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世界-第3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身体情况很不好,所以书写速记符号也不流畅,会不会变得笨拙了呢?一个人如果到了气息奄奄的地步,写什么都是费力的,笔头上花很大力气才能写出来的。外浦先生是不是这种情况呢?”
节子点点头,“听了您的话,‘我懂了。”
“不,这只是我的估计,不一定对。”土井似乎不忍,又加了一句。
“不,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您说的太对了。”节子老老实实地同意了。
“是么?”
“外浦为了当好寺西先生的秘书,尽了最大的努力。他工作很忙,经常住在寺西先生家,没有跟我好好交谈的时间。可以说,那时候我们的生活是处于分居状态。”
“……”
“我不懂得外浦的工作,从没有过问过他。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样做是不对了,由于缺少关心,外浦发现病也迟了。”
末亡人节子准备要回去,向土井说:
“谢谢了。由于您的分析,我的心情也平静下来了。”
她抬起了美丽的眉毛,露出感谢的目光。土井只点点头,无言可对。
土井从休息厅回到了“办公室”,看不到佐伯昌子,只见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到都立日比谷图书馆,一小时后回来。没有来过电话。佐伯”
土井想,她到图书馆到底找什么?没有给她任务,也许办私事吧。看来佐伯昌子的求知欲还是旺盛的。
土井没有以花言巧语蒙骗了外浦节子而感到轻松,只觉得暂时度过了一时的危机。他预感到,真正危机还会来的。
土井曾去过两次向岛的银行。第一次是进到单间房,仔细地读了寺西文子的“情书”,第一次比第二次的时间长。不过,外浦节子没有提起过此事。她以为只有一次,而且说的是时间不长的第二次。土井觉得,银行的灵活做法帮了大忙,没有向她讲全部情况。银行也许是照顾了代理人的处境。
节子是否永远不会发现租用保险箱里的东西被掉换?她虽然对自己的“推测”表现过同意,但说不定回去以后会重新怀疑起它呢?土井现在不能不想到,她又来找自己时的困窘局面。节子说过,外浦当了寺西秘书后,因工作忙经常住在寺西家,也说过夫妻处于分居状态。这时,正是外浦和文子的热恋时期。文子夫人为了不被节子怀疑,通过外浦把节子请到自己家做客。这是为避免她丈夫寺西正毅的怀疑而采取的一举两得的手段。恋情会使人变得机智甚至狡猾。
“我回来了。”佐伯昌子从外面回来了。
“没有请假就出去了,对不起。”佐伯昌子向土井行礼,她的脸带着喜悦。
心情忧郁,独自发闷的土井,这时觉得暂时置身于快活之地了。
“去了图书馆?”
“是的,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为什么事去的?”
“先给您泡茶,慢慢地一样样告诉您。”她一反常态,兴致勃勃。
她用热水瓶的开水泡了红茶,把茶杯放到土井面前,然后打开手提包拿出了折叠的二张纸。
“我看了《季节风》上刊登的西田八郎先生的《幸福的愚弄》。觉得里面的字句有些眼熟,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但记不清。”
“……”
“诗里的‘我始终为诗挣扎着’这个地方。”
“所以我问过你,有没有须永这位诗人了么?”
“当时我想不起来了。须永这个人原来不是诗人,是夏目漱石作品里的主人公。”
“漱石的?”
“光听须永这个名字一时想不起来,可是看了西田先生的诗里用的‘撒谎’一词,而且诗的题目是‘幸福的愚弄’。它提供了线索,想起了我青年时代读过的漱石的《春分过后》里的词句。为了搞清这个事,去了都立日比谷图书馆。有问题非搞清不可,这是我的脾气。这是我复印的材料。”
佐伯昌子在土井面前打开了叠起来的纸,是老式的大号铅字排印的。
“请您从这里开始读。”昌子指着用红铅笔做了标记的地方。
“这里的第一人称‘我’是指须永,千代子是须永的表妹。他俩幼年时双方的父亲说定了将来他俩成亲,可是后来他们的父亲相继去逝,没有人再提这件事了。千代子本人愿意追随须永,因为她个性强,不愿意先开口。须永内心也是喜欢她,可是他是内向型的人,所以感情不流于外。小说的大概构思是这样的。”
昌子又加了说明。
“须永曾经给千代子画过五、六张花草画,千代子把它从文具盒拿出来给须永看,从这里开始。”
“你给我画这幅画的时侯比现在对我亲近多了。”千代子突然这样说。我一点也听不懂她说的意思。我从画面抬起了眼神看她的脸,她也以又黑又大的眼睛凝视着我。我问她为什么说这些话,她却不回答,依旧凝视着我的脸。过一会,她小声说:如果现在我再拜托你,你不会象以前那样尽心给我画吧。我无法直言相对,只是在心里同意了她说的话。
“你那么细心地保存它?”
“我出嫁时准备把它带去。”
听了这一句话,我感到说不出的悲哀,怕我的悲哀感染给她。这时,我感觉到,在自己眼前的又黑又大的一双眼睛漾出泪水。
“这种没有用的东西不带去好哇。”
“你不用管,带去以后也是属于我的。”
他一面说一面把红色茶花和紫色冬菊的画叠起来,重新放在文具盒里。我为了转变自己的情绪,故意问她什么时候出嫁,她回答说很快便要走了。又说,“不过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一会又斩钉截铁地说,“不,已经定了。”
过去为了使自己割断情丝,希望着她早日找到婆家。但现在听到她的回答,使我的心惊慌得急剧跳动,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千代子抱了文具盒站了起来,拉开窗户看着我,清楚地说了一句,“刚才我是‘撒谎’啦”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西田八郎先生的《幸福的愚弄》里的‘撒谎’的由来就是这里……”佐伯昌子对土井说。
“如果西田先生的诗是描写了自己的生活,那就可以理解他对《幸福的愚弄》所期望的心情了。”
佐伯昌子把它和漱石的《春分过后》联系起来分析着。
土井从抽屉里又拿出卷起来的《季节风》,翻开了西田八郎的诗。昌子也边看着那首诗继续说:
“土井先生说过,西田先生是个单枪匹马的《院内报》记者,他工作中吃了不少苦头吧。不客气地说,他是不是向议员和秘书们伸手要钱?”
“他是在永田町一带的所谓的情报贩之一。他没有后台,不同于有面子的大《院内报》记者,要一点补助金也是很难的。西田被他们看不起,想叫他明天来就明天来,想叫他后天来就后天来,来了给不给还不一定。西田为了钱,对这样的嘲弄只好忍气吞声。”土井一面看着西田的诗说。
“请让我看一下。”昌子低声念了《幸福的愚弄》。
“这里有一段。……欺骗、嘲笑、轻侮,可我无力以牙还牙,只能做出恭维的笑脸。……三十年的磨难,训练了我。胸中之火怒不可遏,满面卑顺不露声色。被贱踏的杂草,明天还要说,‘那是撒谎!’”
“……”
“《春分过后》一文里是用千代子口气说,所以用了女性语气‘撒谎啦’,西田先生用的‘撒谎’是指议员先生和秘书先生们,所以用了男性口气‘撒谎’。西田先生以前可能读过这本小说,他的这首诗里留下了它的痕迹啊。”
土井也认为,西田原来有志于诗,至少读过夏目漱石的小说吧。
“西田先生自己也认为,自己是被别人所愚弄的,因此羡慕了被千代子的爱情所愚弄的须永了吧。西田亲身领受过这种屈辱,但是为了生活,无能改变三十年来形成的卑躬屈膝,苟且忍辱的习气。”
“大家都说,凡是喝过永田町不干不净水的人,就离不开这个地方。”
“所以西田认为,千代子对须永说的‘撒谎’,指的是须永被幸福所愚弄,被爱情所愚弄的意思……”
“所以须永在这里说。”昌子用手指敲着复印的《春分过后》。
“他说的‘我始终为诗挣扎’这一句是引用了小说的原文,又加了一句‘啊,啊,幸福的诗人啊,你是为诗才活着!’这句是为了生活,被愚弄的西田先生的自我嘲讽吧。他虽然受着这种生活的折磨,但还要出版同人诗刊,因此可以说他也是诗人啊。他是想在诗歌中忘掉现实的恶劣环境,他同须永诗人是大不相同的。”
土井问其结尾。
“不知道,小说终结时俩人的关系还是平行线,没有暗示过是否结了婚。”
“……”
“不过须永听到了千代子说的‘撒谎啦’,‘我的心急剧跳动’一下子从背后和腋下出了一身冷汗,这段描写,真说出了须永的心理状态。就是说,须永知道被千代子愚弄后放心的心情。……”
“我也抽个时间看看《春分过后》。”土井把复印的小说夹在《季节风》里。啊哟,打扰了您这么久,对不起。”昌子还没有恢复平静。
“哪里的话,对我很有启发。”
土井为了安慰她随便说了几句,他并没有象昌子那种浓厚的文学兴趣。说‘很有启发’,也只不过是一句客套活。土井再一次呆呆地眺望秋天的天空时,心中突然涌现了一个疑念:
“会不会是文子夫人愚弄了外浦卓郎?……”“不会的,文子夫人的信充满着爱情。”土井从心里否定了这种推想,但已经涌现的疑念却执拗地抓住了他的心。
如果以这种推想剖析这次事件,那么一直无法说通的事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第31章 征兆
文子夫人的情书给人的印象是出自纯洁的爱情,完全象是女学生手笔。她已有五十多岁,但女人的情感抒写出来的情书竟变成了不到二十岁少女的“单纯稚气”的文风。
恋爱是感情的交流,不必象写文章那样费功夫,只要写出真情就可以了,也不需要高深的知识和教养。越是有一心一意的爱,热烈的爱,情书的文风就越象是少男少女写的。
土井抱着这种观点读了文子夫人的情书,现在他怀疑自己的这种看法了。
文子夫人当初的纯洁爱情也许是真实的。这从稚气的文风里可以看得出。她并非一开始就想愚弄外浦秘书,甚至她也许下过为爱情牺牲一切的决心。但后来她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她也许留恋起大政治家夫人的地位和今秋十一月中旬就将成为总理大臣夫人的优越高贵的地位。她的这种打算是理所当然,谁也无法谴责的。但对外浦来说,夫人向他宣告过去是“撒谎”时,他会立刻感到被她愚弄了。土井一直认为,外浦是为了今后的“交易”,把情书郑重地保存下来的坏人。但从另外角度去分析更可以认为,外浦是出于感激夫人对他的爱,才不肯烧掉情书,也不愿意撕毁它,甚至连她匆忙交给自己手里的约会便条也用熨斗熨平了之后保存了下来。夫人提出“分手”的那一瞬间起,外浦保存这些情书的目的立即发生了变化,对情书的“珍爱”变成了“怨恨”。为此,外浦立即辞了寺西的秘书,去了智利。也许他已经知道自己患癌症,所以离开日本时,把怨恨的情书托付给了后辈学友,然后在智利“自杀”了。
从隔壁的工作间传来了佐伯昌子写字的声音。土井呆呆地看着蓝色的天空和对面大楼阳台上开始发红的盆景树叶。可是土井的大脑还在不停地活动。
……从疑点的“假设”进一步分析问题时,外浦的各种谜,便一个一个地解开了。如外浦向东方开发的和久宏提出去智利的原因;在圣地亚哥郊外的车祸;把一直保存下来的文子夫人的情书交给大学后辈学友等等,都可以从这里得到答案。
土井一直认为,外浦是为了今后一己之利保存了这些信件,而当外浦知道自己患癌症后把这能谋利的权利“让给”了自己。但这种分析有无法解释之点,假定外浦是被文子夫人背弃,那么,这种看法就能说得通了。
外浦保存在保险箱里的信件里没有一封信是她要求分手,直到最后一刻还说是“永不分离”。但是看过《春分过后》,听了千代子叙说的“撒谎”情节,土井推想出,外浦从文子夫人受到了与千代子正相反的愚弄。
是不是外浦收到了文子夫人提出“分手”的信,但没有交给自己?因为这不仅是外浦的自尊心所不容,也完全暴露出转交情书的恶意。土井似乎听见外浦在说:“这里虽然没有有关分手的信,但你是会理解其中的奥妙。……”由此看来,被文子夫人所愚弄的外浦,抱着一种无法解脱之情,把信件交给后辈学友,然后结束了自己为时不长的生命。
土井觉得,自己对文子夫人的内疚之感减轻了。他曾像收信人外浦已故,这些信件应归还给发信人文子夫人。现在根据自己的新的推论,觉得这些信件留给自己是对的。
佐伯昌子把译好的速记稿放到土井的桌子上。她总是每译完一段就把文稿送到土井那里。因为有的要换用语,改助词,明确主语和改变措词。现在放到桌子上的是一位靠近政宪党的某中间政党国会议员的“演讲集”。土井看了,自己也觉得不够理想,但又不好修改。这是勉强接受下来的稿子。因此不情愿的情绪在文章里表现了出来。他想,等有时间时把某些段换掉再写。——“换掉”。
这换掉的想法突然转到另外事情上。土井想,外浦节子会不会发现,存放在保险箱里的笔记本不是外浦写的?她已经对笔记本的字体产生怀疑了吗。如果她知道笔记本是替代品,也自然会强烈地关注它。她将会采取什么行动呢?也许直接报告寺西正毅。笔记本上记的都是荒唐的编造,这点土井比任何人都清楚。寺西正毅一看便识破是编造的。寺西便会说:“太太这完全是假的,原件有人掉换了”。一旦追查,最大嫌疑者便是自己,但土井又觉得只要他们不知道外浦存放在保险箱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也就无法追查了。
寺西正毅正在国外周游。他为了“视察”亚洲各国,赶在今秋“继承”政权之前,进行非正式的巡回访问。保守阵营内的反对派妒嫉地议论着:“这家伙觉得已经当上总理啦!”
土井想,假使外浦夫人找寺西商量笔记本之事,那得要等寺西归国后。只要寺西夫人不说,谁也不可能知道保险箱里究竟放了些什么东西。既使外浦节子向寺西和其他人打听,他们也无法想到。无论是政界参谋也好,警察官僚出身的三原传六议员也好,不会有这种异想天开的想象力。文子夫人绝不会自己说出情书之事,这对不久要成为首相夫人的她来说等于自杀。一旦寺西上台,夫人的丑事将会影响到他的地位。这是因为,一国的总理大臣一定要有和他相匹配的、人格高尚、能治理好家庭的夫人。政策路线问题,可以与在野党展开激烈的争论,也可以压住党内反主流派,但假如家庭出了丑事,那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土井想到这里时,悟出了外浦卓郎保存情书,而且把它交给自己的意图有格外重大的意义。他认为,外浦的智利之死一定是自杀,他以死换来的有价值的“炸药”交给了后辈学友。外浦不仅指定自己为保险箱代理人,而且把自己指定为执行任务的代理人。土井不想把信件交还给文子夫人,也不想采取某种行动。土井的心事越加沉重了。这时土井想起了索性把信存放到佐伯昌子家