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帝星升沉-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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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但劳师动众却大可不必;另外,他父母不是在京城里吗,告诉他,若来降,官复原职,崇祯封伯我们新朝也封他伯爵,另外,父母无恙,家产、府第原封不动发还。”
李自成一听,不待众人再说,连连点头,说:“朕认为丞相此说很有道理,崇祯上百万大军都完了,吴三桂那五六万兵算什么?再说,他就不要父母妻子吗?朕马上传谕唐通,令他速带本部人马前去山海关,吴三桂若能识时务,唐通就代为守关,让吴三桂来京参加朕的登极大典;他若仍不服提调,朕登基后,必亲统大军前来征剿,到时他不但父母妻子不保,就是自己性命也断难保全。”
众人一听皇上这么安排,都点头称是,这中间,只有刘宗敏和李岩还想再说,刘宗敏嘴唇嗫嚅了半天,不知怎么竟没有出声,李岩想说时,垂在案下的手却被宋献策死死地压住了。
刘宗敏一步跨出文华殿,心里很不是滋味。
李自成的安排固然使他不快,但他更不满的是牛金星,因为他几乎成了皇上的应声虫,只要有什么话皇上不好说的,他便替他说出来,且半点也不为别人想想。心想,牛金星莫非已窥探到我的心思了,只怕都在自成耳边进我的谗言呢,为捆住我的手脚,竟阻止我带兵出外,是怕老子功高震主吗?而且,他为结好吴三桂,竟然要把他的家产府第发还,这不是要我把到手之物交出吗,是否连陈圆圆也要归还呢?
一路寻思,心中郁闷难消,恨不得杀几个人出出闷气。看看到了西华门外,亲随刘义已等在外边,他一见刘义,猛然记起一事,乃问道:
“那些夹具都做好吗?”
刘义一听,赶紧点头说:“标下让下面的人去做了,明天就有货。”
刘宗敏说:“明天就有,一共有多少?”
“一百五十副。”
刘宗敏眼一瞪,说:“什么,才一百五十副?少了,起码要两百副。他娘的这么多的贪官,老子要全夹起来,不行,两百副都少了,来三百吧,明天就要,告诉他们,若有延挨,军法从事!”
刘义忙答应着退下。跟在后面的李锦不知刘宗敏要干什么,便问道:
“铁匠哥哥,你要刘义去做什么?”
刘宗敏睃了一眼散朝时走在后边的那班文臣,朝李锦眨了眨眼睛,又吐了一口唾沫说:
“干什么,不是说好了的吗,那班贪官污吏,眼下都没事人一般,我们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六 大顺皇帝(13)
李锦一听是为拷掠赃官用,觉得很过瘾,便拍手说:“是的是的,小弟还以为你这两天事多忘了呢,夹具来不及做,打板子也是一样的,反正是让皮肉受苦,打过了把凉水一喷,管叫他伤筋动骨。”
这时,高一功、袁宗第也过来了,李锦又把刘宗敏的打算说与高、袁二人听,高一功说:“这是大快人心的大好事,不过,我的铁匠叔,小侄建议你去找一个内行请教一下。”
“谁?”
高一功说:“王之心。”
刘宗敏一怔,说:“哪个王之心?”
高一功说:“不就是崇祯的那个亲信太监吗?这以前他掌管东厂,专门干与大臣们为难的事,整人最有办法了,你不招,他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宗敏一下被提醒了,忙一拍大腿说:“真的,老子怎么就没想到。”
王之心自开城门迎降,满以为会受到重用,可就在引导大顺皇上入宫时,新皇帝竟指着他的鼻尖说,崇祯就是被你们这班阉人害了,眼下崇祯殉国,你们却还有脸呆在世上,你们统统该死。他当时虽用‘早识天命攸归,愿为新朝出力’的话搪塞,但事后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眼下一见刘大将军有请,心里不由怦怦然,生怕刘大将军拿他开刀。刘宗敏把他的心事瞧在眼中,成心想吓他一吓,乃圆睁双眼望着他,说:
“你以前是在东厂?”
王之心小心翼翼地回答说:“是的,奴才这以前为东厂掌印太监。”
刘宗敏说:“啊,还是掌印的,那审犯人一定在行。”
王之心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轻轻点头。
刘宗敏笑咪咪地说:“你审案时,犯人不开口有什么好办法?”
王之心越加生疑了,他是知道来俊臣欲周兴招供的典故的,接下来便会“请君入瓮”,但不说吧,面前刘大将军咄咄逼人,他怕过不了关,迟疑了半天,只好吞吞吐吐地回答说:
“奴才虽主持东厂,但很少亲自审犯人,凡事遵旨而行,交由下面去办,不过,拷供的办法还是略知一二。”
刘宗敏见他这个样子,知道自己把他吓住了,心中高兴,但为了从他口中掏东西,只好放缓口气说:“你不要怕,告诉你,皇上有旨,要法办一批人,这班家伙一个个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要想让他们开口,还得有些办法,咱老子是打仗出身的,审案子没有你办法多,所以想向你讨教。”
王之心这才稍稍放心,说:“大将军,办法是有的,但不知要法办的是文人还是武人?”
刘宗敏知他在套自己口气,便说:“大多是文人,但不知你有些什么好法子?”
王之心这以前主掌东厂,平日拷掠人犯,真是小菜一碟,一天不打人手痒,三天不杀人心痒,开先他是怕,眼下见确实不是要审自己,为了巴结大将军,便尽其所知,献计献策。
原来大明朝自太祖朱元璋起,便设锦衣卫,开诏狱,用酷刑,专门对付所谓有罪的臣子。到成祖后,更是增设东厂、西厂,家奴、番子手成群,缇骑遍城乡,这班人手段极其毒辣,死于诏狱和东、西厂的大臣,数不胜数。王之心虽是最后一任东厂掌印太监,但谈起酷刑来,仍是如数家珍。
这以前,刘宗敏只知穷百姓动不动被捉将官里,打板子,灌凉水,九死一生。却不知当了官后,还有被皇帝当众脱裤子打屁股的时候,不是说刑不上大夫吗?王之心却连连摇头,说当朱家的官,受刑是常事,且朝廷刑法之多,闻所未闻,从斩首到凌迟,从炮烙到剥皮楦草,五毒俱备,应有尽有。一般的刑具,有廷杖、立枷、械、镣、棍、拶、夹棍、挺棍、脑箍、烙铁等,酷刑有鼠弹琴、拦马棍、燕儿飞或灌鼻、钉指、鞭脊背、两踝致伤、用径寸懒杆、不去棱节竹片等名目。说到个中细节,连杀人不眨眼的刘宗敏听了,也觉背脊上麻酥酥的,不寒而栗。
王之心接着又说,单是廷杖,始于洪武八年,有大棒、小棒、鞭数种,少则二十,多则八十,被打的人如事先得知,先喝点可抗打的药,被打后可以不死;但如事前不知,又与掌刑的太监有仇,那就必死无疑了。但凡行刑时,动手的校尉只看太监的两只靴尖,如靴尖向外成八字形,这是不把人打死的讯号,若靴尖向内一敛,此人就休想活命。像嘉靖朝的杨继盛,他因弹劾严嵩下狱,家人知他必被廷杖,竟设法为他弄来蚺蛇胆,据说这种蚺蛇胆吞下可减少痛苦或不死,但杨继盛却说:我自有胆,何蚺蛇为——拒服蛇胆。果然,下狱后,嘉靖皇帝下旨,予杖一百。这一百棍打完后,屁股及大腿肉全打坏了,杨继盛夜半将瓷碗打碎,让狱卒用瓷片将腐肉割下,股肉割尽几乎露出骨头,那个用灯照着他割肉的狱卒,心惊肉跳,举灯的手抖着,几乎把灯也砸了。
六 大顺皇帝(14)
刘宗敏听到此,点头叹道:“这个杨继盛,真是一条好汉。”
王之心说:“是的,越是忠臣,越不怕死,眼睁睁看着前面的被打,他居然不听劝阻还跟着上;可若是个贪官,才打他就怕了,就求饶。”
王之心兴致勃勃地谈,刘宗敏细心地听,心想,狗日的皇帝心太辣了,打臣子居然如此残忍;可这班臣子也是贱,这么打还肯实心为他办事。又想,这班割了鸡巴的太监真是无人性,居然能想出这种酷刑,这个王之心只怕就是个酷吏,等事完了,老子要让他也尝尝自己刑具。
王之心又说,所有这些刑具目前都还在东西两厂及锦衣卫存放,有了这些刑具,大将军还怕那班臭文人不招供?
刘宗敏高兴地一拍他的肩,说:“行,这崇祯还真行,居然为了大顺朝,竟早已准备了这么多的打手、这么多的刑具,他若健在,咱老子还真该好好地感谢他。”
打发走了王之心,刘宗敏开始盘算:明朝六部九卿,辅臣有多少,尚书、侍郎又有多少,皇亲国戚有多少,功臣宿将又有多少,在京的、在职的、活着的、退休的,他手中有一本从吏部搜缴来的花名册,单说在京的、可手到擒来的、六品以上的官员,总数便有三千之多。
他想,三千多人一时无法全部抓来,抓来了也无法处治,得分个轻重缓急,谁先谁后,不能拉下,该抓的,照单抓药,在数难逃。这以前,他们不是说我们是流寇吗,这一回,倒要看看,到底谁是贼?
主意打定,心里美滋滋的。
4 群臣劝进
在长安出发时,陆之祺等文官是跟着御营前进的,眼下大顺皇上已进了城,他们文官因没有急事,直到破城的第二天才进城,因骡马皆调作军用,陆之祺和金之俊只能搭乘辎重车。
这时,正好崇祯皇爷的尸体被发现,李自成下令,将他从煤山上搬下来,用一张席子兜着,与殉节的周皇后一道,停灵于东华门,准备择日安葬。
大军进城,崇祯的下落当然是人人关心的事,金之俊是和陆之祺同时听到这个消息的,金之俊心中不由恻然。他自出仕以来,已历万历、天启、崇祯三朝,虽一直不被重用,但朱家也不曾亏待他啊,眼下,崇祯皇帝国破身死,据说,他在自己的袍角上写下遣言:请不要杀戮百姓。
听到这个消息,金之俊很是感动。
朱明亡国虽亡在崇祯手上,但恁心而论,大部份责任却不在他。即位之初,哥哥天启帝留给他的是一个烂摊子,国库空虚,民力虚耗,流寇蜂起,外患频仍,以致他在位十七年,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他既未沉湎酒色,荒疏国政;又未大兴土木,耗尽民财;更说不上横挑强邻,招至外患。生于深宫,长在藩邸,旁支庶出,不被重视;先天不足,后天失调,骤担大任,用人不专;没有出奇制胜的高招,谈不上惊天动地的手段。命运决定他只是一个眼高手低、志大才疏的人;一个优柔寡断、多疑猜忌的人;一个不能识别贤愚、驾驭人才的人。这样的皇帝历朝历代,多如过江之鲤,但别人大多未亡国他却亡国了,要说是人为,却也是天意。
想到此,金之俊不由潸然泪下,立刻向陆之祺说:“志远兄,小弟欲去大行皇帝灵前一哭。”
陆之祺大吃一惊,拦阻说:“不可不可,岂凡兄应该明白,眼下东华门一带,一定是刀枪林立,虎视眈眈,我兄此去,岂不是送肉上砧板么?再说,蜚廉死商乱,恶来哭纣王,历史上并不以他们为忠臣,你又何必作那无益的蠢事?”
金之俊却固执地说:“可大行皇帝却并不是桀纣之君啊!”
陆之祺不明白金之俊为什么要这样做。兵荒马乱的,他若急于回去看望家小,他会帮忙的,可却急于要去看崇祯,这不能不使陆之祺怀疑他追随自己的诚意。他是自己在刘芳亮面前保下的,万一他有什么反常举动,自己如何向刘芳亮交待?于是他说:
“岂凡兄,恕小弟直言,朱明失德,天怒人怨,眼下亡国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天意使然,老兄就有三头六臂,也无力回天。眼下你要去崇祯灵前一哭,又有什么意义?纵然不怕危险,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你沽名钓誉?”
六 大顺皇帝(15)
本来,陆之祺若只是硬劝,金之俊或许可打消这个念头。不想一听“沽名钓誉”四字,不由有气,心想,天底下哪有这样沽名钓誉的呢?一时也与他说不清,只好不做声,顺从地跟着走。进德胜门后,恰好有一队骑兵经过,街道一下变得夹窄起来,转弯时,有个大顺官员与陆之祺打招呼,于是他乘这个机会,悄悄地跳下车,溜到了另一条胡同里。
果如陆之祺所言。此时,大顺军早已在城内四处布防,到处兵勇林立,虽说早已出了安民告示,但两边店铺仍未开门,门额上皆粘一纸条,上写一个“顺”字。小户人家,军队皆过门不入,但凡高门大户的官员勋戚之家,虽也粘了顺字,却有大顺军在穿进涌出,门口还站有两排大兵,门内则隐隐传出哭声。
目睹这一切,金之俊心如刀割,只好低头疾走,不看也不听。
他虽身着便服,仍不时遭到盘问,好容易挨到了妙应寺附近,只见从前面的小巷内出来一人,此人麻衣草鞋,腰系草绳,头缠白布袱子,一路哭着,跌跌撞撞地朝大内方向奔。
他一看,认得是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忙上前唤着王家彦的表字招呼道:“尊五,尊五,你可是要去大行皇帝灵前?”
王家彦睁开模糊的泪眼望他一眼,忙仰天长叹道:“岂凡,你不是去巡抚昌平吗,怎么放贼兵进城?”
金之俊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说:“一言难尽,不要问了吧。”
说着,便跟在王家彦身后走。王家彦一边走,一边向他谈起殉难诸臣的事,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辅臣只有范景文以身殉君,追随他的还有尚书倪元璐、左都御史李邦华等数人,金之俊听后不由叹息不已。
好容易挨至东华门,远远地只见宫门大开,里里外外全站着手持戈矛的大顺军士兵,一个骑马的军官手持令箭在内外逡巡,宫门外已搭起了一个芦棚,两扇宫门并在一起,上面并排躺着两个人,一人身材较矮小,一床红绫被,将全身盖得严严实实;一个身材较高瘦,盖黄绫被,双脚伸出来,一只脚穿红色软底靴,一只脚只穿着泥糊糊的绫袜,脚前点一盏长明灯,两个老年和尚在一边诵经。
金之俊和王家彦一看,便明白这是崇祯和周皇后的遗体,心中不由一酸,那眼泪竟不由自主地扑簌簌地往下直掉。
一代帝后,终于以身殉国,殡殓却如此草率,身为臣子,屡受国恩,面对此情此景,心中能无愧疚?金之俊和王家彦不由放声大哭,并一路膝行,直达灵前,连连磕头。
这时,角门里已有几个老臣在远远地哭灵,金之俊认得,他们是兵部主事刘若宜、武选主事刘养贞、外加一个给事中曾应麟——都是崇祯生前不被重用、至今地位很低的官。他们有的像王家彦一样,身着重孝,如丧妣考;有的却是便服,互不招呼,各人放声痛哭。
哭声惊动了宫中那个手持令箭的军官。军官跑出来,一见这场面,手一挥,便有好几个士兵上来,将他们按住,准备用绳子捆起来,而哭灵的这几个人像是铁了心,任这些士兵捆绑,并不反抗。
就在这时,只见从宫中出来两个人,一个青年将军,年约三十余岁,生得一表堂堂,十分英武;另一人却十分矮小,年约四十,相貌猥琐,他们虽未骑马,身后却有好几个护卫,那个手持令箭的军官一见他们,赶紧低头行礼,并口称军师,这两人不理这个军官,见众士兵在捆哭灵的人,便走了上来,问道:
“这是干什么?”
那个军官忙低头答道:“禀军师,这班狗官竟敢来哭灵,故标下欲将他们绑去砍了。”
青年将军不由和矮子相视一笑,手一挥说:“算了,他们身为崇祯的臣子,在此哭灵是礼所应当的事,各为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