧紧揽起,深深拥入怀抱。
“倾城!”
她勉强张开眼睛,依稀望见戎衣浴血,征甲萦身,湛卢锋刃上满是细密血痕。
耳畔传来他的语声,焦灼伤痛,却仍是沉毅坚持,将身外喧嚣俱化作心底静谧。
“我在这里。”
她心中霍然一松,阖上双眸,任自己倒入他怀中,再唤不醒。
作者有话要说:
☆、西北篇 第五十八章 怀中殇
残雪默落,如漫长悲歌。
群山低谷,连绵无尽,一夜白头。
曙色暗升,雪势终于弱去。莽莽山麓间,不起眼处,浮凸出一段残长城。砖石崩颓,墙身破碎,余高不过三四尺,再不可辨出当初模样。千百支长箭短弩,或插入壁间,或散落垣底,尽皆半掩雪中。
城垣之后,横斜坐卧了十余名兵卒,身上俱是宋军甲胄。他们阖目无声,任积雪覆盖了戎衣下伤痕血迹,手中却还紧握着自己的兵刃弓弩,不知是正在沉沉而睡,还是早已魂回故里。
天光缓缓放亮,透过断壁残垣,映上展昭眼帘,将他从浅眠中唤醒。
他微微一动,左臂上传来一阵剧痛,令他彻底觉来。不及理会渗血伤口,他低头望向怀中之人,眉间尽是悲怅。
好水川,那一片鬼域结界,不过只在十里之外,却好似前世梦魇,此生不堪回首。
那时十字峰下,他方相助倾城攀上崖间,转头却瞥见西夏强弩队之中弩弓阵赫然退去,七八十名长弓射手一并涌上前来。十字峰山崖之间,窄窄不过数尺,毫无回旋之地。劲弓长射之下,桑怿与倾城绝无生存之机。他情急之下,策马冲入夏军弓手之中,跃下逐星,仗剑步战。湛卢挺刺之间,三步一人,见血封喉,不过半晌,已是血透青铠,汗湿重衣。他此生从未下过如此重手,但那一刻剑光纵横,如脱缰之驹,再不可控。他只觉手中掌握的性命,并非面前这一个个陌生敌卒,而是十字锋间那两个危立身影,若是稍加缓手,他们便会如轻雪入地,瞬间消融。
激战之际,一蓬短弩向他身前疾袭而来,他右手湛卢正刺向一名长弓手,无暇相顾,疾抬左臂护住颈项。三只弩箭瞬间于他左臂透甲而入,他低头见伤处血色鲜红,知晓弩箭上并未淬毒,便继续挺剑戮敌,全神贯注之下,一时竟不觉如何痛楚。
趁他身中弩箭,攻势稍缓的一刻,党项长弓队已接连涌上,长箭如雨,纷纷射向十字峰。他心中剧惊,抬眼望去,桑怿已中箭而死,崖间上下,却不见倾城身影。
他心中骤然一空,全身惊起战栗,抽身而退,想要奔回崖底,却被一队擒生军阻住去路。一剑横挑间,他将一名擒生军刺于马下,翻身跃上敌骑,在乱阵中奔突搜寻。
沙场茫茫,千骑万影自眼前瞬息而过,如梦幻泡影,飘浮于血海之间。
恍惚之间,他似是望见那条纤细身影,艰难回旋于一群撞令郎阵中,一闪即逝。他奋力挣脱身畔敌骑辖制,奔至近前,却正目睹她被一名擒生军在背后以铁锤重击的瞬间。
他已不记得那一刻,自己是如何跃下马背,向她狂奔而去。
他已不记得那一刻,自己是如何扶起她无力之躯,紧紧拥在怀中。
只记得她在他怀中阖上双眸,无论他如何呼唤,只是不醒。
只记得自己抱起她重新攀上马背,左手拥她在怀,右手以湛卢狠狠刺上马股,那马匹负了他们狂奔而去,一路向南。
只记得搏尽全力,冲入党项后军阵间,再难支持。在那死生交界的一瞬,从羊牧隆城前来驰援的王珪率领四千余轻骑闯入阵中,将他们惊险救下。
他纵马与一队轻骑营一并南撤,近百擒生军紧追不舍,箭弩齐发。他们且战且退,一直奔出十里之外,羊牧隆轻骑营只余十几骑,坐下战马俱已中箭,或伤或死。绝处逢生一般,竟遇见这段古长城。他们倚靠残垣,四面放箭,勉强支撑。僵持入夜,擒生军听到夏军撤兵号角,才尽数退去。
擒生军退去,他才得以燃起一块火石,细细查看倾城伤情。从她颈后轻轻拨开天丝甲衣,见她后背肌肤之上已泛起一片赫然乌青,若非内甲护心,只怕早已致命。他握住她手腕,只觉她脉息微弱纷乱,竟是不可把握。他暗送内息,想助她调理经脉,但方一运力,她脉息已四散游走,毫无着力之处。他心急再试,她却蹙起眉头,似是痛楚之极,忽地呛咳一声,吐出数口鲜血,又昏迷过去。
火石燃尽,光芒渐熄。黑暗之中,唯闻簌簌落雪之声。他默然而坐,只觉已将被这暗夜永远吞没,却再无半分反抗之力,只有收紧了手臂,将她紧紧护在怀抱之中。
这绝境一夜,不知是如何捱过来的。
此刻清晨醒来,身躯已冻得全然麻木。他内力潜行,回转经天,暗暗舒活了筋脉。倾城依然昏迷如故。他低头与她面颊相接,觉出她鼻息细细,心内稍宽,让她靠在自己右肩之上,空出右手来,料理左臂的箭伤。
那三只弩箭已于昨夜自行拔去。血肉剥离之时,痛彻心扉,他却紧咬牙关,绝未发出一丝声音。仓促之间,伤处只以衣襟简单包裹,大体止住血势而已。
裹卷之间,他已为左臂重新换过一条缚带,长长呼吸一声,再低头望向倾城。
这些年来,从未有机会,静静倚怀相望,如此近切入微,再无身外顾忌。她昏沉羸弱,面色苍白,犹带血迹泪痕,似一朵雪下淡樱。
或许天意如此,令她虽一时重伤,却也避开了后来那种种椎心酷烈。
她未看到,桑怿被射死崖间后,任福长子任怀亮背负盾牌,强攀十字峰,眼见将要触及山崖犄角,却被长箭射中双腿,生生坠崖而亡。
她未看到,任福挺身决斗,身中数箭,颈脉被长枪挑断,濒死之际,啐出一口鲜血,纵声高呼:“吾为大将,兵败,以死报国耳!”
她未看到,王珪以四千援军面对党项十万重围,下马面东而跪:“臣非负国,力不能也,独有死报耳!”他旋即上马,提鞭冲进夏军阵营,歼敌数十,将铁鞭生生击断,最终被弩箭射中右眼,长啸而死。
那是人间未见之惨景,亦是人间未见之壮烈!
展昭仰起头来,任雪蕊如丝,落于面上。
九天琼瑶,可掩得去这一世伤悲?
忽地,倾城肩头似是略略移动了半分。展昭心中惊喜,忙俯首到她耳畔,低声道:“倾城,是我。我在这里。”
她眼睫如羽,微微翕合,终于缓缓张开。
触目之际,一天轻絮,漫洒而下。他疲惫焦灼,眼中满是血丝,再难寻一丝平素清朗。
倾城眸光散漫,气息起伏,似是尚未记起昏迷前的情形。
“这……这是哪里?”
展昭拢起她肩头散落的乌发,将面颊贴于她额前。
“这里是羊牧隆城东南,距城约有十里。我们昨夜突围,在这里暂歇一时。”
倾城不答,良久,轻声道:“为何……我竟然……还活着……”
她语声低微,直如雪落衣前。
展昭心底深深一痛,将她拥得更紧:“你且振作些。一会待情形稍定,我便想办法寻个妥善之处,为你疗伤。”
倾城摇头不语,又阖上眼睛。良久,缓缓问道:“这雪……怎地下了这么久……”
展昭勉强答道:“看天光渐亮,想来这便要停了。”
她静静靠在他怀中,语如梦呓:“你听,这是北风,应该便是从贺兰山吹来的……听说,贺兰山上,有一片七星岩……高可齐云,终年积雪……远眺群山,如仙境一般……若是能一起去看看,该有多好……”
展昭蓦然忆起当年襄阳冲霄楼内,赵珏讲述甘州往事时,曾提及贺兰山七星岩便是倾城父母定情之地。他见倾城气息微弱,神思恍惚,自己与她相识以来,从未听过她如此言语。昨天半日重围,一夜绝境,他尚可强忍情绪,但此刻不知怎地,竟是鼻中一酸,再不可自抑。
倾城似是觉出他气息有异。她眸启睫间,勉强抬起手臂,冰冷指尖缓缓抚上他憔悴面颊。
展昭握住她手,忍泪道:“你身上有伤,别再讲话,将养精神要紧。”
她依言重又闭上双眸,缓缓呼吸,沁入他甲胄之间,与他的心跳应和一处。
“倾城也好……素光也罢……此一生……愿如……贺兰……风吹雪……”
物我尽去,生死皆轻,终道出心底奢语。她低微一叹,枕入他怀中,慰然眠去。
朦胧之中,他的泪落上她面颊,点点滴滴,融化万般情怀,俱归一。
百里层云,浸染千山暮霭,隐隐有长翼度影,昂鸣凌风。
情生忧,恨催愁,过往俱休。既言愿若风吹雪,再不许,两相白头。
急讯匆匆,朝在泾原,夕至延州。
经略府内,初掌昏灯。狄青奉命走入范仲淹书房内,目光方触及范仲淹面上,便又低下眉头。
不过短短半日之间,这暮年老人好似又衰老了几岁。他怔怔盯住桌上摊开的飞书信函,僵坐案前,不知已有多久。
任福与朱观两路泾原路大军共一万八千众,于好水川及笼络川遇西夏十余万天都军伏击。羊牧隆城守将王珪率四千五百兵卒驰援。众寡悬殊,亦失地利,逾两万宋军战死,任福、桑怿、王珪、武英、赵律、耿博、李简、王庆、刘钧等两百余将校捐躯,只有一千余残卒得以生还。
这一役惨败,如晴天霹雳,犹过于当日三川口。
而诸将力战而死,虽趋利以违节度,但秉义不屈,烈名自传千古!
眼下之状,博弈正如局中。辛苦经营二载,本拟稳扎稳打,却蓦然崩盘于前。措手之下,又如何方能分寸不乱,收拾残局?
范仲淹长叹一声。他抬头望向狄青:“汉臣,你来得正好。我要你明日一早亲帅神机营八百骑,去往环州。方才斥候来报,好水川一战后,党项军大部回撤天都山,却有九百铁鹞军和两千擒生骑军动向不明。你此番沟通环庆一线,务必将大局趋稳。”
狄青跪地道:“末将领命!”
他站起身来,眼中闪现点点焦灼:“展昭和郡主他们,可有了消息么?”
范仲淹长叹一声,点头道:“冥冥命中,承天之幸!他们昨日得王珪接应,从好水川突出重围,侥幸不死,却皆是受了伤。今日上午,雅苏和摩勒已在羊牧隆城外东南十里寻到了他们。如今羊牧隆城已然一座空城,周边堡寨亦俱是危如累卵。雅苏唯恐生变,带了他们退向东北,正途径细腰城。你可还记得,我前日命种世衡父子在那里重筑新城。郡主受伤颇重,不宜远行,他们便俱都入城休整。我方才已传书给熊飞,令他便暂时留居细腰城养伤,不必着急回延州复命。环州距离细腰城不过五六十里,你此番前去,若有机会,也可以一去探望。”
狄青气息起伏,面上满是欣喜:“我担心了一日,只怕他们……如今既与种大人会师,自是无虑了……唉,若不是郡主她前夜固执前去,又怎会身陷重围,身受重伤?”
范仲淹摇头叹道:“一心相随,九死未已……一个情字之下,古往今来,又有多少故事,多少悲喜……”
狄青心中一片喟然。他抬头见范仲淹面露倦意,尚有许多文书须得处理,便向范仲淹行礼告退。
他走出书房,沿回廊走向后院。一路之上,只觉心内似被严严堵塞,透不过气来。
好水川一役战败之耻,宋营上下人人有份。他一向是宋将翘楚,挫败之感当头直下,满心悲愤,只是不知应向何处宣泄。
走到自己卧房门前,他推门而入。房中一人正站在床前整理被衾,听见他进得门来,霍然转回头来。
朱砂盈盈,嵌在她清秀额间。
那夜在中军大帐,狄青怒责白牡丹,当众带走纳兰。当夜,狄青便命她留宿在自己房中。他在床下一侧,架起一张小小矮榻,权充她坐卧之所。其后,纳兰每日仍去马房当差,晚间换上整洁衣裳,回狄青房内就寝,平素亦做些狄青房中清洗杂务。军中上下只道她已是狄青帐中禁脔,谁也不知狄青对她一直守礼知节,毫无干犯。
狄青默默走到桌前坐下。纳兰静静走到他身边,执起茶杯,为他斟上茶水。
狄青望向她,缓缓道:“明日一早,我便要暂离延州。我不在的时日,你便还住在这里。平素听候范总管差遣,小心当差,莫要出了差错。”
纳兰点点头,忽然轻声问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