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庸 - 圣心劫-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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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英问道:“我要忍耐多久呢?”
传声道:“少则一二日,多则……”话声未毕,突然“啪”的中断,再无声音。
罗英正想呼唤追问,猛听房门“呀”的打开,回头一看,宫天宁已伫立在房门口。
他一惊之下,脑念飞转,故作镇定,仍旧附唇向那壁间圆筒叫道:“喂?你是谁啊?你怎么不说话了?”
宫天宁目中杀机毕现,缓步而人,静静立在罗英身后,双目炯炯注视着他,却没有说一句话。
罗英如芒在背,只好讪讪掩上筒盖,回转身来,耸耸肩道:“这儿处处奇怪,刚才分明听见有人说话,好不容易找到这回筒,话声反倒停止了……”
他从来不曾做过假,此时逼不得已,喃喃自语,无论语气神情,都显得极不自然。
宫天宁是何等人物,锐目似刀,如透心腑,冷冷一笑,泰然坐下,道:“孩子,你是我嫡亲骨肉,何事心存猜忌?难道咱们祖孙,也是敌人吗?”
他不待罗英回答,又含笑接着说道:“咱们爷儿今后相依为命,你就是我世上唯一亲人,来,坐下来,让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罗英心中忐忑,表面却不得不装作顺从,依言落坐。
宫天宁笑道:“刚才你问起你奶奶下落,我已经查询过,百拉寺四大天王迄今尚未返山,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当真失手被擒,不过,你尽可放心,纵或她真被我手下擒获,也无人敢为难于她,只要她仍念旧情,咱们还是一样团聚,共享荣华么?”
罗英听在耳中,笑在心里,却始终垂首不发一言。
宫天宁伸过手来,亲切地握着着他的手腕,柔和而低声问:“孩子,你是我唯一亲人,告诉我,刚才是谁在跟你讲话?”
罗英蓦地,扬头道:“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我只听得语声,待寻到话筒,又不闻话声了!”
宫天宁笑道:“你的眼睛已经承认,这些只是谎话罢了!”
罗英挣脱手腕,绅然道:“信不信由你,要是不相信,又何必问我……”
宫天宁钢牙暗挫,目露凶光,但瞬息又强自按捺下去,晒笑道:“崆峒山中何事能瞒老夫耳目,孩子,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吗?”
举起左手,在桌上轻敲两下,蓦见床后一扇暗门悄然而开,从门中走出一个人,赫然正是“百丈翁”宋英。
宫天宁顿时换了一付面目,冷哼道:“把他们带进来。”
宋英躬身应谨诺,出房不久,领进来六名大汉,每两个抬一人,掼在地上,那被擒的人,正是武当掌门人天一道长和两位师弟。
罗英心头一震,连忙低下头去。
宫天宁嘿嘿好笑道:“你等投效本山,未得寸功,备受优遇,原来竟是受明尘贼秃指使,欲来崆峒卧底,但这等魍魅伎俩,怎能骗得了老夫?”
天一道长垂目不语。
宫天宁又道:“老夫略施小计,便得明尘贼秃奸谋,他只当老夫留在崆峒,则祁连洞府必然空虚,不敢硬与老夫相抗,却率众偷袭老夫洞府,殊不料祁连洞府中,不但有海天三丑坐镇,近日更有飞云山庄高手往援,老夫坐守崆峒,正是要他误认首尾,凭你们几个早没落凋零的门派,祁连洞府,正是他们葬身埋骨之所。”
天一道长师兄弟只作没有听见,个个垂目,不理不睬。
宫天宁薄怒道:“杂毛,事至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天一道长不慌不忙,缓缓抬起头来,平静而悠缓地道:“既入虎穴早存必死之心,只是临死前,贫道为武当派可恨可惜。”
宋英叱道:“有什么可恨?有什么可惜?”
天一道长仰面长嘘,道:“可恨四十年奇耻,未见亲雪;可惜恶贯满盈之期,未能亲睹。”
宫天宁凶光暴射,狞笑道:“你以为如此相激,老夫就会给你个痛快了么?武当派不过尘土一砂,杀之何足为惜,老夫要叫你生既不得,死又不能。”
回头对宋英道:“先废了他们武功。”
百丈翁掳袖上前,骈指如戟,疾然下落一指戳在天一道长“气门”穴上。
天一道长浑身一抖,轻哼了一声,黯垂下头,热泪滚滚而落。
一个练武的人,真气被破,乃是最痛苦屈辱的事,那一声轻哼,其音虽微,传进罗英耳中,竟如千斤重锤,使他忍不住要从椅子上跃起来。
然而,他刚有出手之意,首先接触到的,却是四道严肃而坚毅的目光。
天风正罡二位道长,四道目光,交投在罗英脸上,眼中一片毅然之色,似乎在警告他说:
“忍耐!忍耐!万不可一念冲动,误了全局……”
罗英含着两眶热泪,强压伤感,扭过头去。
接着,又加续传两声闷哼,天风道长和天罡道长,也步上掌门师兄同一命运。
宫天宁冷冷吩咐道:“制住他们左右期门和脑后哑穴,用四根长绳,将他们和元修杂毛的尸体,一齐悬吊在山腰石牌坊上。”
罗英一听这话,惊得浑身一震,转目回顾,却见天一道长怒容满脸,冷笑着向宫天宁道:
“贫道再不济,也是一派掌门之尊,你如此做法,除了激励武当弟子矢志报仇之外,只有令天下武林同道齿冷而已。”
宫天宁笑道:“武当门下,老夫视如草芥,天下武林中人,迟早都是老夫掌中之物,正要杀鸡吓猴,令他们知所警惕。”
正罡道长大喝道:“姓宫的,你要是算个人物,就干脆给咱们一刀。”
宫天宁哈哈大笑,道:“老夫偏不让你们痛快,你又其奈我何?”
脸色一沉,叱道:“带下去!”
六名劲装大汉哄应一声,一拥而上,仍是两人服侍一人,将天一道长等人向房门外推去。
天一道长长叹一声,回顾两位师弟道:“愚兄不才,祸延武当,今日之耻,纵化厉鬼,也要报此奇辱,只是,苦了你们了。”
天风天罡同声道:“师兄何出此言,武当派虽已没落,却没有贪生畏死的门人。”
天一道长一向沉稳平静,听了这话,眼眶一红,泪水竟簌簌而下。
第八十六章 力挫群雄
天风道长和天罡道长见掌门师兄泪下,神情也黯然欲泣,哽咽道:“师兄,你忘了祖师爷的训诲了么?当年四丑血洗武当,全派精英,丧亡殆尽,那时候,师兄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百丈翁宋英冷笑喝道:“还不带下去,尽由他在这儿婆婆妈妈的惹厌则甚。”
六名大汉抡拳上前,连打带踢,正将天一道长等押近门口,罗英突然如疯虎一般从椅上疾射而起,双臂横展,惨叫声处,四名劲装大汉立被震飞。
他一言不发,脸色却铁青得如有一块寒铁,左掌箕张,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把抓住一名劲装大汉,脱手向宋英掷去,那剩下的一个突见生变,拔腿欲跑,被他右拳疾出,捣中背心,呛出一大口鲜血,萎顿倒地,连叫也没有叫出声来,便昏死了过去。
百丈翁宋英身形疾闪,抡臂格开大汉身体,怒眉倒剔,但却未敢遽尔出手,忙用目光征询宫天宁的意思。
就在这刹那之间,罗英已经拦腰抱起天一道长等人三人,真气一提,窜出房门。
宫天宁面泛杀机,阴笑道:“好个不知死活进退的畜生,你逃得了吗?”
这句话,等于给宋英颁下“截捕”命令,百丈翁一声大喝,错掌拧身疾追而出。
罗英双手抱着三个人,身形自是笨滞不灵,刚越出房门,已被宋英追及,破空之声遥射,竟向罗英等三人身上痛下杀手。
罗英迫不得已,就势一伏,将天一道长等放落地面,半个身子贴着门前石阶一转,十指齐张,反扣宋英双足,两人登时在房门外空场上拳来脚往,激战起来。
天一道长眼见罗英人单势孤,宫天宁亲率大批手下涌至场边观战,纵能胜得宋英,也不可能突围脱困,不禁凄声大叫道:“少侠不可因我等误却大事,倘承垂爱,请速赐贫道一掌,使我等不受倒悬之辱,武当派永感大德。”
罗英一面挥掌力战,一面朗声道:“道长放心,今天除非罗英也死在此地,谁也别想碰你们一根毫毛。”
天一道长叹道:“少侠,众寡难敌,大局为重,贫道三人已成废人,不值得为了咱们而毁损全局!……”
罗英扬声道:“事机已泄,还顾忌什么,索性杀它一个痛快。”语声中,双掌之力立增,掌影如山,向百丈翁宋英罩去。
天一道长无奈,低声向两位师弟道:“你我功力已废,生而何益,不如断舌自尽,免使罗少侠分神牵顾!”
天风道长和天罡道长一同垂下头去,应道:“但凭师兄圣裁。”
天一道长仰天叹道:“天一无德,愧对祖师,如今舍此一途,别无妙策,师弟们,不成材的师兄先去了。”话落时,张开嘴唇,尽力使舌部伸出,上下齿牙一合,用力向舌头咬去。
就当他齿锋将落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正厅上敲起一片急促紧迫的锣声。
天一道长猛尔一怔,倒耳倾听道:“锣声乃告示剧变,莫非……”
一句话未完,只见数条人影,急若箭矢般奔来,为首一人浑身血污,衣衫凌乱,赫然竟是威震武林的“海天四丑”老大——包天洛。
宫天宁一见包天洛狼狈而至,顿时脸色大变,沉声喝道:“包总管,怎么一回事?”
包天洛神情萎顿,满面愧容,拱手道:“包某无能,有负山主付托,祁连洞府已被明尘秃贼突破,许老二惨死秃贼剑下,杨洋也被凌茜击伤,半途中元婴教主突然叛离,杨洋不备,死在那老贼暗算之下。”
这个消息,有如晴天一声霹雳,宫天宁猛可倒退一步,惊诧地问:“他们怎能进得祁连洞府?”
包天洛垂头丧气道:“明尘秃贼系由水牢暗道进入,府中机关,已被他了如指掌,我等措不及防,致遭惨败……”
包天洛身后站着铜钵头陀锡九、八卦掌郝履仁等飞云山庄高手,也同时垂手道:“我等奉命往援,才至半途,便与包总管相遇,明尘秃贼等人衔尾疾追,若非咱们人多,只怕包总管也难脱身。”
宫天宁喝问:“四大天王何在?”
郝履仁拱手道:“适得确讯,彼等已返百拉寺,原因却不甚明白……”
宫天宁一震道:“明尘秃贼现在何处?”
郝履仁应道:“只怕已到了山下了。”
这话听在宫天宁等人耳中,有如一声闷雷,但听在罗英和天一道长等人耳中,却似一线生机自天而降,罗英大喜之下,功力倍增,双掌突地一分,一指天,一蓄地,猛可掌势全变,风雷之声暴起,竟施展出得自天池钓史的一招“神针定海’。
宋英正心神分散,不防罗英突出绝学,一时措手不及,直被掌力震中前胸,闷哼一声,踉跄退出四五步,心血一阵翻涌,脸色变得纸一般苍白。
罗英并不进迫,双掌一收,退身护住了天一道长等人。
宫天宁目中凶光闪射,阴笑道:“他若从祁连远扬,或许老夫一时还奈他不得,追至崆峒,何异自寻死路,他真以为老夫的通天宝篆和无字真经两种绝世武学,是真儿戏不成。”
目光落在罗英脸上。正待有所举动,突然一名劲装在汉疾奔而至,单腿一屈,双手捧上一只红木盘,道:“禀山主,少林明法大师和桃花岛罗夫人,亲率四派门人拜山。”
宫天宁举手一招,盘中红贴凌空飞人手中,一盾之下,仰天笑道:“他既不知死活,不可失了老夫气度,传令下去,全山好手,齐赴石牌坊看那老夫手刃那秃贼。”
一呼百诺,顷刻间,崆峒而上,钟声连响九下,满山高手,尽向正大要汇集。
宫天宁斜睨了罗英一眼,冷笑道:“孩子,我不逼你,等一会让你亲眼目睹谁强谁弱,那时你就不难抉择去从了。”
风和日丽,艳阳满山。
通往崆峒山顶的石牌坊下,接引登山投效的那座竹极仍在,只是,棚前挺立的,不再是闻风慑服于宫天宁淫威之下的武林人物,而是一行面罩严霜的护道者。
明尘大师僧袍匕舞,昂然卓立而待,在他左首,是紫薇女侠易萍。桃花公主凌茜、竺君仪和身躯伟岸满头光秃的辛弟,右首则是昆仑、峨嵋、邛崃、华山四大掌门人。
竹棚之中,另有老少数人,那是天池钓史谷枋。米仓双燕、黄衫银剑杨洛。天南笑客伍子英和大牛,此外,还有一个满头红发的怪老人,便是曾在祁连洞府中出现过的“元婴教主”
楼望东。
不过,楼望东此时早已脱去了教主外衣,露出一张缺牙在嘴,正和燕玉芝、杨洛低声谈话,敢情他就是出现在第一次六派合战崆峒席间的“老白吃”谭立。
这些人总加起来,不过一十五六人,和崆峒山上如云高手相较,显得是那么稀少而薄弱。
九钟响之后,山道之上,出现上大批黑压压的人群。
燕玉芝一直在棚前探首张望,此时突然轻呼道:“看,那走在最前面的,可不是罗公子么?”
伍大牛圆眼一翻,沉声道:“胡说,俺罗家兄弟怎么会和宫老贼—起,你别眼花了瞎张嚷。”
说着,宫天宁已渐行渐近,只见人群簇拥,除了近百名新近投效的武林人物之外,宫天宁身后,紧随着包天洛、百丈公宋英、铜钵头陀、八卦掌郝履仁、金剑银鞭杨排风、铜牌飞叉傅三槐、乾坤手宋于飞、翻天神钩徐成栋、千山媚狐花玉娘、陕南三凶,以及太湖一霸洪刚……不下二十余人之多。
尤其使众人惊讶的,是罗英果然也出现宫天宁身前,在他身边,是神情萎顿的武当三位道长。
凌茜目现惊愕之色,默默望了竺君仪一眼,那意思好像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明尘大师淡淡一笑,低声说道:“尽可放心,英儿聪慧,你们不见他是跟天一道长等一起么?”
这时候,宫天宁浩大阵势,已在石牌坊北面停步,罗英目蕴泪光,遥望了祖母一眼,便黯然垂下头去。
竺君仪含泪颔首,喃喃道:“可怜的孩子,他不知又受了多少委屈……?”
凌茜面有怒色,冷冷道:“等一会他如听信宫天宁蛊惑,姊姊不可再偏护他,今日之事,势非了断不可。”
竺君仪点点头,道:“我相信英儿不是认贼作父的人,这是我在太原府接到元修道长传讯,走得太匆忙,要不然,他也不致落在老贼手中了……”
正说着,明尘大师大袖一指,已当先越众而出,合十朗声道:“少林明尘,致候各位施主。”
宫天宁缓步迎出,面上一派诡笑笑容,傲然道:“多年旧恨,毋庸多费唇舌,宫某二次出山,其意至明,你等行使奸诈,偷袭祁连洞府,新仇已成,不必多言,今日强存弱死,此地便是了断之处。”
明尘大师含笑道:“观你狂妄之态,固是秉性难改,死有余辜,唯贫僧上体好生之德,仍愿予以一线悔改之机,只要你
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往日恩怨,一笔勾消,慈航广被,世上无不渡之人,何苦定要等斧刃加身,遭受惨报,那时后悔就太迟了。”
宫天宁仰天大笑道:“秦佑,你有多大斤两,居然出此大言,你我之事,自行了断,犯不着徒逞口舌,更不必牵连他人。”
明尘大师见他骄狂之态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