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世界-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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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久违!”
锅屋在众议院第一议员会馆里时常碰见有川。今天他喝醉了酒,脚步踉跄。
“真的好久没见啦!”
“在不平常的地方见到您了!常到这里来吧?”
“不、不,偶尔来一次,不痛快的时候来散散心。”
“这里可是最好散心的地方啦。”
第一秘书的工作是艰难的。常常为了议员的需要放弃个人意愿,处处要忍耐和服从,精神上的压力是沉重的。为了散散心,到酒吧喝酒不算是过分。不过,锅屋觉得,在自己面前的有川,带着银座的女招待,准备到某处过夜的豪华派头有点不一般,有川从口袋拿出名片递给锅屋。
“我现在干这样的事。”
锅屋把名片放在灯光下。上面写着:
国会议员秘书同盟委员长
众议院议员丸山耕一秘书
有川昌造
“国会议员秘书同盟委员长……。那么你已经辞去了丸山先生的秘书罗!”
对锅屋提出的这个问题,有川又摇头,又摆手。
“不是!还继续当丸山的第一秘书,同时兼这个组织的委员长。”接着问道:“锅屋先生,你没有听说过国会议员秘书同盟这名称吗?”
“好象听说过。”锅屋说。
好象川村正明的第一秘书杉山提到过这样的名称。
“是吧!”有川昌造用对锅屋的回答表示很满意的语气说:
“这个同盟是在我的倡导下组织起来的。托各位的福受到了不少人的协助和赞同才搞起来的,后来定了这样的组织名称。”
“有川先生的倡议,我们的杉山告诉过我。”
“这个议员秘书组织没有吸收立场不相词的在野党的各位,参加的都是政宪党的秘书。我们的目标是不问派系,实现全体议员秘书的联合。”
“每个派系都有自己的秘书会组织吧?”
“不,秘书会是从属于派系头子的秘书们的友谊团体,和秘书同盟性质完全不一样。锅屋先生是川村先生有力的私人秘书,所以情况不同。但你是了解的,咱们这些第一秘书、第二秘书和其他私人秘书的处境是多么的可怜!”
在深夜的银座街头上,喝得半醉了的两个秘书站着说起来了。
“大部分议员和秘书的关系,象是暴君和家臣的关系,不管老头说的多么不合理,秘书只好把无理也当做有理服从,不管议员骂我们混蛋、傻瓜也好,不敢顶一句,一味吞下眼泪忍受。这种不民主的主仆关系,现在早该结束啦!”
“你说的对,秘书的处境是够凄惨的。”
“你也清楚呀。秘书如果被辞退就没有地方可去了,所以一面吞下眼泪,一面紧紧抱住老头子的大腿不放。老头子乘人之危看你软弱就越发不讲理。秘书们完全没有个人生活的自由啊!”
“是那样的。”
“秘书之间互不团结,不能形成一股力量,所以只好听老头们的摆布。只要联合起来,议员才不敢随随便便辞退秘书啦。归根结蒂,要老头尊重秘书的人格,要保证秘书的生活!”
“这个国会议员秘书同盟已经有多少人参加?”
“目前有五十名左右,其中有宫下先生的木泽秘书等,以后还会增加的。不久前开了成立大会,我被选为临时委员长。名片上的头衔就是这个。”
有川发现身边的女人觉得不耐烦,急忙向锅屋告别了。
“那么再见,以后再详细谈吧!”
带着女人离去的有川的背影,好象就要鸿运当头了。
第10章 求爱的形式
在世田谷区松原町一间陈旧的公寓锅屋被闹钟弄醒了。今早他要七点前赶到赤坂的众议院议员宿舍,只好六点起床了。他的妻子勉勉强强起了床,中学三年级的女儿还在隔壁小房间里酣睡着。
“昨晚你喝醉,回来得很晚呀!”
“唔,川村的会结束得太迟啦。”
工作上的事对家里的人有时不必说真话。原因是说起来反引起麻烦,而且她也不一定能理解得了。老婆是给附近的主妇和姑娘们教茶道的。
“今天早上怎么早起?”
“唔,为了赶在川村出席早餐会前和他见面,只有早去。”
昨晚的酒还没有醒,头又胀又痛。锅屋洗过脸,把冷水泡透了的凉毛巾敷在后脑。肥胖的后脖子生出了一个肉赘。
从附近的出租汽车营业所来了一辆车,是昨晚回家以后打电话预定的,要不然早上的车辆全被住在这一带的公司领导占用,别人没有车可用。
锅屋起的太早来不及做早饭,只好不吃早饭,妻子站在门口送他。他乘电梯从五层下楼。房子和电梯都是陈旧的,发出咯吱的响声,象是快要散架了。这栋公寓有廿年了,他是七年前搬到这里来的,真该搬到新房子了。
“早上好!”出租车的司机在问候。
“早上好,辛苦啦!到赤坂的议员宿舍。”
“知道了。”
松原是多年前的高级住宅区。道路不但狭窄,而且很多处是单行道。道两旁都是混凝土和水泥的砖墙。
“哟,盖新房子啦!”
锅屋望右边。围着建筑工地的木板墙占据了街道的一半。从木板墙的上面望过去,高高矗立着红色的起重机,它的顶部一面写着“安全”字样的蓝十字旗在晨风中飘扬。
不久以前,这里原是有园林的望族出身吉村的故居,现在这些树林不见了。
“吉村先生把地皮卖掉后搬到别处去了。”这个附近有出租汽车营业所,所以司机情况了解得很详细。
“是谁买的?”
“据说是有个公司的社长,准备要盖自己的住宅。”
“他买到了相当宽敞的地皮嘛。大体有多少坪?”
“是四百坪。”
“四百坪的场地!”车开过了工地,锅屋在车里还在惊叹着。
“出多少价钱买的?”
“据说一坪一百万元。”司机一面转动方向盘一面回答。
“光地皮就是四亿元呀!”
“据说要盖起来的房子也是了不起的。用钢筋水泥修筑的三层楼,地下还有一层,建筑面积是二百坪。听说建筑费大致是八千万元。”
“啊哟,连买地皮的钱合起来有四亿八千万元啦。这可是相当阔气的大公司的社长呀。是那一家公司呢?”
“据说是新光化学工业!”
新光化学工业专门制造精密工艺的化学产品,它是合成树脂、合成纤维等化工产品制造业的巨头。
“奇怪!新光化工社长好象不是业主呀!”锅屋不知不觉地发出声来。
锅屋记得,新光化学工业社长是领工资的职员社长,公司能提供给他可以买进价值四亿八千万元的地皮和住宅的资金吗?社长每月能领取的钱充其量与酒吧间女佣人相等的薪水和社长补贴以及交际费。这些人不可能有很多股票,所以靠股票红利也顶不了大事。尤其是交际费,因有国税厅的严密监视,所有的企业都控制得紧。剩下的是社长的机密费,这项开支也受到公司的管制,所以不管什么样的权威社长也不能随便动用它。即使长期在任的社长也拿不出四亿八千万元这笔款子来。如果不是公司提供的,那么这位社长原来必定是个财主。
按一般的通例,社长任期内经济上还是有权势的,但一旦离职便立即变成穷光蛋,越是专制独断的社长,任期前后的变化越是大起大落。购买土地、建筑住宅、聚敛资财这些事都是社长任期内为自己做好。比如说,搞一个情人,给她开饭馆或酒吧,这只能是在任期内能办得到的事,一旦辞去了社长表当会长,便无力支援情人。女人就马上闹着分手。况且,退下来当了顾问的话,同女人的关系只能就此断绝,她们会立刻去找另外的男人。被拋弃的男人只好过僧侣、隐逸哲人的生活,或者成为患痴呆症的人。这里说的不特指“新光化学工业”社长,差不多所有大企业的社长都是同样的。社长的职业能带来高收入的秘诀到底何在?
锅屋不想在这些事上费脑筋。
众议院议员宿舍在赤坂二丁目的高地上。这里的生活,只有在晚间才闪耀起生机勃勃的活力,入夜之后更为热闹。但清晨和上午象是一片死寂的街道,几乎没有人来往。
锅屋的出租车开到左面的坡道。坡道的左边排列着颇有古风大门的旧式房子,右边茂密的树林中有高大的二层楼房,再往前走是一溜石头墙。艺妓管理所离这里不远。这时,锅屋透过车子的前玻璃看见一个男人由坡道往上爬。车从他的旁边开过去时看见了他的侧脸,是政宪党的平井友吉议员。
平井住在众议院第一议员宿舍。从前,《院内报》记者西田在会馆走廊闲溜时,看见过地方来的陈情团拿着鲜鱼礼物送到平井议员办公室。
锅屋把车停下,肥胖的身躯从车里爬出来并非容易。锅屋在议事堂内常碰见平井,在议员宿舍他又是川村正明的近邻,而且是川村的前辈,所以锅屋不能不跟他打招呼。
“平井先生,早上好!川村经常蒙您关照!”锅屋深深地鞠了躬。。
“哪里!哪里!你可真早啊!”
“我要在川村出席早餐会前和他碰头。”
早餐会是派系的日常集会。
“早餐会的时间太早啦!川村君年轻能顶得住,我这样的老年人要经常出席早餐会已经觉得累了。”
年过半百的平井议员的选举区在纪州,东京没有家,住在议员宿舍。他是星期五回家,星期一回来的“金归月来”一帮人中的一个。
“哪里的话,先生还年轻呢!”
“不,还是不能不服老哇!所以为了锻炼身体,经常在这个附近走走。”
“那是最好的健身法。您每天早起散步吗?”
“不,不是每天早上都能做到。我早上也有事,所以一周不过一两次吧。”平井有些吞吞吐吐地说。
“那我就先走一步,失陪了。”
“再见!”锅屋重新坐上了车。
议员宿舍在坡道顶头的右侧,很快就要到了。三栋三层楼房排成一行。锅屋在议员第二宿舍坐电梯上楼,穿过走廊敲了第XXX号房间的门。从里面开门的川村正明的双眼浮肿,还穿着睡衣。
三居室套间。进门处是水泥地,里面是狭窄的地板间,左侧是用作餐厅的厨房和储藏室,右边是厕所和浴室,正面并列着两间六张铺席和五张铺席的和式房间。朝北的厨房,天阴时白天也要点灯,洗碗池里堆着没有洗过的茶碗和玻璃杯。
川村把秘书领进左面的房间。地上铺着有华丽图案的地毯,茶几摆在屋内中央,四面围着橱柜、书柜、电视机等等。在书柜里摆列着的书籍大部分是供消遣的通俗读物。怪不得,川村在讲演中把马克思、恩格斯说成“马克司兄弟”了。
隔壁六铺席的房间是寝室。寝室的隔扇紧闭着,看不见里面。估计白天也不会整理床铺的。川村不会收拾房间,每周请一次女佣人帮他打扫。由于房子陈旧,白色的墙也已经变成灰白色了。
川村和锅尾隔着茶几面对面坐下来。
“昨天离开饭店我早了一点,你一个人应酬各方人士辛苦了,大概很晚才回宿舍的吧?”
锅屋在人前称呼川村“先生”,但只有二人独处的时候你我相称。因为川村比他年轻,而且不少事要靠他,为此锅屋自然在川村面前以前辈自居了。川村也对这样的相处并没有什么反感。
川村昨晚在议员宿舍很早就寝。看来他昨晚没有在岩田良江那里留宿。
“唔,集会散了以后被上山拉去到赤坂的几家俱乐部玩了玩,回到这里已经两点,只睡四个小时!”川村擦了察眼睛。
“昨晚十一点多从银座向这里打过电话。没有人接呀。”
“从银座?你到‘奥利贝俱乐部’去啦?”川村吃力地睁开眼睛。
走廊里响起皮鞋声,听到隔壁的门声,可能是平井议员。
“我到这里的途中碰见平井了。说是为了健身早上散步呢!”
“平井早上散步?”川村笑着用低声说。
“是那么回事吗?平井昨晚根本不在他的屋,是刚刚回来的么。”
“你说平井昨晚没有回来……,那么就是今天早上刚回来的罗。”锅屋睁大了眼睛。
“每周有两次总是早上才回来呀!”川村小声说着,不出声地笑了。
“跟我说是散步呢……。”
“从留宿的地方坐车回议员宿舍那就太显眼了吗。而且离这里很近,用不着坐车。走着回来便可以说是在散步,便于遮人耳目么!”
“唔,离这个地方不远,实在是沾了地利的方便了。”
锅屋想起了坡道的石头墙旁停放着的一排黄包车。坡道的南侧有栉次鳞比的饭馆。
“平井对我说是因为年纪大,为了锻炼出来散步的呀!”
“平井的年纪没有那么大,那是他的口头语。他有时半夜把女人带到这里来呢!”
“到议员宿舍里?”
“所以实在不象话。”
“宿舍管理员呢?”
“值班的管理员到十二点就闭门入睡了。十二点以后带进女人谁也不会知道,没有人看门啦!”川村又低声笑了。
“麻烦的是,有时平井太太从纪州来京,大概是专程来考察丈夫的吧。她进到宿舍仔细察看屋子的模样,然后说,厨房太洁净了,壁橱整理得太整齐了,被褥的叠法不是出自男人的手等等怀疑丈夫的话。有一次是从壁厨里找到了一条女人的手帕,为此大闹了一场。”
“这里的房子隔音太差,无法保密。我能理解议员们渴望搬到新建的有现代化设备的高轮宿舍的心情。……但是高轮在地利上不如赤坂,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啊!”
“我不搬到高轮去。当然我也没有资格去。为了搬进新房,费尽心机的人还不少呢。我是不想舍弃这里的地利,再没有这样方便的地点了,到议员会馆也好,银座也好,新宿也好,乘车子一会儿就到。”
新宿有“香花庄”。
“我呀。”川村用下巴指指隔壁的房间。“因为笨,不会收拾房子。这样反而好,老婆什么时候来都行。老婆每次打扫以前,都要皱眉头埋怨说:啊哟太脏了,但从没有怀疑过我。懒惰也有好处呀。”
从邻屋传来声音,平井议员在走动。不能老说邻居的闲话了,锅屋换了话题。
“在集会上听了你的讲演后,织部佐登子佩服你呢。”
“她进会场的时候我们打过招呼了。她穿得还是比较朴素呀。”川村点起了香烟。
“她为的是不被人注目。”
还有,关于站在角落凝视川村的女人的事,锅屋准备一会儿再说。
“我也用眼角看到了奥利贝妈妈听演讲的模样。你在她的旁边说了些什么吧。”
“那是向她说明‘革新俱乐部’和你的事。”
“我的讲演效果怎样?”川村问锅屋的感受。
“效果不错。那个土井信行也在听,他很佩服的呀。”
锅屋自己也没有觉察到川村讲的把马克思变成“马克司兄弟”的大笑话。
“我没有完全按着土井君的原稿讲,我加了我个人的想法,并倾注了我的热情。讲话腔调的高低,手势等都精心地研究过,当然包括你的建议。会后,板仓先生、上山君和其他诸君都赞扬我的演讲呢!”
川村高兴地说着,似乎还陶醉在昨晚的气氛里。
“我在听你讲演的佐登子耳边说了这样的话:未来的日本政治,只能依靠象‘革新俱乐部’这样有纯真理想的热血青年政治家才能日见清明。”
“唔、唔,她是怎么说的?”
“因为是那种场合只焉深深点头,但她是衷心赞同了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